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郎云丹也就是仗着陛下一副想要和他合作的样子,在他面前横!
等到逻娑使臣离去,他才转头看向苏承影。
苏承影说:“师父是想问我这把长剑哪里来的吗?这把长剑是陛下特意为我打造的,名为承影剑,陛下说承影剑是天下十大名剑之一,虽然他找不到原来那把承影剑了,但他可以亲手为我打造新的承影剑。”
他顿了一下,问:“师父有陛下亲自为你打造的兵器吗?如果是那把能折叠的匕首就算了。”
他朝着尉迟乙咧牙一笑:“那个我也有。”
尉迟乙:“……”他什么都没问,也压根不想问,平时怎么没有发现苏承影话这么多?
尉迟乙还真命驿站的人通知当地的衙役过来寻人,只是寻了一整天都没有寻到人。
眼见着又在原州耽搁了一天,昆郎云丹和逻娑使臣的面色都格外沉重,当他们听说人没有找到的时候,又跳了起来。
但是见到对面站着尉迟乙,以及看上去极为危险的苏承影之后,这些逻娑使臣又十分理智地说:“这么一天天地等下去也不是办法,我们的王还在等我们回去复命呢!”
逻娑使臣团一共有十五人,除去昆郎云丹、失踪的那个,以及在麟德殿被昆郎云丹杀掉的那一个,剩下十二人,有四分之一是逻娑王的人,有四分之一是昆郎云丹的人,剩下的那一半是各个贵族的人,未必全听逻娑王的,当然也未必全听昆郎云丹的。
总之十五个人大概能分出五六个派别来,所以他们也并不是很团结,各有各的打算,就像失踪的那人是逻娑王的人,唯有其他三个逻娑王的人想要再留一天,其他人都想尽快离开。
主要他们也担心,继续在原州待下去,保不齐他们也会成为下一个失踪的人。
少数争不过多数,尤其是名义上带团的是昆郎云丹。
昆郎云丹看了众人一眼,抿着唇像是有些为难,最后他拍板定下:“明日一早,我们先回逻娑,但是这件事大启必须给我们逻娑一个交代!”
尉迟乙凉凉地看了他一眼。
昆郎云丹的气焰稍稍下去,趁着众人不注意,抛了个眼色给尉迟乙,“过些日子我还会再来讨要结果的!”
如果他真要寻苏彧合作扳倒逻娑王,那么这就是他来原州的借口。
尉迟乙磨了一下牙,呵呵笑了一下。
他的笑让逻娑使臣背后发了一阵凉,突然想起了从前被尉迟乙打劫的恐怖,不管是什么样心思的人都决定尽快离开原州,如果不是夜路难行,他们甚至想连夜逃跑。
第二日天刚亮,昆郎云丹就带着使臣们过来与尉迟乙告别。
尉迟乙这几日一直被拆成三截放在包裹里的斩魂枪,此刻完完整整地握在他手中,他还拿布将枪头擦得锃光瓦亮。
逻娑使臣:“……”这是在恐吓他们吧!
尉迟乙站起身,给人的压迫感更甚,“我把你们送出原州。”
昆郎云丹:“……”是错觉吗?总觉得尉迟乙加重了“送”这个字。
尉迟乙领着他自己的人马,又加了当地的守军,浩浩荡荡地将昆郎云丹他们送出原州。
好在尉迟乙停在了边界的石碑前,没有再进一步。
别说其他逻娑人,便是昆郎云丹也不自觉挥鞭,让马跑得快一些,实在是尉迟乙手持长/枪、一身煞气,着实有些吓人。
一直等到逻娑使臣跑得很远,扬起的尘沙在日光弥漫开来,模糊了视线。
尉迟乙依旧紧紧握着长/枪,目光如炬,直视着前方。
苏承影驱马到尉迟乙的身旁,说:“师父,现在要杀他们还来得及。”
他还是第一次在尉迟乙身上感受到这么强烈的杀气。
尉迟乙摇摇头,他说:“杀了这些人也是无济于事。”
他回过头问苏承影:“你知道前面是什么地方吗?”
