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隆元年正是四年前,谢以观十六岁中的进士科状元。
这个时代科举制度还不如后世完善,科目繁多,比较常规的科目像明经和进士两科出来的状元含金量还不一样,在学子之间流传着一句话“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虽存有夸张的嫌疑,但也确实说明进士一科难考的程度,所以谢以观在十六岁就成为进士科的状元是一件极为了不起的事,而能记住大大小小万名官员还有所了解,这记忆力就更是可怖了,简直就是行走的资料库。
谢以观落落大方地上前,向苏彧行礼:“臣谢以观参加平山王殿下。”
苏彧上下打量了一下,刚满二十的青年芝兰玉树,脸上挂着和煦的笑容,看上去人畜无害——
和她是同类。
苏彧在给谢以观做人物小传的时候,就觉得谢以观和她是同一类人,总是笑着装出一脸无辜的样子,其实内里都是心眼,这类人看似多情其实最无情。
她想了想如何刷自己的好感度,大概只能靠真诚这个必杀技了。
但是吧,人就是缺什么所以喜欢什么,她喜欢真诚的人,是因为她这人没多少真诚。
苏彧问系统:【系统,谢以观对我的好感度是多少?】
【现在是5,宿主好厉害,就昨天的时候谢以观的好感度还是-5。】系统开心地说,虽然它并不知道,谢以观怎么没见到宿主就涨好感了。
苏彧了然地点点头,她没有对谢以观表现出过分的热情,只说:“那便有劳谢翰林了。”
“这是臣分内之事。”谢以观微笑着客套。
苏彧却听到系统惊恐地喊着:【咦?谢以观的好感度为什么会突然降到2了!】
哦,大概是觉得在她身边干活没什么意义,毕竟像他们这类人现实得不行。
苏彧也不惯着他,直接点明:“谢翰林似乎不大愿意在本王身旁干活。”
谢以观没有想到苏彧会这么敏感,他当即笑着说:“怎么会?”
【啊啊啊,谢以观的好感度怎么又降到0了?!】系统发出尖叫声。
苏彧在心底暗骂一句“狗男人”,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
谢以观:“……”不知道为什么觉得背脊凉飕飕的,应该是错觉吧。
张修没聊几句就走了,谢以观就这样被他留下来。
苏彧这下也彻底把三个宰相以及他们所代表的势力理清楚,李见章人不大行,也是三个宰相里最没有势力的,他原本依仗的是皇帝,现在皇帝死了,难怪蹦跶得这么厉害。
李见章是最好对付,但剩下的两个就有些棘手,要怎么击破呢?
她抬头看向眼前的谢以观,突然想起了谢以观在造反之前一个极为重要的身份——帝师,而他也会在不久的将来取代张修,成为文官集团的首领。
“殿下,臣脸上可有什么?”谢以观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
苏彧想着,她方才的思路是错的,其实对付她们这类人也不用太大的麻烦,只要有共同的利益便会有好感,真诚那是在保障利益以后才有用的。
“没,只是想着谢翰林才高八斗,我四书五经没怎么读过,很多地方都要仰仗谢翰林,对了还不知谢翰林表字。”
谢以观对于苏彧脸上的笑容只感到熟悉,这不就是他心里有盘算时的笑容吗?
这么想着,他依旧客气地回答:“下臣表字知微。”
“以观知微……”不管是名还是字都与他这人十分贴切,苏彧想着。
突然外面传来兵士的嘈杂声,尉迟乙走到外面问:“发生了什么事?”
守门的兵士说:“好像是习武场那便有大动静。”
苏彧想起,她刚刚过来的时候,尉迟佑和苏承影还在比试,是他们两个中间有人出事了吗?
她和尉迟乙对视一眼,连忙赶到习武场那边,就看到原本处于劣势的苏承影不知什么时候居然能和尉迟佑相抗衡,少年身上已经有不少的伤,半边脸都肿了,然后他的眼神却是越挫越勇的凶狠,不顾一切地冲向尉迟佑。
尉迟佑的武艺明显高于苏承影,但是被苏承影缠着竟隐隐有了疲倦之势。
苏彧默默算着,她离开之前,还是尉迟佑打苏承影十拳苏承影才能碰到尉迟佑一拳,而现在三拳之内苏承影就能碰到尉迟佑了,进步的速度可怕得惊人。
“仲云快阻止他们继续打下去。”苏彧对尉迟乙说。
尉迟乙却看得兴奋,“不急,阿佑也需要这样的对手才能进步。”
“还是上去阻止吧,”苏彧无奈地笑着,“再打下去那孩子要力竭了。”
虽然苏承影越打越勇,但是他的状态明显不对劲。
尉迟乙被苏彧点醒,褪去一个武者看到对手的兴奋,也注意到苏承影的不对劲。
他迅速跃到习武场中间,一手接住尉迟佑的拳,另一手止住苏承影,凭一人之力将两个少年分开。
苏承影似乎还想上前拼命。
苏彧大声呵斥:“苏承影,别再打了!再打下去你会没命的!”
