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位宰相的面色都不好看,尤其是李见章,此刻恨不能上前再给刘三恩的尸体多补两刀。
苏彧慢悠悠地问向卢政翰:“以卢阁老看,像刘三恩这样假传圣旨的狂徒该当何罪?”
卢政翰:“……”人都死透了,还来问这个问题,他能说罪不至死吗?
虽然刘三恩在卢政翰眼里确实是个该死的,但是苏彧这样问他,他这个推诿扯皮成性的人都忍不住想要翻白眼。
大庭广众之下,卢政翰保持着风度,配合苏彧:“自当是死罪。”
苏彧赞同地点点头:“卢阁老所言甚是,来人,将刘三恩带下去。”
两个身形高大穿着羽林卫甲胄的兵士进来,直接就将刘三恩的尸身拖出去。
众臣:“……”有话想说,但是看到苏彧手中滴血的刀,他们又觉得无话可说。
苏彧将刀收入刀鞘之中,只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说道:“朕乃天子,本就被天庇佑,朕以为以天金为年号更佳,卢阁老以为呢?”
改个年号而已,不是什么大事。卢政翰觉得无伤大雅,附议着:“陛下所言甚是,天金二字妙不可言。”
苏彧又说:“如今右羽林卫大将军之位空缺,朕以为可先由尉迟将军兼着,卢阁老觉得如何?”
卢政翰再次被点名,他只觉得周围人看他的眼光都有些不一般,天地良心,他与新帝也不过是见过两面,而今倒像是他与苏彧之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交易一般。
但是他权衡利弊,这个右羽林卫大将军也就由尉迟乙担任才不至于打破如今朝堂的平衡。
他还不能反对。
卢政翰忍受众人异样的眼神,心底腹诽着苏彧,面上笑容和蔼:“陛下圣明。”
李见章有话要说,但是想到刚刚苏彧杀刘三恩给他带来的恩惠,他又有心对苏彧示好,便也忍下来了。
张修思索了一下,他在京中暂无能接手右羽林卫的人,比起让门阀世家多掌一支卫兵,还不如让这支卫兵落在皇帝手里。
故此,三位宰相都没提反对意见,这事便这么定下来,尉迟乙一下子担着两支禁军的大将军。
虽然大典略有波折,但是刘三恩的尸体被拖走了,血渍隐在的暗色的地砖上,只要当作无事发生,那便是无事发生。
所要做的都已经做了,苏彧含着笑意自台上走下,众臣俯首恭送,是君臣和睦的其乐融融。
在跨过高高的门槛之后,她忽然转头,望向孑然独立于人群之中的崔玄。
同是朱色的官袍,崔玄穿着却是比旁人多了三分疏离,七分清冷。
但苏彧看的并不是他,而是他头上的那个造反倒计时。
崔玄是四个男主里最迟造反的,与其他几位男主不同,他是如今大启王朝运行下的既得利益者,不管谁做皇帝,只要大启还在,只要门阀世家还在,他便永远是高高在上的世家宗主,可是这样的他依旧有造反之心。
所以他心中所求的是什么呢?
虽然新帝逆光而立,崔玄却能笃定她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他身形未动,神色漠然之中隐着几分倨傲。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苏彧似是浅笑了一下,再望过去,她已然大阔步朝前,背影纤细步伐却是坚定。
围在崔玄身旁的官员见苏彧走远,便对他说道:“崔侍郎,为何方才您也由着陛下胡来?”
“胡来?”崔玄指了指还站在外面的卫兵,淡淡提醒,“几位不若去看看如今站在殿外的那些兵士是何人。”
他先前就注意到站在殿前的兵士不对劲,虽然穿着羽林卫的甲胄,然而这些兵士的眼神与身板却与京中卫兵全然不同。
也不知道苏彧如何做到偷梁换柱,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将守殿的羽林卫换成自己人。
那道圣旨不过是个由头,不管有没有那道圣旨,苏彧都会借这个机会除掉刘三恩。
虽然在登基大典上动手确实有几分胡来,但是细想之下,这也是杀刘三恩最好的时机,且如此一来,苏彧在宫中就自由许多。
崔玄微微动了一下手中的笏板,他依旧觉得苏彧是个莽夫,但是不得不承认,苏彧是有几分聪慧在身的,做事虽不体面却行之有效。
几位官员经崔玄提点,一阵愕然,若这些兵士就是苏彧带来的那三千人,她刚刚岂不是想杀谁就杀谁?他们不禁暗自庆幸,还好他们方才没有开口说话。
嘴上却是很硬气地说道:“往后陛下还要靠我们这些人,自是不能对我们胡来。”
崔玄懒得再与他们多言,径直走到卢政翰身边,与这位宰相并排而行。
卢政翰率先提问:“崔家主如何看今日之事?”
