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艰难地说:“你隐晦一点,被其他人看到了,在军中影响不好。”
苏承影想了想,蹲在了尉迟乙营帐的角落里,继续钉小人,“师父是主帅,旁人轻易不敢进入,在这里最隐蔽。”
尉迟乙:“……”这小子怎么尽学他和谢以观身上的缺点呢?
尉迟乙带着苏承影又不痛不痒地骚扰了几次逻娑王,在确定逻娑王彻底缩在逻娑南部之后,他才启程返京。
见到苏彧的第一件事,他就指责谢以观不仗义:“明明是一起去的原州,谢尚书却抛下臣一人先回了京城。”
谢以观也不恼,笑着对苏彧说:“臣不擅长打仗之事,所以臣想早日回来,在其他地方为陛下分忧解难。”
尉迟乙呵呵一笑,之前在剑南道他谢知微可是十分擅长打仗之事的!
崔玄没理他们两个,最好他们两个能吵得再凶点,被苏彧嫌烦赶走。
他从怀中拿出元氏姐弟寄来的密信给苏彧。
苏彧看了一眼,感叹着说:“他们姐弟两个现在还留在逻娑,实在是不容易,等以后一定要将他们接回大启京城来。”
她想了想,如今京城太原一带的钱庄已经成熟,是时候让柳无时去江南开钱庄了。
她一提出来这个想法,崔玄和谢以观都大力支持,并表示不仅江南可以开,剑南道如今已经稳定,商贸也十分发达,完全可以把钱庄开到剑南道去。
苏彧:“……”虽然崔玄和谢以观,一个冷着脸,一个笑眯眯,但是她怎么觉得他俩心思都没那么纯正。
但是她笑着说:“你们说得对。”
她又看向角落里一言不发的苏承影,温和地问:“承影这是怎么了?是去逻娑行刺时伤到了吗?”
苏承影摇摇头:“我没事,就是我在原州买的这个小人,我钉了那么多天好像都没什么用,逻娑王都没什么事。”
他就当着众人的面,将那个小人给拿了出来。
尉迟乙:“……”一时不好判定,尉迟佑和苏承影究竟哪个更傻。
崔玄先是怒斥:“宫廷之中怎可用巫蛊之术!”
随即冷声对谢以观说:“陛下将人交付给你教养,你就是这么教学生的?”
谢以观:“……”苏承影的老师可不单单只有他。
苏承影看了他们几个一眼,再对苏彧说:“我不在宫里用,我回军营继续钉小人。”
苏彧笑着摆摆手:“不要相信这个,以后也不要再碰这种巫蛊之术了。”
苏承影略有些惋惜,不过苏彧说的话他总归是要听的。
崔玄一直留到他们几个离去,才对苏彧说:“陛下是不是对苏校尉过于纵容了?”
在他看来,苏承影虽然有一双异瞳,但终究是个危险,昔日卢氏造反,便想拉拢苏承影,让苏承影做傀儡皇帝。
苏彧笑着说:“不必过于担心,朕一向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崔玄一顿,他总觉得,陛下这话是特意说给他听的,陛下用他,便是对他没有怀疑。
她又笑着说:“再说钉小人别说钉的是逻娑王,就算是钉的是朕的生辰八字……”
“陛下不可——”崔玄惊地不顾君臣之礼,上前一把,向苏彧伸出手。
待到他反应过来,他的手已经放在了苏彧的唇上,阻止她把后面的话说出来。
苏彧无辜地看着他,他的心跟着一颤,连忙收回手,紧握拳头:“臣逾界了。”
他匆匆告退,却在无人看到的地方,轻轻地将手指放在唇上。
崔玄突然发现,苏彧的唇柔软,就连唇边的肌肤也格外光滑,没有胡渣的痕迹。
从皇宫回到崔府之后,崔玄便将自己关在房间里。
虽然他与谢以观不同,不善画人,但如果是画苏彧,他几乎不用思索,拿起笔便能一气呵成。
画纸上的苏彧惟妙惟肖。
崔玄盯着画像愣了许久。
犹豫片刻,他换了一张纸,提起笔,画的依旧是苏彧,只是这一次他笔下的苏彧做了女儿装扮——
丝毫没有半点违和。
甚至让崔玄觉得,苏彧本就该是女儿身。
他缓缓闭上眼睛,苏彧的一颦一笑皆在他的面前,苏彧从十八岁登基,到如今二十有一,音色未曾变过,身形未曾变过,更不曾长过胡子……
崔玄猛地睁开眼睛,唯有两种解释,苏彧要么是天阉,要么是女扮男装——
只是女扮男装可能吗?
