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门的将士没应他,面无表情地领他进城,嘴巴十分之严。
梁崇德的心沉了沉,他是武将,自是不信妖魔鬼怪这一套,但是尉迟乙攻城时的两声巨响,全幽州都听到了,不是妖法却胜似妖法,再看尉迟乙麾下,即便是再普通的兵士都能做到守口如瓶,足以窥见平日尉迟乙治下之严。
单凭这两点,便能看出尉迟乙的厉害之处,梁崇德有些庆幸,自己没有选择交战。
接待梁崇德与魏云飞的是,尉迟乙与谢以观。
不管是梁崇德还是魏云飞,都感受到了碾压式的打击。
梁崇德本想着试试尉迟乙有几斤几两,便伸手试探了两下,然后他便险些被尉迟乙摔在地上,还是尉迟乙记得他是来谈判的,好心扶了他一把。
魏云飞本觉得能让梁崇德对他言听计从,他已然在谋士里算得上佼佼者,但是他发现谢以观比他年轻、比他会说,知道得还比他多,随便说点什么,都能被谢以观接上话——
可怕,两个人都怪可怕的。
魏云飞的眼睛却更加亮了,朝廷能重用这样的能人异士,那便说明大启有希望啊!
四个人不过聊了半天,梁崇德的全部家底都快被谢以观扒出来了,他本人还不知道,乐呵地与谢以观称兄道弟。
聊到尽兴时,谢以观与尉迟乙起身,带着他俩往膳厅去,却没有想到膳厅的上座已经坐着人。
梁崇德被狠狠惊艳了一下,三个节度使之中,田宏最爱美人,但是田宏那一院子的美人却没有一个能与眼前这位小郎君比的。
魏云飞也是惊了一下,年纪轻轻却能坐在尉迟乙和谢以观的上座……
谢以观和尉迟乙率先向苏彧行礼:“陛下——”
梁崇德和魏云飞齐齐瞪大了眼睛,他们是没有想到皇帝会来河北。
苏彧笑着示意他们坐下,看上去完全是人畜无害的模样。
梁崇德便也没多少在意,他坐下来喝了几杯酒之后便全然放开,他说他家大娘二娘都已出嫁,如今还有个三娘年方十六,不管是谢以观和尉迟乙,谁做他家女婿都挺好的。
魏云飞恨不得能堵上梁崇德的嘴,他们这才刚来投奔朝廷呢,梁崇德就打算拉朝中重员做女婿,是嫌脑袋放在脖子上搁到他了吗?
尉迟乙当即表示:“我立过誓的,誓言未实现绝不娶妻,梁节度使还是另请相看。”
谢以观看了苏彧一眼,笑着说:“巧了,我也曾立过誓言,誓言未实现绝不娶妻。”
尉迟乙:“……”亏谢以观还顶着大启最年轻状元的名号,连找个理由都要学他。
他在心底暗暗鄙视了一下谢以观。
梁崇德瞧向苏彧,皇帝好看是好看,不过听闻皇帝如今重用高岚,他一是担心自家女儿不是高岚的对手,二是担心皇帝这么瘦弱不够高岚和他家女儿折腾的。
他又想,在座就这么几个人,他一圈都问遍,不问皇帝好像也不大好。
只是还没有等到梁崇德开口,苏彧也笑着说:“要不怎么说君臣一条心呢,朕也曾立过誓言,誓言未实现绝不娶妻。”
梁崇德、魏云飞:“……”你们咋不说你们还桃园三结义,但求同日娶妻,谁先娶妻谁是狗呢?
苏彧将话题转了一下:“听闻梁节度使有两个儿子。”
梁崇德立刻说:“臣那两个儿子,一个十一岁,一个十岁,都还小。”
苏彧说:“这个年纪正是好好学习的年纪,不如让朕带回京城,让他们在国子监读书。”
梁崇德手中的杯子险些被捏碎。
苏彧又说:“梁节度使尽管放心,待到弱冠之年学成之后,他们便留去自由。”
梁崇德没法反驳,只能僵着脸应下。
谢以观再看向苏彧,苏彧朝他眨了一下眼睛,她能有什么坏心思,她只是想把这些边关节度使的孩子都带回京城,让他们接受指定教育,未来能成为合格的打工人。
河北三镇归顺朝廷的消息传到京城时,众人都被惊住。
世家之中王家家主和李家家主最先找上崔玄。
郑家倒的时候,他们将矛头指向了卢家,卢家倒的时候,他们只是觉得卢政翰倒了,他的儿子们又野心太大本事太差,才会有此结局。
当然,两大世家轰然倒下,王李二家更多的目光并不放在苏彧身上,而是戒备崔玄。
这也不能怪他们,如果没有崔家帮忙,皇帝也不可能一次性扳倒两大世家。
郑家那时候便已初见端倪,虽然他们也在郑家倒的时候捞了不少好处,一开始将矛头指向卢家也完全是因为卢家捞的好处比他们都多。
可现在一想,郑家是崔玄的母家,要是崔家力保郑家,郑家不至于败落至此,尤其是郑家倒台之后,崔玄就将他母亲郑夫人送到京外的别庄去了,这不就是他们母子相斗,殃及郑家吗?
