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彧先是和崔玄说了一下,让柳无时在京城和同州开钱庄的事。
她也知道崔玄最近在忙科举和吏部考试的事,稍稍犹豫了一下,“最近行简也很忙吧?要不朕再将知微叫来?”
崔玄不带一丝犹豫地说:“不必。”
他浅淡地看了柳无时一眼,面无表情地硬夸了柳无时两句:“柳郎中对京城、同州本就熟悉,便是没有臣帮衬,开在这两处开钱庄于柳郎中亦不是难事,就无需再叫谢中丞了。”
柳无时:“……”听着好像是在夸他,但是他怎么觉得崔玄在说最后一句的时候格外用力?
崔玄又说:“钱庄不如开在东市,在青楼隔壁的那间铺子就颇为适合开铺子。”
那间铺子原是卢家的,这会儿则在苏彧的手上。
苏彧看了崔玄一眼,他所说的那间铺子正是她心中开钱庄候选店铺之一,他们倒是想到一块去了。
“至于同州,”崔玄稍稍一顿,“陛下在同州的几间铺子都是现成的,省去柳郎中选址的烦恼。”
经崔玄这一提醒,苏彧想起,她在同州确实有好几间铺子,都是从归元寺那里没收来的,这会儿倒是都能用上,还得是卢家和归元寺精选,这些铺子都是旺铺,十分适合开钱庄。
得到苏彧的认可,崔玄继续面无表情地问柳无时:“柳郎中何时动身去同州?”
柳无时:“……”明明崔玄的口吻又冷又硬,怎么听着像是急着要赶他走一样?
苏彧代他回答:“不着急,先把京城的钱庄开起来。”
“臣定当鼎力协助柳郎中。”崔玄不急不躁地说。
柳无时又看了崔玄一眼,奇怪,明明崔玄还是这副死样子,他就是觉得有些不对劲。
“除了开钱庄的事,还有另外一件更重要的事。”苏彧将两枚铁币摆在崔玄的面前,“逻娑的昆郎云丹向朕寻求帮助。”
崔玄看向苏彧,等着她的下文。
果然看到她笑容可掬地说:“那朕便帮帮他吧。”
崔玄微微动了一下手指:“陛下打算怎么帮?”
“给昆郎云丹一个动手的机会。”苏彧说,她的手指指在大启地图的剑南道上,“你代朕给萧节度使修书一封,让他帮助南诏收复失地,给逻娑王一点压力。”
崔玄立刻便懂了,苏彧让萧承去帮南诏打逻娑,逻娑王必然会率军南下,造成逻娑王都空虚,给昆郎云丹动手的机会。
他提议:“此前谢中丞在剑南道待过一段时间,又对萧节度使、顾节度使十分熟悉,他若是亲自跑这一趟,必然事半功倍。”
苏彧噗嗤笑出声,崔玄的提议是没有错,谢以观若是去了剑南道,确实能事半功倍,但是没必要,她现在并不急于弄死逻娑王,大启自身的发展才是最重要的。
“陛下?”崔玄对上苏彧调侃的眼神,绷紧腰板,却未见半点心虚,他确实有那么一点将谢以观打发到外地的私心,但也是为了大局着想。
苏彧笑着摆摆手:“不必,眼下并不是对逻娑动手的好时机,我们点到为止,知微还是留着帮你更实在。”
萧承在收到从京城八百里加急的书信之后,给南诏王写了一封信,说他愿意帮南诏王打退逻娑军队。
南诏王犹豫再三之后,同意萧承领兵进入南诏境内。
萧承将逻娑军逼退到百里之外,眼见着能收复那三分之一的疆土,南诏王大喜。
很快,南诏王便收到逻娑王率军南下的消息,他偷偷瞒下消息,希望萧承与逻娑王两败俱伤,如此他不仅可以收复南诏的失地,还能趁机占领西川。
