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彧拐到一旁的偏殿,却是先叫来了尉迟乙,“朕去户部查账,还请尉迟将军带些人悄悄尾随在后。”
“陛下可是要对谁动手?”尉迟乙精神一振。
苏彧当着他的面脱下朝服,换了件月牙白的圆领袍衫。
浅色的袍衫衬得她恰似春风得意少年郎,她回首对尉迟乙一笑:“朕是担心他们在回来的路上对朕动手。”
尉迟乙恍惚了一下,苏彧这张脸看了那么多次,依旧会让人惊艳到,然而听到苏彧的话,他的目光陡然锐利起来,这些人能猖狂到青天白日就在京城动手?
林子清被尉迟佑死死看着,他在心底哀叹,这愣头青也不知道是新帝哪里找来的,就连上个茅房也跟着,这小子也不嫌臭!
他完全无法把消息传出去,只能硬着头皮将苏彧带回户部。
不过户部的账,新帝未必能看得懂,而且在户部……
林子清眯了一下眼睛,遮住眼中的狠戾,笑着让户部底下的官员将近三年的账簿都摆放出来。
见苏彧随手拿起账本在翻阅,他连忙在一旁解释,顺便诉苦下户部的不容易。
“林侍郎一下子说太多了,朕听得头晕,让朕自己看吧。”苏彧翻账本的速度很快,林子清稍稍有些安下心来,新帝应当是看不懂账簿的。
他不知道,苏彧看账能一目十行且过目不忘。
作为计算机系的高材生,苏彧对数字的敏感和记忆力都是绝佳的。
而为了开工作室,她特意去蹭了隔壁财经系一年的专业课,还顺手做了一个财务app——
严格说起来,这个财务app才是苏彧赚到的第一桶金。
因此,苏彧一眼就看出户部的账簿大有问题,光面上的账数额都没有对上。
她默不作声地将全部账簿翻完,再慢悠悠地抽出今年的账簿,问:“哪笔账是同昌公主府的?”
林子清一边翻到那页账,一边说:“从同昌公主府抄出来的金银财宝共计五百三十二箱,田产一百五十顷,这些钱都已用于年初云安寺的修缮。”
“一座寺庙的修缮费用也是从户部出的?”苏彧问。
“云安寺是先帝钦定的皇家寺庙……”
苏彧不等林子清说完,点着账本说:“532箱金银财宝只值一万贯铜钱?150顷良田换算成铜钱也是一万贯铜钱?林侍郎这是统统一万贯呢,就不知道在林侍郎的眼里,这个户部侍郎的职位值多少贯?”
林子清心中一惊,忙说:“150顷良田确实不该是一万贯铜钱,不知是谁记的账,待臣找出那玩忽职守之人,必定重惩!”
