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苏彧见到她,笑着说:“高娘子这段时间辛苦了,对了,尉迟将军,如今高娘子在军中可有职务?”
站在旁边的尉迟乙顿了一下,当初皇帝就说先等高岚立下军功再说,不过皇帝问了,他自然要配合,“还未,但此次拿下魏州高娘子功劳最大。”
苏彧笑了一下:“那便封高娘子为郎将吧,等河北被平定之后,再论功行赏。”
高岚没想到自己还真被光明正大地封为武官,但是苏彧敢给,她便敢接,她当即跪下来谢过苏彧。
这本是尉迟乙意料之中的,何况高岚是真能打,他没有什么好反对的,倒是谢以观频频看向苏彧,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而那些田家人却是惊呼出声。
其中一个女郎忘记了自己还是阶下囚,开口说:“就算她长得再像个男子,她也只是一个女子而已!”
苏彧凉薄地看了她一眼,笑着说:“你说错了,她并不像男子,在朕眼中,高娘子是独一无二的女郎。”
这话一出,高岚猛地红了脸,尉迟乙同谢以观一起看向苏彧。
苏彧站起身,环视了一圈,她与这些田家人见面,不过是想看看能不能打探到一些有用的信息罢了,只可惜田宏只是将子女作为工具,留在魏州的这些除了美貌一无是处。
她挥挥手,示意兵士将这些人带下去继续关着。
方才开口的女郎却一下子扑到苏彧的脚边:“陛下,妾愿留在陛下身边伺候陛下。”
苏彧无情地说:“朕不愿意你留在朕身边。”
女郎:“……”
一旁的少年突然开口:“陛下要是看不上我阿姊,要不要看看我,我愿在陛下身边,就算……就算是男宠也可以……”
苏彧低头,少年十五六岁,唇红齿白,倒有几分姿色,可她依旧无情吐槽:“你长得还不如朕,朕也看不上。”
再说她苏彧就不是养男宠的人——也不养女宠。
一屋子的人都有些绷不住,皇帝你讲讲道理,这一屋子的人谁能在长相上超越你!
待到田家人被带走,尉迟乙问苏彧:“臣还抓住了南诏国的七公主,陛下可要见她?”
“她怎么会在这里?”苏彧假装不知道这事,不过她确实也想见一见这位重生的南诏国公主。
第126章
凤仪罗跪在苏彧面前时,有了一瞬的恍惚,上次分别时,她与苏彧都是一身锦衣,而如今再见面,苏彧依旧是高高在上的帝王,而她却变成了阶下囚。
她慌忙拿手擦了擦脸,又用手梳了一下头发,力求容颜不输给苏彧。
苏彧:“……”这位公主真是头可断血可流,发型不能乱。
她让其他人都出去,单独对上凤仪罗,才慢悠悠地开口:“公主,河北和南诏国隔得还挺远的,你往这边跑是干什么?”
凤仪罗本想装出楚楚可怜的模样,只是对上苏彧等着看好戏的眼神,她有些装不下去,极快地说:“陛下,仪罗来此只为了等尉迟将军,仪罗也曾提醒过陛下要小心尉迟将军。”
苏彧没有开口接话,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凤仪罗盯着苏彧又看了许久,苏彧有一双十分清明的眼睛。
有这样一双炯炯有神眼眸的人,她很难将苏彧与前世的大启昏君联系起来,所以苏彧应该也是重生了。
凤仪罗决定再试探:“陛下也是重生之人吧,应当知道尉迟将军上一世就是在征战魏博之后背叛大启,所以我提前来河北,陛下不觉得奇怪吗?本来应该发生在夏天的战事却提前发生了,这都是因为我改变了命运的关系。”
苏彧似笑非笑地看向凤仪罗:“公主如今是朕的阶下囚,公主改变命运就是这样改变的?”