苏承影老实地摇摇头。
尉迟乙手中的长/枪往前一扬,枪头指向逻娑使臣消失的方向:“那里是渭城,是渭城朝雨浥轻尘里所说的渭城,在往西南而下,那里的岷州、秦州、河州都曾是我们大启的大好山河,而如今都被逻娑人占去了。”
苏承影看向他,高大的武将在他的印象是爱笑的,此刻的神情却是格外肃穆。
尉迟乙凝望前方许久,才对着苏承影说:“在我小的时候,我的父亲就曾对我说过,我们尉迟家世代武将,守卫大启是我们尉迟家的宿命,只要我尉迟家还有一人活着,就必定要将那些被逻娑人侵占的河山,一寸一寸地收复回来。从前有我阿兄在的时候,我父亲不让我上战场,就是为了他日他们战死沙场时,还有我来继续完成这份尉迟家的使命。”
所以在十五岁那年,他能毫不犹豫地走上战场,不单单是为了报父亲和兄嫂的仇,也是为了刻在尉迟家骨子里的宿命。
他极认真地对苏承影说:“你既然喊我一声师父,也算是半个尉迟家的人,日后我若没能收复河山就死了,那你和阿佑得完成我们的遗愿!”
苏承影露在外面那只黑漆漆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尉迟乙,说:“师父你还没死,说遗愿不合适。”
尉迟乙:“?”这是重点吗?
苏承影又说:“这些地方都是陛下的,就算你不说,我也会收回。”
尉迟乙先是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你说得对!”
苏承影顿了一下,慢吞吞地问:“师父你什么时候偷偷背着陛下和我背诗了?渭城朝雨什么的,后面一句是什么?”
尉迟乙:“……忘了。”
他也就会这一句,要不是这句诗里有“渭城”二字,他还不一定能记住。
苏承影倍感欣慰地笑了一下,还好,如果尉迟乙都有文化了,那他岂不是要被比下去了,虽然还有一个尉迟佑垫着。
尉迟乙:“?”苏承影这笑什么意思!他只是和陛下一样,不善诗词歌赋而已!
第135章
送走逻娑使臣之后,苏彧便先将姚非名、崔玄和谢以观三个人叫过来,商量河北三镇重新设置官员以及昭义节度使人选的事。
苏彧一早就有了往藩镇派文官去做监军的想法,监军这个名号从前被宦官弄得有些不大好听,所以苏彧决定在每个藩镇都设置一个观察使,节度使负责军事训练,观察使负责教兵士们读书识字。
“普通兵士也要读书识字吗?”姚非名听苏彧这么说着,面露震惊。
崔玄和谢以观倒是没多少惊讶,毕竟他们的陛下出其不意的想法很多,也不差这一出。
苏彧依旧坐没坐相,左手撑着脑袋,右手则在涂涂画画。
姚非名稍稍凑上去看了一眼,没看懂皇帝又是圈又是箭头的在画些什么,默默将目光收了回来。
苏彧朝他点了一下头:“如今河北三镇正式回归朝廷,所有藩镇的官员任命权也都应该回到朝廷手里,反正这次打河北三镇支出的钱比朕原本预期的要少很多,朕这还有钱,哪个藩镇不听话,我们就大大方方地打它。”
姚非名:“……”陛下您还怪大大方方的。
姚非名瞄了一下其他两个人,见不管是世家出身的崔玄还是寒门出身的谢以观都没有反对,他不得不说:“藩镇的官员本就应该由朝廷来任命,每个藩镇再多封一个观察使,臣也觉得是件稳妥之事,只是需要教那些大老粗识字吗?他们识了字怕是越发难以管教。”
世家能发达、寒门能实现鲤鱼跃龙门,靠的便是比寻常人多识些字,若是最底层的兵士都能断文识字,那他们这些读书人的地位岂不是岌岌可危?
而且自古以来,帝王总是不希望寻常百姓掌握太多知识,懂得太多,以免不服管教。
姚非名十分担忧地看向苏彧。
“我倒觉得是件好事。”
“姚阁老此言差矣。”
崔玄和谢以观几乎是同时站起来反对姚非名,他俩互看了一眼,倒是没像平日里相互挤兑,谢以观做了个礼让的动作,让崔玄先说。
崔玄也没有同谢以观客气,他直截了当地说:“兵士识字,更能明断事理,让令行如流。且兵士们若能识字,或许还能在军中培养出更多的文韬武略之才,于我大启亦是一件好事。这满朝的官员也未见谁识字多,知识渊博便有了反心。”
他看了姚非名一眼:“还是说,姚阁老觉得自己懂得多、心思多,心里并不服陛下之令?”
姚非名:“……”好好一个人怎么就长了一嘴?