苏彧这一次不用他来翻,直接翻到云安寺修缮的那一笔账,“云安寺修缮用了十三万贯,同昌公主那点钱还不够零头,其余的十一万贯又是从哪里出的?在这里一件僧袍就要一万贯,果然在林侍郎这里什么都是一万贯,不如……”
苏彧本想从自己头上扯下一根头发,到底没舍得,转头朝尉迟佑招招手,在年轻侍卫朝她低头的时候,在他的头上扯下一根头发:“珍贵的皇家首席侍卫的头发一根,在林侍郎应值一万贯。”
尉迟佑:“……”
林子清:“……”
林子清当即跪下来,将头重重磕在地上:“陛下,臣有罪,失察之过,恳请戴罪立功。臣必殚精竭虑磨勘账簿,力求无丝毫之差,以赎前愆,为陛下分忧。”
尉迟佑看向苏彧,只等苏彧一声令下,就将林子清抓起来。
苏彧却朝他摇摇头,笑着扶起林子清,“那朕便给林侍郎一个机会,希望林侍郎不要让朕失望。”
苏彧没在户部多加逗留,出门就上了马车,她这一次也算是微服出访,所乘的马车也是最普通的马车,灰扑扑的,全然看不出是皇帝坐的马车。
“既然出来了,就绕到西市去看看。”苏彧想了想,对马夫说。
马车尚未到达繁华的西市,身手敏捷的少年突然就将苏彧扑倒。
尉迟佑睁大圆眼,一手护住苏彧,一手拔出长刀,凌空劈开射入马车的利箭。
他揽住苏彧的腰,迅速从马车上跳下来,便见到一群穿着卫兵甲胄的武人将马车团团围住。
尉迟佑本想问他们是哪一卫的竟如此不长眼睛,但立刻察觉到不对劲,也不啰唆,便直接开打。
很快,尉迟乙带着兵士赶到。
但更快的是,另一队不知从何而来的卫兵冲入了两队人马中间,加入了混战。
一片混乱之中,一个比苏彧还高长些的女子牵住她的手朝着一旁的小巷逃去,那女子对这一带极熟,东拐西拐,就进了一家小院。
女子立刻将门锁上,责问苏彧:“这几日新帝登基,京城戒备森严,你怎敢这个时候进京……”
她还没有来得及把话说完,翻墙进院的尉迟佑已将长刀抵在她的脖子上。
女子看向尉迟佑,再看向苏彧,先是惊艳于苏彧的容貌,随即软下身段道歉:“是奴家认错人了,还请郎君收起刀来,奴家害怕。”
女子虽然高大,却有着一张美艳绝伦的脸庞,尤其是那一双勾人上扬的狐狸眼。
如果不是“她”头顶着男主特有的造反倒计时,苏彧必然会不吝夸赞,而现在她只有以下六点想说:“……”
第18章
不看外表,光看这个造反倒计时,苏彧就能猜到眼前这位妖冶的“女子”就是第四位男主。
天下首富柳无时。
尽管大启依旧遵循着历朝历代重农抑商的政策,在大力推广科举政策之时,也不允许商人及其子嗣参加科举。然而随着农业的繁荣和交通道路的不断完善,大启的贸易活动呈现出前所未有的繁荣景象,导致了商业也空前发达。
商人在其中狠狠赚了一大笔。
柳家便是从中发迹的。
自柳无时的祖父辈开始经商,到他已是第三代。
人人都说富不过三,但柳无时自小便展现出惊人的商业天赋与算账能力,十几岁便能带领商队前往西域。
大启王朝到了苏琰手上时已经摇摇欲坠,商人最怕世道乱,然而柳无时却在这乱了的世道里不断扩大柳家的商业版图,还能安然无事。
他不单单和西域人在做生意,在京城之内他与高层官员私交甚好,在京城之外他又与几个节度使来往密切,可谓是长袖广舒、八面玲珑。
苏彧想到的是,柳无时一个商人却能在大启灭亡之后,迅速占领一方,成为割据一方的霸主,必然是早已就做好准备,且养了一支精锐的私兵……
他刚刚拉着她的时候说了一句什么话来着?
苏彧细细品味了一下柳无时刚刚说的那句话“这几日新帝登基,京城戒备森严,你怎敢这个时候进京”,就多少有些耐人寻味了……
没有苏彧的命令,尉迟佑的刀迟迟没有离开柳无时的脖子。
柳无时惊疑不定地望向垂下眼眸的苏彧,他刚刚之所以认错人,完全是因为苏彧的身量和衣衫同那个他要找的人极为相似,偏偏她又被官兵围住,这才叫他认错人。
而现在仔细端详,首先苏彧这样的容貌就绝不会是寻常人家出来的,其次她身上的衣料名贵,这暗纹的织法一看就是柳家进贡给宫廷的且是最好的丝绸,还有一个带刀侍卫——
处处彰显着苏彧的背景不寻常。
还被卫兵追杀……不,方才他走得太急,现在回想,除了他故意引过去的那一队卫兵,原本也有两群人在对峙,分明是一群人想要抓住苏彧,一群人又在保护她。
苏彧的身份可能比他想得还要复杂。
柳无时巧笑着试探:“小郎君,奴家真的无意冒犯,方才若不是奴家,你们都要被那些卫兵抓住了,说起来还是奴家救了你们呢,你们便是这般报答救命之恩的?”
