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彧一边把玩着枪,一边说:“朕确实不大喜欢你那位王兄,当初打大启的是他,现在打南诏的也是他,如果他真能把南诏吞并下来,下一步大概又想来打我大启了吧?”
昆郎云丹心惊,逻娑王确实是这样想的,这也是他反对逻娑王,和逻娑王吵架的起因。
“其实吧,朕杀了你,就等着你王兄作死就行,你王兄打仗越起劲,越会拖垮逻娑,你们啊总有一天会内乱,毕竟国库没有钱嘛。”
苏彧越说,昆郎云丹越心惊,这个大启皇帝简直料事如神!他们逻娑现在的国库就已经空虚没钱,要么一举攻下南诏补给,要么占大启的便宜,现在看来这两个做起来都很有难度。
昆郎云丹狠狠咽了一口口水,干涩着嗓子问:“陛下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
苏彧大言不惭地说:“因为朕爱好和平,固然你王兄会拖垮逻娑,但是中间难免会有几场仗打,朕不想打,所以放你回去制衡逻娑王是最好的了,或者你来做这个逻娑王。”
昆郎云丹猛地睁大了眼睛,他想要反驳苏彧,可反驳的话却实在说不出口。
苏彧从月牙凳上站起来,亲自打开了寝宫的门,望着天上的星,“你回去吧,如果回去的路上,你遭到了刺杀,再不妨考虑考虑朕前面说的那句话,朕相信你是个聪明人。”
昆郎云丹的心沉了一下,如果他回去遭遇刺杀,那必然是他王兄派出来的,如果他的王兄想要他死,他还有必要效忠他的王兄吗?
他有些迷茫地望向站在夜风中的苏彧,年轻的帝王比他还要年轻,外表单薄,然而在她回头的刹那,目光如星,叫与她对视的他也在这一刻坚毅了起来。
昆郎云丹笑了,单膝跪在苏彧面前,“昆郎云丹谢过陛下。”
他站起身,稳步跨出寝宫,在寝宫的门口就见到等候他多时的禁军,禁军领队朝他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昆郎云丹心想,果然他今晚就是大启皇帝瓮中捉鳖的那只鳖,他真是太过于狂妄自大了,不管如何,逻娑绝不能轻易与大启为敌,苏彧着实是个可怕的对手。
尉迟乙望着昆郎云丹的背影,深感惋惜地将刀收了回去,问苏彧:“万一逻娑王没派刺客呢?”
苏彧转头看向他,笑着说:“那就有劳仲云哥哥给他安排一场。”
尉迟乙倏地瞪大眼睛,皇帝喊他什么?!
苏彧回过身,对着身后的崔玄和谢以观说:“你们三位虽不是朕的亲哥哥,但对朕而言,比亲兄长还要亲厚,朕喊你们一声哥哥,也不为过。”
崔玄、谢以观:“……”
光是想象苏彧喊他一声“行简哥哥”,崔玄便忍不住捂住嘴巴,他快速转身,大跨步往里走,“陛下的床铺被那逻娑人碰脏了,臣现在就去换掉!”
他的背影多少有些慌张。
苏彧笑出了声,就对上谢以观期待的眼神。
她从善如流地喊了一声:“知微哥哥。”
谢以观的心骤然加速,低头也笑出了声。
唯有站在门口的尉迟佑愣住,突然委屈地说:“如果陛下喊二叔哥哥,那臣岂不是要比陛下低一个辈分了?”
苏彧拍了拍尉迟佑的肩膀:“那以后微服出去,你喊朕叔叔。”
尉迟佑:“……”更加委屈了!他觉得自己突然就被降了辈分,但是总不能让皇帝跟着他喊尉迟乙二叔吧?