凤仪罗重重地哽了一下,大启皇帝还是一如既往的不可爱,她僵了半天,才假笑着说:“一切都在掌握之中,我算准了陛下会来。”
其实她真不知道苏彧会来,更让她心慌的是,尉迟乙要是不叛乱,她就一点辙都没有了,她现在只可能尽一切办法来忽悠苏彧,让苏彧留下她,她再找机会逃回南诏。
苏彧听乐了,她可是听了凤仪罗和尉迟乙全部对话的,她笑眯眯地问:“那公主不妨再算算,朕会不会留你性命。”
凤仪罗对上她那双含笑的桃花眼,不自觉咽了一口口水,桃花眼看着很深情的样子,苏彧其实对她还是有些意思的吧?
“陛下自是会留住我,我来河北完全是为了阻止尉迟将军叛变,如今陛下也看到了,尉迟将军对陛下还是忠心耿耿。”她大言不惭地说着,是料定不管尉迟乙想不想叛变,都不会把她当初对他说的话学给苏彧听。
凤仪罗悄悄瞄了苏彧一眼,又忍不住朝她抛了一个媚眼,娇俏地说:“仪罗想要待在陛下身旁辅佐陛下,毕竟就算都是重生,前世我比陛下多活了二十年,所知道的远比陛下多,陛下留着我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其实她前世只比苏彧多活了十年,不过对半吹不算吹,横竖苏彧前世死得早,她就算说她比苏彧多活一百年,苏彧也不知道!
苏彧走上前,蹲在她的身旁,凤仪罗只觉得看到了希望,心中一喜,却听到苏彧带着几分好奇地问:“那他们四个是谁笑到最后?”
事实上,《四国》这本小说还没写到尉迟乙攻打逻娑就鸽了,那时候她用尉迟乙试探凤仪罗,纯属碰碰运气,没想到一炸一个准,她是从凤仪罗的反应推测出,尉迟乙最终还是实现了夙愿,打下了逻娑,且凤仪罗大概率是死在尉迟乙的手上。
现在看凤仪罗这一脸懵的状态,她大概也没有机会看到最后大结局。
不仅没看到大结局,作为重生者的凤仪罗大约也就是对南诏和逻娑比较熟,对中原的事并不了解,否则不会就算不知道四个男主谁笑到最后,也不会这一脸的茫然,显然凤仪罗都不知道原本大启灭亡之后被四个男主割据了——
在上次凤仪罗似是而非的提醒里,也没有提到谢以观和柳无时两个人的名字。
苏彧轻轻地叹息了一声,说:“公主,你都说了这场战事本应该发生在夏季,如今却提前发生了,所以事情并不是一成不变的,就算你说你是什么重生的,你所知道的前世之事对于现在也没什么用处。”
凤仪罗猛地瞪大了眼睛,她见苏彧站起身,她仰起头,冬日的光照在苏彧的脸上,金光染瞳,仿若苏彧才是被命运眷顾的那个人一般。
过了半晌,她倏地回过神来:“陛下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你不是重生的?!”
苏彧莞尔一笑:“朕从来没有说过朕是重生的,一直是公主的胡说八道而已。”
凤仪罗:“……那方才陛下问的他们四个是什么意思?”
苏彧弯下眉眼,“朕也不知道啊,就是随便问问,看能不能从公主那里诈出更多的信息来,不过公主虽然口口声声说自己是重生的,却是一副全然不知道的样子,想来公主一个南诏人对大启并不了解。”
凤仪罗脸色变了又变,她快要被气得心梗,偏又无可奈何,也想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她或许不是什么好人,但大启皇帝是真的狗!
苏彧拍了拍手,将守在外面的尉迟乙叫进来。
尉迟乙问苏彧:“陛下,如何处置她?”
“先关着吧。”苏彧说,虽然凤仪罗对大启不了解,可是她做了十年的逻娑王宠妃,对逻娑王庭熟呀,且留着当个参考吧。
凤仪罗急急地说:“陛下,我是南诏的公主!您关着我就不怕两国交战吗?”
