朴实的案几上摆着一本兵书与一支笔,兵书下压着的是西边边境的地图。
尉迟乙回来时依旧只套了一条裤子,浑身湿漉漉的,身上的水珠在深色的肌理上滚动,愈发染上几分野性难驯。
苏彧漫不经心地瞧向他,他大大咧咧地便走上前来,直白地对苏彧说:“臣在研究对逻娑动手的时机。”
“再等等。”苏彧卷起那本兵书,轻轻敲打了几下尉迟乙的手背。
尉迟嘿嘿一笑,“臣就是先备着,有备无患。”
苏彧笑了笑,却是说:“确实该好好备着了,趁着夏日好好练着,逻娑的太阳可要比大启的京城毒。”
尉迟乙猛地瞪大了眼睛,陛下的意思是明年夏天动手?!
苏彧将兵书放回了原处,从袖子里抽出一张纸来:“这份地图,你好好收着,给你沙盘这两日也会送过来。”
尉迟乙眼睛亮得不行,要不是因为苏彧是皇帝,他都能抱着苏彧转上几圈。
“行了,把衣服穿上,带朕在军营看看。”
尉迟乙带着苏彧在军营里逛了两圈,送苏彧出军营的时候,恰逢崔玄的马车赶到门前。
崔玄一本正经地说:“正是下值的时辰,臣刚好路过。”
尉迟乙:“?”不管是政事堂还是吏部,都路不过军营,好吗?
崔玄皱着眉头瞥了一眼尉迟乙,尉迟乙衣袍穿得着实不讲究,他内里没穿中衣,只在外面披了衣袍,能将肌肉看得分明。
苏彧眼尖地看到崔玄里面的中衣换成了时下最流行的薄纱中衣,露出来的那一点领子轻透,随着他弯腰下马车,隐隐可见他分明的锁骨。
“陛下。”尉迟乙突然十分大声地喊苏彧。
苏彧的目光从崔玄的身上移回他的身上,尉迟乙笑着说:“臣没什么事,许久未和陛下一起喝酒了,陛下要不要和臣不醉不休?崔阁老也一起呀。”
他停顿了一下,又哈哈大笑:“抱歉,臣忘记了,崔阁老不喝酒。”
崔玄:“……”
尉迟乙满怀期待地看向苏彧,苏彧笑眯眯地点了一下头,他立刻顺着杆子往上爬,先是问苏彧:“陛下,我们上哪去喝?”
又转头对崔玄说:“崔阁老送陛下和我过去?”
崔玄继续沉默,但是额上的青筋已经开始跳了。
苏彧轻轻咳了一声:“今晚朕请客,请你们去青楼玩。”
尉迟乙愣住。
崔玄也没能忍住,倏地睁大眼睛,急急地问:“陛下为何想要去青楼?”
苏彧撇了一下嘴:“如今京城的治安比以前要好很多,朕想去尝尝青楼的酒,看看歌舞,附庸风雅一番不是很正常吗?”
尉迟乙当即说:“青楼是吏部的产业吧?陛下去,怎能叫陛下掏钱呢?”