【尉迟乙好感度加5,当前好感度85。】
【谢以观好感度加3,当前好感度75。】
苏彧连着听到两声系统声音,就是崔玄的99没有动。
第133章
禁军将昆郎云丹送到了鸿胪寺的后门,禁军领队才说:“昆郎大论,陛下命我送到这里便回去,再往里怕你们的人看到之后,有所误会。”
昆郎云丹又被震惊了一下,他完全没有想到大启皇帝会这么为他着想。
显然是被人吩咐过的,鸿胪寺后门的两个守卫站得笔直,就像没有看到昆郎云丹一般。
昆郎云丹神色不明地在门口站了许久,等到天快亮,才悄悄摸回客房。
按理说,他是单独一间,房内应无人,却没有想到却坐着两个人。
在一瞬间,他是动了杀心的。
不过,昆郎云丹立刻遮掩住自己的杀心,问他们:“你们在这里?”
两个逻娑使臣快速打量了昆郎云丹一眼,笑着说:“大论不是要我们给你做掩护吗?我们担心大启的人发现大论不在房内,所以在这里守着。”
其中一个又问:“大论可有偷到那东西?”
昆郎云丹冷下脸说:“没有,大启皇宫守备森严,我在那里守了一晚上,无功而返。”
两个使臣互看了一眼,只说:“天快亮了,我们现在出去恐怕容易引起大启人的怀疑,不如先和大论商讨后面的事。”
昆郎云丹站在那里,看着渐渐亮起来的窗,听着外面逐渐热闹起来的声音。
过了半晌,他才说:“去让大启人安排,我们要在京城里逛逛看看,便说我们这几日就要启程回逻娑,想要买些东西带回去。”
逻娑使臣向鸿胪寺传了话,鸿胪寺很快便安排好向导,带着他们使臣团逛了一下京城的东西市。
昆郎云丹逛到一半,提出要去西市的胡人酒肆。
鸿胪寺随行的官员了然,逻娑人好酒,但昨日的国宴可以说沉闷至极,大家都吃得索然无味,而胡人酒肆有烈酒,有胡姬跳胡旋舞,自然是更符合逻娑人的口味。
他带着一行逻娑人进了胡人酒肆,看着昆郎云丹点了最烈的酒与最善舞的胡姬,他也有些心痒痒,说实在的,新帝不好歌舞,还有两个迎合新帝喜好的宰相,连带着这两年京城的官员也都跟着收敛了不少。
鸿胪寺的官员没能忍住,便和这些逻娑人多饮了两盏,没一会儿,便醉倒在一旁。
昆郎云丹瞥了他一眼,拿起一旁的酒坛“顿顿”喝了大半,站起身便与胡姬贴身共舞。
逻娑使臣们哄堂大笑,也没有太在意,自然也没有注意到昆郎云丹与胡姬贴身时交头接耳说的话。
一行逻娑人待到酒肆打烊,即将宵禁之时,才醉醺醺地出来,与查宵禁的金吾卫撞到了一块。
昆郎云丹还和左金吾卫中郎将裴缙交了手,吓得原本醉醺醺的鸿胪寺官员一下子清醒了过来,连忙阻止,并出示了官方文牒,这才让金吾卫出了手。
裴缙对着他们一行人打量了许久,才说:“既如此,我送你们回鸿胪寺。”
昆郎云丹没有反对,跟着金吾卫走在宵禁之后的京城里,一路上遇上了好几队金吾卫。
裴缙将昆郎云丹送回鸿胪寺之后,连夜向宫中传了逻娑使臣宵禁之后才回鸿胪寺的消息。
苏彧收到消息后皱了一下眉头,还守着她的尉迟佑望向她,就在以为她要吩咐什么的时候,就听到皇帝说:“睡觉去吧。”
她走了两步,见尉迟佑还愣在原地,笑着说:“没事,明天一大早,崔阁老和谢中丞都会来,也就是这两天吧,昆郎云丹应该要回去了,你二叔得送送他。”
果然如苏彧所料,第二天清晨,崔玄和谢以观前后脚到了寝宫门口,两人对视一眼,谢以观笑着做了一个礼让的动作。
崔玄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谢以观笑着问:“崔阁老这是怎么了?这两日面色都不大好,莫不是……”
“莫不是什么?”崔玄冷着脸反问。
“莫不是这两日没睡好?”谢以观完全不在意他的眼神。
“逻娑使臣在,我自是睡不好,不像谢中丞心大。”崔玄冷嘲了一句。
谢以观心情颇好地不加以反驳,毕竟前日夜里,他听到了陛下喊他“哥哥”,而崔玄就不行了,居然在关键时刻去换被褥,就这样生生错过了。
崔玄看谢以观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但也不把叫醒苏彧的任务交给他,只问一旁的宫人:“现在是什么时辰?”