苏彧乐呵呵地说:“对啊,你是南诏公主,却跑到了大启的河北,且你来了之后,魏博就和范阳打起来了,朕倒要问问南诏王看看,他是不是派你来扰乱我大启,是不是想挑起两国战事?”
如果将来她要对南诏国开战,那么凤仪罗就是最好的借口。
凤仪罗:“……”好狗的大启皇帝!好气!她一个重生之人居然玩不过狗皇帝!
凤仪罗被带走之后,谢以观和柳无时两个人几乎同时来找苏彧。
他们两个人过来说的是同一件事,根据天象和柳无时多年带商队的经验,北边的方向怕是要有一场大雪。
谢以观说得更具象一些:“看乌云,应当就在幽州。”
尉迟乙眼睛都亮了起来:“如果幽州现在下雪,那真是天助我也!”
要知道,虽然魏州被他们给占了,魏博节度使田宏对上范阳的林长青还是有很大的优势,但是真要遇上大雪,两边的情况就不好说了,而且根据尉迟乙这边斥候的回报,田宏想要速战速决,所以粮草带的不多,他原是打算打下幽州之后,靠范阳的存粮来补给自己的,一旦时间拖长,田宏这边粮草跟不上,优势可就没有了。
苏彧顿了一下,所以这就是有天道相助的主角待遇吗?
不得不说,她心底多少有些暗爽,有了老天爷的这一帮忙,可给她省了不少事,毕竟尉迟乙的五万人,她从江南拉过来的五万人,加起来十万人一天天都是一笔大开销呢,战争越早结束越好。
隔了几天,去幽州打探消息的斥候回来,说幽州那边大雪,林长青占着本地优势,紧闭城门不应战,田宏本想冒雪攻城,只是雪下得实在太大,看不清城墙上的状况,攻城的先锋也无法破门。
两边只能干耗着。
林长青倒是不怕,城内有粮。
田宏就不大好了,后方又不断传来尉迟乙可能要和林长青合作的消息,他生怕自己要腹背受敌,变得愈发喜怒无常。
田宏视为接班人,随时带在身边的长子田冲建议他先回去,假意投奔朝廷,先把魏州夺回来再说。
田宏却是门清,大骂长子:“蠢货,尉迟乙是什么人?他没比你大几岁,却能一人撑起一支尉迟军来,之前先帝从未给过尉迟军军饷,他都能在西边活蹦乱跳,更不要说这一次小皇帝给足了粮草,他能放下魏博这么大一块肉就听你这点骗?别说你是假意,就是真心实意,他都不会接受!为今之计,只有先攻下范阳,确保后顾无忧才能再夺回魏州。”
田冲有些不服气,却也不敢忤逆田宏。
眼见雪越下越大,粮草也是一天少于一天,田宏对幽州久攻不下之后,最终决定往回走,因为魏州回不去,他只能选择绕道到东面的博州去整顿。
只是他没有想到,尉迟乙算准了他会往博州退,早在路上设下了埋伏。
田宏被围住的时候,心里咯噔了一下,暗道不好,自己还是小瞧了尉迟乙,然而看到领兵的竟是高岚时,他又笑了起来,大声说:“好女儿,阿耶甚是想你,只是你在皇宫里,阿耶不敢去找你,如今你回来了,就不要走了,好好待在阿耶身边。”
虽然早知道田宏是什么样的人,但是他能对她如此自然地说出这番话来,高岚还是被田宏的无耻给震惊了一下。
她骑在马上,感叹着:“几年未见,田宏你的脸皮还是这么厚。”
田宏说:“我是你的父亲,你如此称呼我的名字实在是大逆不道。”
他又对高岚带过来的人说:“她如此大逆不道,又是一个女子,你们还要听命于她?”