他亲眼见过皇家族谱,上面明晃晃地记载着皇十九子,宫妃生育都是有专人负责,且有专人验明正身之后,再进行记录,就算是皇后、贵妃想要将公主报成皇子都十分困难,更不要说苏彧的母妃当时并不得宠,完全不具备造假的能力。
崔玄将两幅画放在了一起,回想苏彧在登基之前,鲜少有人见过她,便是连负责皇子教学的先生也说,十九皇子只识了几个字之后,便常年病假不来上课,再后来十三岁便去了封地。
苏彧虽然写字丑,但是凭她的行事与胆量而言,她绝非无知之人,也不是不爱学习之人……
他还想到了一件事,宣宗帝的皇十八子与苏彧是同一天生的,但是与苏彧不同,皇十八子的生母乃宣宗帝最宠爱的贵妃,贵妃生子必然会吸引了宫中所有人的注意力,从而冷落了苏彧的母妃,是因为这个缘故,导致其中出了纰漏吗?
不过时隔二十一年,当时情况究竟如何,很难再调查到真相,不仅如此,苏彧从平山国来京的路上,她从前跟在身边的贴身婢女与内侍都被刺客所杀,纵然苏彧真是女扮男装,也无人知晓此事。
崔玄再次盯着那张他想象出来的苏彧女装画看了许久,又将两幅画都烧掉,不留半点痕迹。
第二□□会的时候,谢以观罕见地发现,崔玄在朝堂上走了神。
他若有所思地看向崔玄,昨日崔玄是他们之中最后一个离开御书房的,是皇帝与他说了什么?
崔玄注意到身后的目光,立刻转过身来,与谢以观对视了一眼,又若无其事地转过身来。
今日朝会之上,突然有大批官员跳出来,指责尉迟乙擅自出兵攻打逻娑。
苏彧慢悠悠地开口:“是朕叫尉迟将军去打逻娑的。”
看不惯尉迟乙的文官说:“陛下有所不知,尉迟仲云与逻娑人有私仇,他挑唆陛下攻打逻娑完全是为了一己私欲。”
苏彧说:“你都知道的事,朕会不知道吗?”
文官:“……”
苏彧又问:“你既然觉得朕这么好挑唆,你要不要也试一试?”
文官一下子跪在了地上,不敢再说话。
出乎意料的是,这个时候户部侍郎上官绎站了出来。
他说:“陛下,如今天下难得休养生息,国库充盈,若是再起战事,之前的努力只怕毁于一旦。”
上官绎当着众人的面,粗略地计算了一下攻打逻娑需要耗费多少银两,而且不单单是打逻娑需要耗费银两,拿回被逻娑占领的十五州之后,还需要出人力与财力建设,这又是一笔极大的开销。
苏彧饶有兴致地听上官绎说完,突兀地问了一句:“朕记得,上官侍郎说自己不善算账。”
上官绎一哽,这是重点吗?重点是大启国库没有那么多钱!
当然,他更不会说,这些数字全是他夫人王若为他算的。
苏彧倒是没有说他算错:“上官侍郎算的这笔账确实没有错,且收回十五州之后所要拿出的银两只多不少,所以你们因为这个原因就任由逻娑霸占我大启山河,任由我大启百姓被逻娑人当做牲畜一般虐杀吗?而你们自诩为国之栋梁,为国为民,却安居京城,只要你们可以享受京城的繁华,就不管京城外的百姓是死是活了?”