却没有想到,萧承比南诏王更早知道逻娑王南下的消息,连夜率军撤回了大启境内。
南诏王:“……”他是没安好心,但萧承也是真的狗。
南诏王没有办法,只能亲自率军再次与逻娑王扛上,眼见南诏难以抵挡,被萧承收复的失地又要丢出去,逻娑王却突然放弃了南诏,匆匆撤军。
南诏王担心有诈,一再派斥候去查探消息,最终打探消息:
在逻娑王出征之后,逻娑太后将她手中的军权给了小儿子昆郎云丹,而昆郎云丹则凭借着手中军权,昭告天下逻娑王残暴不仁,不堪为王,他要取而代之。
昆郎云丹得到了奴氏的支持,占领了逻娑王宫,将逻娑太后和逻娑王的妻儿都软禁了起来。
所以逻娑王匆匆忙忙往回赶。
南诏王瞬间觉得自己的机会来了,他压上南诏所有的军队在北境,在收复南诏失地之后,继续北上,趁机占领了逻娑南部的几个大城。
萧承立刻将军报八百里加急送回京城。
崔玄收到军报之后,连夜进宫禀告。
苏彧看着军报,连连啧了两声,这个南诏王倒是秉着“有便宜不占是王八蛋”的原则,不过南诏要是继续北上,南诏的军队可吃不消。
“陛下,萧节度使还请示,要不要趁机攻入南诏?”崔玄问。
因为南诏王带着全军北上,整个王都便是空的,萧承此刻攻进去易如反掌。
苏彧摇了摇头:“放着南诏在逻娑王的后方更好。”
崔玄应下。
正好长长的钟声从宫外响起,那是宵禁的钟声。
崔玄垂眸说:“已是到了宵禁时。”
苏彧笑了一声,有那么一瞬,崔玄觉得自己的心思早已被君王看得一清二楚,只是下一刻,苏彧便十分体贴地说:“前几日刚好让知微将偏殿重新修整,那边的床榻被褥都是新的,行简今晚就在宫里休息吧。”
崔玄倏地抬眼,正好对上苏彧浓浓笑意的眉眼,他绷着脸道了一声谢,缓缓走出宫殿,在苏彧看不到的地方猛地捂住嘴。
“行简可是有什么地方不舒服?”
耳边忽地响起苏彧的声音,崔玄没有想到苏彧会追出来,他立刻放下手,站得如松笔直,面上看不出任何的异样,一板一眼地说:“臣并没有什么地方不舒服,陛下可是还有什么事?”
“也没有什么,行简记得明天早上叫朕起来,我们一起用早膳。”苏彧轻快地说。
崔玄像是回了她一笑,但是在苏彧的目光定在他脸上时,他还是那副样子,苏彧又一次笑出声,“那么行简你去好好休息吧。”
崔玄点点头,站在原地,目送着苏彧回到寝宫,再看着寝宫的门在他面前关上。
他的喉咙微动,最终默默转身。
第二日清晨,谢以观还在洗漱,就收到了崔玄进宫一夜未归的消息,他拧巾帕的动作一顿,一贯做事滴水不漏的他居然手抖了一下,险些打翻水盆。
“郎君?”一直暗中盯着崔玄的人小心翼翼地叫了一声。
谢以观将巾帕盖在脸上,挡住脸上神情,等他将巾帕取下,面上笑容依旧,“我知道了,崔行简这人戒备心重,你轻易不要过来,递张纸条给门房就行。”
那人连声应好。
谢以观亲自将人送到后院小门,确定未被任何人看到,才让人出去。
而他自己又在院中站了一会儿才转身,突然,他目光锐利,快步走到假山后面,伸手就要掐住偷看之人。
那人连忙喊出声:“阿兄,是我。”
竟是谢以欣。
谢以观停顿一息,慢悠悠地将手收回来,探究地打量着谢以欣:“你怎么在这?”