只可惜这些人是跟着高岚一起练出来的,他们在演武场上可没有一个人能打得过高岚,管她是不是女子,能打就行。
高岚没给田宏再喊话的机会,她将胯/下的高马一架,手持长斧,便冲上前去。
田冲冲到田宏前面:“我来一战。”
他只比高岚小半岁,自小就看不起自己这个长姐,“我记得长姐那时候在我阿娘手下要饭时像一只狗,没想到却是一只养不熟的白眼狼,现在就让我这个田家嫡长子教教你该怎么做人。”
高岚冷笑了一声,没和他废话,手中长斧劈下来的第一下,就将他手中的长戟斩断,田冲瞪大了眼睛。
高岚的第二斧接着而来,他狼狈躲开,从马上摔了下去,田冲没来得及向田宏求救,就在高岚的第三斧之下人头落地。
田宏看着手舞长斧的高岚朝自己而来,忽地就想起了自己的发妻,不得不说,高家的人都有些武艺天赋在身上,从前高岚的母亲武艺就比他高,要不是高岚的母亲是一个女子,这个魏博节度使还轮不到他做。
但是他能害死发妻,同样能害死长女。
田宏一边躲着高岚手中的长斧,一边说:“你倒是继承了你母亲,你知道吗?你母亲临死的时候还一直念着你的名字不肯咽气,一直到我告诉她,你大概被大启皇帝杀了,她才睁着眼睛没了气。”
高岚持着长斧的手紧了紧,却没有停下攻击的架势。
田宏又说:“我并没有将你母亲的尸骨埋在高家祖坟,你若是杀了我,就再也找不到你母亲的尸骨了,你可以不孝敬我,总不能连你母亲都弃之不顾吧?”
他意在让高岚乱了方寸。
而高岚一双眼睛里是充血的愤怒,可她依旧保持着冷静,她极为平静地对田宏说:“俺到了魏州第一件事便是去祭拜母亲,确实没有找到母亲的坟,在俺来之前,陛下就曾经和俺说过,你应该会拿这事来威胁俺,若是俺没有把握拿下你,那就换人来。”
高岚克制住愤怒,勾了一下唇,笑得吓人,“可不行,当初陛下承诺给俺亲手杀你的机会,他守着承诺,俺不能辜负了他,阿娘若泉下有知,定然也不希望俺就此退缩。”
在出发去京城的前一夜,高岚虽然没有告诉她的阿娘,她即将启程去京城,却也去见了阿娘做一个简单的告别,她说她要离开魏州几日。
她的阿娘面色枯黄,却在灯下笑得温柔,阿娘对她说:“阿娘没几日好活了,阿岚离开魏州后就不要回来了,不要为阿娘哭,也不要想着回来寻阿娘,阿娘身在魏博死在魏博,身躯亦归为魏博的土,所以你要祭拜阿娘,只需朝着魏州的方向拜三拜便可,人都死了,何处埋骨不是埋?娘的阿岚该是高山上最为自由的风,不应被一个死人困住手脚。”
高岚想,她的阿娘大约也是看透了田宏,知晓她死后田宏这无耻之人还会拿她的尸骨来威胁自己,才会说这样的话。
不管是为了阿娘,还是为了苏彧,抑或为了她自己,她都不该被田宏拿捏。
高岚手中的长斧最终劈在了田宏的脑门上,在临死前,他听到高岚说:“陛下说了,横竖你那么多妻妾都还在他手上,一个个问过来,总有人知道俺娘葬哪里了。”
田宏瞪大了眼睛,他告诉高岚,她的母亲死不瞑目,而他最终也落了个死不瞑目。
高岚提着田宏父子的人头,回到魏州去见苏彧。
苏彧笑着和她说:“朕也有个好消息告诉你,田宏的一个妾室招了,说你母亲的尸骨就埋在她从前住的那个院子里。”
高岚重重地跪在地上,“陛下对俺的恩情,俺便是这一辈子做牛做马都还不清!”
