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以观稍稍停顿了一下,心想,苏彧先到潞州再到太原,行程耽搁多日,这么长的时间都没有回到京城,那真是要气死留在京城的崔玄。
不过,崔玄生气,和他有什么关系?他觉得皇帝既然出来了,还是很有必要再去太原看看的。
他笑着说:“是的,我们顺道路过太原,陛下可要去太原看看?”
“那便到时候去太原再看看,顺便去看一下河东节度使,也看看裴十四郎如今怎么样了。”苏彧笑着说。
谢以观:“……”陛下不提此人,他都快忘记了,陛下倒是比他还记仇。
他低头轻笑了一声,应了苏彧一声“好”。
【谢以观好感度加1。】
不过既然来了潞州,苏彧自然要先把昭义藩镇给整顿好——无论如何,昭义藩镇都必须牢牢掌握在朝廷的手里。
她心中目前还没有派到昭义坐镇的武将人选,但陆从石原本的那套班底自然是一个都不能留,该杀的杀,该抓的抓。
陆从石的填房、田宏的女儿田氏,她本就没有打算留。
不过田氏哭着闹着要见她一面,说是有重要之事相告,苏彧便勉为其难给她一个见面的机会,说不定陆从石或者是田宏在哪藏了一笔金银宝藏,她能顺便从田氏口中知晓,她自是不会嫌钱多。
这位田氏长得不算多么出众,只是弱不禁风的模样,叫人怜惜,光从外表可看不出来,她一嫁到昭义,便将陆从石原配的子女赶尽杀绝。
苏彧满怀期待地看着她。
田氏虽然被苏彧的容貌给惊了一下,只是苏彧瞧着她的眼神太过于深情款款,她在心底暗自窃喜,果然不管是多大的男人都是一个样。
田氏盈盈上前行礼:“陛下,妾虽是田家女、陆家妇,但这些都不是妾想要的。”
她轻轻皱起峨眉,如捧心的西子一般,眼泪含在眼眶里要掉不掉,“陆从石的年纪比妾的阿耶还大,妾完全是被迫嫁给他,嫁过来之后更是受尽凌辱,若不是陛下来了,妾都想三尺白绫一了百了,幸得陛下相救,妾愿意为奴为婢在陛下身旁伺候。”
苏彧轻啧了一声,这个田氏的演技连她都有点自愧不如了。
她问:“朕杀了你的父亲,你倒是没什么怨恨。”
田氏听到这话也完全没有改变脸色,含在眼眶里的泪恰到好处地落下,愈发我见犹怜,“虽说天下无不是之父母,可君为天,是我阿耶糊涂,也是他罪有应得,妾又怎么能怨恨陛下呢?陛下留妾在身边,妾愿为阿耶赎罪。”
苏彧站起身,亲自将她扶起。
田氏仰起头,饶是如她这般心思的女子,见了温柔俊美的帝王也不自觉地红了脸。
和苏彧这么一比,愈发显得陆从石又老又丑又臭,也不知道她这两年是怎么忍过来的。
“你无须报答朕,也不必给朕为奴为婢。”苏彧笑着说,随即一声轻叹,“你到底是陆从石的遗孀。”
田氏这才一僵,问:“陛下是不想放过妾和妾的孩子?”
苏彧顿了一下,高深莫测地说:“放心,朕不杀无辜。”
田氏狠狠咬了一下唇,泪眼蒙眬地向苏彧道谢,苍白的脸与被咬红的唇,这种脆弱的美感完全被田氏拿捏住。
苏彧却是将扶她的手收了回来,对她说:“你下去吧。”
田氏偷偷打量苏彧眉眼间的清冷,皇帝显然并没有对她心动,也不愿意将她留下来——
如果她不能在现在拿捏住皇帝,那么这将是她最后一次见到皇帝。
田氏不愿意,听皇帝的意思是要留她与陆从石的孩子一命,如果她就这样走了,她要只身一人带着孩子,纵然有陆从石的那笔金银,一想到自己日后只能低调行事,再没有了昔日的风光与权势,她便觉得恐慌。
像她这样的人,理当被男人捧在手心,千娇万宠。
若是能成为皇帝的女人,那自然是最好的。
她只挣扎了一瞬,便跪在地上说:“陛下,妾知道陆从石所有的秘密,还请让妾留在陛下身边。”
她太知道这些男人了,若是美色不足以勾引住他们,那她便拿出其他好处来,皇帝留在潞州无非就是为了陆从石的那些兵、那些钱,她出来勾着皇帝便是,她还能告诉皇帝,谁是效忠于陆从石的,哪些京官、节度使暗中与陆从石、与田宏都有来往。
果然,苏彧听到这话,决定留下田氏,“抱着你的孩子一起过来吧。”
田氏却不愿意被孩子所拖累,她想要做皇帝的妃子,怎么能留着逆贼的孩子?