崔玄微垂丹凤眼,却在思索另一件事:“这几日送给陛下的美人都是从宫里出去的?”
“不过是些宫女与舞姬罢了,崔家主这次可是难得糊涂。”卢政翰笑呵呵地说着,宫女与舞姬能知道什么,怎么可能让苏彧了解到羽林军的情况,定然是苏彧在羽林军中早有奸细才能一举拿下羽林军,再换上自己人。
如此一想,卢政翰便担心其他卫里也有苏彧安插进去的人,对苏彧生出了几分忌惮,装若无意地说道:“陛下已经十八却未曾娶妻,崔家主你看……”
崔玄淡淡看了一眼卢政翰,“崔某亦未娶妻,此等事还有劳卢阁老上心。”
卢政翰呵呵笑道:“老夫有一孙女……”
崔玄没等他说完,便说:“卢家女自是能当皇后。”
卢政翰:“……”他是想将孙女嫁到崔家,哪个好世家会把孙女嫁给皇帝的?
他斜睨向崔玄,他不信自十八岁就成为崔家家主的崔玄听不懂他的意思,这些年想要为崔玄说媒的人不计其数,京城贵女爱慕他的更是能从皇宫排到温水镇,却都被崔玄以各种各样的理由拒绝了。
大启寻常人十五六岁便成亲,贵族家的子弟通常会晚一些,男弱冠女十八,但是崔玄如今已经过了二十,却连门婚事都没有定下来,莫非这小子当真如外面传言的有断袖之癖?
不过他的孙女与崔玄的婚事成不成还是其次,他一是要尽早给皇帝找个皇后,二是要清除京中禁军的奸细……
卢政翰并不知道的是,朝堂上杀伐果断的君王在远离了他们的视线之后,便突然顿住脚步。
跟在苏彧身后的尉迟乙顿时警觉,连忙上前,“陛下可是发现了什么不对劲?”
苏彧摇摇头,又朝他招招手,待到尉迟乙再一步上前,她将手搭在他有力的臂弯上,轻声对他说:“朕第一次杀人,有点不适应。”
尉迟乙感受到她指尖上微微的颤抖,心中一顿,为帝王的示弱目光柔软了几分,正想说几句宽慰的话,就对上她蓄着笑意的眼眸干干净净,全然看不出半点害怕来。
“……”尉迟乙一时不知道苏彧到底是怕杀人还是不怕,便又见她挥了挥手,对跟在身后的宫人说,“朕要与将军说几句体己话,你们统统退到十丈之外。”
那些宫人刚刚都知道她一刀捅死了刘三恩,不管有没有二心,都不敢靠近这位新帝,如今她下了命令,更是离得比十丈还远。
苏彧很满意宫人们的听话,轻笑着说:“就麻烦将军扶朕走这一段路。”
她的身板依旧挺直,只是搭在他手臂上的手有些用力。
尉迟乙陪着她走在长长的宫道上,望眼前方,是高高宫墙的红与金交错,他竟也生出了几分前无退路的寂寥,有感而发:“陛下,臣会陪你走下去的。”
“多谢尉迟将军,”苏彧倏地一笑,她转头仰视他,一双桃花眼蓄着多情的涟漪,冕旒上的珠玉落在她无瑕的面容上,更衬得她人面桃花,叫尉迟乙都看愣了一瞬。
而下一瞬,他就听到这位美貌迷人眼的帝王说:“这一次我们出其不意,夜袭右羽林卫,再将右羽林卫换成自己人。卢阁老估计会怀疑是朕在各军之中安插奸细,他回去肯定会清理一批人,人少了就得添新人,你去选几个机灵的兵士趁机混进招人的禁军里做卧底。”
苏彧想,能混到卢政翰这个位置的人通常都爱把问题复杂化,他肯定不会觉得她只是通过宫女和尉迟佑的夜探确定右羽林卫的兵力部署,更愿意相信是军中被安插了奸细。
尉迟乙:“……”刚刚是什么让他生出了眼前帝王柔弱的错觉!
