如今谢以观的造反倒计时消失,固然和她杀了内侍,让谢以观再也无法触发原剧情有关,也和她天天让谢以观忙得团团转有关,谢以观觉得她能实现他成为盛世能臣的抱负,所以他彻彻底底放下那一丝造反的念头。
苏彧转了转眼珠,暗自想着,她给谢以观的活是不是还能再往上加一点?
她又突然顿住。
连尉迟佑都发现了她的僵硬,他不禁摸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又拿自己的手闻了一下,不臭呀,为了进宫见苏彧,他还特意去沐浴了一番,所以陛下为何事而严肃?
【系统,】苏彧突然喊系统,【我原本的死期在什么时候?】
系统老实回答:【就是今年的七月。】
苏彧问系统:【我现在还会死吗?】
在原本的剧情被她搅得乱七八糟之后,她还会死在原本的时间线上吗?或许也像男主的造反倒计时一样,在某个时间节点,某件事情可能会触发她的死亡事件,不过现在没有刘三恩,这件让她掉脑袋的事还会存在吗?
系统十分肯定地回答:【不会的,如今宿主身上是有气运的,有天道庇护,轻易死不掉。】
苏彧笑着问:【所以说就算像逻娑王这样在原小说里都还没死的角色,气运也应该不如我吧。】
系统回答:【是的。】
等等,它总觉得此情此景有几分熟悉。
柳无时去了安州,谢以观去了钱塘。
没多久,尉迟乙也被苏彧派到了原州,跟着尉迟乙一道去原州的还有苏承影。
崔玄觉得今年的夏花开得尤其好,便是闻着也比过往香不少。
没有谢以观、尉迟乙、柳无时在京城的日子,崔玄起得比平常更早一些,练过六艺之后再沐浴更衣前往皇宫,为苏彧穿朝服。
连苏彧也忍不住问崔玄:“行简不累吗?”
崔玄神色不变,只是淡然的口吻里似乎多了一丝轻快:“不过是早起半个时辰的事。”
苏彧:“……”别说早起半个时辰,就是早起一个弹指,她都觉得要人命。
她看了一眼崔玄,算了,他高兴就好,反正早起的不是她。
再说了,最近的崔玄太勤快,不单干了吏部的活,连礼部的活也一并抢了。
礼部的人都快以为自己要换掉顶头上司了。
崔玄在苏彧面前却是一副冠冕堂皇的样子:“谢尚书不在,臣与他同僚一场,何况礼部又不是他谢知微的礼部,是陛下的礼部,臣不过是为陛下做事。”
苏彧难得无言以对,挺好,一个人干两份活,还不用加俸禄。
天气越来越热。
大启的夏季税收再次启动,吏部的选拔考试也在筹备。
而京城也到了收麦子的时候。
这一日清晨,崔玄从马车上下来,才发现自己居然不是第一个到宫门前的人。
姚非名来得比他更早一些。
崔玄看了一下天色,忍不住提醒姚非名:“姚阁老,天方刚亮,这个时候陛下尚未起床。”
言下之意,姚非名不要去打扰苏彧睡觉。
姚非名搓着手说:“这不是太兴奋了吗?再说都寅时了,圣人也该起床了!你快去把他叫起来,就说我有十分重要的事要禀告!”
崔玄低下头,姚非名的一双手黝黑,就像经历了风霜的干树皮一般,看着完全不像是一个位居宰相之人的手,倒像是一个老农的手。
他再看向姚非名的脸,这位曾经威望极高的文官未到半百,却早生华发,也因为长期在田间劳作,比起同龄的官员看着苍老不少,可是他的眼睛却是明亮的,是那种看到了希望的明亮。
他慎重地问:“姚阁老,可是发现了什么?”
姚非名摆手:“你别套我的话,我要第一个告诉陛下!”
崔玄从怀中拿出入宫的令牌,对姚非名说:“姚阁老且跟我来。”
姚非名倒也不在乎崔玄手中有个他没有的令牌,他实在是太兴奋了,他又搓了搓手,一直到了寝宫之外,崔玄还没说先等等,他就大声喊叫:“陛下!陛下!快起来!好消息!”
崔玄:“……”这人真的是文官出身吗?
姚非名这一嗓门能直接将人送走,更不要说是把苏彧给叫醒了。
苏彧本想转个身,把被子往头上一盖,让世界清静点的,只是她拉被子的手突然顿住,这是姚非名的声音?