在少年茫然地看向她,从来没有人会在意他的性命,他在他们的眼里与那些被杀死的兽并没有区别……
苏彧朝他迈了一步,不算近,苏承影却生出一种奇怪的危机感,立刻朝她发出野兽般的嘶吼声,眼底泛着红光。
尉迟乙一记手刀落在苏承影的后脖,少年直挺挺地倒在地上。
“这小子怎么回事?”尉迟佑心有余悸,即便是在真正的战场上也很少遇到这么疯的人。
“大概是不拼命就活不下来。”苏彧蹲下来戳了戳少年的脸颊,闭上眼的少年看上去竟有几分乖巧,“阿佑,你把他扛到我房间。”
尉迟佑有点不情不愿,不过既然是苏彧的吩咐,他自然只能照做。
但看到苏彧坐在床前,给苏承影抹药,尉迟佑便有些心理不平衡,故意在旁边弄出声响来。
当苏彧看过来,他用小狗一般圆溜溜的眼睛盯着她看,明晃晃地控诉苏彧偏心。
尉迟佑有一张和尉迟乙相似的硬汉脸,只是他现在还年少,脸要比尉迟乙圆一些,眼睛也比尉迟乙的要圆一些,有着少年的可爱,再加上他的脸被苏承影打了好几块瘀青,看着更有种滑稽的可爱。
苏彧对着他这张脸,没忍住笑出声。
尉迟佑眼中的委屈更甚了,“殿下,臣也受伤了。”
苏彧这次直接上手,两只手各捏住他左右边的脸颊,别说,手感还怪好的。
“殿下——”尉迟佑生气了,他又不是小孩子!
苏彧笑得更欢了,尉迟佑被她笑得红了脸,又不敢反抗,只能任由着她捏自己的脸。
苏承影醒过来的时候,就看到这么诡异的一面,他愣愣地看着他们嬉闹。
察觉到他的目光,苏彧收回手,笑着问苏承影:“感觉怎么样?”
苏承影看了看她,又朝着尉迟佑龇牙,一副要攻击的样子。
苏彧的手一下子放在苏承影的脸上,如捏尉迟佑一般地捏住他没受伤的脸颊,口吻却是格外温和:“不可以这样,他不是你要拼命的敌人。如果是敌人,那更不值得你拿命去拼了。”
苏承影显然没有被料到自己也会被捏脸,他是想反抗的,只是前面的对打已经让他力竭,他现在连手都抬不起来,只能任由苏彧捏着自己的脸。
其实苏彧的力度不轻不重,她的手温暖又柔软,这样捏着,苏承影并没有什么不适感,只是他从未与人有过这样亲昵的举动,让他无端地又生出之前一样的危机感,是一种什么东西要被打破的不安……
他重重地瑟缩了一下,苏彧放开他的脸,在他的脑袋抚摸了一下,很轻,就像初生的小狗崽的绒毛触碰过一样,“不要怕,以后你就跟着我。”
苏承影无助地陷入迷茫。
可是他现在一点自保的力气都没有,只能就这样无能地躺在床上,任由苏彧的手触碰他的脸、他的头——
一种奇怪的温暖自他心底生出,他警告自己要防着,却又有点眷恋,就只是一点点眷恋而已……
尉迟佑看苏彧同样捏了苏承影的脸,不满地噘噘嘴,负气地站到一旁,却没有想到苏彧下一刻又给他派了任务:“等承影缓过劲来,阿佑你带着他一起洗浴,你们两个身上都是汗,臭死了。”
“明明是他臭!”尉迟佑不满地说,随即又心虚地低头闻了闻自己身上的味。
苏彧从房间里出来,不仅看到了尉迟乙,还看到了谢以观。
她眨了眨眼睛,“谢翰林怎么还在这?”