谢以观见崔玄怼了姚非名,他便笑笑不说话,其实他还能想到苏彧的另一层顾虑,武将在军中的号召力大,一大原因便是一兵一卒都是他们训练出来的,但是如今加了文官出身的观察使,观察使对兵士进行传道授业解惑,既是兵士的官长也是兵士的师长。
自古以来,天地君亲师,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当观察使成为兵士的师长时,那在军中的地位自然要远超于过往只会高高在上发号施令的监军。
姚非名看了一眼谢以观的笑,这里就四个人,崔玄和谢以观都是皇帝一伙的,他再反对也是没用,不过崔玄说的也是有几分道理。
横竖这事就这么定下来了。
如今这天下一共有48个藩镇,苏彧还想将河北三镇再分一分,成德节度使是自己主动向朝廷投诚的,所以苏彧暂时不动他,另外两个魏博藩镇和范阳藩镇,苏彧想要进行重新划分,将两个藩镇拆成三个,这样子天下就变成49个藩镇了。
也就是说得再多派出49个观察使。
苏彧让崔玄组织一场吏部的考试,来选拔各藩镇的观察使,凡是有功名在身的人不管有没有官职都可以参加考试。
谢以观本以为,苏彧会要他协助崔玄来办理这场吏部考试,却没有想到,苏彧只是点了姚非名配合崔玄,并没给他指派任务。
明明落得个清闲,谢以观却总觉得浑身有几分不自在,脑海里不自觉就跳出了谢以欣常说的两个字“争宠”。
他笑了笑,他是凭本事吃饭的,争什么宠?
三人一同从苏彧的御书房出来,走到一半,谢以观突然说:“我随身携带的锦帕找不到,我回去找一下,便不与二位阁老一同走了。”
崔玄回头看了他一眼,他笑得坦坦荡荡,然后转身疾步往回走。
谢以观重新回来的时候,便见到苏彧整个人都趴在案几上——
相比起来,他们在的时候,她的仪态已经算好很多了,不过如此肆意的陛下透着几分可爱。
谢以观站在门外轻轻咳了一声。
苏彧没有抬头,便知道是他回来了,懒懒散散地说:“进来吧,顺便把门关好。”
谢以观进来把门关好,站在那里等了一会儿。
“如果知微没什么事,那就早点回去吧。”苏彧站起身,将刚刚绘好的大启地图高高举起,晾干。
谢以观眼睛转了一下,正对上那根被萧落砸坏的柱子,他清了清嗓子,问:“陛下如今的私库充盈,可否要修下这根柱子?”
苏彧看了一眼,想起自己免了萧落的债,修柱子的钱也没有着落了,她舔了一下上颚,当初过于大方了。
她对着谢以观摇摇头:“你看这柱子都坏了两年了,也没见这御书房塌掉,所以也没必要修,就这样放着吧,看到这柱子,朕还能怀念一下萧长运。”
以及他那被免掉的债。
谢以观:“……”论抠搜,那还得是陛下。
他又问:“陛下当真不举行弱冠之礼?”
苏彧再摇头:“朕要是举行了弱冠之礼,你信不信那帮子大臣紧跟着就要提选秀了,朕没有选秀的意思,至于弱冠之礼,也不是那么重要,朕要是不告诉这天下朕二十了,朕就一直十九岁不成?”
谢以观笑了,试探着说:“陛下如今已经二十,就算不想选秀,倒也是可以先定下……”
他忽地顿住,不知为何,“皇后”二字到了嘴边,他却有些说不出口。
苏彧看向他,似乎也在等着他后面两个字,他若无其事地说:“也可以先定下这后宫的规矩,陛下不爱宫人随身伺候,留用的人少,其他人也多有怠慢,玩忽职守。”
谢以观这话倒是提醒她了,之前内侍省叛乱,杀了一批太监,再后来清理了卢政翰送进宫的宫女,这么来来去去的,宫里的人确实少了不少,再加上苏彧没有妃嫔,很多宫殿都是空置的,但这些空置的宫殿还是配置了宫人,着实有些浪费。
“既然如此,知微便与裴尚宫一起清点宫中人数,重新规定宫规,那些空置的宫殿就关掉好了,不留人。”苏彧想了想,“将朕寝宫的偏殿收拾出几间像样的客房来,等以后宫里的奸细清理干净了,也能留你们在宫里过夜,也省得每次都要跑去先帝旧府邸,活像偷情一样。”
“咳、咳——”谢以观猝不及防地被呛了一下,皇帝说的这是什么话?