她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迅速穿好衣服,就开了门。
崔玄见姚非名就要冲进去,却是一把抓住姚非名的领子。
姚非名不明所以地转头看向他,便见这位没事就爱冷脸的年轻宰相又冷了一下脸:“陛下尚未穿戴整齐,姚阁老在门外等一下。”
说着,崔玄一步跨入寝宫之中,并当着姚非名的面把门又关上。
姚非名:“?”都是宰相,怎么崔玄就能见穿戴不整的皇帝,他就不行?
他瞪了半天的殿门,过了许久,崔玄才再次将门打开,淡淡地朝他点了一下头,“姚阁老进来吧。”
姚非名再进来时,见到一身冕服冕旒齐全的苏彧,再看她身上连个衣服褶子都没有,平整得不像是苏彧本人能穿出来的,沉默了一下,说:“离朝会还有两个半时辰,陛下见老臣实在不必这般盛装隆重,主要是那么热的天,陛下穿成这样不热吗?”
苏彧也沉默了一下,穿着厚重的冕服就朝旁边的月牙凳上一歪,笑着说:“没关系,屋子里有冰块,凉快。”
她拿起一旁的扇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要不是顶着一张谪仙的脸,穿着绝美的华服,姚非名觉得皇帝比他更像山野村夫。
不过他本就不是讲究礼仪的人,再加上他今天高兴,要不是他还得继续当官,他能赤膊在含元殿前的广场上跑十圈。
姚非名顶着一张老脸,眨巴着一双眼睛,兴奋地说着:“陛下,成了!臣等几人成了!臣的三亩地每亩都能产出六石麦子!比往年整整翻了一倍!”
苏彧手中的扇子顿住,大启的一石相当于一百斤,三石就相当三百斤,而现在姚非名的麦田产量整整翻了一倍,能一亩地生产六百斤小麦,怎么不叫人高兴!
姚非名用于实验的那三亩地是大启最好的良田,往年收成最好的时候也就是三石,像那些贫瘠一点的田地一亩也就只能产一、二石,但如果所有的田地产出都能翻倍的话,大启的粮食就不用愁了。
粮食充足就意味着百姓的日子能够安稳下来。
别说姚非名高兴得像个孩子,苏彧也一下子从月牙凳上站了起来,将扇子往崔玄手里一塞,紧紧握住姚非名的手,“朕没有想到不过才两年多的功夫,姚阁老还真能将粮食的产量给提上去!”
崔玄垂眸就能看到苏彧握着姚非名的手,两人的手形成鲜明的对比,在苏彧手的衬托下,姚非名的手就更加黑与粗糙了,不过别说皇帝兴奋,他听到这个消息也是心中有些激动。
苏彧倏地松开姚非名,朝后退了两步,郑重其事地向姚非名行了一礼,“姚阁老,你是大启的恩人。”
姚非名连连摆手:“愧不敢当啊!若非陛下指点,我们也不会这么快就找到这能高产的种子。”
“朕固然说了一嘴,但是这两年实打实在干的是你们!”苏彧手一挥,“走!现在就去地里看看!”
崔玄重重咳嗽了一声,提醒苏彧等会儿还有朝会呢。
苏彧看向他,笑着问:“朝会上有比粮食增产更重要的事情吗?”
民以食为天,崔玄还真找不出比粮食更重要的事情。
崔玄慢悠悠地开口:“陛下这一身去田间不合适。”
苏彧拍了一下脑袋:“崔阁老说得对,朕去换身衣袍。”
崔玄看向姚非名。
姚非名走出寝宫,才反应过来,同是宰相,他那么听话干吗!就是说,为什么崔玄能在里面,他不能!