苏彧听出他话语里的试探之意,而她也有心试探他,温和地吩咐尉迟佑:“阿佑,把刀收起来吧。”
尉迟佑盯着柳无时看了好几眼,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眼前的这个女子有些古怪,不过苏彧既然让他收起刀,他也没有在柳无时身上感受到杀意,一个转手,就将刀放回刀鞘之中。
柳无时缓缓松了一口气,继续试探着苏彧:“这里是西市酒肆红乐坊的后院,官兵寻不到这里,小郎君且安心在这里躲躲,就是不知道要如何让你的人来这里接应你?”
“这位娘子不知如何称呼?又是谁家府上的?等我回去,也好报答娘子。”苏彧弯眉一笑,露出唇角的梨涡,她生得高挑,五官明艳,偏偏这一对梨涡能叫她看上去像不谙世事的少年。
柳无时也跟着一笑:“郎君唤奴柳九娘便好,奴就是这红乐坊的酒家女。听郎君的口音,倒不像是京城人。”
苏彧眼珠子微转,当即装出毫无城府的模样,捂住自己的嘴巴发出诧异声,随即小声问:“有这么明显吗?”
端的是天真无邪。
柳无时狐狸眼扬了扬,猜测苏彧是跟着新帝进京的贵人,但他首先排除了苏彧是皇帝的可能性。
他消息灵通,早已知晓新帝在登基大典杀刘三恩的事,就这一件事便能断定新帝是个狠人,眼前的苏彧看着太过纯良,实在是和他心目里的新帝形象相去甚远。
不过也未曾听过新帝有带家眷进京……
柳无时又看了一眼苏彧,风驰电掣之间,他忽地有了一个想法,既然他能男扮女装,那么眼前的人也有可能是女扮男装!
这样的容貌若是落在女子身上,那必然是倾国倾城之姿,尤其是配上苏彧这双清澈的桃花眼,似无情干净,似多情妩媚,便是像他这样走南闯北、见人无数的商人都看得晃了神。
柳无时在这一瞬,猜了种种可能,忍不住又试探:“小郎君,这会儿那些兵士肯定没有走远,你要不要随奴家到酒肆楼上的厢房坐会?”
尉迟佑起了警惕,苏彧却是一口答应,她像是没见过世面一般,眼里写满了好奇,跟随在柳无时上了楼。
小院连着的酒肆正是在西市最好的地段,坐在二楼厢房,便能将西市的热闹一览无余。
苏彧如今眼底的惊叹并不是演出来,她见过现代都市的车水马龙,却是第一次见到古代的鼎沸之声,较之现代钢筋水泥的高效率、快节奏,这样的街道与人来人往,更多的是淳朴的人间烟火气,置身其中是几分国泰民安的怡然。
来到这个世界,她第一次感受到了生活的气息与活着的生动,有什么东西在心底被触动了一下。
“小郎君,来。”柳无时借着苏彧傻傻望向外面,给她递了一碗来自西域的烈酒。
苏彧没有拒绝,竟是一口饮尽,随即又装出被呛到一样,咳嗽起来,泛红的眼尾叫她的眼睛看着更像三月桃花。
她氤氲着双眸,娇娇地喊着:“九娘,你给我喝的是什么呀?”