“臣遵旨。”他没由地笑出了声,苏彧要真是一个柔弱之人,他也不会跟来京城了。
苏彧由尉迟乙扶着走到寝宫,却见宫殿的台阶前密密麻麻跪着一大群女子,有穿着最朴质宫女衣的,也有穿金戴银的。
“这是怎么回事?”苏彧问向弯腰候在一旁的内侍。
“禀陛下,这些都是先帝的妃嫔,还有被他临幸过的宫娥,本是要发往青莲寺落发为尼的,只是……”
“只是什么?”苏彧敏锐地觉得内侍后面的不是什么好话。
果然,一人穿过她身后的宫人,一路小跑到她面前。
上官绎气喘吁吁地行礼:“臣礼部侍郎上官绎参见陛下。”
苏彧一言不发地看着上官绎,而上官绎自发说下去:“按照宫中规矩,先帝无子嗣的妃嫔与被临幸过的宫娥都应送往青莲寺,只是青莲寺如今已有千人,难以容下这么多人,故而这些人还迟迟留在宫中,需得另行再建一皇家寺庙来安置她们。”
“陛下——妾最是会伺候人,还请陛下将妾留下……”
人群中有人喊出了声,其他女子也纷纷跟着喊了起来:
“陛下,妾腰身不足一尺……”
“陛下,妾最会吹箫……”
这些女子都希望能被苏彧留下,皇宫里虽有规定,但只要能被现任皇帝看上,这些规矩便也不是规矩了。
当初苏琰就曾纳了他爹的贵妃。
比起三千青丝落光为尼,她们宁可留在宫中,哪怕蹉跎岁月。
苏彧首先想到的问题却是:“再建一座皇家寺庙需要多少银两?”
上官绎早就算过,想也不想直接说:“约莫一百万两银子。”
苏彧缓缓转过头,扶着尉迟乙的手这回是真的用了力:“你说多少?!”
少诓她!在《四国》这个游戏里,如果选择尉迟乙初始银两才十两,好他个上官绎开口就是一百万两!
第14章
大约是苏彧的眼神有些骇人,上官绎连忙弓着背低着头,在心底暗叹着,他就是个倒霉催的,每次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都推到他身上。
按传统来说,大启实行的是三省六部制,六部上面由尚书令统领,尚书令下面还有左右仆射,再下面是六部尚书,尚书之下才是侍郎。
只是大启曾经发生过内乱,彼时的皇帝想要弃京逃跑,命六部协助,谁曾想当时的尚书令居然公然抗旨,而六部官员竟都听尚书令的,不听皇帝的。后来内乱平息,皇帝记恨于心,不再设立尚书令,渐渐地,左右仆射也被空出来,再到后来,皇帝连尚书之位也空出来,真到要用人的时候就封一个使职——
类似于后世的工作组,找其他岗位的官员临时组队负责某件事,而现在的宰相也都是使职,相当于长期组队负责管理大小事务。
如此一来,每一部的侍郎其实就是这个部门的实际掌权人,即便秩品不高,权力却很大。
不过六部各个侍郎,也是分地位高下的。
比如崔玄这个吏部侍郎,掌管着官员们的考核、升迁、选拔,地位自然也就不言而喻,在某些地方,他的话比李见章这个宰相要管用得多。
再比如上官绎这个礼部侍郎,就没有多少实权,就连官阶也比吏部侍郎低了半阶。
上官绎被苏彧看得冷汗直流,却维持着姿态,没多说一句,倒有几分文人风骨。
苏彧不禁又多看了他两眼,才慢悠悠地说:“银子是户部的事,建寺庙是工部的事,上官侍郎你越俎代庖了。”
苏彧说得没错,上官绎也知道,他倒霉就倒霉在,安置先帝嫔妃是他的事情,也因此被推到苏彧面前。
一百万两是漫天要价吗?
自然是的,只是这一百万两可没有几两能进礼部的,户部吞一半,工部再吞一半,底下各级买办再吞掉一些,实际用于建造的银两不过万两。
“上官侍郎就站在这里吧,你们去把户部侍郎与工部侍郎,以及谢翰林都叫过来。”苏彧指了几个内侍,让他们去把人带过来,而她自己转身就去了寝宫内。
她要把这一身厚重的冕服换下来。
苏彧换了一身明黄色的常服。
明黄色本叫人看着胖三分,却没有想到穿在苏彧身上,竟显得她唇红齿白腰更细。
尉迟乙垂下的视线正好落在她的蹀躞带上,没由得便想起方才有人喊自己的腰身不足一尺,就不知道苏彧这细腰有没有一尺……
“尉迟将军在想什么想得这么出神?”苏彧突然出声问。
对上苏彧似笑非笑的眼神,有种做坏事被抓的窘迫,尉迟乙不禁重重咳嗽了两声,连忙说:“臣到外面看下,两位侍郎来了没有。”
苏彧摘下头上的冕旒,由宫人用黑色幞头将她所有秀发束好,都没有等到尉迟乙回来,她便也索性走出宫殿来。
谢以观已经到了,但是户部侍郎和工部侍郎依旧没有看到影子。
她也不着急,随意地坐在台阶上,对着那群还跪着的女子问道:“方才谁说自己的腰身不足一尺的?”