待到苏彧换了一身利落的玄服,从殿内走出来,姚非名看过去,忽然发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不可一世的崔家家主已经习惯了站在苏彧身后。
他再看向苏彧身上的衣襟平整得不像是人手能拉出来的,他嘶了一声,别的不说单就这一手穿衣的本事,崔玄多少有些可怕。
苏彧坐着崔玄的马车赶到田间,程家兄弟、田伯耘与赵渠生四个人正忙着在田里收麦子。
苏彧差点就认不出程赫元来了,原本苍白柔弱的书生被彻底晒黑,此刻卷着裤脚拿着镰刀,在地里干得像模像样。
姚非名见苏彧看着程赫元,摇摇头说:“他不行,一看就不是干活的料,也就只能打打杂,做做整理案卷的事,陛下赶紧把他安排回朝堂。”
苏彧似笑非笑地看了姚非名一眼,老头也是贼得很,不直接给程赫元邀功,以免引起她这个上位者的猜忌。
她看破不说破,顺着他的话说:“确实该给程晋文一个官了。”
程赫元被叫到苏彧面前,一一回答了苏彧问他关于田地的事,再听到苏彧问他可打算参加今年吏部的选拔考试,他当即转头望向田伯耘和赵渠生,又跪在苏彧面前说:“陛下,学生体弱,于田间干活是个废物,不如田赵两位能干,理当将机会给他们。”
“可他们若是被定在了朝堂里,谁去将这种子和种田之法推广出去呢?”苏彧笑盈盈地说,“朕要封田赵二人为司农丞。”
大启有专门的司农寺来管理农务,司农丞便是其下的官员,虽然不过是从六品的官员,但是对于田伯耘、赵渠生两个人来说已经是万万没有想到了,他们本就觉得工科科举不算什么正经事,无非就是靠着一腔想要天下百姓吃饱饭的热情而来。
没有想到皇帝还真的封了他们官,都没有通过吏部选拔。
苏彧认真地说:“这三亩地的政绩出类拔萃,何尝不是一种选拔?为国为民不用拘于形式。”
田伯耘、赵渠生热泪盈眶,当即在苏彧面前表了忠心。
苏彧迫不及待,让崔玄写信催尉迟乙回来。
崔玄立刻明白苏彧的意思,她这是让尉迟乙回来,给田伯耘、赵渠生两个人到地方保驾护航,力求在最短的时间内将这种高产的小麦种子在大启上下推广开来,若是遇到反对,她不惜以武力镇压。
“陛下,这是惠民之事,就算有些人一时明白不过来,过些日子就会明白。”崔玄知道苏彧派尉迟乙去原州是为了攻打逻娑,就这样把人叫回来,他也有所担心,毕竟逻娑是吊在尉迟乙前面的一块肉,像尉迟乙这样如狼一般的男人看到了肉,会愿意舍掉肉往回走吗?
苏彧望向眼前的麦田,“可是朕并不想等这些人明白过来,那些地方上的豪强无所谓,因为饿肚子不是他们,很多百姓即便饿着肚子也不会明白,因为他们受知识和见识的局限,所以不如由朕来强制执行,让他们在最短的时间内尝到好处,这样第二年就不必朕再去做什么了,当然朕与大启也能在最短时间内获利。至于打逻娑的事……”
她无奈地笑了一下:“怕是得往后挪挪了。”
在她看来收复旧山河固然重要,却没有让百姓吃饱饭重要。现阶段的大启百姓没有文化,又限制于小农思想,是很难接受新事物的,和先前的曲辕犁不一样,曲辕犁好不好用一目了然,而种子种下至少要半年才看到成果,所以即便她派官员去说服,也很难叫他们自愿更换种子,倒不如她让军队护送农官到地方,直接强制执行。
所以原本定在今夏打逻娑的事只能先停下来。
崔玄的心猛然跳动了一下,即便是历史上的明君也多数好大喜功,将打仗放在了首位,眼前这位精于算计的皇帝却可以为了百姓,一次又一次地放弃自己精心的布局。
这样矛盾的帝王怎能不叫人心生欢喜?
让他一次又一次地沉沦。
尉迟佑收到信的时候,有一瞬间怀疑是崔玄假传圣旨。
他看得出来,苏彧是铁了心打逻娑,把十五州收回来的,却突然改变了主意……
当苏承影问他回不回的时候,他心中生出了几分烦躁,索性说:“先睡一觉,明天起来再说!”
尉迟乙睡了一觉,第二日却是天没有亮就起来,让副官们拔营返程。
苏承影盯着尉迟乙看了许久,他竟在尉迟乙这么大一个人的脸上看到了后怕。
尉迟乙狠狠抹了一把脸,对苏承影说:“大军你带回京城,我先快马赶回去。”
苏承影手指指了指自己:“我?”
“不过是把兵带回去而已,我十五岁已经做主帅了,你都要十八了,长点出息!”
苏承影:“……”现在还在夏季,离他十八还有半年呢!
尉迟乙独自一人快马赶回京城,在进皇宫的时候正是傍晚时分。
残阳似血,石榴花殷红,苏彧就在葡萄架下啃着西瓜,毫无形象,却格外鲜活。
他不顾君臣之礼,上前一把抱住苏彧。
高大的武将忽地哽咽:“还好只是梦,我就说陛下一看就是长命百岁的样子,怎么可能……梦都是反的!”