不过她很聪明,并不急着弄死孩子,也不会一天就把陆从石所有的秘密都告诉皇帝,她先是拿出陆从石藏在潞州城郊山洞里的金银珠宝给苏彧。
在她看来,这些东西对于帝王的吸引力应当是最小的,那张与陆从石来往官员的名单才是最重要的——
如果她知道王家家主与李家家主对苏彧的评价,一定后悔第一步就把财物给贡献出来了。
苏彧看到这一山洞的金银珠宝,眼睛都看直了,连忙叫来谢以观和柳无时,让他们为自己清点。
谢以观已经习惯了苏彧这副模样,柳无时看向眼睛笑成弯月的苏彧,酸溜溜地想着,也不过是这点钱而已,皇帝何至于这么开心。
站在一旁的田氏:“……”是错觉吗?怎么感觉皇帝像是黄鼠狼见到鸡一样?
她笑着走到苏彧身旁,想要拉着苏彧的袖子,却没有想到她还离着苏彧有一丈远的距离,苏彧身旁的独眼少年就迅速挡在苏彧前面,朝着她龇牙,像随时攻击人的野狗一般。
田氏僵住,皇帝看着这么温和一人,身旁的侍卫看着倒是如狼凶狠。
苏彧也没有阻止苏承影警告她,而是慢悠悠地问:“陆从石的秘密就这一点?”
田氏一喜,觉得皇帝果然上钩了,她立刻说:“这只是他的私产,往日里京城里和各地节度使还有一些和他来往的,只是……有些人妾还不能确定,陛下再给妾一些时日好不好?”
苏彧浅浅地看了她一眼,弯了弯唇,笑得有些好看。
田氏看着她的笑,人都有些晕,对于苏彧更是势在必得,她不信,她手里捏着那些官员名单,苏彧不对她另眼相看。
苏彧让尉迟佑先送田氏回去,让她回去好好想名单。
尉迟佑朝着苏承影扬了一下头,看到没?一有任务,陛下率先想到的是他!
苏承影冷笑了一下,这种押送他人的任务,就全交给尉迟佑好了,如此他就可以守在陛下身旁了。
有谢以观和柳无时一起清点,这些东西很快就记录在册,苏彧让高岚领队,将她从魏博、范阳缴获的财物连同这些,都先带回京去,免得夜长梦多。
柳无时:“……”好像有点知道当初皇帝为什么要接近他了。
苏彧看向柳无时:“不已,这是怎么了?”一副要碎掉的样子。
【柳不已好感下降2,当前好感度为76。】
谢以观咳了一声:“陛下不必为了那份名单如此……”牺牲色相。
看着皇帝对田氏笑,谢以观就有一种自己似乎很无能的感觉,为了这样一张和陆从石交往官员的名单,还得皇帝出来牺牲色相,哄着田氏。
苏彧朝着他一笑,笑容比对着田氏时更加纯良,“知微是已经弄到名单了吗?”
谢以观稍作停滞,说:“陛下将田氏交给臣,臣来审讯,定能问出名单。”
柳无时跟着说:“潞州这边的古董行是柳家所开,陆从石喜好古董,有不少人送他古董,臣或许可以顺着这条线索去查,也能查到一些。”
“行,”苏彧点点头,主要是财宝到手了,至于名单,苏彧反倒不急,就之前大启那样的形势,各有小算盘的臣子铁定不少。
“不过,朕确实不打算对无知的婴儿出手。”苏彧笑了一下,盯着谢以观的眼睛说,“将田氏的孩子带回京城,寻一户干净的人收养他。”
谢以观怔了又怔,忍不住问:“陛下不怕这孩子长大后……”
“怕什么?”苏彧笑着反问,“他的父母只是京城寻常人家,也只会将他养成寻常人,他长大后若是真的知道自己身世,那就得知微你负责了,退一万步讲,未来他如果真的要反,朕也不怕。”
谢以观望着苏彧神采飞扬的样子,也跟着笑了起来,“陛下说的是。”
【谢以观好感度加1,当前好感度72。】
这边商定好以后,苏彧便决定,回去之后直接将田氏交给谢以观,却没有想到刚回到陆府,就听到田氏的哭声,然后就看到尉迟佑一脸的懵。
苏彧见到田氏抱着孩子半跪在地上,哭得梨花带雨,而她怀中的婴儿脸色发紫,已经咽气。
她冷声问:“怎么回事?”