谢以欣装傻一笑,“天气好,我闲着无事,在院子里逛逛。”
谢以观抬头望了一眼灰蒙蒙的天,再看向谢以欣,笑着说:“可不要什么消息都透露给陛下。”
谢以欣连忙说:“我难得见一次陛下,说账都说不完,哪有工夫说其他的。”
“呵。”谢以观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
谢以欣见他要走,连忙跟在他后头问:“阿兄这么一大早是要去哪里?”
“进宫。”
谢以观急匆匆换了官服,便往马车上走,便见到两个黑衣人躲在前面的小巷里鬼鬼祟祟——
自从上次苏彧当街遇刺,又加上他除夕遇刺,金吾卫对京城的巡视更加严格,除了特许能佩刀的武将与兵士之外,寻常人买把菜刀都得一再盘问。
两个黑衣人这样躲在小巷里一直往外张望,也不知道是看金吾卫什么时候巡检到这里,还是在等什么人。
谢以观顺手就从马车底下抽出了长剑,走上前笑着问:“你们这是在等我吗?”
黑衣人一直在朝金吾卫走过去的方向看,完全没有注意到谢以观站在他们的身后,被狠狠吓了一跳,手中的菜刀险些没有握稳。
他们惊地回头,与谢以观面对面,看了看他手中比他们命还长的剑,再看了看自己手中如他们命一般短的菜刀,默了默。
其中一人想要转身逃跑,却被一人抓住,“别跑兄弟,一千两银子呢!”
听到这话,那人才折回来,两人举起菜刀就朝谢以观砍过来。
谢以观的长剑轻易挑掉他们手中的菜刀,剑架在他们脖子上问:“何人派你们来暗杀我?”
那两个人连忙跪在地上求饶,说:“那人蒙着面,我们也不知道,只说杀了你与那个崔家家主就给我们一千两银子。”
谢以观:“……我与崔阁老两人才值一千两银子?就你们两人?”
两人摇头:“那边还有两人。”
谢以观了然地点头,一千两四人,刚好一人一个二百五。
他一时不知道该感叹是他与崔玄太不值钱,还是感叹崔玄运气太好,两次刺杀都因为他在宫中而躲过去了。
“谢中丞,这是怎么了?”巡街的金吾卫听到动静,很快就过来了。
谢以观稍稍转头,余光却是看到两人之中有一人趁机拾起地上的菜刀,起身就冲着他而来。
他虽是书生,却是每日鸡鸣而起,练剑一个时辰再早读,他手中有剑,完完全全可以躲过这人的攻击。
然而不知为何,他的眼前闪过了那次崔玄受伤,苏彧亲自为崔玄切肉的场景,他神色微暗,手中的长剑稍稍迟疑,在菜刀划破他的官服之后,才一剑刺中那人的手腕,再一脚将跪在地上的另一人踹翻。
金吾卫:“……”再次感叹,眼前之人真的是文官吗?每次遇刺都没他们什么事。
谢以观低头看了一眼胳膊上的伤,大启的官服是绸缎做的,臂膀上还绣了金线,光滑柔韧,不快的菜刀勉强割开绸缎之后,只在他的手臂上留下浅浅的一道痕迹。
他笑着对身后的马夫说:“我受了伤,你拿些白布过来帮我包扎一下。”
马夫:“……”不是,这么浅的伤口,再迟点包扎,它就可以愈合了!
马夫犹豫了一下,在谢以观板下脸之后,迅速拿来白布,将谢以观的手臂绕了一圈又一圈,末了还小声问一句:“郎君,要不要再在白布上抹点狗血?”
看上去更真实一些。
谢以观:“……倒也不必。”
苏彧见到谢以观手臂缠着白布的样子,被惊了一下,随即冷下脸,难得生气地质问护送谢以观过来的金吾卫中郎将:“京城的治安现在这么差的吗?”