他看向崔玄。
崔玄抿了一下唇,到底没有提出反对意见,只说:“臣陪陛下一起去。”
他伸出手,将苏彧扶到崔家的马车上,赶在尉迟乙上马车之前,开口:“崔家马车小,只能坐陛下与我,还劳烦尉迟将军自行前往。”
尉迟乙:“?”他不眼瞎,这么大一辆马车,足以再坐两个人。
不过崔玄不让他上马车,尉迟乙也不强求,他扯了一下嘴角,像崔玄这种人就要蔫坏蔫坏的文人去对付,所以他找人对付崔玄,然后他就可以和陛下痛快畅饮了……
崔玄与苏彧先一步到了青楼,下马车的时候,崔玄扫视了一圈,并没有看到尉迟乙,他的右眼皮跳了一下。
“行简走了。”苏彧没在意尉迟乙到没到,四个男主里,其他三个或许还会遇到刺杀或打劫,尉迟乙不拦路抢劫别人就不错了。
她大跨步地走进青楼,又停住了脚步。
她真的是最近太忙,已经很久没有出来看看了,柳无时说的没错,今年不单单是江南,就连京城也盛行那薄如蝉翼的轻纱衣,寻常人或许穿不起,但是能进青楼的,大多都是有些家底的。
这些来青楼展示自己才华的青年尤其紧跟时代的潮流,从里到外穿的全都是这种薄纱制成的衣裳,也恰如柳无时所说,这衣服清凉得很,即便叠了好几层,依旧若隐若现,还能清晰地看见内里。
像崔玄这样的好身材若隐若现看着是赏心悦目,但要是身材不好,看到的不是根根分明的肋骨,就是一波三叠的肚腩,着实有些辣眼睛。
苏彧有些不忍直视。
下一刻崔玄便伸出手,挡在了她眼睛的正前方。
她偏过头,望向崔玄。
崔玄这才意识到,他的动作太过于突兀。
他迅速收回手,将手背在身后握成了拳,只淡淡地说:“臣只是担心他们伤到陛下的眼睛。”
苏彧笑出了声,整个身体都笑得有些前倾,额头轻轻抵在了崔玄的臂膀上。
崔玄的心猛烈跳动了一下,他的目光却没有离开苏彧,盯着她乌黑的发顶,背在身后的手有些痒,想要伸手,大逆不道地摸一摸她圆润的后脑勺。
苏彧笑了一会,才站直身体,“行简说得对,他们确实伤到朕的眼睛了,不过出门在外,还是继续叫我苏大吧。”
崔玄低头看向被苏彧靠过的地方,留下一道折痕,他的手指不自觉地抚在那道折痕上,待到苏彧望向他,他狠下心将那道折痕拉平,才慢慢放下手来,不在苏彧面前露出半点破绽。
苏彧稍稍愣了一下,又朝着他弯下眉眼,“行简在这里是不是给自己留了厢房?”
“三楼的那一间只是偶尔来会客,我很少来这里。”崔玄一边说着,一边在前引路。
这一间厢房,苏彧在投影里看到过,但没有进来过。
她进了屋子,仔细打量了一番,内里的陈设与她在投影上看到的没有什么变化,物似主人,这一屋子的陈设硬是不染一尘,摆在香炉前的古琴冷冷清清,高雅得让苏彧觉得不该在这里喝酒。
“我可以在这里喝酒吗?”苏彧问崔玄。
崔玄抬了一下手臂,遮住扬起的唇角,再放下手臂的时候,他心平气和地说:“苏大自然能在这里喝酒。”
他却先差人送茶点过来,“先吃些点心垫垫肚子,饿着肚子喝酒伤身。”
为了茶点好入口,崔玄依旧点了盏茶端给苏彧,正对上苏彧一错不错看着他的目光。
四平八稳的茶盏轻轻晃动了一下,盏中茶晕染开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崔玄垂下眼眸,问:“苏大为何这般看着我?”
就像他无处遁逃一般。
苏彧清脆的笑声在他耳畔响起,像拨子扫过琵琶的弦一般,他没有抬眸,她却把手伸过来,拉了一下他穿在里面的薄纱中衣,纤长白皙的手指似乎也在他的锁骨上划了一下,“行简为什么不像那些人一样里里外外都穿?”