宫人回答:“寅时过半。”
崔玄点头:“过半个时辰再叫陛下。”
谢以观:“……”所以你这么早过来干吗?
倒是苏彧在屋子里听到声音,顺势开了门,“进来吧。”
“陛下今日这么早就醒了?”谢以观笑着问。
“知道你俩会过来呢。”苏彧点了点。
“陛下知道昨夜的事了。”崔玄猜,苏彧也知道了昆郎云丹是在宵禁之后回鸿胪寺的事。
果然看到苏彧点头。
她点了点旁边的月牙凳,对他们两人说:“坐吧。”
苏彧自己则坐在案几后,似乎在画些什么东西,她问崔玄:“你对昆郎云丹了解多少?”
崔玄说:“他与逻娑王的母亲是先逻娑王的正妃之一,不过昆郎云丹小时候并不在逻娑王宫长大,他被他的母妃送到了奴氏家主那里,由奴氏家主的正妻,也就是昆郎云丹的姨母养大。”
逻娑与大启不同,他们的王可以拥有很多个正妻,像前任逻娑王就有六个正妃,而现任逻娑王现在已经娶了三个正妃,就算大启真有公主送过去和亲,也只能做第四位正妃。
他想着苏彧应是不大了解逻娑的贵族,又补充说:“奴氏是逻娑数一数二的贵族,最重要的是奴氏家主手中有军权,且他的军队就驻扎在逻娑王都附近。”
逻娑的朝堂军政不分家,他们的贵族同样也是如此,逻娑的十二个大贵族都有属于自己的军队,尤其是奴氏的权势与军权一直在逻娑王都及其周围地区。
而且在逻娑,贵族家主夫人是极有话语权的,甚至她们手中还拥有兵权。
苏彧再问崔玄:“昆郎云丹娶妻了吗?”
崔玄摇头:“奴氏家主倒是想要将女儿嫁给他,只是逻娑王不希望他娶奴氏女儿,他便推了,至今正妻之位还空着。”
苏彧又笑着问崔玄:“你觉得昆郎云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崔玄沉思片刻,回答:“傲慢无礼、狂妄自大、有勇无谋……”
苏彧打断了他,突然抛出一个毫不相关的问题:“朕叫你不娶妻,你就不娶了吗?”
崔玄倏地愣住,竟在众目睽睽之下红了脸,他忙低下头去说:“陛下不让娶自是不会娶。”
苏彧:“……”问错问题了。
谢以观:“……”这个崔玄果然不对劲!
苏彧轻咳了一声,换了个问题:“你会为了表示谢意,向逻娑王下跪吗?哪怕是单膝?”
崔玄想也不想:“绝无可能!”
他倏地望向苏彧,前天夜里昆郎云丹主动向苏彧下跪了!