金吾卫中郎将:“……”有点想要戳穿谢以观。
谢以观连忙说:“金吾卫来得很及时,是臣麻痹大意,才被刺客所伤。”
就站在苏彧身侧的崔玄斜了一眼谢以观的手臂,白布如雪,干干净净,“谢中丞的伤口没有向外渗血,应是伤得不重。”
谢以观低头苦笑:“确实不重,只是我不如崔阁老,崔阁老真是托陛下的福,又躲过了一劫。”
苏彧淡淡地瞥了崔玄一眼,崔玄冷着脸不再说话。
“知道是什么人吗?”苏彧问。
谢以观说:“尚不知道幕后主使之人,那四个刺客是京城内的二流子,并不是练家子。”
蒙面人是故意诓骗这四个二流子,就算刺杀成功了也未必会真的到约定地点将钱拿出来,如此查起来反而棘手。
谢以观稍稍顿了一下:“待臣手好了之后,臣可根据那四人的描述,将蒙面人大致画出来,虽不知道下半张脸,却能知道身形与眼睛。只是臣怕那人没有得逞,还会再派刺客。”
说完,他眼角微垂地看向苏彧,看上去竟有几分可怜。
苏彧轻笑着说:“知微受惊了,要不这几日也在宫中住几日?如此就不用担心刺客了。”
崔玄忍无可忍:“谢中丞,你受伤的是左手,完全不妨碍你画画。”
谢以观神情自若:“陛下有所不知,臣画画要左右手齐开工。”
第139章
苏彧将谢以观留在了宫中,还让金吾卫去放话,谢中丞身中数刀、危在旦夕,要全程戒严捉拿元凶。
她吩咐谢以观:“这几天,你这个重伤患者就留在宫中,早朝也不要上了。”
谢以观:“……”
他咳嗽了一声:“那臣手上的事……”
他可一点都不比崔玄闲,也就是装一下受伤,偷得浮生半日闲而已。
看苏彧这架势倒是想要来把大的。
苏彧朝他一笑:“放心,朕会让人把公文都送入宫中的。”
谢以观:“……”果然还是那个他熟悉的陛下。
崔玄绷着脸问:“陛下打算让谢中丞在宫中住多久?他一个外男在宫中久住终究不妥。”
谢以观轻笑出声,明晃晃地嘲笑昨晚留在宫中过夜的崔玄。
崔玄冷冷斜了谢以观一眼,谢以观怎能与他相提并论?再说他就住了一夜,算不得长住。
他想了想,既然是苏彧的决定,他不好过于反对,折中地说:“陛下有陛下的考量,那臣这几日不如也留在宫中,以免谢中丞有诸多不便。”
苏彧也没有拒绝,笑着说:“行啊,崔阁老留下来陪谢中丞,你俩做个伴。”
谢以观:“……”倒也不必有崔玄这个伴。
但是苏彧既然已经开了口,谢以观也不会去反对。
于是,两个人一左一右各占了一边的偏殿。
第二天清晨,两人一同来叫苏彧起床,却看到门口的守卫居然是尉迟乙。
崔玄问:“尉迟将军为何在这里?”
虽然皇宫的禁卫军是尉迟乙在管,但是尉迟乙这个大将军自然不是用来守门的。
尉迟乙毫不客气地说:“最近京里不太平,我要替陛下防着刺客。”
谢以观笑了笑:“那尉迟将军该尽快抓到幕后主使才是。”
“这不是等着谢中丞的手好了以后来画吗?”尉迟乙从怀里掏出个药瓶来,“这是我们尉迟家的外伤药,涂在伤口上有奇效,保证谢中丞什么伤不出七日都能好。”
谢以观笑着去接药,尉迟乙顺势就去抓他的左手,谢以观近乎本能地挡了一下,左手灵活得完全不像是受伤了。
两个人齐齐看向他,他神色不变地笑了一下:“托陛下的福,我的伤已经好了。不过陛下让我这几日不要在外露面,还有劳崔阁老和尉迟将军为我保守秘密。”
崔玄、尉迟乙:“……”谢以观的脸皮是不是有点厚?