什么偷情……偷情那也得是两个人,每次在先帝旧府邸,不都是一帮子人吗?又是崔玄又是尉迟乙的,如今还多了一个柳无时也会时不时在那过夜。
谢以观再从御书房里出来,就在门口遇到了也跟着折回的崔玄。
崔玄冷冷地问:“谢中丞的锦帕找到了?”
谢以观完全没有被抓住撒谎的尴尬,笑着说:“找到了,崔阁老怎么也来了?莫非也是来寻锦帕的?”
崔玄微微扬起下巴:“我与你不一样,我是想起还有正事要与陛下说。”
谢以观:“……”什么清冷贵公子,明明是小人得志的样子!
他笑了笑:“既然崔阁老是要说正事,那我便也先留下来吧,说不得陛下又要寻我。”
崔玄:“……”厚颜无耻!
“你俩要是这么闲的话,都进来吧,帮朕把这幅地图挂起来。”
苏彧听到两个人斗嘴的声音,索性就将他们两个都叫了进来,正好地图已经晾干了。
两个人一同进来,听着苏彧的指挥,将地图悬挂起来。
苏彧看着挂在自己背后的地图,眼睛弯成月牙,身高高一点还是有那么些好处的,“行了,你俩这磨磨唧唧的,不就是想在朕蹭一顿饭吗?都留下来一起吃饭吧。”
“对了,”苏彧转头对谢以观说,“日后朕一个人用膳就不用在麟德殿了,就在御书房或者朕的寝宫隔壁摆个膳厅,我们几人小聚的时候也方便。”
谢以观一一应下。
崔玄眯了眯眼,谢以观这是特意回来给自己讨活干,在苏彧面前故意博眼球呢。
他冷笑着问:“谢中丞当真是哪哪都能用得上的人才,可要也来参加这选拔观察使的考试?”
最好谢以观去当藩镇当观察使,眼不见为净。
谢以观轻笑着回答:“我听陛下的。”
两个人齐齐看向苏彧。
苏彧笑眯眯地避开他们的问题:“吃饭了,吃饭最大。”
她转身要往外走,突然又停下来,转身对他们说:“朕之前留了私库确实是为了打河北三镇,不过这次打下三镇之后,朕也小小地发了一笔财,这笔钱朕是打算拨一部分出来用于地方办学的。”
她前面说让观察使教底层兵士学字,也只是向大家放出一个信号,她要将教育普及到普通百姓。
苏彧又对着崔玄一笑:“你也让那几个世家安安心,不必想着往朕的后宫塞人,朕如今有钱,只要世家安分守己,朕自然也没有动他们的意思。”
毕竟羊毛不能逮着一只羊来薅,她连续干掉了两个大世家,如果再对世家出手,必然会引起世家联手对付她,反而引来不必要的麻烦,如今世家对她来说算不得什么威胁,留着对文官也是一个制衡——
现在两个宰相,一个出自世家,一个出自文官,刚好与她这个皇帝形成一个三角平衡,她暂时无意打破这个平衡。
三人一同去了麟德殿用膳,只可怜了姚非名还等在宫门外张望着,明明是三个人一起走的,怎么到了最后就变成他一个人了?
“姚阁老是在等谁吗?”临时被姚非名抓来做马夫的程锦元小心问着。
姚非名摇摇头,略带伤感地说:“我这张老脸终究是没有他们年轻人厚。”
他刚刚就该和崔玄一起回去,说不得还能蹭到一顿饭,他挥挥手,沧桑地说:“回吧。”
姚非名的马车缓缓驶离皇城的范围,却是一阵风过,掀起了他车帘的一角,他愣了愣,询问程锦元:“刚刚是有人骑快马过去了?”
“是,这人看着倒是有几分熟悉……”程锦元拍了一下手,“是柳九郎!”