田氏仰着头,是一副全然要倚靠她的模样,“陛下,为什么会这样,妾以后该怎么办……”
苏彧蹲下身子,竟从她手中抱过孩子,田氏惊住,忘记了哭泣。
苏彧又站起身,看了一眼怀中的死婴,便知道他是被活活闷死的,她低下头冷冷地看着田氏,“你倒是与田宏一脉相承,连自己的亲生孩子都不放过。”
“陛下、陛下,误会妾了,妾这般柔弱一人,怎么可能会对自己的亲生骨肉下手……”田氏急急地要为自己辩解。
苏彧挥了挥手,示意谢以观将田氏带走。
大约是没有想到苏彧如此不犹豫,田氏惊慌地喊着:“陛下,陆从石的名单还在妾手上……”
苏彧淡淡回头看了她一眼,神色凉薄,像是并不在意那份名单,彻底击垮了田氏的自信。
谢以观的手段也十分了得,没多久,他便来寻苏彧。
却见他的陛下就这样站在池边,初春的细柳还是枯色,被风吹起,从她的脸颊旁拂过,徒添了几分寂寥。
苏彧听到他的声音,回过眸来,如同清风,吹皱一池春水,偏又高高在上。
她问他:“都问出来了?”
谢以观再上前一步,才说:“都说了,包括她亲手杀了自己孩子之事。”
他顿了一下,“陛下可是为此事伤感?”
苏彧再次眺望向远方,“朕只是感叹,这个天下的父母并不是都爱自己的孩子的。”
就像她的父母。
谢以观看向苏彧,竟想要握住她的手,只是在手差点碰到苏彧时,他惊醒地朝后退了一步,连忙垂下眼眸不再看苏彧。
他想到苏彧的身世,她虽是皇十九子,却并不得宠,早早被宣宗帝分封到平山国,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长期被父亲忽视的关系,她才会想要一生一世一双人,以此来避免自己身上的悲剧?
若是只与心爱之人在一起,自然也会对心爱之人的孩子格外珍惜,“所以陛下想要一生一世一双人?”
苏彧稍稍愣了一下:“这两个有什么关系吗?”
谢以观:“……”哦,是他想多了。
苏彧噗嗤一下笑了出来,“知微有时候还怪可爱的,朕随口说说的,知微倒是记到现在。”
谢以观不自在地别开头,皇帝居然夸他可爱……等等!“那陛下的一生一世一双人是做不得真的吗?那在幽州所说的誓言之事呢?”
苏彧拢了拢身上的大氅,往屋里走去,“回屋了,这里怪冷的,朕都要着凉了。”
谢以观:“……”所以陛下说的哪一句是真的!
第130章
田氏挣扎着还想见苏彧最后一面,叫人带话给苏彧,说自己只告诉了谢以观一半,剩下的一半需苏彧自己来问。
苏彧却是没有什么兴趣见她,她之前见田氏主要就是为了钱,钱到手了,其他的并不重要。
倒是谢以观问她:“陛下就不好奇吗?”
苏彧瞧了他一眼,反问:“好奇什么?”
水至清则无鱼。
之前的大启就好比一家快要倒闭的企业,你能指望企业都快倒闭了,中高层的小领导们还勤勤恳恳,不给自己找后路?真要因为有一些小心思就去清算官员的话,如今大启大半的官员都得没。
所以苏彧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太追究,除非是像陆从石这种付诸实际行动的反叛者,那便是格杀勿论了。
谢以观显然也明白这个道理,别的不说,事实上在一开始,就连他也不对苏彧抱有特别大的希望,只是他的陛下终究是将他征服了。
他看向苏彧的目光不自觉地柔和下来,笑着应:“好。”
而他已经问出来的那部分,以及柳无时查到的那些资讯,他也都摆在了苏彧面前,他相信,陛下自会断定。
苏彧在潞州没有耽搁太长的时间,将陆从石原来的班底和田氏处置掉以后,她想了想,给崔玄写了一封信,让他从吏部考核中选取一批人过来。
至于武官,苏彧将薛晙留在了潞州。
镇海军那边,便由萧落独当一面。
从一开始,苏彧便没打算将薛晙留在江南,只是萧落最初去江南时的身份不算体面,即便是为了卧底,终究容易引人诟病,所以她才让薛晙在江南多待一些时日镇场子。
待到这次北征,萧落彻底在军中站稳脚跟,她才将薛晙抽调出来。
离开潞州之后,苏彧顺道去了太原。
太原府尹辛见水和河东节度使裴骁都已听到田宏、林长青与陆从石的下场,也已听说皇帝诡计多端、尉迟乙杀人如麻——啊,不是,是皇帝英明神武,运筹帷幄,尉迟乙骁勇善战,疑似还会点妖法?