谢以观也跟着眨眨眼睛,“殿下,臣恐怕要跟着您一段时间。”
“哦……”苏彧长长地应了一声。
谢以观略微觉得有些莫名,解释了一下:“听闻殿下原本的那些近臣未能跟随在殿下身旁,尉迟将军此前久在边关,恐对京中人事礼仪皆有些生疏,故张阁老让臣常伴在殿下左右,方便将京中各事说于殿下,若是殿下觉得臣才疏学浅,亦可再换一位臣的同僚过来……”
“谢翰林是大启最年轻的状元,若你都才疏学浅,那我大启岂不是没有人才了?”苏彧笑呵呵,“这里空房间多,谢翰林随便找间房间住吧。”
谢以观:“……”这么随便的吗?他似乎有些看不懂眼前的平山王。
尉迟乙斜了一眼,说:“还是由臣来给谢翰林安排吧。”这小子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他必然将谢以观安排在最偏远的房间。
与此同时,三宰相之一的卢政翰却没有来拜见平山王,而是去了崔家。
崔府离苏琰的旧邸就隔了两条巷子,占地面积也仅比亲王府邸小了一点点,内里的厅堂、花园、假山、池馆则是无品不精,有形皆丽,远胜于年久失修的亲王府邸。
卢政翰跟着引路的下人七拐八拐,爬了一层楼,才来到崔玄所在的观风楼。
他咂巴着嘴,心里有些不是滋味,都是顶级门阀,崔家的楼凭什么比他卢家高,但是一想到自己老胳膊老腿的,还是不折腾了。
崔玄一身月牙白暗纹锦袍,只是他的袍子袖口要比寻常的官员常服更宽大些,楼台风起,广袖飞扬,宛若仙人落入凡间。
他一双清冷的眼缓缓看过来,不冷不热地做了一个请的动作:“卢家主请坐。”
卢政翰在心底暗叹,崔玄也不过刚刚弱冠,但是这气度却不是同辈所能比拟的,崔家当真是祖坟冒青烟,崔玄的爹虽不争气,却生了一个争气的儿子。
“卢家主觉得平山王如何?”崔玄一边点茶,一边问着。
卢政翰捋了捋胡子,不再像昨日说半句留半句:“平山王是个聪明人。”
“聪明二字何以见得?”崔玄停下动作,在他看来带兵入京乃是莽夫之举。
卢政翰将昨晚的情景原原本本地复述了一次,又将今早李见章与张修从苏彧处出来的神情大致说了一遍。
崔玄听后,对苏彧的评价依旧不高,李见章的招式过于拙劣,能破掉本就是常人所能,至于张修那边,换谁都会选择收下谢以观。
不过皇帝聪不聪明无关紧要,笨一点反而好,他在意的是苏彧的“莽”,不按规则办事可比苏琰那个爱杀人的讨人厌多了。
他思索几息,给卢政翰倒了一盏茶,淡淡说道:“叫司天台慢慢择个吉日。”
稍稍磨下苏彧的性子。
眼下能继位的也就苏彧一人,先将就着,实在不行,等苏彧有子嗣后换人做皇帝好了。
崔玄淡漠地想着。
卢政翰是隔日才来拜访苏彧的,为显正式,他在上朝的时辰卯时来访。
结果被告知,平山王还未起床。
卢政翰:“……”
谢以观也是在门口等了半个时辰,才等到姗姗起床的苏彧。
无人帮忙的苏彧只是将头发简单束了马尾。
谢以观委婉地提醒苏彧:“不如臣给殿下换成头巾?”
他没忍住,给苏彧正了正衣领,
手触碰到苏彧脖子时,谢以观一顿。
昨日初见,已觉得苏彧容貌过盛,连他这样不在意长相的人都忍不住多看两眼,而现在靠得这么近,他更觉苏彧肌肤莹白细腻,便是京中贵女也难以媲美——
一个男子真能长成这样吗?
苏彧不在意地摇摇手,“不必,这样就行,卢阁老还等着呢。”
谢以观:“……”
从头发到衣服,苏彧都不合规矩,也就是有一张好脸撑着,才叫她看着如魏晋雅士一般风流不羁。
也就男子会这样。
他刚刚也是魔怔了,平山王一个记录在册的皇子,要被那么多宫人验明正身,男子身份绝不可能作假。
做人果然不能太在意外貌,谢以观如是想着。
卢政翰见到苏彧,头发随意、衣衫随意,多少有些不修边幅,他皱了皱眉头,到底不像崔玄那般吹毛求疵。
比起其他两位宰相,卢政翰说话就会绕弯多了,苏彧听了半天,大致听出他是在说,大臣们想到让她继承皇位的时候,苏琰已经下葬,所以不像以往先皇驾崩的第二天新皇就登基,既然如此也不用着急,可以慢慢挑个黄道吉日再登基。
苏彧在内心呵呵一笑,面上却是为难:“我还以为国不可一日无君,看来卢阁老不这么觉得,这个样子的话,那不如我先回平山国,等你们选好日子了再过来?”