收到崔玄信的那一晚,尉迟乙做了一梦,梦境混乱,一会儿是他攻入逻娑王都,杀掉逻娑王,一会儿却是大启皇宫,苏彧倒在血泊里。
他几乎是被吓醒的,在那一刻,他无比清晰地意识到,若复仇的代价是他的陛下失了性命,那他愿意尝试着把仇恨先放下。
第160章
尉迟乙的心悸没有维持太久,他就听到一向情绪稳定的帝王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喊着他的名字:“尉迟乙!”
他惊地放开苏彧,尚未来得及压住狂乱的心跳,就被一块瓜皮糊了脸,再次听到苏彧的声音:“阿佑,揍你二叔!”
尉迟乙:“?”
他还没有反应过来,尉迟佑的拳头已经打开过,他单手抹了一把脸,另一只手接住尉迟佑的拳头,他睁开眼,就看到苏彧明黄色的衣襟前糊了一片西瓜肉。
尉迟乙愣住,突然想起来,他抱住皇帝之前,皇帝在吃西瓜……
他心虚地移开视线,只可惜他的傻侄子只听皇帝的话,完全没有打算停下来,一拳接着一拳。
苏彧面无表情地说:“阿佑,你接着揍,朕去换衣服。”
听到命令的尉迟佑更加卖力。
尉迟乙欣慰地发现,他的傻侄子武力大有进步,好几拳都能砸在他身上,还有些痛,不过他也不是吃素的,这小子揍他那么多拳,不还回去,他就跟尉迟佑姓。
叔侄二人酣畅淋漓地打了一顿。
待到苏彧来时,两个人都出了一身汗,夏日轻薄的衣裳贴在身上,勾勒出腹肌的轮廓,反倒比赤膊上阵更叫人遐想翩翩。
苏彧顿了一下,慢慢收回目光,嘴上却是十分嫌弃地说:“你们两个臭死了,洗干净了再来见朕。”
尉迟乙与尉迟佑各自领命。
尉迟乙往前走了几步,又忽然停住步伐,回首望向继续坐在葡萄架下乘凉的苏彧。
夕阳的光透过绿叶半明半暗地落在她的脸上,她的面容在暖色的光影之下格外张扬。
感受到他不加遮掩的目光,苏彧漫不经心地看过来,眼眸清澈而明亮,纵然石榴花的红与葡萄叶的绿交织,在她的身后也变得极浅极浅。
尉迟乙低头笑了一下:“果然,我还是喜欢看到陛下这个样子。”
尉迟佑犹犹豫豫地问:“二叔,你好奇怪,是阿影钉了你的小人吗?”
尉迟乙:“……”
他真挚地问尉迟佑:“你呆在陛下身边这么久,陛下都没把你宰了,必然是看在我的面子上。”
尉迟佑:“?”二叔不要脸,他能待在陛下身边这么久,明明是陛下喜欢他!
入夜以后有了几分凉爽,月色如水,夏风徐徐,苏彧索性让宫人将案几搬到御花园里,就在御花园用晚膳。
她让尉迟叔侄陪着自己一起吃,还特意让人送了烈酒过来。
不等尉迟乙开口,苏彧便问:“朕这次把你召回来,你是不是满心疑问?”
尉迟乙老实说:“一开始收到信的时候,以为是崔行简那家伙背后使坏,但是想了想,崔行简还不至于这般下作,也不会因为看臣不顺眼而坏了陛下的布局,陛下召臣回来,必然有陛下的用意,臣只管听陛下的便是。”
苏彧笑着给他倒了一杯酒,“那你又为什么只身一人先回来了呢?”