此刻他们再见皇帝带着尉迟乙,大军压境,老实得不能再老实。
尤其是辛见水,见到苏彧后,态度那叫一个好上加好,天天来苏彧跟前报到,这一次都不用谢以观设计让他出粮,他主动就说:“太原府虽不富裕,到底比朔州北寒之地要好些,听闻前些日子铁勒又来骚扰朔州,臣这些日子一直在号召太原府的世家、大户慷慨解囊,给朔州募集物资,如今已经有些成效,这便叫人送过去。”
不得不说,辛见水能做到太原府尹还是有些本事的。
苏彧满意地点点头,不过她也不想天天对着辛见水这张老脸,直接和他说,本分行事,不必天天来见。
而裴骁更是绑着裴骠,来负荆请罪,为的是去年九月秋猎刺杀之事。
原来,裴骠在裴十四被废之后,对皇帝和裴骁怀恨在心,便暗中与田宏勾搭,牵线搭桥将田宏的人混入裴骁秋猎的随从之中。
裴骁不敢私下处置裴骠,怕被有心之人说找替死鬼,本来他还犹豫着要不要去京城,去了京城又担心会被苏彧给扣住,丢了性命。
如今苏彧在太原,他索性就来见苏彧,顺便看看皇帝的态度,皇帝如果没有要他命的意思,他自己也是不想造反的。
裴骁小心翼翼地看向苏彧,虽然皇帝长得好看、笑得和善,但是他再以为皇帝好说话,他就是狗改不了吃屎了!
还有一点,他觉得尉迟乙所谓的妖法是皇帝手中神器衍生的一部分,尽管他没有见过皇帝手中的神器,不过他亲历过秋猎,当时就有听到响声,这一次尉迟乙用妖法攻城门,就听说先会发出一声巨响来,所以他就猜测,是皇帝赐给尉迟乙法宝。
这么一想,裴骁就觉得跟着皇帝混,更有盼头了,前提是皇帝别杀他。
苏彧说:“裴骠虽是裴节度使的族弟,不过既然是犯了事,那便交给太原府尹来审讯吧。”
裴骁忐忑了一下,毕竟他与辛见水不对付,不过如今他不能反对,只能应下。
辛见水见到被压过来的裴骠时,也是愣了一下,皇帝这是什么意思?
他在心底猜测了很多,还和自己的儿子辛知运商量了许久。
辛知运说:“我观陛下并不是好杀之人,去年卢家谋逆,也只是杀了主谋之人,父亲不如按着陛下往常行事的风格,只处置参与之人。”
辛见水觉得辛知运说得有道理,便按照他的意思,连夜审讯裴骠。
裴骠落在辛见水手里,这才知道裴骁是动了真格,大骂裴骁不讲兄弟道义,不过他不是硬骨头,辛见水才拿出刑具,还没来得及上刑,他便全招了。
辛见水核实一番,这才将裴骠的供词拿给苏彧,判了裴骠与其子裴介以及裴家几个参与者的死罪,他想了想,皇帝不是很喜欢钱吗?顺便又判了裴骁监管不力之罪,罚了裴骁万两白银,需得七日之内上缴国库。
苏彧看了一下,说:“就按辛府尹的意思来办。”
裴骁接到判书时,差点就觉得天塌下来了,倒不是因为辛见水要杀他那几个族弟,那几个不听话的杀了就杀了吧,而是那个万两白银。
裴骁这人好权不敛财,拿出这些钱真是得变卖家产来补,辛见水明明是最知晓他的,却要他交这么多罚银,简直就是歹毒!
但是皇帝都同意了,看着也是对他网开一面了,他能有什么办法?裴骁一边将家产挂出去贱卖,一边对辛见水骂骂咧咧。
大约是见到裴骁的愁眉苦脸,苏彧笑着说:“裴节度使用田产来充也可以。”
裴骁的家产一时半会还真没有那么好变卖,如果能直接拿田产来抵扣,那自然是最好的了!