崔玄手中的茶盏这一次是真没握稳,整个倾斜了一下,即便崔玄迅速双手捧住,依旧洒了一些出来。
他放下茶盏,迅速站起身,“我去寻块布来擦干净。”
明明可以唤人来便可,他却是亲自出去,似乎真的只是为了寻一块能擦干净的布一般。
【宿主要告诉崔玄,你是女孩子吗?】系统好奇地问。
【会啊,不过不是现在。】苏彧拿起一块茶点塞进了嘴里,别的不说,崔玄所有的用度确实比其他三位男主要更讲究一些,这茶点还怪好吃的。
她有些意动,问系统:【你说一年养这么一个糕点师傅,需要花多少银两?】
系统:【宿主,这个问题超过我的能力了,不过宿主你很缺钱吗?要不,我们还是改攻略柳无时吧,他有钱。】
苏彧哈哈大笑,就仿佛系统说了一个很好笑的笑话一般。
系统:【……】算了,宿主这么卖力地干活,笑话它就笑话吧。
“表弟笑得这么开心,可要与我、与仲云一同分享分享喜事?”
苏彧转过头,便看到尉迟乙以及站在他身旁的谢以观。
尉迟乙大大咧咧地说:“想着人多热闹,我也顺路去把知微兄给接过来。”
苏彧不在意地指了指她对面的位置,“一起。”
崔玄过了许久才回来,只是回来时,屋子里不仅多了一个不顺眼的尉迟乙,还多了一个碍眼的谢以观。
崔玄:“……”
谢以观率先开口:“我来只是想陪表弟小酌两杯,崔阁老不会介意吧?”
崔玄冷笑了两声,挤出两个字:“不会。”
他冷着脸,将之前洒出的茶清理干净,看了一眼盘子里少了不少的茶点,才对苏彧说:“待会还有下酒菜送过来。”
尉迟乙看着坐下来的崔玄,吃惊地问:“崔阁老不是不喝酒吗?也要坐在这里吗?”
崔玄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我不坐在这里,待会何人付钱?总不会是尉迟将军吧?”
字仲云、号穷鬼的尉迟乙乖乖闭上嘴,怼崔玄这件事还是交给谢以观吧。
谢以观难得大方地说:“我来付钱也未尝不可,不过青楼是吏部的产业,说到底便是陛下的……难不成表弟来喝酒,还要收钱不成?”
崔玄反驳:“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整个大启都是陛下的,但是凡事皆有章法,青楼固然是吏部的产业,吏部的官员来此喝酒亦是要付钱的。莫非谢尚书管理礼部,都是罔顾章法的?”
谢以观端起酒,先是敬苏彧,又敬了一下崔玄,“御下自当是严的,可如今在我们面前的……是表弟。”
崔玄:“……”是你表弟吗?叫得这么亲热!
他冷然说道:“苏大自是不与你们一般,可如今在这儿的不是还有谢尚书吗?”
谢以观啧啧了两声,将苏彧一向用来说他的词,用在了崔玄身上,掷地有声地说:“抠搜。”
崔玄:“?”来蹭酒喝的人还好意思说他抠搜?
若非世家教养让他做不出反悔不付酒钱的事,也做不出单独把谢以观一个人拎出来让他自付自的事来,他着实想一脚把谢以观踢出去。
尉迟乙高大的身躯硬是往旁边躲了躲,对着苏彧小声说:“我们只管喝酒,让他们说去。”
苏彧笑着瞥了他一眼,谢以观不就是他请来对付崔玄的吗?“怪不得仲云打劫了那么多次各藩镇的节度使,都能万花丛中过,寸草不沾身。”
尉迟乙:“……”他读书少,陛下别在他面前乱用词,这话是这么用的吗?
他轻咳了一声,“这都是过去的事了,现在节度使们那都是自己人,有机会我去打劫逻娑王给……苏大看。”
他笑着端起酒来,敬了一下苏彧,豪迈地一饮而尽,未能及时入口的酒顺着酒盏便滴落在他半袒露的胸膛前,似流水勾勒过结实的肌肉。
苏彧也没能忍住,多看了尉迟乙两眼,甚至手指都有点蠢蠢欲动,想要戳一下这一身的肌肉究竟是不是硬的。
谢以观低下头,便能看到苏彧没能伸出去、及时收回来的手,又瞥向崔玄露出一点边的轻透中衣,呵呵笑了两声,他似乎被人当枪使了。
他放下酒盏,走到古琴前,盘腿坐下,一出手便已成曲。
苏彧不懂音律,但不妨碍她的注意力被谢以观抚琴的手所吸引,修长的手指抚过琴弦,有种说不出的美感,不同于尉迟乙毫不遮掩的放肆,是一种内敛而暧昧的不羁。
崔玄:“……”谢以观就是会卖弄!