尉迟乙端起酒一饮而尽,接过苏彧手中的酒坛,先为她倒上一杯,又为自己满上,“大军臣交在阿影手上,应在三日后就能回京,臣是担心陛下有什么要事让臣去做,所以一个人先赶回来了。”
那样的梦境,他自己都打算全然忘记,更没有必要告诉他的陛下。
苏彧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谁说尉迟乙毫无心眼的,看着大大咧咧,但论起嘴甜,四个男主里还得是他。
“确实有重要的事派给你。”苏彧笑了笑,把姚非名几人在种小麦上的重大成就同尉迟乙说了一下,又把自己要让尉迟乙带着兵去地方强行推广新小麦种子的事也说了一下。
尉迟乙愣在那里愣了许久,过了半天,他站起身连着敬了苏彧三杯酒,“陛下,是臣的目光过于狭隘了,臣自罚三杯。”
能让百姓吃饱饭自当排在攻打逻娑前面。
喝完三杯,他又给自己倒上一杯,却听到尉迟佑着急地敲了一下自己的杯子,他看向尉迟佑的杯子还是空的,他和苏彧一来一往,完全无视了尉迟佑。
尉迟乙朝着他侄子恶劣地笑了一下,显然前面就是故意不给尉迟佑斟酒的。
尉迟佑委屈地撇了一下嘴,迅速站起身,要去抢尉迟乙手中的酒坛。
但是尉迟乙铁了心不给尉迟佑,往旁边移了半步,就躲过了尉迟佑,尉迟佑不死心,迅速侧身,便是第二次出手,可是尉迟乙若是不想给,便没有人能从他手上抢到东西。
苏彧对尉迟乙武力值又有了新的认知,两个人这样子抢来抢去,酒坛自始至终都稳稳地在尉迟乙手里,一滴酒都没有洒出来。
还是她看不下去,轻轻地说了一声:“好了,都坐下来吃饭吧。”
两个人听话地收了手,这会儿尉迟乙才算体现了一把长辈的风度,给尉迟佑倒了一杯酒。
苏彧又问了尉迟乙一些边境的事,尤其是关于逻娑国内的状况,她只是暂时不打逻娑,又不是一辈子不打逻娑。
尉迟乙一一作答,他向苏彧提了一嘴若空,“臣这次在原州又遇到了那个若空,他问了臣一个问题,这仗是非打不可吗?”
苏彧问:“仲云是怎么回答的?”
“臣说,秃……”尉迟乙“秃驴”说了一半,怕把原话说出来有损自己在皇帝面前的形象,改了口,“臣说,法师要是很闲,不如去被逻娑占领的十五州看看。”
“他去了吗?”苏彧再问。
尉迟乙这回脸上多了三分敬重,“他还真的往渭州去了。”
苏彧并不感到意外,之前在原州遇到若空的时候,她就感受到他身上的变化,从前若空的眼睛干净是那种未被尘世污染过的干净,而现在若空的眼睛干净是那种经历世事依旧追逐志向的坚毅。
月下蝉鸣,风吹树叶,尉迟乙喝着酒,又时不时地和苏彧说上几句,他竟生出了岁月静好之感,有种想要把时光留住的冲动。
以至于苏彧起身的时候,他也跟了上去。
苏彧笑着说:“偏殿给仲云留了厢房,今晚你就去那里休息吧。”
尉迟乙却问:“陛下,今夜臣能给陛下守门吗?”
苏彧略微诧异地回过头,看向落后于她两步的武将。
月色依旧,笼罩在尉迟乙身上,拉长他的影子,却像是拉出了一道长长的孤寂。
高大如他,此刻竟像一只要被遗弃的小狗一般,看上去颇为可怜,就仿佛她在这一刻拒绝他,他就受到这世上最大的委屈一般。
苏彧走上前一步,握住了他的手,“如果仲云想要给朕守门自然是可以的,朕只怕仲云一路兼程赶回京城会太累。”
“陛下放心,臣身强力壮,这点赶路全然不算什么。”
崔玄是知道尉迟乙要回京的,不过他实在没有想到,一大早就会在苏彧寝宫的门前看到尉迟乙。
他忍不住问:“尉迟将军为何会在此处?”
“自然是为陛下守门,防住宵小之辈。”尉迟乙咧牙一笑。
崔玄额上的青筋跳动了一下,“大军尚未回京,尉迟将军就独自一人回来了?”
尉迟乙回答:“大军就在回来的路上,我先回来见陛下了,顺便为陛下守个门,不守门还不知道,崔阁老每日都来扰陛下清梦?”
崔玄冷冷一笑:“我自是不会在这个时辰叫陛下起来,还请尉迟将军说话小声点,莫要吵醒陛下。”
尉迟乙:“……”所以崔玄这一大早来干什么?
他警惕地打量起崔玄高长的身形,这人当宰相不过瘾,还想来抢他们这些武官守卫的活不成?
苏彧也是习惯了早上被崔玄叫起来,她开门的时候,就看到崔玄和尉迟乙一左一右站着,活脱脱两个门神,将原本尉迟佑的位置都给挤压了。
尉迟佑站在他们身后,可怜巴巴地看着她。
苏彧默了默,只当自己没看到他们之间的剑拔弩张,装糊涂地笑着:“行简可把拟好的律令带过来了?”