尉迟佑:“……”要不是他见过苏彧千杯不醉的样子,差点就要被骗到了,他心中有疑惑,但是直觉这个时候他最好什么都不要说比较好。
果然没见过的柳无时上了当,他眼眸微暗,笃定苏彧是娇媚的贵女女扮男装,心底盘算着,他可以男扮女装装作女子靠近苏彧,说不定能打听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柳无时娇媚一笑,夹着声音说:“是来自西域的烈酒,郎君若是喜欢,奴家请你吃。”
苏彧重重地咳嗽了两声——这一次不是演的,是真的咳嗽,实在是知道柳无时是男的情况,他用这样的夹子音,她没能忍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柳无时笑出了声,带着几分矫揉造作地拍着苏彧的背,“郎君莫要心急,奴家这里还有很多酒。”
苏彧好不容易顺气,转头对上他的眼眸,一张莹白的脸此刻染上酒气的红,乖巧地说着:“谢谢九娘,就是家里的可不许我饮酒,我不能再喝了。”
娇态十足。
柳无时放在她背上的手一顿,又给苏彧倒了第二碗,笑着说:“已经吃过一碗,也不差这第二碗。”
他将酒碗递给她,她伸手去接。
两人的手指相触,苏彧光洁的指腹从柳无时的手背划过,柳无时微微一愣,眼眸下垂,便能见到他的手与她的手交叠——
柳无时很白,所以他男扮女装毫无违和感,可他的手终究是男子的手,还是经历过风霜的手,骨节分明,有些粗粝,完全不像苏彧的,如葱白,如脂玉。
柳无时端着酒的手轻轻颤抖了一些,酒便洒在了两人的指间。
苏彧一惊一乍:“怎么洒了?”
她自袖中拿出锦帕,细细地为柳无时擦过。
柳无时慌忙收回手,伪装娇羞地低下头:“郎君,奴虽是酒家女,但并非攀龙附凤之人,还请郎君不要这般轻薄奴。”
大启男女大防再不严,到底还是讲究男女授受不亲,如果是正常男女,方才的动作已然越界。
柳无时悄悄瞟向苏彧,果然见她一脸的茫然,眼眸干净,心中愈发笃定——
唯有她是女子,又觉得他是女子,才能眼神这么干净。
过了许久,苏彧才像终于想起了什么,连忙收起锦帕,红着脸小声说:“我无意唐突九娘。”
柳无时扑哧一笑,挥了挥手,示意自己不在意,又问苏彧:“还不知道小郎君怎么称呼呢?”
苏彧看了尉迟佑一眼,随意给自己起了一个假名:“我姓苏,单名一个佐,在家排行老大。”
柳无时从善如流:“苏大郎。”
苏彧:“……”虽然知道大郎在这是个正常的称呼,但总觉得听着怪怪的。
她别过头朝外看了一眼,便在楼下见到了一身肃杀的尉迟乙。
尉迟乙似乎有所感应,就着她的目光仰起头,两人相望。
只是一眼的功夫,苏彧若无其事地收回目光,手指在窗外指了一个方向,尉迟乙立刻明白她的意思,就像是兵士巡街一样朝着前方走去。
待过了一会儿,苏彧才又往外面看,已经看不到尉迟乙的影子,她这才对柳无时说:“天色不早了,我要回去了。”
柳无时没有挽留,只是朝着苏彧落寞一笑,“小郎君,你我萍水相逢,先前是奴认错人了,将你带到这里也算不得什么救命之恩,不过是几句玩笑话,不必放在心上。”
他生得妖娆,然而狐狸眼垂下时,就像最艳的牡丹沾了露水一般,无端叫人生出怜爱来。
“这……这样啊……”苏彧讷讷地应了一声,便带着尉迟佑往楼下走去。
柳无时等见不到她的身影时,才轻啧一声,透露出几分漫不经心来。
只是他的伪装还未彻底卸下,却听到门外传来一阵“铛铛铛”的脚步声,显是有人急匆匆地自楼下跑上来。
他猛地抬头,便看到气喘吁吁的苏彧扶着门框,他慌忙拿出伪装,笑着问:“可是落了什么东西在此?”