这个昆郎云丹虽然表现出格外的傲慢与没什么城府,但事实恐怕并非如此。
崔玄还想到了一个细节,不管是让大启公主和亲,还是讨要南诏七公主,这些话都不是从昆郎云丹口中说出来的,他在国宴上只是在挑衅苏彧,在看她的底线,再联想他昨日种种行径……
他眯了一下眼睛,昆郎云丹想要谋划的只怕不简单。
苏彧将如今所掌握的昆郎云丹与逻娑王之间的信息稍加整理,画了一张思维导图,她半撑着脑袋,盯着思维导图看了半天,得出一个结论:这个昆郎云丹比她想象的还要会演。
前天,昆郎云丹来夜探皇宫,大约是觉得能偷到枪更好,就算偷不到,不论他逻娑使臣的身份,还是出于对时局的考虑,她都不会杀他。
紧接着昨天,他就去看东西市,特意去胡人酒肆喝酒,还故意灌醉鸿胪寺官员,又在宵禁之后与金吾卫交手——
昆郎云丹这是想试一试京城的禁军有多少实力。
而且,她还送了他那句话,他大概觉得,他要是争取逻娑王位,她说不得还会帮他一把。
苏彧轻轻啧了一声,要不是昆郎云丹心太急,说不定她还真被他骗过去了。
谢以观问苏彧:“可要查一查那个胡人酒肆?”
苏彧点头:“行事谨慎些,不要打草惊蛇,要是有什么情报送出,就让他们送好了。”
再次如苏彧所料,早朝时鸿胪寺上奏,逻娑使臣要于明日启程回逻娑。
苏彧没有多留的意思,虽然昆郎云丹野心甚大,但逻娑王未必没有借她手杀昆郎云丹的意思,要她也得防一手,毕竟奴氏的势力在王都,那岂不是卧榻之侧有他人酣睡吗?
早朝之后,她先去见了凤仪罗——
这位南诏七公主如今被她囚禁在皇宫之中。
苏彧开门见山:“你认识昆郎云丹吗?”
凤仪罗起先还想着逃跑,只是这两个月,她被苏彧从河北带到太原,见识到了这位看着十分精致的大启帝王雷霆手段,该杀的一个都没见她留下,尤其是见识到苏彧对于那样柔柔弱弱的田氏都下得去手,说杀就杀,那估计她要是还有下次逃跑,苏彧肯定不会再给机会,直接杀了她。
一想到这,她瞬间老实了。
凤仪罗诚实回答:“他是逻娑王的弟弟,现在应该是逻娑的大论吧?”
如果她记得没有错的话,现在昆郎云丹应该已经杀了他的叔父,坐上大论的位置了。
“没错,”苏彧问,“他在你的前世怎么样了?”
在原小说里并没有提到昆郎云丹这个人。
凤仪罗犹豫着想,苏彧问她信息,她是不是以此能交换些什么……
她还没犹豫好,就见苏彧站起身,笑着说:“七公主想不想知道朕为什么要留你?按理说,像你这样私自前往河北的南诏王室,朕理当……”
不用苏彧说出口,凤仪罗立刻明白跟在“理当”后面的是“处死”,她立刻滑跪在苏彧的脚边:“他被苏承影杀了。在我的前世,南诏被苏承影灭国,逻娑王也想要南诏,便派昆郎云丹去打苏承影,哪里知道苏承影这人根本就不讲道义,他不正面和昆郎云丹交锋,而是把昆郎云丹给暗杀了!”