此时,青楼的小二正好将烤好的羊腿端上来。
崔玄拿起切肉的匕首将羊腿肉细细切开,摆在苏彧面前,状若不经意地问:“苏大怎么突然想到来青楼?”
他又说:“站在这门前,低头能见那些夜不归宿的人,从窗户望出去,能望到东市全貌。”
苏彧握住他的手,低头咬下一块还叉在匕首上的羊肉,再喝了一口酒,才笑着说:“行简都说这话了,怎么会猜不到我来青楼的用意?”
谢以观停下琴声,望过来。
苏彧一手搭着崔玄,一手朝着他举起酒盏,“我在想,关中之地能不能像江南一样没有宵禁。”
崔玄和谢以观都想过这个问题,宵禁让京城的商贸不如江南之地,只是京城毕竟是天子居所,他们也担心取消宵禁会叫京城的治安又乱掉。
谢以观说:“太原辛府尹的做法有一定可取之处。”
崔玄说:“京城与其他州城不同,还需谨慎,不过可在同州、蒲州等地先试一试。”
苏彧一合计,“那就先让同州、蒲州学习太原的做法。”
崔玄和谢以观点头,都觉得苏彧说的可行。
苏彧本来是真打算留在青楼过夜的,毕竟每个穿越者都该拥有一段青楼记忆,虽然眼下的青楼和她从前理解的青楼有些不一样。
“青楼里是不是还有通宵达旦跳舞的?”她问崔玄。
崔玄却是绷着脸说:“还是在宵禁之前回去吧,在东市的官员不少,万一有认出苏大的……”天子颜面放在何处?
苏彧:“……”没关系,她不是那种在意颜面的天子。
谢以观笑着说:“楼下鱼龙混杂,总归不适合表弟,表弟若想看跳舞,我倒是会舞剑。”
尉迟乙连忙说:“舞剑我也会啊,我不仅会舞剑,还会舞枪,苏大要看吗?”
崔玄和谢以观齐齐看向尉迟乙,又迅速转头看向苏彧。
苏彧:“……”
她对看歌舞也没什么执念,尤其是想象着把舞娘的脸换做谢以观和尉迟乙,她瞬间就清心寡欲了,算了,可能四个男主里也就柳无时适合穿舞娘装……
她喝光酒盏中的酒,站起身,“还是把不已也接过来,我们一起去旧府邸搓麻将。”
安全可靠,还能赚钱。
尉迟乙:“……”搓麻将只会让贫穷的他更加贫穷,他这点家底还要攒着明年揍逻娑王呢!
他可怜兮兮地看向苏彧:“要不,我还是给你跳舞吧。”
他当众半脱下衣袍,露出背上的刺青,动了动肌肉,“你看,我舞起来,老虎也能动,比搓麻将还有趣。”
苏彧之前没有这么贴近看,近看那老虎比远看还要生动许多,叫她终于忍不住生出手指戳了一下尉迟乙的背脊。
“陛下!”崔玄、谢以观异同口声喊她,她才迅速地缩回手指来,朝着他们憨憨一笑,眼中似乎还有些不尽兴的惋惜。
崔玄、谢以观:“……”他们之中,尉迟乙才是最不要脸的!