苏彧用力摇摇头,将有些凌乱的发丝晃得更乱了一些,一边喘着气一边说道:“九娘于我是救命恩人,我必会回来报答的!”
柳无时一时错愕,就对上苏彧格外真挚的目光,他的心漏跳了一瞬,竟生出了几分欺骗无知女郎的罪恶感。
等到他回过神来,苏彧已经再次离去,他慌忙半身探出窗外,只看到那月牙白的身影立在人群之中,是一眼便能认出的与众不同。
是位穿男装的女郎吧?应是女郎!
苏彧带着尉迟佑走向她先前所指的方向,果然尉迟乙备了马车候在那里,“陛下。”
“一边回去一边说。”苏彧朝着他点点头。
尉迟佑跟着她一同上了马车,他侧坐在旁边,悄悄打量向苏彧,年轻的帝王桃花眼里微微泛着寒光,哪里还有半分在柳无时面前的娇态和真挚?
他张了张嘴,想要问什么又不知道该如何问。
苏彧淡淡瞥了他一眼,似笑非笑:“大人的事小孩子少管,以后朕要是带着你去找柳九娘,你只要像今天一样不开口就行。”
她刚刚和柳无时一起演的对手戏,对于尉迟佑来说多少有点复杂了。
她笑眯眯地想着,是柳无时自己想法太多了,在他试探她的时候,她就有了想法,故意演了一个女扮男装又不懂掩饰的无知少女误导柳无时,也不知道她和柳无时谁的演技更好,最终鹿死谁手。
尉迟佑不满地说:“陛下,臣已经十六了!在民间十六岁都要娶妻生子了!”才不是小孩子!
苏彧斜了他一眼,调侃着说:“朕那里有几十幅美人图,你去挑挑看,挑中谁,朕给你做媒。”
尉迟佑听了又有几分不乐意:“臣还未立业,没有成家的心思,而且臣现在要贴身保护陛下,不应该有其他杂念!”
苏彧看着他那圆溜溜的狗狗眼,笑出了声,还真是心思单纯的小孩!
尉迟佑看到她的笑容,不禁松了一口气,还是这样子的陛下比较好,前面冷着一张脸的苏彧看着竟有几分吓人!
马车摇晃,偶尔传来外面的几声喧嚣,但并不能听得很清楚。
苏彧突然好奇地问尉迟佑:“你前面是怎么发现有利箭射过来的?”
在马车里看不到外面,也听不清声音,尉迟佑能够这么精准地做出判断,也是十分神奇。
尉迟佑为难地挠了挠头,想了半天,才说:“就感觉有危险要过来。”
苏彧:“……”不得不说,上天果然是公平的,给尉迟佑关了一扇窗,就给他开了一大扇门。
苏彧笑着夸赞他:“果然当初朕选阿佑做贴身侍卫是最正确的选择,有阿佑在,朕就能高枕无忧。”
尉迟佑被这么一夸,脸上就有了红晕,看向苏彧的眼睛变得更亮了。
马车才刚刚驶入皇宫便停了下来。
撩开马车帘子一看,居然是崔玄主动找上门来。
苏彧懒洋洋地靠在马车上,一头乌发还有些凌乱,外衣的下摆上还沾了一大块污渍。
崔玄一眼就看到,苏彧不大文雅的坐姿、不够整洁的仪态,都让他的眉间形成一个大大的川字,他紧紧抿着嘴,深吸一口气半垂下眼,决定对苏彧的这些外在视而不见。
他上前行了一个礼,声音清冷:“陛下,平安无事便好。”
显然是知道了苏彧当街遇刺的事。
小说里说崔玄做什么事都追求完美,苏彧这会儿才有了直观的认识,就一个简单的躬腰行礼,崔玄都做得和别人不一样,怎么说呢,就是特别标准特别好看,就光刚刚那个角度,衬得他腰细得她都想要握一把。
苏彧叭砸了一下嘴,漫不经心地笑了一下:“崔侍郎倒是消息灵通。”
她从马车跳下来,主动走到崔玄面前,眉眼冷峻:“那么崔侍郎可知道是什么人居然如此大胆?”