裴骁继续骂着辛见水,却是对苏彧感激涕零。
围观了全过程的谢以观:“……”也不想想这笔钱最终进了谁的口袋,行吧,他对皇帝是佩服的。
跟着围观了的柳无时却是对苏彧满怀同情,就是说皇帝她很缺钱吗?
既然如此缺钱,当初他献上全部家当的时候,她倒是只留了京城的铺子,把其他的都还给他了……所以陛下对他究竟有没有意思?
柳无时的目光悄悄瞟向苏彧,却是被苏彧逮了个正着。
她朝着他轻轻一笑,笑得他颇为不自在地别开头去。
谢以观:“……”都知道陛下是男子了,柳无时还脸红,着实有些不大正常。
“你俩现在没事,陪朕去闹市上看看。”苏彧笑眯眯地说。
太原府作为大启的大城,也分了东西市,规模与京城相仿。
辛见水爱财,舍不得半夜宵禁断自己财路,所以太原有宵禁,但又不完全宵禁——如禁。
简单来说,就是太原实行宵禁,但如果店家每月上交解禁金,那这家店铺便可在宵禁之后继续营业,而百姓也是如此,普通百姓在宵禁之后便不许出门,但若是多交一笔费用获得官府的夜间行走许可,便可在宵禁之后出门。
不得不说,辛见水也是个人才。
有了辛见水这套操作,太原的东西市倒是比京城的还要热闹些。
苏彧带着谢以观和柳无时在街上闲逛,皆是难得一见的容貌,平日遇到一个便已幸运,这会儿一下子见三个,大启本就民风开放,再加上太原偏北,女郎们更放得开些,当街便将鲜花、香囊、水果统统投入苏彧的怀中。
起先跟着苏彧的苏承影还十分防患,但是人多起来,他手忙脚乱地便有些防不住。
“承影,没关系的,她们没有恶意。”苏彧轻笑了一声,竟随手拿起一个李子,在衣襟上擦了擦,就要往嘴里放。
谢以观难得紧张地制止:“不可!”
万一有毒怎么办?这可是一国之君!
苏彧和柳无时齐齐看向他,又了然地点点头。
柳无时忽地低头,咬了一口苏彧手中的李子,他只咬了一小口,嘴唇却是不小心磕碰到了苏彧的指尖,他猛地愣住,尤其是当他抬头,对上苏彧微微错愕的眼神时,他只觉得一股热血冲上了头,脸热得厉害,他别开眼说:“我试过了,没毒。”
谢以观的动作很快,直接伸手将苏彧手中的李子扔掉,在苏彧看向他时,笑不达眼地说:“脏了也不能吃。”
“表弟若是饿了,前面有太原最有名的食肆。”谢以观指了指前面。
柳无时在心底暗骂了一句谢以观不要脸,居然叫皇帝表弟,但又想到苏彧在外就是顶着谢以观表弟的名号,心底又不自觉地泛起酸来。
待到他们在食肆的厢房坐下,谢以观忽地朝着苏彧伸手:“表弟可否将右手给我?”
苏彧看了他一眼,却没有拒绝他,而是将右手放在他摊开的手掌上。
谢以观垂下眼眸,他的手修长而骨节分明,小的时候曾有游方道士上门来为他看手相,说他这双手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定乾坤,可苏彧的手却比他的更好看,她的手就像观音之手。
他握着苏彧的手,慢条斯理地从袖中抽出锦帕,为苏彧一根手指一根手指擦拭过去。
苏彧、柳无时:“?”
谢以观待擦完,才笑着说:“已经擦干净了。”
苏彧:“……”怎么觉得谢以观被崔玄附体了。
柳无时:“!”谢以观这是什么意思!
他皱着眉头望向谢以观,总觉得谢以观有几分居心叵测,等私下无人时,他一定要提醒苏彧提防着谢以观。
苏彧转头问柳无时:“不已觉得太原城如何?”
柳无时突然被点名,谨慎地问:“陛下是指?”
苏彧推开二楼厢房的窗,望向底下来来往往的人群,“治安怎么样,商贸又怎么样?”