“咯吱”一声,尉迟乙守着的那扇门被打开,三个人这会儿倒是十分默契地对着苏彧说:“陛下怎么不再睡一会儿?天还早。”
苏彧乜了他们三人一眼,他们三个那么大个儿,就站在她的门口说话,她能熟视无睹吗?
“进来吧,朕刚好有事寻你们商量。”苏彧让他们三个进来。
崔玄突然发现,但凡有谢以观在,苏彧的穿戴特别整齐,虽然按他过去的标准来说,她的头发不够一丝不苟,衣襟不够平整,但已经比在他面前要规矩许多。
是陛下更看重谢以观,还是陛下觉得与他更亲昵?
崔玄微微一顿,很自然就偏向了后一个选择,虽然他每次控制自己想要去帮苏彧整理衣冠的手十分辛苦,但是陛下在他面前更不讲仪态,那必然是觉得他更值得信赖,也更愿意在他面前松懈。
谢以观突然转头看向崔玄,方才是他的错觉吗?他怎么觉得崔玄突然笑了一下?
崔玄冷漠地回了他一眼,脸和在雪山之顶冻了百年的石头没有什么区别,刚刚那一笑大约真的是他的错觉。
苏彧招呼他们三人坐下:“快要科考了,朕其实一直觉得科考科目太多,又一年一考太累。”
崔玄的目光却落在苏彧未拉平整的衣襟上,想着还有谢以观和尉迟乙在,便忍了下来,问:“陛下想要怎么改?”
“一年一次太多,朕想改成三年一次大考,三年一次会试和殿试。科目也不要这么多,朕想要更全面的人才,如果选拔出来的人只会写文章显然是不适合做官的,起码得懂一点算术和基本常识。所以取消其他杂七杂八的科目,只考进士科、工科和武举,报考进士科的人除了考文章之外,还要考算术和综合。”
“何为综合?”谢以观问。
苏彧说:“就是天文地理农耕行商都涉及一点,可以是一些基本常识题。工科算是特殊考试,选出来的人只能先进工部,除非是过了吏部的官员考试或是有朕的调令才能去往其他部。”
听到科考的话题,尉迟乙有些不感兴趣,小声说:“臣去外面为陛下守门。”
苏彧却是把他叫住:“武举朕也想改。”
“陛下想怎么改?”说到武举,尉迟乙来了兴致。
苏彧说:“朕想武举不限制男女。”
不单单是尉迟乙,崔玄和谢以观的脸上都有了一丝错愕。
尉迟乙挠了一下头:“若是打擂台时,遇上女子岂不是胜之不武?”
苏彧瞟了他一眼:“你手底下的人哪个能赢高郎将?”
尉迟乙拍了一下脑袋,还真是,军营里能赢高岚的还真没有几个,“是因为高郎将吗?”
苏彧笑了一下:“确实是高郎将给了朕一些启发,若是一个女子能闯过所有的试炼,并在擂台上打败男子,也是可用之才。”
她忽地严肃地说:“真打起仗来,可没有男女之分,能杀敌就行。”
尉迟乙点头赞同,昔日他大嫂便是巾帼不让须眉,他兄长在世时也曾说过,以他大嫂的武艺与胆识,胜过天下这大多数男子,足以领一支队伍。
谢以观忽地抬眼看向苏彧,与苏彧明亮的眼眸直接对上。
苏彧并没有被他直视而恼怒:“知微可是有什么话要说?”