没有人敢接皇帝的话。
苏彧微微前倾身子,用手撑着自己的下巴,可谓是毫无坐相,但是这个时候绝对没有哪个人会不知死活地跳出来,说皇帝不讲礼仪。
她朝着百官缓缓笑开,笑得他们背脊发凉。
过了许久,苏彧像是突然想起一件事一般,“说起来,朕继位到现在,还未整顿过吏治。”
众臣:“……”
苏彧又说:“本来呢,朕是觉得朕新帝继位,不管从前如何,只要从朕继位之后,你们一心一意对大启、对百姓、对朕,朕便可以既往不咎,但是现在看看你们的嘴脸,朕都有些怀疑当初做的决定究竟是对是错了。”
众臣纷纷出声,表示皇帝的决定怎么会有错误呢,那必然都是正确的。
苏彧点头,赞同了众臣的话,“你们说得对,朕自不会错,所以朕想要打逻娑收复山河,也没有错。”
见上官绎还犹豫着,她笑了笑:“上官侍郎说的也确实是一个问题,所以朕想了一个折中的办法,朕既然不查先帝手里的旧账,如今收复失掉的十五州需要钱,你们还有那些地方官员也应该慷慨解囊。”
“所以朕决定让你们来募捐,你们的这份功劳朕会记着的。”
众臣:“……”
他们本来是为了打击尉迟乙才上的书,却没有想到最后回弦镖扎在他们自己的身上,现在真的是悔得肠子都青了。
可是他们又有些心惊胆战,谁也无法说自己的手头有多干净,现在的皇帝显然不是善茬,且手头还有兵,其他都不说,京城十六卫现在可都在皇帝的手里,皇帝想要在京城查一个人、抓一个人,那都是易如反掌的事。
他们本来还指望,苏彧只是口头说说,却没有想到苏彧直接让尉迟乙领着兵端着个募捐箱,一个一个官员地问过去。
有官员推托:“这募捐箱便只有这么点大,怕是装不下许多银两,待我日后将银两装在箱子里,亲自送过去。”
日后是什么时候就不好说了,送过去送哪去也不好说。
尉迟乙咧嘴一笑:“若是嫌募捐箱小,我也可以陪着你去钱庄将银子兑换成银票,我们是接受银票的。”
官员:“……”他怀疑皇帝从一开始开钱庄,就是为了这一天做准备的。
他僵硬地抬头,望向尉迟乙背后排成一列的兵士,尉迟乙还恬不知耻地说:“这些都是来帮忙的兄弟,可以帮忙搬银两,都用不着你亲自搬。”
官员:“……”我可真谢谢你全家!
京官倒还好,他们多与皇帝打过交道,知道皇帝的禀性,不敢不捐,也不敢捐得太少,毕竟像姚非名这样出了名的清流都捐了一万两银子,更不要说像崔玄这样的世家宗主捐了一百万两银子。
地方官员大多见过苏彧雷厉风行地收拾藩镇,能拿出银两的也都拿出来了,当然也有头铁的。
天金四年的暮春,也就是苏彧继位的第四年,淮南道安州刺史因贪污受贿被查。
当谢以观将安州刺史押进京城,并用了五十辆马车将安州刺史的家当运进京时,朝野震惊。
尤其是京官,他们都没反应过来,他们只知道七日前,谢以观被皇帝公派出去,至于派到哪里去,也就只有皇帝、崔玄和尉迟乙知道。
就崔玄那张脸,谁敢凑上去打听事情,至于尉迟乙,最近大家看到他都比较烦,生怕他张口又问募捐的事,更不会主动凑到他的面前去。
所以当谢以观押着人和财物进京的时候,大家都很震惊,纷纷派人去安州打听事情的本末。
安州当地人却是拍手叫好,安州刺史贪财还不像辛见水那般见好就收,日夜鱼肉百姓,他们早就对安州刺史恨得咬牙切齿了。
不过安州百姓也不清楚过程,只知道谢以观来了安州之后,直接带人围了刺史府,没有给安州刺史辩驳的机会,便从刺史府中搜出一件又一件贪污受贿的证据,然后雷厉风行,绑了安州刺史又将他全部家产没收。
不仅京官,地方官员也都想起,安州刺史不就是前段日子哭穷拒绝给皇帝募捐的人吗?看皇帝那架势,显然是有备而来,很是清楚安州刺史的所作所为。
在安州刺史被判了斩立决之后,不管是京官还是地方官都被吓得冷汗直冒,不用苏彧点名,之前没捐的主动来捐钱,之前捐得少的赶紧来捐第二次。
一直到捐了大半身家,不少官员才反应过来,他们就算把全部家当都拿出来都不齐十驾马车,更不要说五十辆马车了,可恶的安州刺史贪了那么多还一毛不拔!还害了他们!
安州刺史被拉到西市行刑的时候,不单单百姓前来唾弃,不少地方官都不辞辛苦从外地赶过来,在安州刺史面前吐一口口水。
进入初夏之后,募捐之事也告一段落。
苏彧让谢以观将这次募捐与安州刺史那里没收的财物一合计,居然有八千万两银子,相当于大启国库三年的收入。
不单单打逻娑的军费有了着落,连十五州收回来之后也不必担心地方财政问题。
如今的皇帝可以说是相当富裕,年轻俊美又有钱,这样的皇帝却还没有成亲,于是又有人跳出来建议皇帝立后。
苏彧看着那人,幽幽地说:“你是不是惦记着朕的钱?”