苏彧默默看着地上跪出来的两个坑,暗自庆幸,还好这是魏博节度使的府邸,跪坏了也不用她出钱来修。
她又对着高岚一笑,“你如今是朕的将军,该对朕自称为臣才是,不要俺来俺去了。”
高岚愣了许久,大颗大颗的眼泪这才从她的眼眶里滚出来,起先她还想要忍住哭声,哭到最后她索性放开来,仰天长啸,“阿娘,你的阿岚以女儿身做了将军,你看到了吗?”
她阿娘一生的憾事,便是因为女儿身被困在高墙内,而如今她弥补了她阿娘的遗憾,成为堂堂正正的武将!
高岚哭得太过于惊天动地,以至于尉迟乙、谢以观、柳无时三人都匆匆赶过来。
尉迟佑不以为然地对尉迟乙说:“这不是很正常吗?要是哪天能砍下逻娑王的人头,二叔你准哭得比高娘子还大声。”
尉迟乙瞪了尉迟佑一眼,什么话?他像是会哭的人吗?
就算要哭,他铁定也不能当着陛下的面,太有损他高大威猛的形象了!
田宏已死,河北三镇还剩被田宏打得半残的范阳和龟缩不动的成德。
尉迟乙这个人一向喜欢逮着机会就痛打落水狗,省时省力。
田宏敲不开幽州的大门,那是他武艺不精、装备不良,他就不一样了,他有陛下给的大炮。
尉迟乙当即向苏彧请缨,要趁大雪模糊视线,将大炮推到幽州城门前,是时候给各个节度使一点震撼了。
苏彧担心这个天气会影响射程。
尉迟乙说:“陛下放心,就算让臣挨冻,臣也不会让大炮挨冻。”
苏彧看到被棉被里三层外三层包裹住的大炮,狠狠沉默了一下,看上去这大炮是要比尉迟乙金贵许多。
她只能提醒尉迟乙:“开炮的时候可不能这样包着。”
尉迟乙点头:“陛下放心,此前在京城时,炮兵队便在雪地中训练过。”
从苏彧表现出要对河北动武的苗头时,尉迟乙就已经开始有针对性的训练,尤其是像幽州这样偏北的冷寒之地,他担心是在三九严寒最冷的时节开战,特意在雪地里进行了有针对性的训练。
比较幸运的是,纵然现在幽州大雪,其实已经出了三九严寒,并没有那么冷,反倒是和腊月的京城更为相似。
这也是尉迟乙挑这个时候主动出击的缘故。
苏彧想了想,她决定也跟过去看一看。
尉迟乙有些迟疑:“陛下要御驾亲征吗?”
苏彧将自己纤细的手指抓在尉迟乙的手腕上,白与黑形成鲜明的对比,笑着问:“你看朕像是要御驾亲征的人吗?”
连拉弓打猎都作弊的人,是去御驾亲征还是去御驾当活靶子?
这一点,苏彧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她就是远远地去看一下形势,“朕就是远远去看一眼,如果形势不对,朕立马逃跑,阿佑和承影跟在朕的身旁保护朕。”
尉迟乙觉得可行,如今的范阳不是什么大问题,而皇帝来都来了,上一下战场,回去也能在史官面前吹嘘一下。
只是等真到了幽州的边境,尉迟乙看着苏彧和自己拉开的距离,不禁有些沉默了。
不单单他沉默了,就在苏彧身旁的谢以观也比较委婉地说:“陛下,这距离是不是有点大?”