柳无时回答:“太原府的治安由太原府尹和河东节度使共同负责,二人不对付,见不得对方抓的贼比自己多,为了竞赛抓贼,反倒让太原府上下治安极好,而商贸这一块,辛府尹虽设立不少费目,不过权衡利弊皆在各商行能接受的范围之内。”
辛见水是懂得鸡生蛋、蛋生鸡能循环的道理,虽然在太原有些事情得加钱,但是核算成本与最后收益,商人都是能够接受,就比如这个解禁金,食肆、酒肆经营到半夜,而那些食客酒客吃完喝完不愿意回去,就近住店,便又带动了太原的客栈生意,而且辛见水单项收费不高,还是按月收,若是遇到生意淡季可不交。
苏彧点点头,“我打算开钱庄,先在太原试行,交给其他人都不大放心……”
她转过头,真挚地望着柳无时。
在这一刻,柳无时顿生出了一种,苏彧唯信任他的错觉,只觉得这事舍他还能有谁?
他先是说:“交给我便是。”
随即停顿了一下,“何为钱庄?”
苏彧笑着说:“就是柜坊,但与寻常的柜坊又不一样,只存金银。”
大启的柜坊只能简单地存物,在功能上还不如后世发展的钱庄,更是没有发展出银票来,仍旧是以金银和铜钱为货币,商人出门买卖,得带足银两,除了像柳家商行这样哪哪都有分行的还能便于行事之外,大多中小商人其实并不能跑太远。
能把属于朝廷的钱庄开起来,将银票用起来,自然要方便许多,而钱庄掌握在朝廷手中,也能将发达之地大部分的贵重金属集中到朝廷手中,是一举多得之事。
苏彧是想找个治安稳定、商业发达的地方尝试一下让纸币在商业发达的地方先流通起来,江南固然不错,但是她却觉得太原更适合,因为太原介于京城和江南之间的形态,兼容性会更强,再加上辛见水和裴骁相互制约,反而更适合她来做试行。
“就是别人把金银存在你这,你给他一张证明的纸条,凭这张纸条可以去往任何一家钱庄兑换他所存的银两,即便是在太原府存的,去往京城兑换也可以。”苏彧说,之所以选择柳无时,就是因为几座大城里都有柳家商行,行商之人对柳家也有天然的信任。
她想了想,又说:“钱庄兼具典当行的功能,就比如这一次像裴骁他急着变卖家产换银两,如果有钱庄的话,就可以让他先将裴家祖宅地契作为抵押,借钱给他,他要是在规定时间内还不出钱来,那裴家祖宅就归钱庄所有,当然钱庄借的钱肯定要少于他那屋子能卖出去的钱,如果裴家祖宅卖五千两银子,我们就只借他三千两银子。”
柳无时、谢以观:“……”皇帝她不去做奸商那真是怪可惜的。
柳无时是做买卖的商人出身,这一套理论他理解起来并不难,他甚至还能再完善更多的细节,只是他突然想到,如果在太原开钱庄的话,那他岂不是又要见不到苏彧了?!
“怎么了?不已是有什么为难之处吗?”苏彧看向突然沉下脸的柳无时,“有什么为难的,或者是需要我出面的地方尽管和我说,”
柳无时对上她满是期盼的眼神,苏彧殷切地凝视着他,就仿佛她所有的希望都压在他身上一般。
他着实说不出拒绝的话来,只能僵硬地点了一下头:“待我回去细细思量好,有难处我自是会说的。”
“好,就算我回了京城,你有什么要事可以直接写信给我,回了京城若是想见我,直接到那个旧府邸传话就可以。”苏彧郑重地对他说。
柳无时更加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谢以观低头,弯了弯嘴唇,他的陛下倒是会忽悠人给她干活。
苏彧本来还想在太原多待上几日,只是崔玄来信,说逻娑来了使臣,逻娑想要同大启结秦晋之好,希望大启能将一位公主送到逻娑和亲,催着苏彧回去。
苏彧默了默,这逻娑王明显是找茬,谁不知道先帝苏琰把皇室杀得干干净净,就剩苏彧这一个独苗,公主?哪来的公主给他和亲!
当然就算有公主,苏彧也不会让她去逻娑和亲。
这是人尽皆知的事。
若是从前崔玄都不必通知苏彧,便能自个儿打发走逻娑的使臣,而现在他打发是能打发,但是好不容易有一个把苏彧叫回来的借口,他就决定忍耐这些粗鄙不堪的逻娑人几日,等苏彧回来。
苏彧回京的第一件事便是召崔玄入宫。
崔玄的目光仔仔细细地从苏彧身上扫过,站在苏彧旁边的谢以观面上笑着,在心底时刻戒备着崔玄找茬,他怀疑,苏彧就是掉一根头发,崔玄都能指着他鼻子说是因为他照顾不周。
谢以观还是有些了解崔玄的,果然崔玄一开口便是:“陛下瘦了,是谢中丞的失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