进谏的人往地上一跪,便不敢提下文了。
当散朝的时候,同僚拍了拍那人的肩膀,说:“你怎么就是想不开呢?”
进谏的人十分委屈地说:“陛下已经二十有一,娶妻生子天经地义。”
同僚顿了一下,小声说:“你不如想想圣人的年号是什么。”
进谏的人:“年号不就是天金吗?”
这有什么好想的?他突然顿住,他怎么没有想到啊!皇帝他就是掉钱眼里了,连年号都带“金”!
可皇帝连娶亲的钱都舍不得出,难不成将来皇帝真找个有钱人家入赘不成?
苏彧召集官员募捐的时候,柳无时在江南忙着开钱庄的事,待到他回京时已经是初夏,不仅错过了募捐之事,还错过了官员进谏皇帝娶后之事。
不过即便不在京中,柳无时也隐隐听到了一些风声,他也知道苏彧已经二十有一了,娶妻生子是早晚之事,可是他心里却闷闷的。
一直到进宫见了苏彧。
数月未见的帝王依旧笑语晏晏,见到他时笑着露出一对梨涡,喊着他:“不已,你来了。”
柳无时不顾礼数地盯着她看了许久,倏地跪在地上说:“臣之前曾经说过要将全部家产皆献给陛下,如今这话依旧作数。”
苏彧轻笑地扶他起来:“那时你是要换苏大自由,如今又是为了什么?”
柳无时垂下眼眸,不敢看向苏彧,却是坚定地说:“愿陛下能一展宏图。”
苏彧弯了弯眉眼,“不已的心意朕收下了,家产你就好好经营着吧,你为朕做事,朕不会叫你倾家荡产的。”
柳无时纤长的睫毛微微颤抖了一下,轻声说:“陛下对臣太好……”
苏彧拿手指点了一下他的额头,“你也累了,朕放你几天假期好好休息,待到江南那边一切稳妥,说不得真要将钱庄开到剑南道去。”
“陛下……”柳无时停顿了一下,大着胆问,“陛下为何迟迟不娶妻?”
难不成真有断袖之癖吗?
苏彧脸上的笑容淡了下来,不轻不重地问:“不已也要当说客来劝朕立后吗?”
柳无时重重地摇了一下头,他只是、只是很想知道背后的缘由。
苏彧看了他许久,才笑着说:“时机还没有到,等时机到了,你自然就明白了。”
时机又是什么时机?柳无时把历朝历代所有皇帝公开自己是断袖之癖的事迹都想了一遍,忽地发现,若是明君绝不会将断袖之癖摆到台面上的。
柳无时恍惚着从皇宫里走出来,上马车时差点颠倒,还是郭来东扶了他一把。
“郭三……”柳无时一开口,郭来东就想回他,郎君说得对,结果就听到了柳无时的下文,“我好像有断袖之癖……”
上次发现心上人不仅女变男,而且还是高高在上的皇帝时,就足够天崩地裂了,如今更让他绝望的是,他发现,明知道苏彧是高不可攀的皇帝,他还是再次无可救药地喜欢上了苏彧。
郭来东顿了一下,舒了一口气,“郎君终于面对现实了。”
柳无时:“?”
他差点就要出来的眼泪就这样被郭来东打断了,郭来东这是什么话?
苏彧给了柳无时三天的假期。
柳无时生无可恋地在家中躺了三日,一直等到他的两位姐姐柳无艳和柳无素上门。
柳无艳和柳无素各提了一桶水,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浇到了柳无时的身上。
柳无时:“……”
这一床的水着实没法再躺下,他不得不起身。
柳无艳指着他的鼻子,破口大骂:“你还是我柳家儿郎吗?遇到点事便寻死觅活!”
柳无素拉了一把她姐姐,口气较之柳无艳好些:“听郭三说,你为情所困?”
柳无时望向站在门外的郭来东,沉着声音问:“他还说了什么?”
柳无艳哼了一声:“就只说你为情所困,瞧你这点出息,就算你喜欢的是男子那又如何?”