那时候,苏承影的人马远远少于昆郎云丹,眼见着昆郎云丹要打下南诏,苏承影这个不要命的,身为主帅居然亲自潜入敌营暗杀昆郎云丹,可气的是,这个疯子身中数箭之后居然还能活着逃走。
不过逻娑王本就没打算留昆郎云丹,他是打算等昆郎云丹打下南诏之后,再趁机杀掉昆郎云丹的,他自始至终觉得,自己这个弟弟是一个大隐患。
苏彧:“……”对上了,原小说那个被苏承影暗杀掉的、没有姓名的逻娑主帅就是昆郎云丹。
原来也是个炮灰。
她从凤仪罗这里出去,便让人将尉迟乙召过来,见到尉迟乙,她便说:“不必给昆郎云丹安排暗杀了,务必要保护他回到逻娑。”
苏彧怕昆郎云丹这个炮灰幸运值不够,会被尉迟乙这个男主安排的假刺杀给真杀掉,到时候就麻烦了。
老实说,她现在确实不大想和逻娑开战,至少得等几年——
如果能先让逻娑内部乱起来,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就逻娑这个权力架构,要乱起来其实并不是一件难事,毕竟昆郎云丹这个大论手上也有军权,如果他还能拉拢到一些贵族的支持,那便足以与逻娑王相抗衡了。
尉迟乙干巴巴地应了一声:“遵命。”
隐隐听上有几分可惜。
苏彧狐疑地看向他,他当即交代:“臣本想着既然安排刺杀,那必须要让昆郎云丹记忆深刻,既然要记忆深刻,那必须还是得流点血。”
他原本是打算在昆郎云丹身上划拉两刀的,结果苏彧说要取消。
苏彧:“……”还好她说得及时,要不然昆郎云丹说不定真的会死在尉迟乙手上。
尉迟乙发誓说:“陛下放心,臣知晓分寸,就算划拉两刀也绝对会避开要害,不要命的。当然陛下说不安排了,臣自然会将他完完整整送到逻娑的。”
苏彧对他说:“这一趟,你带着承影一起去。”
说不一定以后打逻娑,能用上苏承影,先把他锻炼起来。
尉迟乙没有反对,从前尉迟佑是他的急先锋,如今尉迟佑留在苏彧身边,将来打逻娑他就需要一个新的急先锋,苏承影这小子犹如野狗一般,特别适合放出去咬人,属于急先锋的上佳人选。
苏彧的眼珠子稍稍转悠了一下,又对尉迟乙招招手,踮起脚来在他耳边悄悄吩咐了几句——
既然昆郎云丹这么爱演戏,那她自然也要礼尚往来,让尉迟乙演回去。
尉迟乙全神贯注地听着,忽然身边的苏彧往下一滑,是脚踮不住了,他下意识地便将手一揽,揽在苏彧的腰上。
他侧过头来,便与苏彧对视上,他的心跳得厉害,总觉得有一件重要的事他马上便能知晓。
却见苏彧朝他灿烂一笑,她的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嘱咐着:“可别给朕演砸了,将来能不能打逻娑全看你这一演了。”
“打逻娑”这三个字的吸引力太大,尉迟乙愣怔了一下,便让一闪而过的直觉就这样逃走了,他抓不住也便不纠结,对苏彧拍着胸脯保证:“陛下放心,臣自认功夫能排天下第一,演戏之事……朝中能排第二吧,秋猎之时我们演的那一出就瞒天过海。”
苏彧:“……”你不提,我都快忘了你演技有多假了。
她稍稍好奇地问了一下:“在仲云心里,朝中谁能排第一?”
“自然是谢中丞,他演得臣都分不出真假来。”尉迟乙说着,悄悄看了苏彧一眼,他本想说苏彧的,但一想皇帝怎么能说演戏呢?
陛下那叫用心良苦!
第134章
为了表示对逻娑使臣的重视,苏彧亲自送昆郎云丹到京郊,“此次便由尉迟将军护送你们回逻娑,几位一路顺风。”
逻娑使臣:“……”
听到是尉迟乙护送他们回逻娑,不亚于晴天霹雳。
虽然如今的逻娑人看不起大启的军队,但是尉迟乙是一个例外,毕竟任谁被打劫了八年,都会被打出心理阴影。
在从前,凡是逻娑人经过两国边境,都有可能遭遇到尉迟乙的偷袭,而且尉迟乙从来不恋战,打完之后劫走财物就跑——
逻娑本就是靠打劫大启而崛起的,当初他们趁着大启内乱、管不到边境,趁火打劫,蚕食掉了大启的西边好几个富庶的州城,又靠着在这几个州城屯兵,再向周边打劫。
当然最发财的一次,那还得是大启人自己把护西军的情报卖给逻娑,逻娑凭借着情报和大启皇帝的见死不救,将护西军杀得干干净净,再从西向东一路打劫,足足赚了一波。
所以从来都只有他们打劫别人的份,偏偏尉迟乙去了边境之后,整天逮着他们打劫,简直是叫他们憋屈至极。
当初,听说尉迟乙被苏琰调到潼关去的时候,逻娑人那是一个奔走相告,喜极而泣。
逻娑王还特意去佛寺祭拜,祈祷苏琰能把尉迟乙给杀了。
结果苏琰没杀尉迟乙,倒是把自己给作死了,换来了一个重用尉迟乙的大启新帝,得知消息的逻娑王可气得不轻。
这些逻娑使臣着实不大想看到尉迟乙,却没有想到回逻娑的长路漫漫,大启皇帝居然派出尉迟乙一路相伴。
尤其是大启皇帝还领了一个高长的少年交给尉迟乙。
那少年戴着眼罩,目光凶狠,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大约是感受到逻娑使臣打量的眼神,苏承影凉薄抬眼,望向他们的眼神里是一片死寂。
逻娑使臣觉得自己平时看死尸就是用的这种眼神,正面对上,愈发觉得少年不是什么好人,大启皇帝不会不讲道义,在半路上把他们给做掉吧?