她让崔玄回去写,举国上下必须种新小麦的律令。
崔玄面色稍霁,对着她点点头,正要将写好的卷轴递上。
身后突然传来信使的声音:“陛下,从钱塘来的密信。”
崔玄:“……”从钱塘来的密信,除了谢以观之外,他想不到第二人。
苏彧先接过他的卷轴,却是先看了那封密信。
谢以观在钱塘办学面上一切顺利,然而太过顺利引起了谢以观的疑心,他微服前往民间调查,发现来入学测试的是农户之子,但是通过测试之后,来读书的却是冒名顶替的豪强之子,且这种现象不在少数。
谢以观写信给苏彧的目的,是要动用军队,如今镇海军节度使是萧落,比起与钱塘当地各方势力都有来往的钱塘刺史,谢以观主张直接动用完全听命于苏彧的镇海军更有效率。
苏彧没有犹豫,直接落笔写了回执给谢以观,给了他特权,若是钱塘地方官有阻碍办学与参与舞弊的,要杀要剐谢以观先行处理,不必再特意请示她,只在后续汇报即可。
她还在其中夹杂了一封给萧落的密信,又命信使八百里加急送往钱塘。
她这才拿起崔玄写的律令看了一遍,没有任何改动,直接对崔玄说:“等西北大军一回来,就按这个颁布下去。”
西北大军于三日后抵达京城,苏彧亲自去城外迎接。
在第二日的朝会上,尉迟乙和苏承影两个人穿着朱雀甲,一人手执斩魂枪,一人手执承影剑,杀气腾腾地站在含元殿的门前。
百官上朝的时候,很难忽视他俩以及站在他们身后一排玄甲兵。
众臣:“……”皇帝这是想干什么?大开杀戒吗?
他们担惊受怕,生怕他们当中又有哪个脑子进水的学卢家造反,牵连到他们。
却没有想到苏彧只是颁布要在大启上下推广新小麦的律令,他们长长舒了一口气,搞那么大的阵势,他们还以为多大的事。
既然没有人站出来反对,苏彧便顺势封了田伯耘、赵渠生两人为司农丞,命他们二人负责推广新小麦的事情,由尉迟乙和苏承影则负责保护他们。
百官一听说,尉迟乙都被派去保护两个司农丞了,更没有反对意见。
见他们安静如鸡,苏彧又扔出了一道旨意,封程赫元为御史中丞,负责协助御史大夫监察百官。
百官的眼睛瞪得像铜铃般大小,要知道御史中丞那可是正四品下的大官,且权力还不小,这个程赫元他们之前听都没有听过,就这样从天而降,直接被皇帝封为御史中丞了?!
有人想要站出来反对,便听到殿门外的两位武将与玄甲兵齐刷刷单膝跪下,盔甲撞击地面发出响亮的声响,他们还齐呼:“陛下圣明!”
众臣:“……”
算了,不就是一个御史中丞吗?只要皇帝好好说话,别拿军队出来吓他们,别说是封一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人为御史中丞,就算皇帝娶一个男皇后回来,他们都不反对——
不过,他们相信,皇帝应该做不出娶男皇后这种离谱的事情吧……
第161章
程赫元接圣旨的时候也颇为意外,直接从无秩品升到御史中丞,这个升官的跨度比崔玄和谢以观都要大。
“阿兄,你怕是要成为众矢之的。”程锦元皱着眉头说,御史中丞是权力很大,但是以程赫元的性格必然也会得罪很多人。
程锦元刚说完,第二道圣旨就来了,宣他们两个进宫。
程锦元指了指自己,有些意外,他也有份吗?
宫人点头,对他们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苏彧是在御书房召见他们的。
程赫元之前参加殿试和烧尾宴,去过含元殿和麟德殿,以为皇宫处处都如含元殿和麟德殿般繁华,而程锦元则是第一次进皇宫,两兄弟看到御书房那根破柱子都沉默了一下,再看御书房内的摆设,除了那个大沙盘以及悬挂在墙上的地图叫人震撼了一下之外,其余的地方着实朴实无华到让人震惊,甚至还不如一个世家子弟的书房华丽。
他们又看了看苏彧那张脸,愈发觉得御书房的寒碜与她那张贵气至极的脸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大约是他们脸上的震惊太过于明显,苏彧才淡淡看了一眼那根坏掉的柱子,主要是其他官员进进出出那么多次,早已见怪不怪了,要么等谢以观回来,拿点颜料让他在柱子上画点什么,掩饰一下?
苏彧若无其事地收回眼神,问他们:“知道朕为什么宣你们进宫吗?”
两兄弟谨慎地对视了一眼,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