“……”卢政翰没有想到苏彧说话完全不按套路,不过她能带兵直接进京显然也不是个按套路,“怎能让殿下回平山国?择黄道吉日也是为了殿下登基之后能够国运昌顺,司天台选的必定也是最近的吉日。”
“本王既然是天选之子,那自然是哪日登基都能国运昌顺,为什么要麻烦司天台择日?他能比天选之子更懂天吗?”苏彧真诚发问。
卢政翰咳了一声,才说:“司天台善观天象……”
苏彧笑笑:“那不还是天吗?卢阁老的意思是我这个未来的天子不如司天台会看上天的意思?那以后是不是朝中大小事务都得让司天台占个卜先,再做决定?”
卢政翰:“……”这天真是没法聊下去。
“那殿下的意思是?”卢政翰决定把问题抛给苏彧。
“择日不如撞日。”苏彧笑呵呵,“卢阁老觉得呢?”
卢政翰:“……”话都被她说光了,还来问他,也就是皇家没人了……他眯了一下眼,有些明白崔玄对苏彧的“聪明”嗤之以鼻。
苏彧大约是看出卢政翰的不高兴,又将话说回来:“当初是卢阁老亲笔写信给本王,在这京城之中,本王最信任的就是卢阁老,既然卢阁老说择吉日那就择吉日吧。”
“……”卢政翰没有想到自己甩锅一辈子,也会有一天被一个后辈扣上一口大锅,怎么就变成他要择吉日了呢?
乍一听没什么,细一想问题可就大了。
卢政翰忙说:“这等大事自然还是要由殿下来定夺,臣立刻差人将司天监叫来,让他当着殿下的面演算择日,殿下以为如何?”
他说了折中之法,苏彧自然应下。
卢政翰又试探着问:“殿下对朝中官员可有调动?”
历代皇帝登基的时候都会在官员人事上有所变动,主要是要将自己人和有从龙之功的人放到重要位置上,只是大启发展到现在,需要权衡的越来越多,新皇登基所能调动的中央官员也越来越少。
苏彧出门的时候,身边近臣都已经被杀光,也就不存在安排自己人这一步了。
她唯一要安排的只有尉迟乙。
苏彧却先不说:“卢阁老觉得,还有什么要调动的?”她又甩锅。
在卢政翰开口把锅甩回给她之前,她先堵了他的嘴:“本王之前都在平山国,对朝中的人事不了解。卢阁老是两朝元老,我大启的国之栋梁,本王今后还要依靠卢阁老,官员调动的事也是要请教卢阁老的。”
她这么说,卢政翰自然不能再甩锅,只能说:“如今朝中各官员皆尽心尽责,以臣愚见,暂不必更易,殿下初登,人心安稳方可齐力。”
如今门阀与文官之间处于微妙的平衡,卢政翰虽然是门阀出身,主张的是中庸之道,倒也不想打破这个平衡。
他说完,看向苏彧,观察她的神情,苏彧比他想象中的还要沉住气,他本以为苏彧至少要将尉迟乙留在京城,他当然是想让尉迟乙带着他的三千人回到潼关——
不,是回到边关,潼关也不该是尉迟乙留的地方。
不过,苏彧不提,卢政翰也不主动提。
很快,司天台的最高官员司天监就过来了。
司天台早有预备,日期早就演算好,这会儿无非是在苏彧面前装模作样下,让未来的皇帝觉得他们司天台的工作高深莫测,非寻常人能做。
苏彧托着下巴,倚在案几上,静静看着司天监做着玄之又玄的动作,姿态过于随意,引得卢政翰连连咳嗽了好几声。
“卢阁老可是嗓子不舒服?不好意思,本王现在只有水没有茶,卢阁老先将就着喝。”苏彧推了一杯水到卢政翰面前。
“臣没什么事。”卢政翰推拒着,他一个世家家主在外怎么能只喝白水呢?有损体面。
他皱着眉头,在心底感叹,苏彧虽被封王,总归是来自偏远地方,各方面的礼仪都有很大的改进空间,他把目光移到从一开始就在旁边的谢以观身上,以眼神示意谢以观该多多指导苏彧才是。
谢以观眼观鼻鼻观心,神色不变,自始至终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司天监算出了三个日期,一个是五日后,一个是二十日后,还有一个五十日后。