大家都越来越忙。
崔玄在准备秋猎的事,秋季税收,年底的吏部考核,还有来年的吏部考试,毕竟观察使还缺了大半。
谢以观要忙观察使培训的事,还有尉迟乙——
有两个藩镇听说皇帝要派观察使来分权,蠢蠢欲动,苏彧提前听到风声,直接派尉迟乙出去蹲点埋伏,人才刚刚宣了一个造反誓言,兵还没有集结,就被尉迟乙给灭了。
众多藩镇节度使:“……”
有种皇帝在直钩钓鱼的感觉。
有人主动给尉迟乙送人头,不管内心怎么想,剩余的节度使面上都已老实,但求皇帝不惦记,别说是一个观察使,就是送十个观察使来,他们也开城门欢迎,随便观察。
谢以观将给观察使上课的内容送到了苏彧面前,中心思想还是儒家君臣之道的那一套,不得不说,给读书人洗脑还是得靠儒家这套。
“陛下可是觉得哪里有所不妥?”谢以观谦虚地问苏彧。
苏彧笑着问:“知微觉得古往今来哪个皇帝算是好皇帝?”
这个问题,几乎所有的读书人都有一份标准答案,无非是上古的三皇五帝,再到历朝历代的开国皇帝与开创盛世的那一代,这份标准答案也是他们用来规劝后世皇帝如何成为明君的套词。
所以谢以观不想答这些陈词滥调,他看向苏彧说:“三皇五帝离臣太远,斗转星移、沧海桑田,凡人尚能成圣,三皇五帝的贤名也只是道听途说,在臣看来,太/祖皇帝算得上是好皇帝,在大启之前百年战乱,民不聊生,是太/祖一统中原,叫百姓免于战乱之苦,太宗皇帝只算得半个好皇帝,太宗广纳贤士,让这天下休养生息,终是恢复一片生机,高宗同样只算半个好皇帝,虽是为了牵制世家才推行科举,却也是给了读书人一个机会,也重要了不少能臣。”
苏彧好奇地问:“为什么他们都只算半个?”
谢以观答:“太宗与高宗皆为了后世名声不断征战,开疆扩土固然是好事,但是战事所耗甚多而导致国库亏空,要补上这个亏空便只能将重担压在百姓身上,所以徭役杂税自太宗手中开始,年年积压到最后百姓难以承受。”
在苏彧启用新税法之前,百姓已经被各种苛捐杂税压得喘不过气来,因为交不出税来只能变卖祖田,最终变成了无地的流民,而这些流民为了活下去,要么卖身从此世代为奴,要么成为为害一方的匪寇,到头来再害那些本就受苦的百姓。
老实说,从河北回来,再看逻娑使臣的态度,谢以观是有些担心苏彧会借势直接对逻娑开战的,好在苏彧只给逻娑添乱,并没有立刻对逻娑开战的意思。
苏彧听完他的答案,只思索了片刻,就哈哈大笑起来,谢以观是懂得绕弯的,她饶有兴致地问他:“知微是不是就等着朕来一句,朕绝不做这沽名钓誉之事。”
谢以观正要笑着开口,却听到苏彧又说:“怕是要让知微失望了,朕是要打逻娑的,就是今年不算好时机,所以朕还要再忍忍。”
他望向苏彧,才发现眼前这个不羁的帝王似乎许久未在他面前撸起袖子了,是他的错觉吗?他总觉得苏彧在防着他什么。
“臣没有失望,”谢以观慢条斯理地说,“臣也觉得逻娑该打。”
逻娑的权力架构注定了逻娑的不稳定,而逻娑为了保障内部不土崩瓦解,只能通过不断向周边发动战争来将内部矛盾外移。
作为逻娑最大的邻居,大启是最大的受害者,从前大启强大的时候,逻娑只是偶尔在边境上小打小闹,但随着大启日渐衰弱,逻娑的胃口也越来越大,这些年累计起来占了大启十五个州。
所以谢以观也支持苏彧打逻娑,最好能一下子能把逻娑彻底打趴下去。
不过打逻娑的前提是,大启不会被这场战事所拖垮。
谢以观一下子便明白过来,笑着问:“陛下是不是一直在为这场战事做准备?”