他们与尉迟乙之间起码相差了二三里。
苏彧算了算距离,觉得刚刚好,“如果苗头不对,这个距离正好够我们有序不紊地往回撤,也不会挡了尉迟将军逃跑的路。”
见众人无语地盯着她,她稍稍咳嗽了一声:“朕相信尉迟将军必定能一举攻下幽州,所以朕也不能做拖后腿的人,在这里刚好能做两手准备,进可攻退可逃。”
如果没有上一句话,大家差点就信了她的话。
谢以观瞧了瞧皇帝的身板,倒觉得苏彧说得对,他的陛下是有自知之明的。
尉迟乙低头笑了一下,如此惜命的皇帝着实有些可爱,而且这个距离确实刚刚好,不会对他造成影响,他神色一敛,借着雪色的掩饰,将军队压到幽州城门外。
冬日的寅时天还未亮,此时守城的兵士是最为困顿的,再加上前些日子一直围着的魏博军刚刚撤离,几乎幽州城内的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不自觉地懈怠下来。
林长青觉得,田宏坚持不下去,想来尉迟乙也会审视夺度,不会在这样的雪天里出手,故而他觉得自己可以先喘口气,等缓过劲来,再与尉迟乙坐下来谈判,若是朝廷能封他为范阳节度使,并且继续从前的相处方式,他不介意与朝廷相安无事,但如果朝廷不愿意,那便不要怪他出兵了——
他相信在河北交战,他比尉迟乙有优势,尉迟乙之所以能占领魏州,完全是因为有他拖着田宏,才给尉迟乙有机可乘。
林长青正做着美梦,却听到远远传来了一声巨响,像是什么东西破掉了一般。
他猛地自床榻上起来,瞧向外面的天还是黑的,方才那声巨响是他做梦听到的?
林长青连忙叫来自己的随身侍卫:“你方才可有听到一声巨响?”
“有。”侍卫回答。
林长青心中一惊,难不成是地龙翻身了?
他还在暗暗感叹,自己运气好,幽州在这个时候下雪,不会接着就是地龙翻身这么倒霉的事情让他遇上了。
林长青在心底暗骂了一声晦气,只希望是虚惊一场,只是他的希望还没落下,紧接着第二声巨响便又来了。
他的脸色变得难看,胡乱穿了一把衣服,连盔甲都没披就往外走,却见一个兵士慌慌张张跑过来,“节度使,城破了!”
林长青半天没能反应过来“城破了”这三个字是什么意思,过了许久才急急地问:“怎么可能?”
就算尉迟乙偷袭,幽州城的城门也不可能这么快就破了!
兵士惊恐地说:“尉迟、尉迟乙会妖术!一声巨响之后,城门就没了!”
炮弹打中城门,城门轰然倒地,惊醒了半睡半醒的守城士兵,只是为时已晚,弓箭手尚未架起弓弩,第二发炮弹便接踵而来,直接击中了瞭望台,整个城门便彻底失去了守护的作用。
林长青当即怒斥:“一派胡言!”
他一个武将是不相信尉迟乙会有妖术,他们就是纯纯为自己守不住城门,为自己寻借口开脱。
还是随身侍卫反应快,连声催促林长青:“节度使,我们从北门走,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林长青铁青着脸,顾不得许多,回头拿了武器,慌乱中召集了一小队人马,就要朝北走。
却没有想到尉迟乙如此之神速,堵在他逃跑的路上,尉迟乙坐在高马之上,漫不经心地看向他,随意地问着:“林长青是吧?”
林长青的脸色更难看了,他与尉迟乙年龄相仿,尉迟乙却直呼他的名字,分明就是在羞辱他。
奈何他如今被尉迟乙团团围住,插翅难飞!