她倒要看看是什么葫芦成了精。
“陛下,是妾!”一个女子倏地一下从乌泱泱一片里站起来。
苏彧看过去,那女子人高马大,像小山一样壮实,飘逸的宫服穿在她身上硬是多出敦实的厚重感。
苏彧:“……”
她看她的臂围就有一尺,那腰身能比尉迟乙粗!
倒不是说女子不好看,眼前这女子只怕穿上男装,比她更像男子……不,比尉迟乙还像男子!
“你到朕跟前来。”没有想到苏琰的后宫会有这样一位女子,苏彧生出几分好奇。
女子本来跪在中间,她一抬长腿,竟然直接跨过了一边的人,走到苏彧前面的几步路,苏彧都感到地面跟着她晃动了几下。
待到她走近,苏彧朝一旁的尉迟乙招招手,让他俩并排而站。
苏彧面无表情地想,果然不是她的错觉,这女子几乎和尉迟乙差不多高,长得比尉迟乙还宽一点。
尉迟乙:“……”他错了,他之前不该盯着苏彧的腰看,如今被她提溜出来和一个女子比壮实,还比输了。
“陛下!”那女子跪下,被她带动的风扬起苏彧的衣摆,“只要不让妾落发为尼,每日吃斋,让妾做什么都可以!”
苏彧一下子就听出重点在“吃斋”二字上,问她:“你一顿吃几斤肉?”
“也就区区五斤……不是,妾一日不过五两肉。”女子小心翼翼地说。
“那你有什么擅长的?”苏彧又问。
“妾能挥动一双四十斤的板斧,武艺不在尉迟将军之下。”那女子十分自豪地说。
“既然有这样的本事,怎么混在皇兄的后宫之中?”这是苏彧不明白的地方,据原主对苏琰有限的记忆,苏琰喜欢的是妩媚美人,显然这位女子并不是苏琰喜欢的类型。
那女子沉默了一下,才不情不愿地提到:“妾是魏州人士。”
苏彧看向一旁的谢以观。
谢以观果然知晓这女子的身份,从容向苏彧说道:“这位娘子乃是魏博节度使的嫡女,先帝有意与魏博节度使结亲,故而田节度使将他的嫡长女送入宫中。”
“但是先帝并没有给妾位分,妾可算是清白之身!”那女子急急地说着。
苏彧手撑着下巴,想到了一件事,魏州在小说里是尉迟乙的地盘,且是他的初始地盘,尉迟乙的志向始终是灭了在西南的逻娑,但是魏州却是在北边……
“陛下,林侍郎与郑侍郎来了。”谢以观小声提醒苏彧,待到苏彧抬眼望去,他又提示苏彧左边的是户部侍郎林子清、右边的是工部侍郎郑尚。
两位侍郎显然是知道苏彧要问他们什么事情,早有准备。
郑尚先开口说明,由于前任皇帝和前前任皇帝之间相隔只有四年,又加上父子两皇帝都爱好纳美人,所以目前的青莲寺根本容不下苏琰的后宫,只能另外再建新的寺庙,而作为皇家寺庙自然不能够太寒碜,所以怎么算打底都是百万两银子。
林子清没说户部出不出这个钱,只说大启一年的国库收入不过一千三百万贯,朝廷虽然不用养地方军队,但是在京城的十六卫这个军费必需要留,这样就去掉了一半收入,剩下的还有杂七杂八的各项费用支出,以及包括养苏彧这么大一个皇帝也得花不少钱。
他说到最后,意思就是户部可以出这笔钱,但是花掉这笔钱之后,国库就是空的了。
两人一唱一和把苏彧给说笑了。
她也没忍着,便哈哈大笑起来,笑得两位侍郎有些莫名,倒是上官绎悄悄往后退了两步,给自己寻了一块安全之地。
苏彧笑着问:“既然两位侍郎觉得这是勉强能干的事,朕干吗非要去做?”