柳无时与他兄弟程赫元是同一届的科考举子,所以他对柳无时有些印象。
其实他当初还想过给柳无时下药来着,毕竟皇帝刚放出让商人之子可参加科举,柳无时就来了,怎么看都有些猫腻,他担心影响到程赫元的成绩,就想着要不给柳无时下点药参加不了科举。
还是程赫元阻止了他,程赫元说,不管谁来,都影响不了他的名次。
程锦元总觉得自家兄长有些迷之自信,尽管后来确实拿了状元,不过也证实他的猜测是对的,柳无时虽得了一甲第三,却是连吏部考试都没有参加,直接去了户部,没过多久就升到了度支郎中。
姚非名顿了一下,他在宰相的位置上,能知道的比程锦元更多,慢悠悠地说:“你看花眼了,不是他。”
程锦元只疑惑了一下,立刻说:“我什么也没有看到。”
姚非名欣慰地点点头,这个程锦元也是个人才,只可惜他脸上有疤做不了官。
柳无时骑着快马,赶到了皇宫,他只在宫门口等了片刻,便被人领了进去。
正赶上苏彧三人坐下来用膳,他被直接带到了麟德殿。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不已来得正好,坐下来一起吃吧。”苏彧笑着朝柳无时招手。
柳不已见到崔玄和谢以观,也没有什么迟疑,当着他们两个人的面,便将身上的包裹接下来,然后打开:“陛下,这是臣在太原闲逛时买的一些小物件,都给陛下给带回来了。”
他想了想,硬是找了一个借口:“臣只是觉得这些对陛下了解太原府有所帮助,别无他意。”
崔玄、谢以观:“……”你要不加“别无他意”四个字,他们差点就相信了!
柳无时这次来主要是上报钱庄之事。
柳家原是在太原府发迹之后才搬到京城的,且太原府也是京城前往朔州的必经之地,故而柳无时对太原并不陌生。苏彧离开太原没多久,他便选好了开钱庄的店铺。
不过鉴于大启之前从未有过钱庄,再加上前些年的不太平,叫手头有钱的人只相信真金白银握在自己手上才踏实,如果不能让人信服,很难让人将钱存到钱庄里。
所以,柳无时在选好店铺之后并没有急着开业,而是跑回京城找苏彧。
他将所有情况说明之后,瞄了崔玄一眼,才问苏彧:“臣此次回来是有几件事要请示陛下,一是臣要用什么身份开钱庄?”
柳家少郎君舍弃了京城产业入朝为官之事,早在几个大城里传开,若是他就以柳九郎的身份出面开钱庄,那究竟是以商人的身份,抑或是官员的身份出面,这便是个问题。
这个问题,苏彧早就想好了:“你继续担着度支郎中,朕再封你一个河东道度支使,以朕的名义去太原府开钱庄。”
崔玄还是第一次听说钱庄的事,他坐在那里沉思了许久,略有些担忧地问:“如此会不会有损陛下的声望?”
崔玄虽然看着是个清冷高傲之人,但是从他最初愿意在柳家船队搭暗股这件事便可以看出,他并不排斥这类事,只是世家做赚钱的事尚且暗地里来,苏彧是皇帝,如果以完全公开的身份来开钱庄,他担心万一钱庄出了事,便会有损苏彧在外的声望。
苏彧却并不在意:“固然柳家商行名声在外,单凭不已一人之力也能将钱庄开起来,但是既然开钱庄是朕的意思,便不能所有事情都压在他一个人身上,运转起来有他的功劳,要是出了事那便有朕来承担后果。”
不单单柳无时,崔玄和谢以观也愣在那。忘记避讳,直直地注视着皇帝。
苏彧却是朝着发愣的三人笑出了声:“你们三个这是什么表情,朕这点担当还是有的,好了,不已继续说其他问题。”
第一个问题解决了,连带着其他不少问题也解决了,因为柳不已的身份是皇帝给的,也就明摆着钱庄的背后是皇帝,地方官吏不敢轻易来找麻烦,柳无时的柳家商行也是摆在明面的,来存钱的人多少也能放心一些,不担心他卷钱逃跑。
柳无时稍稍闭了一下眼睛,眼前的帝王确实与他想象出来的那个“苏大娘”是完全相反的性子,她不仅不需要他的保护,还能护在他的前面,叫他的心一下子定了下来。
他又立刻睁开眼睛,笑着说:“身份之事解决了,臣回去便能将钱庄开起来,不过臣的身份既然摆到台面上,那便就不能再叫柳家商行来做托了,臣需要有一个主动来存钱的托。”
他明晃晃地盯着崔玄,意图明显。
崔玄稍稍顿了一下说:“崔家在太原的产业不多,不过倒是有一些来往的世家。”
这事崔玄答应得爽快,皇帝都愿意出面承担,他自是没有什么好推脱的。
再说不过是存些银两而已,他并不在意这些,他在意的是……
崔玄淡淡瞥了一眼柳无时送皇帝的那些东西,又将目光落在柳无时那张雌雄莫辨的脸上,紧了紧拳头。
“那臣这边暂时没什么事了,即刻可以启程回太原。”柳无时这么说着,一双狐狸眼却是直勾勾地望着苏彧,眼里的期盼就差写在脸上。
苏彧撩了他一眼,如他所愿开口:“不用这么赶,晚上就……”
谢以观难得打断了她的话,笑着说:“偏殿那边还没整理出来呢,臣与柳郎中顺路,可顺便带他回柳宅。”
柳无时:“?”顺什么路?柳宅和谢府隔着六条街呢!