苏彧摇头:“攻打逻娑从来不是朕的目的。”
只是因为逻娑的存在妨碍到她的目标,而打逻娑又是吊着尉迟乙的那根萝卜,所以她必须打逻娑。
谢以观大约也能想到当初手握兵权的尉迟乙为什么要选择和苏彧结盟,他微微停顿,慢悠悠地说:“陛下还可以再缓缓。”
让逻娑继续做吊着尉迟乙的那根萝卜。
苏彧却笑着摇头:“边疆百姓苦逻娑久矣。”
她十分坦诚地说:“朕要打逻娑不单单是因为朕对尉迟将军的承诺,最重要的是它侵占大启的疆土,影响到朕当一个好皇帝了。”
她相信,以谢以观的智慧肯定能猜到这个承诺,所以她也不瞒谢以观。
谢以观发现,苏彧绕回了“好皇帝”这个话题上,他再度望向苏彧。
苏彧拍了拍他交给她的那沓纸,“知微写得很好,朕很喜欢,不过也要时刻提醒这些观察使,为官者为国为民,如果百姓的日子没过好,那么再大的盛世也不过是一场泡影而已,朕封他们这个观察使,观察的不单单是藩镇的节度使,还有那些生活在藩镇的百姓。”
谢以观没能止住笑意在他的眼中蔓延开来,当着苏彧的面便提笔洋洋洒洒写了一大篇,再交给苏彧看,“陛下看看这般如何?”
苏彧看了一下,谢以观的状元是实打实的,老实说,他写的这篇文章她只能看懂大半,但是不妨碍她觉得这篇文章写得好,且非常有说服力和感染力。
她笑着说:“知微办事,朕放心。”
谢以观将这厚厚一沓纸又重新收拾起来,朝着苏彧行礼告退,他退到了门边,突然说:“在臣看来,陛下是个好皇帝。”
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
是大启之幸,亦是他之幸。
苏彧朝他一笑:“在朕看来,知微也是极好的,希望朕与知微君臣一辈子。”
谢以观跟着笑开:“只要陛下不嫌弃。”
他忽地想起那时共淋雪,苏彧同他说的亦是一辈子,他倒是有些期待,苏彧与他能成为史书上的君臣佳话。
谢以观往外走,与回来复命的尉迟乙刚好打了一个照面,他忽地转身叫住尉迟乙。
尉迟乙不明所以地转过身来望向他。
谢以观稍稍顿了一下,最终笑着说:“没什么事。”
尉迟乙:“……”拿他当尉迟佑耍呢?
谢以观笑了笑,应当是错觉吧,他总觉得皇帝的那句“一辈子”里有陷阱,不过他也不可能从尉迟乙这里套到什么话。
观察使跟着谢以观在礼部学习了两个月,学成之后,对于谢以观都是满眼的崇拜,尽管这些人之中有不少年纪比谢以观大,都尊称他一声“谢先生”。
九月秋猎。
苏彧这次没有跑远,放在京郊猎场,这里的猎场不大,是从前的大启皇帝们平时出来打猎的地方,苏彧以地方小不宜人员过多的借口,只让一个官员带一个家属,便是仆从人数也不能超过四个,大大减少了随行人员的数量,也大大减少了自己的桃花。
去年柳无时只是户部主事,所以苏彧没有带柳无时,现在柳无时升到了度支郎中,尽管从五品的官员也是没有跟随皇帝打猎的资格,不过想到柳无时这一年的贡献,她还是破例将柳无时带在了身边——
主要也是和各藩镇的节度使打招呼,日后柳无时是要去他们的地方开钱庄的。
柳无时接到圣旨的时候,愣了许久,还是郭来东推了他一把,他才起身去接圣旨的。
郭来东看着面上虽然正常但是耳朵已经开始泛红的柳无时,觉得他家郎君应该是又要寻皇帝喜欢他的证据了。
果然,柳无时一开口便是:“我是从五品官员,本无跟随御驾去秋猎的资格。”
郭来东已经听得耳朵长茧,再看看柳无时这副模样,他放弃拯救柳无时——
横竖是没救了。
郭来东木着一张脸,顺着柳无时的意思说:“圣人却破例带着郎君去,必然是心中有郎君……”
他顿了一下,勉勉强强补完后面一句话:“想来对郎君也是有几分喜欢的。”
柳无时震惊地睁大了眼睛:“你也这般觉得?所以果然圣人他心悦我……”
他紧紧握着圣旨,先是满脸绯红,又是紧皱眉头,似乎在苦恼着什么。
郭来东于是问:“郎君这是怎么了?”