逻娑使臣多少有些担心。
昆郎云丹最后看了苏彧一眼,而苏彧朝着他笑开,笑容如这春风和煦,他心底稍微紧张了一下,生怕苏彧将那夜的会面说漏嘴,幸好苏彧什么也没有说。
他又迅速回头,只觉得逻娑使臣之中,有几个人颇为可疑,他的手指摩挲了一下,考虑在回到逻娑之后,不给他们汇报的机会,直接弄死他们。
昆郎云丹向苏彧行了一个告别礼,虽然没有第一天那么傲慢,却也不算多有礼貌,随后一下子跨上马。
尉迟乙走在了昆郎云丹的前面。
对于前往逻娑的路,尉迟乙十分熟悉,这条路他走过很多次。
逻娑在西南,不过他们并不从剑南道走,而是从西北走再南下,这条路更平坦,也更容易走,而这条路也是十年前逻娑入侵大启的路。
如果护送的将领不是尉迟乙的话,逻娑使臣多少是要嘲讽两句的,但是尉迟乙摆在那里,他们就变得天生不爱说话了,无他,尉迟乙他能听得懂逻娑话,所以他们既不敢用蹩脚的大启话交流,也不敢用逻娑话开嘲讽。
他们走的官道,中途都会有驿站休息,不过不管是尉迟乙还是逻娑使臣,都不想在路上逗留太长的时间。
昆郎云丹本以为就算逻娑王不刺杀他,苏彧为了挑拨他与逻娑王的关系,也会安排一二次刺杀,结果他们这一路倒是极为安全,就连下雨天都没怎么遇到,从京城走到边境原州走得十分顺利。
昆郎云丹皱眉想着,这个大启皇帝着实有些让人吃不准,在没有万全之策的前提下,他还真不能轻易打大启。
由于他们到原州的时候已经快入夜,便索性在原州的驿站住上一夜。
昆郎云丹自然还是单独一间客房,安排在其他使臣的隔壁。
他睡到半夜,隐隐觉得不对劲,猛地睁开眼睛,就看到一个高大的人影举着火折子站在他的床头,巨大的阴影如同猛兽一般盘踞在他的头顶,分外瘆人。
昆郎云丹:“……”虽然他不至于像一些逻娑人将尉迟乙视为噩梦,但是大半夜的,看到尉迟乙的脸出现在面前,也是很吓人的!
“尉迟将军?”他迟疑地喊了一声,尉迟乙应该不是来杀他的,如果要杀的话,他刚刚早死了。
尉迟乙的身体稍稍有些僵硬,他沉着声音说:“是我。”
接着两人就陷入了长长的沉默之中。
沉默让夜色更冗长,让灯火更鬼魅,让昆郎云丹不禁多想。
昆郎云丹将各个阴谋都想了一遍,甚至有些怀疑尉迟乙是不是要帮逻娑王杀他,才听到尉迟乙咳嗽了两声,清了清嗓子说:“陛下让我给你传个话,若你需要大启一臂之力,便托人将这个信物交到原州的柳家商行。”
尉迟乙从怀中掏出一枚奇怪的铁币,只是这枚铁币做工奇怪,上面的花纹也是昆郎云丹从未见过的。
昆郎云丹接过铁币一摸,便能摸出这枚铁币是黠戛斯的陨铁所造,他不禁联想到了苏彧手中的那支枪,也是铁器,也是他未曾见过的工艺,再联想那夜苏彧所说的话,她说她将那武器的放大版放在大启的军队里。
饶是像他这般心志坚定的武将,在这一刻也生出了几分疑惑,如果现在逻娑与大启交手,还能有胜算吗?