苏彧眨了眨眼,还没有开口,崔玄紧接着开口:“既如此便辛苦谢中丞了,明日早上便由臣代陛下送送柳郎中,顺便有几封信托柳郎中带去给太原几个世家的家主。”
他说的合情合理,苏彧笑着说:“那便有劳行简和知微了。”
柳无时:“……”事情如他所料,又出乎他的意料。
他都还没有独自和苏彧说上话,谢以观便起身,十分客气地候在他身旁,这不是逼他起身吗?
柳无时咬着牙,硬是挤出一丝笑容来:“多谢崔阁老和谢中丞。”
他见崔玄没有起身,皮笑肉不笑地说:“崔阁老走吗?我刚好也有些事向崔阁老请教。”
崔玄看了他一眼,又看了一眼苏彧,他稍稍衡量了一下,便干净利落地起身,朝苏彧行了一礼:“臣先告退。”
又对崔玄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柳无时就这样闷闷不乐地被带出皇宫,谢以观还真打算送他,他呵呵一笑:“行啊。”
便真的往谢以观的马车上钻了。
谢以观全程笑着,还能时不时关怀柳无时几句,询问他在太原之事,未见半点怠慢与不悦。
可以说,这位传说中风光霁月的君子态度好得无可挑剔,但是柳无时莫名觉得拳头发痒,想要揍谢以观。
郭来东是与柳无时一起回的京,不过他回了柳宅,柳无时进了宫。
他本以为柳无时在宫中要磨蹭许久,却没有想到午时过后柳无时便回来了。
“郎君这么早就回来了?该说的、该问的都办妥了?”郭来东略显吃惊地问着。
柳无时干巴巴地说:“圣人办事爽快。”
郭来东又仔细瞧了瞧柳无时的神情,“那为何郎君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是郎君送的那些东西,圣人没看上眼?”
柳无时当即反驳:“怎么可能?圣人最是和善,我送什么他都欣然接受。”
他稍稍犹豫了一下,小声问郭来东:“我送的东西他照单全收,他……当真对我无意吗?”
这个“他”是谁,不言而喻。
郭来东:“……”要是把那些东西送他,他也照单全收,值钱的东西谁不要啊?
他木着一张脸,无情地说:“郎君多虑了,要真对郎君有意,也不会独留郎君一人在太原了。”
柳无时摇头:“你不懂,这满朝文武他却独独把这开钱庄的任务交给我,说明什么?说明他独独信任我。”
郭来东想说,那还得是郎君人傻钱多最适合去开钱庄。
柳无时拍了拍他的肩膀,适时地说:“不过倒是辛苦你和弟兄们跟着我在太原,我叫账房给你们的工钱再涨一涨。”
郭来东把到嘴的话又咽了回去,如果工钱还能再涨涨,下次顺着柳无时说圣人对他有意,也不是不……
算了,昧良心的话,他一个习武之人到底说不出口。
次日一早,崔玄的马车准时出现在柳宅的门口,与整装待发的柳无时正好相遇。
崔玄亲自掀开车帘,请柳无时上马车。
柳无时略微有些吃惊,要知道崔玄的马车可不是轻易能上的。
他上了马车,就看到还打着呵欠的苏彧竟穿着冕服坐在中间,他整个人微微一颤,迅速低下头,轻声问:“陛下是特意来送臣的吗?”
苏彧点点头,一身冕服的她明明该是疏离的,只是她这会儿因为睡意而眼尾泛红,着实可爱得让人心跳加速。
她又打了一个呵欠,才说:“朕还要赶回去早朝,便长话短说了。”
她从怀中掏出一枚陨铁所制的铁币交给柳无时,“还有另一枚一模一样的铁币,朕给了逻娑的昆郎云丹,并对他说,如果有求于朕便将这枚铁币交给原州的柳家商行。”
“陛下要帮逻娑人?”柳无时诧异地问。
苏彧摇摇头,冕旒上的珠子砸到了她的脸,她嘶了一声,崔玄望向她,她便当着他的面一把将冕旒上的珠子抓住,“你只要在收到这枚硬币后,将消息传给朕就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