崔玄目光却是落在她衣摆的污渍上,冷着声音说:“臣不知。”
“哦,”苏彧不冷不热地问,“那么崔侍郎进宫就想看看朕是死是活吗?”
“陛下是天子,必然吉人自有天相。”崔玄淡然回应,他来这里是表态,这件事和崔家没有关系,崔家目前也没有要把苏彧从皇位上拉下来的意思。
他不喜欢暗杀这样下作的手段。
苏彧明白崔玄的意思,但是这样的表态对于她来说没有什么用,她敷衍地挥挥手:“朕知道了,崔侍郎要是没其他事,就回去吧。”
她转头又吩咐旁边的人去叫三位宰相以及户部侍郎入宫。
崔玄:“……”这个皇帝除了一张脸之外,真的是哪哪都不能入他的眼。
他冷着一张脸,却没有走。
苏彧见他没走,忽地笑了,邀请崔玄:“从这里走到御书房还有段路,崔侍郎要不要陪朕一起走?”
崔玄没有拒绝,跟在苏彧半步之后。
意外的是,一路相行苏彧并没有开口说半句话,仿佛真的只是想拉着他走一段路。
一直走到御书房门口,苏彧突然转身,崔玄脚步跟着一顿,神色一敛,做好苏彧发难的准备——
以新帝之前的做派,主动对他发难才是苏彧会做出来的事。
没有想到苏彧却是问:“听说崔侍郎从小身体就差,这段路你走得累吗?”
她这一路走过来腿都算了,崔玄连呼吸声都没有一点变化,她有些怀疑尉迟乙说的,崔玄打小身体不好。
“……”崔玄沉默了一下,才回答,“回陛下,臣的身体很好,坊间谣传不可信。”
他只是不喜欢玩大启流行的角抵,出汗多还要和人有身体接触,谁知道传着传着就变成他体弱多病、玩不了角抵了。
“哦。”苏彧点点头,跨了一步进御书房,“既然三位宰相、户部侍郎、吏部侍郎都来,那不如把刑部侍郎、工部侍郎、兵部侍郎、礼部侍郎都叫过来吧,人多热闹。”
崔玄:“……”一时看不穿皇帝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苏彧朝他一笑:“如果有人要霸占崔家的家产,崔侍郎会怎么样?”
崔玄一下子明白苏彧的暗示,当即说:“那就要看是哪一部分的家产,如果是被人霸占多年,讨回来还费力不讨好,那臣自当是要舍弃掉。”
“如果那人要霸占崔家全部的家产呢?”苏彧接着问,“不仅要霸占全部家产,还想杀了崔侍郎,让这事一了百了。”
崔玄说:“自古以来杀人偿命,想要谋财又谋命,自然不能放过。”
苏彧点点头,先是肯定了崔玄前面说的话:“崔侍郎说的对,如果是霸占太多年的陈年旧账朕也不想算了,但是从去年到现在一年,应该不算旧。”
她从一开始就没有指望把所有皇亲国戚的财产都追回来,能追回一点是一点,当然底线不能轻易让人知道,现在从崔玄嘴里说出来,她有了台阶世家也有了台阶,各自退一步,也就达到她的目的了——
目前来说,她还不想这么早就和世家对上,现在并不是招惹世家的好时机。
不过,要她性命的另说。
崔玄多少有些诧异,他没有想到苏彧会这么好说话,毕竟是连个蜡烛开销都要斤斤计较之人……崔玄觉得自己需要重新估量眼前的新帝。
很快,卢政翰、张修、李见章以及其他五位侍郎都来了。
八人神色各异,只有上官绎木着一张脸,他是真的不想每天都在新帝面前当一个显眼包,所以等人到齐了之后,他悄悄往后挪了挪,站在角落里。
所有人都不先开口,他们也想看看苏彧的态度。
苏彧率先对户部侍郎林子清发难,她是去了户部出来就遇刺,知道她微服出访的只有户部几个官员,林子清难辞其咎。
林子清在踏进皇宫开始,就已经在瑟瑟发抖,苏彧冷下脸责问他时,他双腿一软就瘫跪在地,“臣、臣只是告知卢阁老,陛下要查账之事……”
卢政翰打断了他的话:“户部之事可是归张阁老管。”
林子清颤抖着身体,目光却是瞄向卢政翰,仿佛在向他求情。
卢政翰心中咯噔了一下,这是要做局要害他!