两位侍郎一愣,历来皇帝都爱面子,好好安置前一任皇帝的妃嫔是每一个现任皇帝要做的事,事实上,苏彧还占了她是苏琰“弟弟”这个身份的便宜,因着这些妃嫔和她算是同辈,不好封太妃留在宫中侍奉——
要是留在宫中,还要修葺新的宫殿,这笔费用也就更大。
林子清和郑尚齐齐看向身后的上官绎,等着他这个礼部侍郎拿出礼法来说服皇帝。
上官绎沉默了一会,才说:“历朝历代礼法如此……”
苏彧问向一旁的谢以观:“我朝是从何时起这么规定的吗?”
谢以观答:“自太宗开始。”
“哦……”苏彧长长地拖了一个音,才说,“也就是说太/祖他没有这么做,所以太宗为何不遵守太/祖之法?”
上官绎不得不说:“不敢非议太宗。”
苏彧点点头:“两位都是朕的祖宗,既然要遵从祖宗之法,不能只遵从一位的。”
“所以……陛下打算如何同时遵从两位先帝之法?”上官绎小心翼翼地问,毕竟太/祖和太宗的做法完全不一致。
“朕的这位太宗自创新法,这是一种怎样的精神?”苏彧笑眯眯地问向众人。
三位侍郎不吱声,尉迟乙显然也不是太有文化,接不了这茬。
唯有谢以观不负苏彧所望,说道:“治世不一道,便国不必法古①,太宗乃是因时制宜。”
“谢爱卿所言甚是!”苏彧用力点点头,“时代变了,太宗他的户部能攒钱,所以他这么做没问题,不像朕的户部,所以朕也只能学学他的精神,学会因时制宜,顺应时代了。”
林子清:“……”
他觉得新帝在骂他,并在酝酿着如何反驳,便听到苏彧语出惊人:“朕决定,将这些女子都遣散出宫。”
“这怎么可以……”三位侍郎下意识地便说道,寻常女子夫死归家已经要受人闲话,何况这些都是皇帝的女人!
苏彧不给他们反对的机会,站起身自台阶上俯视着他们,出口首先是责问上官绎:“礼部侍郎,你在明知道国库空虚的情况下,还想骗朕花那么一大笔钱,你居心何在?”
上官绎不说话了,群臣推他来当炮灰,皇帝也看出他是软柿子先捏他,得,他闭嘴。
林子清正想开口,苏彧漂亮的眉眼一横,冷声问道:“刚刚说国库紧张的不是你吗?”
“……”是他,“只是……”
“只是什么?你们说着祖法礼制,怎么我太/祖皇帝被你们从太庙里踢出去了?”苏彧冷冷地反问。
她敢问,林子清却是不敢接这话,只能跪在地上大喊冤枉。
苏彧又转向郑尚,郑尚表示无辜,他就是一个工部侍郎,纯纯是礼部和户部说要盖,他出个报价而已。
“既然三位侍郎都没有意见,那这事就这么定了。”苏彧一锤定音。
她看出林子清和郑尚还有话说,立刻转身问谢以观:“谢翰林,朕在登基大典上便有一个疑问,京城里的一根蜡烛需要几钱?”
谢以观直觉苏彧在挖坑,但他如实回答:“回陛下,一根蜡烛需要四百文。”
“朝会在寅时,天还没有亮,一路上从宫门开始点灯到含元殿,需要多少根蜡烛?这笔账户部有没有算过?”苏彧又把问题抛向了林子清。
“陛下,这本就是寻常开支……”莫说皇宫,便是官员家中也如此,林子清压根没觉得这是个问题,哪个好人家会斤斤计较这点蜡烛?
但偏偏苏彧计较,她算得飞快:“从宫门到正殿,朕走了一千步,我一步大约在0.6米,也就是差不多600米的距离,引灯大致每一米就左右各有一个,一路上起码得有1200根,光这点路一次朝会就要点掉480贯钱,一年不算祭典180次朝会,也就是86400贯钱。这是完全没有必要的支出,所以朕还有另外一个决定,朕要把朝会改到巳时。”
“这如何能改?”三位侍郎异口同声,寅时朝会可不是大启独有,那是从周礼开始沿用至今!
便连谢以观也猛地抬头看向苏彧。
“为何不能改?改个时间省下一大笔钱,你这户部侍郎是怎么当的,回去好好把账算一算,朕明日早会要听,你们两个也是回去好好想想。”苏彧重点对上官绎说,“礼部最是能引经论典,必然能在经典上找到巳时开朝会的先例。”
“这件事是大事,等明日朝会还是要告诉百官的。”她摆了摆手,示意几位侍郎可以退下。
三位侍郎略有些恍惚,直到出了宫门,林子清才问:“我们原本是为什么而来的?”