柳无艳与柳无素虽然性子泼辣,却最是疼爱这个小弟,那日见柳无时将苏彧带回家,她们便察觉出不对劲,今日回柳宅,一听郭来东说柳无时为情所困,她们便立刻想到了这点。
虽然柳无时喜欢男子这事,叫她们震惊,不过到底是自己的亲弟弟,纵然喜欢男子,她们也只能接受。
“龙阳之好自古有之,也不算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柳无素甚至还安慰柳无时,“唯唯诺诺不是我们柳家人的行事风格,你去换一身衣裳,重振旗鼓,且豁出去将自己的心意告诉他,若他拒了,你也好死心,若他应下了,我与阿姊去说服阿耶,必让他成全你们。”
柳无时默了默,问:“郭三可有和你们说他是什么身份?”
柳无艳和柳无素对视了一眼,柳无艳犹犹豫豫地问:“你喜欢的不是那个苏大吗?姓苏……莫不是什么皇亲国戚?”
柳无素当即反驳:“不能啊,都没有什么皇亲国戚了,不是说皇室如今只有当今圣人这个独苗……”
她们齐齐转头瞪向柳无时,便见柳无时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沉重地点点头:“正是当今圣人。”
柳无艳、柳无素:“……”
她们两个迅速站起身。
柳无素说:“我们柳家人一贯奉行识时务为俊杰,该放弃还是得放弃。”
柳无艳点点头,又看了一眼柳无时,叮嘱着:“日后若是在圣人面前惹出祸端来,你可千万要说,你与我们柳家已经没有关系。”
柳无时:“……”可真是他亲姐姐!
他有点想躺回去,只是转头看了这一床榻的水,罢了,还是起来吧。
柳无时换了一身衣袍,将一张一百万两银子与一张一万两银子的银票装入锦盒之中,虽然苏彧不要他的家当,但是他也听说,崔玄捐了一百万两银子,是男人就不能输,他必定要赢崔玄。
他带着锦盒进宫觐见皇帝。
苏彧很快便宣他到御书房。
柳无时首先将锦盒奉上给苏彧,“陛下,这是臣的捐款。”
这一次,苏彧没有拒绝,她没有看锦盒中的数额,便收下了。
她等着柳无时开口,却没有想到柳无时并不开口,逾界地盯着她,一直等她略带不悦地看向他,他才低下头去,嗡声说:“陛下,润州、苏州、湖州、钱塘这四州的钱庄都已稳定,也根据陛下的旨意,将之前这几座寺庙那没收来的土地和钱庄里抵押之后过时未赎回的田地进行重新丈量登记。”
不管怎么说,柳无时做事还是十分靠谱的。
苏彧对他说:“你再去一趟安州,这次从安州刺史那里没收了不少田产,你去重新丈量再开一家钱庄。”
柳无时再次看向她,其实他多少注意到,苏彧在利用钱庄将尽量多的土地重新聚拢到朝廷的手里。
没有钱庄,那些急需用钱的纨绔子弟只能把良田卖给当地豪强,长此以往,良田只会往少数几个私人手中聚集。
苏彧想要阻止这件事,不过他觉得苏彧想要做的事怕不止于此。
“陛下让臣重新丈量这些田地,又让钱庄管着这些田地,可是想要由钱庄将这些田地租赁出去?”柳无时小心翼翼地问着。
苏彧点头,没有被他猜中心思的不悦,反而大方承认:“确实是这个意思,这些田可以便宜一点租给农户,而且如果是从钱庄租的田在日后缴税时也有优惠,要鼓励农户从钱庄租地。”
这样一来,遇到天灾日子过不下去的农户也不会只想着把土地卖给地主,钱庄将会成为他们卖地的首选,他们将地抵给钱庄还能再以低廉的价格从钱庄那里租回来,至少能在很大程度上阻止土地继续兼并下去。
现在钱庄的田地还不算多,地方豪强还没有回过味来,日后钱庄的田地越来越多,向钱庄租田的人越来越多,地方豪强便会发现不对劲。
不过苏彧也不怕事,她手中有兵权,在绝对的武力面前,如果有豪强想冒头,只管打杀便是,人是重财的,但若为了生命故,那财也是可以抛的,就比如这一次募捐之事,她拿安州刺史杀鸡儆猴,官员们便也心甘情愿地捐钱了。
苏彧走上前,拍了拍柳无时的肩膀,“好好干,放心,你的度支司大夫只是过渡。”
柳无时心念一动,问:“陛下是打算让钱庄独立在户部之外吗?”