苏彧自然选了五日后,卢政翰没说什么,反正他在崔玄那里也好交代,两边都不得罪,挺好。
他的今日任务已经完成,至于尉迟乙的问题,先等苏彧登基之后再把他赶走就是……
“我想了想,其他人都不用变,”就在卢政翰打算走的时候,苏彧突然开口,“本王要将尉迟将军留在京城。”
卢政翰:“……”搁这等他呢,他刚觉得苏彧还是省心的,立刻就来了这一出。
他为了显得自己有思索,沉默片刻才说:“尉迟家世代守边关,将尉迟将军长留在京城恐不合祖规,殿下不必担心,京中自有护卫皇宫的卫兵。”
苏彧一本正经地说:“本王这一路上遇刺无数,全靠尉迟将军一路护送。我听说,我曾曾曾曾曾曾曾曾曾祖父就调了他最信任的将军来做禁军统领,那位将军也是戍边出身吧?我还记得,我曾曾曾曾曾曾曾曾曾曾祖父就有一支元从禁军,专任宿卫,独立在其他禁卫军之外。这不就是有先例在吗?那我就效仿一下我这两位先祖,封这三千随我进京的勇士为元从禁军好了,尉迟将军就封为元从卫大将军。”
卢政翰嘴角抽了抽,说苏彧说话没有章法吧,她还知道拿曾曾曾曾曾曾曾曾曾曾祖父来堵他的“不合祖规”,说有章法吧,每一句话都叫人胸闷得不行。什么叫做无数,她总共也就遇到一次刺杀吧?还有她怎么不提那一支“元从禁军”最后是解散了的?
但是这些反驳的话,卢政翰又不能说。
不过新增个官位给尉迟乙,不动其他人,对于他们来说倒也没什么影响,是一个皆大欢喜之举。
且京中有十六卫兵士,若是做好准备,也不怕尉迟乙区区三千人。
但卢政翰没有立刻答应:“此等大事,还容臣与另外两位阁老商议……”
“所以这事本王做不了主吗?”苏彧一双桃花眼看过来,像是默默指责卢政翰在骗她。
卢政翰愕然,他骗她什么了?难道不是她骗他,说听他的吗?
“其他的都已经听卢阁老了……”苏彧叹气,活像被卢政翰欺负惨了,又说,“我就是想留着尉迟将军,想要睡个安稳觉……如果卢阁老觉得再组一个元从禁军不妥当,那就让尉迟将军做羽林大将军吧。”
“……”卢政翰只觉得胸更闷了,深吸一口气,“殿下自然能做主,那便依殿下之言,封尉迟将军为元从卫大将军,臣去知会张阁老与李阁老。”
说完,他就赶紧行礼告退了,他年纪大了,和苏彧说话着实有些费神,一不留神就被她拖进坑里了!
“没想到卢阁老一把年纪,还能健步如飞,谢翰林,你说是不是?”苏彧对谢以观感叹着。
谢以观暗想,这不都是被你逼的吗?
他倒是对苏彧刮目相看,谁都知道卢政翰这个两朝宰相,打得一手好太极,从不正面给人答复,苏彧倒好,连着将了卢政翰两军。
谢以观浅笑着眉眼,给苏彧提供了一个极为重要的信息:“现在的左羽林军大将军姓郑名茂行,字子德,其妻正是卢阁老的嫡孙女。”
苏彧眨巴着大眼睛,她就是随意碰碰运气,想着这种重要位置上的官员一定能牵扯到各方势力,却没有想到歪打正着,“那真是太巧了,想来是我秉性纯良,连老天都帮我。”
谢以观:“……”平山王怕是对秉性纯良有什么误解。
不过他现在对苏彧生出不少兴趣,多少有些期待这位平山王登基以后面对摇摇欲坠的大启将会有何举动……
系统突然开心地说:【谢以观的好感度涨到1了,宿主加油!】
苏彧呵呵一笑,对谢以观说:“谢翰林真是抠搜得厉害。”
“?”苏彧说他“抠搜”这话,谢以观在心底默默记了一笔,又慢悠悠地拿另外一个问题来试探苏彧:“殿下可知右羽林军大将军是何人?”
“谁?”
“刘三恩,刘内侍。”
苏彧眼珠子转了一下,就想起刘三恩是谁,不就是那个拿着原主头颅去献宝的宦官吗?