怎么到最后就变成朝会改时间了呢?
还站在台阶上的苏彧笑了笑,深藏功与名,正所谓让人们忘记一件他们反对的事,那就是再提出另一件他们极力反对的事。
【宿主,谢以观的好感度升到2了。】系统突然开口,打断了苏彧的笑容。
苏彧转过头,幽幽地望向谢以观。
谢以观:“?”他为什么也要被嫌弃?
苏彧看得他汗毛竖起,才慢悠悠地说:“谢翰林做事朕放心,就由你来安排这些女子出宫吧。”
谢以观:“……”刚刚还叫他谢爱卿,这会又变回谢翰林了,新帝心海底针。
“陛下——妾不愿出宫,妾有话要同陛下讲——”方才那个高大的女子再次跳出来。
其他女子正要跟着效仿,却见那女子重重跪在台阶上,硬是将殿前的石阶砸出了两个坑,碎石飞溅。
其他女子:“……”一下子争宠的心思都没了,她们还是早日出宫保命要紧!
苏彧的第一反应是侧头问谢以观:“这一块地砖要多少银两?”
谢以观:“……”他算是看出来了,苏彧这是拿他当京城包打听使用。
怎么说呢,他竟也不是很反感。
系统立刻提示:【哇,宿主,谢以观的好感度变成5了。】
这次倒是十分“大方”地给了3点好感度。
苏彧上下打量了一下谢以观,忍不住感叹着:“谢翰林的XP总是奇奇怪怪。”
谢以观没听懂苏彧说的“岔劈”是什么意思,但他记得苏彧说过他抠搜,他怀疑苏彧这个独创的词约莫也是差不多的意思,反正听着不像是什么好词。
【咦?!!为什么谢以观的好感度又变成3了?!!!】系统发出惊叹。
苏彧:“……”谢以观是升降机吗?比起谢以观,还是她的尉迟将军更可爱!
她无奈地笑了一下:“朕这是在夸谢翰林知识渊博,堪为帝师。”
谢以观连连谦虚起来,实在是“帝师”二字过于敏感,在大启教导过皇帝的教书先生可以称为帝师,而德高望重者同样可以被称之为帝师,不管是他如今的年龄,还是现在的职位怕是都担不起这两个字。
苏彧摆摆手,“谢翰林不用如此拘谨,朕是真的有很多事情要向谢翰林请教……”
她想了想,侧着头轻笑说:“朕私下悄悄称知微老师可好?”
谢以观藏在袖子里的手微微握了一下拳头,他悄悄观向苏彧,年轻的帝王有着一双极为明亮的眼眸,往往有如此眼睛的人不是心无城府的赤子便是意志极为坚定之人,显然苏彧不可能是前者,那她便只能是后者了。
他知道苏彧对他有拉拢之意,但是就她现在的表现还不够,他仍需观察……
这般想着,谢以观对苏彧的好感度倒是又回到了5。
苏彧心想:您可真是大方……
把人晾得差不多了,苏彧的视线才缓缓回到那个跪着的女子身上,能光靠膝盖把石砖跪碎那可不是普通人,也委屈这等人才在苏琰的后宫了。
她对着那女子淡淡说道:“你起来。”
苏彧转身朝殿内走去,尉迟乙跟在她身后,那女子还有些犹豫,还是谢以观好心提醒:“田娘子赶紧跟上陛下。”
“哦!”那女子起身,一个跨步就超过了谢以观。
谢以观到也不在乎,只是慢悠悠地走在最后头,他跨过门槛的时候,就听到苏彧对尉迟乙说:“你去和她对打。”
“她是女子……”尉迟乙略有些犹豫。
那女子却已经出手,完全没有因为尉迟乙盛名在外而胆怯,尉迟乙一开始还只是防御,只是几个回合下来,他便察觉到单单防守是不够的,出手也变得犀利起来。
苏彧轻笑出声:“魏博节度使派她来,当真不是刺杀我皇兄的吗?”
谢以观连咳了两声,才说:“彼时先帝担心魏博节度使有反心,所以让他将家中女儿送到宫中,田娘子虽是家中嫡长女,但是听闻田节度使宠妾灭妻,让妾室磋磨死了发妻……”
苏彧看向还在对打的两个人,尉迟乙的武力值毋庸置疑,几个回合下来,田娘子渐露败迹,应付得颇为狼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