“没有,只是觉得此次科举怕是改不了。”谢以观默默收回眼神,他只是觉得皇帝为了让女子入仕为官,用心良苦。
若是女子参加进才科的考试,必然会遭到天下读书人的反对,不单单是天下读书人,便是连那些世家都会出来反对,因为世家贵女亦会读书,文采胜过男儿的女郎大有人在,就算这些男子不愿意承认他们的文采不如女,却也会因为女郎们参加科举考试而感到威胁。
而女子参加武举遇到的阻碍远比女子参加进才科的科考要小得多,因为天下大多人觉得女子参加武举只是一个笑话,哪有女子能打赢男子的,像高岚这样的在天下男人眼里不过是个例。
所以皇帝提出让女子参加科举考试,百官必然会反对,但是皇帝提出让女子参加武举,百官只会觉得皇帝在说笑,随意皇帝而去。
到时候真有女子能在武举之中胜出,便是为时晚矣,百官也只能默默忍下,不好再提反对意见,来自己打自己的脸。
苏彧并不在意地摇头:“朕本就没有打算改这次科举,毕竟朕还是有些缺人才的。”
不过连着三年科举考试选出来的人才暂时够用了,再连着每年考试,官员后备役就有点太多了。
倒是谢以观刚刚看她的眼神多少让她有些在意。
她又看了一下谢以观头顶上淡到快要看不见的造反倒计时,算了,谢以观太好用,再加上他也给她加了不少气运值,还是先留着吧。
身为一个皇帝,绝对不会嫌弃凡事顺遂,毕竟她没有吃苦的癖好。
崔玄仔细想了苏彧的话,淡淡地说:“横竖谢中丞也不去上早朝,待会儿便可以回房,仔细想想科考的各项规章。”
谢以观:“……”陛下叫他做事便算了,崔玄算个什么事?
苏彧立刻期盼地望向他,谢以观微微一笑:“为陛下分忧,是臣该做的。快要早朝了,横竖臣不用上朝,臣为陛下更衣。”
崔玄:“!”这个谢知微居然抢他的活!
然而谢以观已经抢先拿起苏彧的朝服,他自持身份,也不好再伸手去抢,只能冷着脸转过头去。
尉迟乙看了一眼乐呵的谢以观,又看了一眼冷脸的崔玄,不管怎么说,他与谢以观都是苏彧的心腹……
他抹了一把脸,着实不想自欺欺人,他还是觉得这两个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早朝时,百官们没有见到谢以观,再联系外面频繁巡街的金吾卫,暗想,难不成谢以观真的重伤了?
谢以观在朝中的人缘颇好,为他上书要求严查刺客背后主使的官员不少,尤其是与他共事过的王墨更是义愤填膺。
苏彧细细看过每一张脸每一个神情,才慢慢开口:“朕是绝对不会放过幕后主使的,要是被朕抓到了,自然是格杀勿论。”
她见到站在角落上的谏议大夫冯喆脸上神情似有几分不自然。
她又当着众官的面,对身旁的尉迟佑极小声地吩咐了两句,百官只看到她的动作却不知道她说了什么,谏议大夫冯喆整个人跟着颤抖了一下。
待到宣布退朝时,冯喆又恢复了正常,有说有笑地和同僚们往外走。
苏彧垂下眼眸,轻笑了一声,她有时候会说谢以观太过敏锐,但她很早就说过,她与谢以观是同类人。
退朝之后,苏彧又留两位宰相商议了一些事情,这才往御书房走。
而她还没有走到御书房,便见到谢以观候在门口。
谢以观见她来了,连忙将手中的纸卷递上去。
苏彧展开纸卷一看,只觉得画中的这个蒙面人有几分熟悉,这双眼睛似乎在哪里见过,她忽地想起一个人:“卢十二娘?”