柳无时红着脸说:“可我、并不喜欢男子……没有断袖之癖……”
郭来东:“……郎君想错了,我说的喜欢是说圣人喜欢郎君的才华与钱财,器重郎君,圣人身旁有崔阁老,有谢尚书,都是一等一的美男子,还有那个去了江南的萧将军也十分貌美,就算圣人有断袖之癖,也轮不到郎君。”
柳无时上一刻还红着的脸下一刻就黑了:“我的容貌又不比他们几个差!怎么会轮不到我?”
郭来东面无表情地说:“郎君不是没有断袖之癖吗?崔阁老就不一样了,早就有传闻说他喜好男子。”
柳无时再一次睁大了眼睛:“我就知道那个崔行简不是个好的!无论如何我也不能被崔行简给比下去,你吩咐下去,再给我做两身艳色的常服,你说那薄纱能制成骑射服吗?不行,若是我真将里面透出来,陛下定会觉得我轻浮……”
郭来东:“……”不是,你都这样了,不如就大大方方承认自己有断袖之癖得了!
为了方便将柳无时介绍给地方官员,苏彧再为他破了一次例,秋猎时索性将他带在自己身侧。
崔玄觉得并不是他的错觉,柳无时就是瞪了他一路。
他冷冷地看向柳无时,柳无时身上的骑射服着实心机得很,虽然主体是缎子做的,但是两袖却是薄纱所制,随着柳无时动起来,胡袖收口的薄纱袖子轻盈飘逸,隐隐还能见到柳无时有力结实的臂膀,愈发衬得柳无时像个狐狸精。
见崔玄盯住自己,柳无时笑着说:“崔阁老可是喜欢我身上的骑射服?待回京之后,我便送一身到府上。”
他又靠近苏彧,小声问:“陛下喜欢吗?”
苏彧多看了柳无时两眼,笑着说:“这衣服还是不已穿着好看。”
柳无时穿成这样,苏彧便觉得,柳无时要真穿上西域舞娘的衣服,也不会违和,甚至有些好看。
柳无时顿时咳了两声,他就说,他长得好看,皇帝要是有断袖之癖,铁定喜欢的是他。
崔玄:“……”
到了猎场,崔玄跟在苏彧身后,先回了一趟自己的营帐,随行的侍卫小心翼翼地跟着他,虽然崔玄日常冷脸,但是侍卫觉得今日崔玄的脸是千年寒冰。
崔玄突然停下脚步,侍卫吓了一跳,就听到崔玄问他:“我与柳家九郎相比如何?”
第146章
侍卫小心翼翼地看向崔玄,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问,于是侍卫寻了个标准答案:“柳九郎一介商人出身,怎能与郎主相比?”
却听到崔玄冷哼一声:“想也不想便作答,阿谀奉承罢了。”
侍卫:“……”
又听到崔玄说:“去把我那身白色的骑射服拿过来。”
侍卫看了崔玄一眼,这还没开始打猎呢,就把衣服换了?不过又觉得崔玄做这种事实属平常,没有二话,直接拿出崭新的骑射服给崔玄。
苏彧从营帐里走出来,与换好衣服出来的崔玄正好对上,她稍稍愣了一下,崔玄其实常穿黑白二色,只是这白色的骑射服是胡式翻领,内衬是朱红色的。
白衣之中露出这一点红,映着崔玄冷白的皮肤上,再配上他那双微微上扬的丹凤眼,竟是清冷之中透着几分妖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