昆郎云丹没有拒绝,默默地将那枚特殊的铁币放在怀里。
然后,他就见到尉迟乙吹灭了火折子,就开门往外走。
昆郎云丹:“……”这么随便的吗?要不是隔壁还住着其他使臣,他怕隔墙有耳,还真想叫住尉迟乙,让尉迟乙翻墙出去。
尉迟乙才往外走了两步,又突然退了回来,不仅退回来,手里还拖着一个人。
尉迟乙将人拖进昆郎云丹的房间里,一记手刀砍在那人的颈后,将那人敲晕。
昆郎云丹认出躺在地上的人是逻娑使臣之一。
尉迟乙说:“我刚出门正好遇上这人,担心他学话给逻娑王,就把他拖进来了,至于要留活口还是杀了,你自己看着办,我先走了。”
“等等!”见尉迟乙还不吸取教训,要走正门,昆郎云丹终于忍不住喊了一声。
尉迟乙不明所以地看向他。
昆郎云丹揉了揉额头,指向一旁的窗户,压低声音说:“还请尉迟将军从窗户走。”
逻娑使臣团就这么几号人,再被尉迟乙抓几个进来,然后“消失”掉,不用别人告状,他都走不到逻娑王面前。
尉迟乙摸了一下鼻子,朝他咧牙一笑,倒是配合地跳窗而出。
昆郎云丹也没有犹豫,徒手拧断了地上人的脖子,再带着尸体翻出窗户,在后山随意挖了个坑,便将人埋进去,他只要保证明日找不到人就可以,至于这个埋人的坑这么浅,会不会在日后将尸体暴露出来就不管他的事了。
而他也相信,大启人就算发现了这么一具逻娑人的尸体,也不可能会让逻娑王知道。
昆郎云丹埋完人,才慢悠悠地走回来,他站在窗户的位置,瞧了一眼隔壁,确定隔壁窗户前没人,用树枝刮掉鞋底沾的泥,再从窗户回去。
次日清晨,隔壁的使臣才过来找昆郎云丹,说他们中有人起夜解手之后,便再也没有回来了。
昆郎云丹一脸诧异,连忙问:“你们向驿站的人打听过了吗?”
有人回答:“都问过了,这些大启人都说没有见到过,会不会是大启人他们故意……”
回答的人在脖子上比画了一下,这里是逻娑和大启的接壤之处,这里的大启人是最恨逻娑人的,他怀疑是大启人故意杀落单的逻娑使臣。
昆郎云丹当即站起身,像个鲁莽的年轻人一般,直接一脚踹开尉迟乙房间的大门,愤怒地说:“我们的人少了一个!”
尉迟乙:“……”要不是他也是当事人之一,就差点要被昆郎云丹给骗过去了。
他抹了一把脸,绷着脸问:“怎么回事?”
苏承影如鬼魅一般,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手持长剑抵在昆郎云丹的脖子上,他冷漠地说:“我们要杀你们,你们这一路哪活得到现在?”
没等尉迟乙出声,苏承影就已经把长剑收起了,他十分乖巧地走到尉迟乙身旁。
尉迟乙这才站起身,扫视了一圈,目光在昆郎云丹脸上稍稍停顿,才说:“我会派人去寻找的,你们且等等。”
昆郎云丹强忍怒气,梗着脖子说:“我给你一天的时间!”
尉迟乙默了默,昆郎云丹这个样子着实有点欠揍,要不是陛下还要用他,真想揍他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