苏彧笑着说:“朕是打算成立一个叫什么寺来管辖钱庄,不过叫什么名字还得想一想。”
柳无时想,皇帝当真待他不同,度支司大夫一职是特意为他设置的,如今又要为他专门在九寺之外成立第十寺。
他羞涩地低下头,唯有一对赤红的耳朵出卖了他。
【柳无时好感度加16,当前好感度为99。】系统突然报了一声。
苏彧:“……”其实不管谁来开这个钱庄,她都会成立第十寺来管辖,让钱庄独立在户部之外的。
她再瞥了柳无时一眼,算了,就由着他误会吧。
柳无时杵在那里杵了半天,一直等到崔玄和谢以观来了,他才对着苏彧羞涩一笑:“臣这就回去准备,即刻启程去安州。”
崔玄、谢以观:“……”是错觉吗?今日柳无时的眼神似乎格外荡漾?
不过好在柳无时又要去安州,至少有一段时间不用看到他。
谢以观正要行礼,忽地抬起头来,因为他发觉苏彧看向他的眼神有几分古怪。
他谨慎地问:“陛下为何这般看着臣?”
“没什么。”苏彧漫不经心地收回眼神,虽然谢以观头上的造反倒计时已经变得很淡了,可是他的造反时间却突然变得很近,就在五天以后。
苏彧摸了摸下巴,问谢以观:“五天以后是休沐日吧?”
谢以观点头:“是。”
她又看了他几眼,默默地想着,现在的谢以观有什么造反资本,除了他的情报网之外,他只有在文人之中的好名声——
不是她看不起谢以观,谢以观还是很有能力的,但是他手上没有兵权,所以她也就是多看他两眼,并不是特别在意他这个造反时间,最多到时候去看他一眼。
谢以观:“?”皇帝的眼神为什么愈发古怪起来,还带着一丝奇怪的欣慰?
崔玄:“……”为什么皇帝一直盯着谢以观看?他是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今年改了科举制度,只在地方举办乡试,就这一块上,谢以观这个礼部尚书便轻松了不少,不过苏彧将成立第十寺的任务交到了谢以观的手上。
谢以观一听苏彧的设想,便问:“这事似乎该是柳大夫的事。”
苏彧无辜地眨了一下眼:“柳大夫这不是被朕派去安州了吗?京城里的事便只能交给知微了。”
谢以观转头看了一眼崔玄,想起马上就要夏季税收了,而且藩镇的观察使还没有招满,今年崔玄还得接着组织考试,这么仔细一想,崔玄倒是比他还忙一些,不对,待到观察使招来了,还得他授课。
谢以观笑了两声,应下了这事。
“今天让你们来,还有另外一件重要的事。”苏彧又拿出她的沙盘来,几座大州城上都插着黄色的锦旗,“朕想在这些插旗的地方办学。”
办学这件事,苏彧原本是不打算找崔玄的,本是想让姚非名和谢以观负责,只不过如今是夏季,姚非名沉迷于种田,特意私下找苏彧谈过,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就不要来打扰他种地。
苏彧问姚非名:“在姚阁老这里,什么事算惊天动地的大事,朕驾崩了吗?”
姚非名立刻呸了一声:“陛下童言无忌。”
苏彧笑着说:“朕二十一了。”
姚非名:“……”皇帝真是百无禁忌。
他清了清嗓子说:“若是西部十五州收复自算得上大事,臣并非推托,只是今年臣那几亩小麦颇有进展,若是成了,一亩小麦的产量能从三石增至六石。”
如果亩产量真的能翻一倍,那么只要举国上下推广,大启百姓吃饱饭便不成问题了。
苏彧听姚非名这么说,眼睛都亮了,直接打发姚非名去种地:“十五州收回来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姚阁老要是嫌麻烦,不来早朝也没事。”
姚非名:“……”皇帝是不是过于现实了?
总之,两人之间有了君子协议,没什么大事,苏彧就不会找姚非名,所以她想了想,就让崔玄和谢以观两人来一起负责办学之事,两个人之间也能相互牵制。
崔玄问苏彧:“陛下想要办怎样的学?”
苏彧早有设想,“凡是年满七岁未满十五岁的孩童不论出身与学识,只要过了测试便能入学,读书期间衣食住行由学校负责,读五年参加乡试,乡试要是中了就能升到会试班再读一年,参加来年的会试,如果不中就不能继续读了。至于测试题,朕也出好了,不考文采,学生入学时不识字也无法,当然测试也不单单考智慧,也要考体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