他猛地看向张修,先帝爱杀皇家的人,卢家是从中捞了不少好处,但是张修也不是什么好货色,一个寒门出身的学子到如今锦衣玉食,用度样样不比世家家主差,这些钱是哪里来的?总不可能是靠那点养家都困难的俸禄!
张修现在显然是把林子清当弃子,想把脏水泼到他身上。
卢政翰眯了眯眼睛,不紧不慢地对苏彧说:“林侍郎是给臣送了消息过来,但是由于户部之事一直归张阁老管,且陛下初登大典,想要知晓户部的账,本就是极正常的事,臣便没放在心上,却没有想到……臣提议,由刑部同大理寺共查此案,凡是参与刺杀之事者都应诛杀!”
张修立刻跪下,态度比起卢政翰虔诚不少,“陛下明鉴,户部虽然归臣管,林子清也曾经是臣的学生,只是陛下去过户部的事,臣之前并不知晓,也没有人同臣说。臣同意卢阁老所说,由刑部同大理寺共查此案,涉及者皆该斩首示众。”
“刑部侍郎就在这里,朕再把大理寺卿叫过来,索性把御史大夫也叫过来,刚好三司会审。”苏彧的意思很明显,今天就要一个结果,在结果出来之前,她不打算放任何人回去。
众人神色变了变。
等到大理寺卿和御史大夫到了,苏彧又让尉迟乙带着之前抓获的刺客进来。
说是刺客穿着的却是金吾卫的甲胄。
那人也是一脸懵,知道苏彧身份之后,也被吓住:“臣是金吾卫右街使,负责西市街铺巡察,接到匿信,说有可疑之人进京谋逆,臣才带人去拦马车。”
苏彧从怀中掏出一个箭头,正是前面射入马车的那支箭。
大理寺卿只看了一眼便说:“这个箭头上有魏博藩镇的标识。”
“难道是魏博节度使想要谋反!”李见章在这个时候终于开了口。
苏彧冷笑了一下,魏博节度使就算要谋反,他田宏手头有兵,直接造反就行,完全不用花功夫这么大老远地来刺杀她。
崔玄抬眸看了一眼苏彧,代她把话说出来:“魏博节度使没必要绕这么大一个圈子,不过是混淆视听之举。”
“张阁老的学生,给卢阁老报了信,给金吾卫送匿名信,在半路设弓箭手埋伏,还能攀扯上魏博节度使,林侍郎当真是好手段!”苏彧怒地一下子拍在桌案上,“其他人姑且不论,林子清你就是谋反!”
林子清脸上是半点血色都没有,在大启谋反是灭九族的大罪,他是寒门科举出来的官员,家人靠的是他,一旦被判了谋反之罪,灭九族是逃也逃不过去,他突然意识到事态之严重。
在这一刻,他的思路无比清楚了起来,头重重磕在地上,喊道:“陛下,臣罪该万死,但罪在臣太过愚蠢,被奸人所利用!”
他接着说:“臣其实给三位阁老都送了信。”
苏彧:“……”好家伙,吕布也就是两姓家奴,林子清这是一下子投靠三个。
林子清说出了一个更大的消息:“这个箭头陈旧,而四年前武库销毁了一批原本该给藩镇的箭头,负责销毁之事的正是李阁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