谢以观点头:“臣看着也像是她。”
苏彧转了一下眼珠,这回是真的在尉迟佑耳边吩咐了两句。
金吾卫连着严查了七日,似乎也没有查出什么结果来。
谢以观过了七日,再次出现在众人面前,再过了两日,大家便也渐渐将事情抛之脑后,金吾卫也不再严查。
又等了两日,等到休沐之日,冯喆才换了常服去了一趟西市,在确定没人跟着之后,他朝着长寿坊的民宅走去,走到小巷深处,敲了敲一处的大门。
给他开门的正是卢十二娘。
自从去年卢家倒了之后,卢十二娘因手持免死金牌,独独一人免了罪,留在京城。
可即便免了罪,卢家家产被全数充公,她身无分文,只能流落街头,从前对她卑躬屈膝的人如今却是随意欺凌于她,便连冯喆这个寒门出身的五品谏议大夫在她面前都是趾高气扬,要她给他做外室。
她卢家女何时受这等欺辱了?
可是她走投无路,最后只能投靠冯喆。
卢十二娘不甘心,不甘心如今谁都能踩她一脚,便骗着冯喆为她做事,给刺客的十两银子定金便是冯喆出的,人是她找的。
当然她也不指望四个二流子能杀了当今最得宠的两个权臣,她只是想要试探一下京城卫兵的实力,这几日她都在街上默默观察着,不得不说,苏彧将金吾卫整顿得很好,颇有些超过她的意料。
冯喆抱怨着说:“叫你不要莽撞行事,你看,如今谢中丞半点事也没有。那千两银子呢?”
当初卢十二娘同他说,若是崔玄和谢以观中间有一人死了,那便是两个肥缺空出来,他便有机会取而代之,他这才配合着给了卢十二娘千两银子。
当初听说谢以观受了重伤,他还开心了一把,却没有想到是空欢喜。
卢十二娘自然不会把自己剩下的九百九十两银子交出来,那些银子她早就存在钱庄里换成了银票。
她苦着脸对冯喆说:“都给了那四个人了。”
眼见冯喆要发火,她放下身段,柔着声音说:“郎君莫要气恼,妾还有一计,如今杀崔行简和谢知微自然是不可能了,只是郎君同为寒门出身,不如投靠谢知微,姚阁老不过是个过渡,圣人早晚会将谢知微扶上去与崔行简相抗衡。”
冯喆有些怀疑:“你一个妇道人家何以见得?”
卢十二娘垂下眼眸,笑着说:“从前听妾的祖父曾经说起过不少,若不是我阿耶操之过急,卢家还在我祖父手上,何至于此?”
冯喆略有些唏嘘,他是见过卢政翰的,也知道卢政翰的手段,确实如卢十二娘所说,要是卢政翰在,卢家何至于此。
他看向卢十二娘的眼神有几分危险,投靠谢以观自然是需要投名状的,眼下的卢十二娘便是他最好的投名状,只要他向谢以观告发卢十二娘……
冯喆看着貌美的卢十二娘虽觉得可惜,但是与他的前程相比,却也是不值一提,今日他便好好陪一陪卢十二娘,就当是对她最后的补偿。
他这么想着,便也和颜悦色了起来:“十二娘可是煮了什么?好香。”
卢十二娘笑着说:“妾煮了一些鱼汤,郎君快来尝一尝。”
冯喆不疑有他,朝着前厅走去,见到案几上的汤,端起来便浅尝了两口,这汤十分鲜美,他不自觉又多喝了好几口,却忽觉得腹部疼痛得厉害,紧接着四肢发麻,便连舌头也麻得说不出话来。
“你……你……”他颤抖着伸出手指。
卢十二娘却是诧异地握住他的手指,一双美目瞬间流下眼泪来:“郎君,你这是怎么了?”
冯喆没能说出第二个字来,便直挺挺地倒在地上。
卢十二娘哭了两声,又打开门去喊救命,将邻里喊来,把冯喆抬到病坊。
只是到了病坊,冯喆已经只有出气没有进气了。
病坊的医师给冯喆看过之后,便说是中了河豚之毒。
如今暮春时节,正是吃河豚的时节,常有因河豚处理不当而死人的,实属平常,便是上报给官府,官府也不当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