在小说第一章 就被崔玄给杀了。
原来这个刘三恩在大启还掌握了兵权,还是皇帝的禁军。
苏彧想,两支守卫皇帝的禁军,一支是门阀掌握,一支是宦官掌握,这大启皇帝做的多少有些憋屈。
看苏彧眼珠子转得飞快,谢以观笑问:“殿下可是有什么疑惑之处?”
“没有,都挺好的。”苏彧笑得纯良。
谢以观:“……”刚刚一瞬他竟觉得平山王是真的天真无邪,仿佛她与卢政翰绵里藏刀的你来我往只是他的错觉。
第10章
和每个快要灭亡的朝代一样,现在的大启有着一大堆的毛病,门阀世家与寒门文官的党派之争,宦官参政手握兵权间接控制皇帝,边境武将拥兵自重不听中央的命令,邻国虎视眈眈随时准备趁你病要你命,时不时来一下的农民起义,以及这一切问题夹杂在一起导致的财政赤字。
苏彧心里很清楚,她现在的这些动作,在那些权贵眼中无非是小打小闹的折腾,不好看但并没有触及他们真正的利益。
和卢政翰的谈判顺利,也只是因为他认为尉迟乙手里的三千人本来就是他自己的,元从卫大将军也不过是一个空头官衔罢了。
至于尉迟乙,尽管不招苏琰的待见,却也属于边将里比较听话的,而且八年前的尉迟军元气大伤,哪怕现在恢复到八万人马,但京城的卫兵就远超这个数,和北方那些动辄几十万的边兵比起来不值一提。
现在的结果与其说是卢政翰对她的妥协,不如说是卢政翰想要搞均衡,门阀大族也不想皇权过弱,完全控制在宦官手里的——
这便有机可乘了。
苏彧眸光流转,对上谢以观狐疑的眼神,璀璨一笑,目前她想要的已经到手,所以还是不能让外面的人觉得她太过“聪明”且不好控制,要让他们知道只要一点点甜头,就会让她满足。
“谢翰林,这京城哪里的酒最好喝?我要恭喜尉迟将军成为元从卫大将军,请你们几个痛快喝一顿。”
谢以观眼中的狐疑更甚。
当晚,苏彧还真在花园里大摆酒席,不仅拉着尉迟乙还拉着谢以观。
尉迟佑和苏承影也来凑了一下热闹,尉迟佑跟着尉迟乙在军营,早就大口喝酒大口吃肉。
至于苏承影,苏彧则是将他拉到一旁,摸着他的头笑说:“你还是小孩,不许喝酒。”
她命人拿来了牛奶和水果,以及点茶的工具——
以前她在奶茶店里兼过职,会做奶茶,这里工具少是少点,但用点茶的刷子倒是能打出奶泡来。
于是,他们就看到平山王将牛奶倒在碗里,用点茶的刷子“唰唰唰”没一会儿就打出了泡沫来,她将水果切成丁倒在牛奶里,放入糖再倒入打好的奶泡。
这样……能吃?几人颇为怀疑。
“你喝这个。”苏彧笑盈盈地放在苏承影面前。
苏承影小心翼翼地喝了一口,一双异瞳立刻绽放出光芒,捧着碗就在一旁“咕咚咕咚”喝起来。
尉迟佑吃味地问道:“殿下只给他一人吗?”
见尉迟乙斜了自己一眼,尉迟佑才不情不愿地改口:“臣有酒就够了,毕竟臣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只可惜苏承影听不出他话里的挑衅,他一黑一蓝的眼在垂下来时小心藏住笑意,这是他一个人的,属于他的、独有的……
喝至半夜,谢以观几次想要起身离去,都被尉迟乙拉回来,强制留在原地,一杯接一杯。
谢以观:“……”
他端着酒盏,借着挂在枝头摇曳的灯笼望向四周,喝上头高歌的武将们,以及笑容始终不变的平山王。
月影朦胧,夜色里的平山王像是褪去了白日伪装出来的温良,目光狡黠,看着竟有几分魅惑人心,这样的容色真是一个男子所有吗?
谢以观晃动了一下酒盏,惊地回过神来,再望过去便对上苏彧关怀的眼神。
苏彧的眼睛干干净净,全然未见半点魅色,刚刚应当是他看错了……谢以观想着。
好事不外传,坏事传千里,大约是尉迟乙几个武人的嗓门过大,平山王在花园闹腾一夜的事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了。
第二日上门来量衣的尚衣局女官们已经有所耳闻,再闻到平山王身上还未散去的酒气,便做实了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