尉迟乙轻轻动了一下手,兵士们便立刻将林长青五花大绑,林长青被抓住之后,范阳军便也不再反抗。
“将军,我们去把圣人迎进城,是不是就能开庆功宴了?”底下的人问。
尉迟乙待到兵士彻底将林长青待下去,才说:“开什么庆功宴,还有成德在呢。眼力好、找东西本事强的跟着我,你带其他人去迎圣人入城。”
他骑马朝着城门奔去,他已经在林长青面前装过了,现在得去把打出去的那两颗炮弹给找过来——
下次还能再用。
“什么?范阳就这样被攻下来了?!”成德节度使梁崇德听到幽州已被尉迟乙攻下的消息都惊呆了,这么冷的天,一滴汗却从他的额头落了下来。
河北三镇实力都在伯仲之间,所以三镇才能团结几十年,一致对外。
原本梁崇德以为,尉迟乙能以这么快的速度攻下魏州,纯属运气好,谁叫田宏杀林长青他哥,林长青杀田宏他女儿,两人就这样打起来了,给尉迟乙机会,但是不过短短几日,田宏被杀,林长青被俘,他就不能再觉得尉迟乙单单是运气好了。
“快、快去把魏先生叫过来!”梁崇德擦掉额头的汗,赶紧把魏云飞给叫过来。
魏云飞也是听到消息了,他的眉宇间藏着喜色,倒是没有想到朝廷真能出猛将,这么快就将魏博和范阳都收了。
他见到梁崇德,意思意思地问了几句话,然后单刀直入:“如今魏博和范阳都已在朝廷的掌控中,成德被包围其中,真打起来节度使怕是也没有多少胜算。”
梁崇德愁眉苦脸:“那如何是好?”
魏云飞说:“先前皇帝便封了节度使太子太保,比魏博节度使的官都大,想来是有拉拢的意思,不如节度使索性借这次机会向皇帝投诚。”
梁崇德有些不愿意,如果真的归顺朝廷,每年要老实向朝廷交税,这就意味着,他口袋里的钱要少掉很多。
魏云飞又说:“如果节度使不愿意,那么现在就应该准备随时和尉迟乙交战了。”
他给梁崇德算了一下兵力,又算了一下粮草,本来嘛,尉迟乙远道而来并不占优势,但是他如今有了魏博和范阳两个藩镇,必然是粮草与人马皆充沛,别的不说,打成德还是绰绰有余的。
“如果节度使真要开战,那魏某也只好舍命陪君子了,容魏某写封遗书回家。”魏云飞淡定地说。
梁崇德十分感动,然后他选择拉住魏云飞:“那魏先生还是代我写封信给尉迟仲云吧,便说我有意投诚朝廷。”
识时务者为俊杰。
口袋里少点钱没关系,比脖子上少脑袋强多了。
很快,尉迟乙就收到了成德节度使的来信,他将信仔细检查了一遍,确定信上无毒,才拿给苏彧看。
苏彧正坐在炉边烤火,看了一眼信,笑盈盈地说:“那就让梁节度使到幽州来吧,先你与知微一起,与他坐下来聊聊看,要是不动一兵一卒就让成德藩镇归顺,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她盯着火苗想,可惜现在是冬天,要不然抓只兔子烤着吃倒也不错。
尉迟乙递了信却没有走。
苏彧仰起头看他,便见高大的武将碰了一下鼻子,笑着对她说:“陛下,臣在路上偶遇了两只兔子,顺便就打回来了,陛下是想要养着呢,还是烤着吃了?”
苏彧望向外面,幽州城虽然偏北,但其实相当繁华,否则河北三镇也不至于盘踞于此多年而朝廷奈何不得,因而在城内是不可能偶遇两只兔子的。
她低头笑了两声,再抬起头就对上武将也含着笑的眼睛,他只与她对视了一眼,便将视线收敛起来。
苏彧说:“被仲云遇到也算是一种缘分,如此有缘,不如就把它们烤着吃了吧。”
尉迟乙从善如流。
没几日,梁崇德便从成德藩镇的治所恒州跑过来。
他来的时候,尉迟乙已经让底下的兵士将幽州城的城门换了新的,只是瞭望台被炸了一半,一时半会修不好。
梁崇德望了一眼瞭望台,心里咯噔了一下,这样的高度和毁坏程度可不是现在军中所用的投石机可以达到的,他问了守门的将士一句:“你们将军还真会妖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