再仔细一想,卢家倒了,谁最有好处,还是崔玄。
卢政翰和崔玄两个,都是出身世家的宰相,都是强势之人,且论资排辈,卢政翰高了崔玄两个辈分,要是他们站在崔玄的位置上,必然也会选择削弱卢家——
只能说卢家没有好儿郎,卢政翰两个儿子是个蠢货,居然选择造反,将整个卢家都白送了出去。
在王家家主和李家家主看来,苏彧有些本事,却也是个钻进钱眼里的乡巴佬,没看到皇帝在朝堂上三句不离钱,考虑任何事情的出发点都是钱,简直俗不可耐,只可惜了一副好看的皮囊。
然而,等到皇帝的手伸向藩镇,快速将江南道、剑南道收入掌中,再到如今收回河北三镇,只能说,他们比他们想象中还要轻看了皇帝——
皇帝并非小打小闹只图自己私库里的那点钱,苏彧所图甚大。
崔玄听闻王家家主王睿和李家家主李见行来见他,他也没有推脱着不见,依旧在观风楼接待两位家主。
“两位请坐。”崔玄神情淡淡,点着茶。
王睿先开了口:“河北道传来捷报,崔家主可有收到讯息?”
他这是明知故问,崔玄身为阁老,又是皇帝指定代处理朝政之人,消息只会比他们更灵通。
崔玄神色不变,“我已知晓。”
他顺势将茶盏递上。
王睿和李见行端着茶盏,互看了一眼。
李见行谨慎地开口:“倒是没有想到陛下会亲征河北道。”
崔玄手中的茶盏稍稍顿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王睿和李见行总觉得崔玄身上有股子幽怨在。
等他们放下茶盏,再看向崔玄,刚刚确实是他们的错觉,崔玄还是那张棺材脸,没什么变化。
崔玄极其冷淡地应了一个“嗯”。
王睿和李见行又对视了一眼,不自觉地就揣测起来了,莫非是崔玄使计让皇帝去的河北?他以为皇帝在河北回不来了,结果没想到皇帝反杀河北三镇?
他们悄悄地看向崔玄,感觉不大像。
李见行想了想,装出愁眉苦脸的样子:“秋猎时,我家七娘被圣人的天人之姿所折服,如今陛下御驾亲征拿下河北三镇……”
王睿在心底暗骂了李见行一声,这不是欺负他王家没有适婚的女郎吗?他现在就更担心了,崔家有崔玄,而李家要是真的把女儿送去做皇后,那他王家……
他想了想,好像王家如今最在皇帝面前得脸的还是他家女婿上官绎。
王睿又看向崔玄,只觉得崔玄那张棺材脸又冷上三分,叫这观风楼都漏了风。
崔玄极淡地说:“圣人的婚事,不是你我能说了算的,两位家主也且放心,圣人是什么样的人有目共睹。”
王睿和李见行从崔府出来,却是什么消息都没有从崔玄那里打听到,各自在心底暗骂了一声,什么叫“圣人是什么样的人有目共睹”,这不就是吃不准才来找崔玄的吗?
不过看来崔玄是实实在在站在皇帝那边了。
他们二人互看了一眼,微微一笑,却也并不交底,虽然曾经五大世家如同一家,可他们终究不是一个姓,尤其是郑卢两家倒了,崔家彻底投靠皇帝,他们也该为自己的家族打算。
本质上,当初五家拧成一股,也是为了维护自家的利益,而现在他们各有各的盘算,也只是为了自家的利益。
远在幽州的苏彧连着打了两个喷嚏,她摸了摸发痒的鼻子,在远处站着的柳无时到底没有忍住跑上前来,给她递上赤红的狐裘。
苏彧低下头来看,是全新的狐裘,这个颜色的狐裘倒是少见。
她看向他。
柳无时说:“臣去了趟幽州的柳家商行,这是今年的新货,看着成色不错,臣便顺手拿过来了,方才见陛下一直在错喉,别是着凉了,陛下披着吧。”
“应该不是着凉了,说不定是有人在想念朕。”苏彧笑着说。
“京城有陛下挂念之人?”柳无时看着她的笑语晏晏,抿了一下唇,突然就想起当初苏彧和崔玄之间的传闻,所以当今圣人真的有龙阳之癖吗?
她当初可是说自己没有龙阳之癖,也看不上他的,当然她也说过她与崔玄之间并不像传闻那样——
确实不像传闻中的一样,毕竟崔玄能成为大启最年轻的宰相,也全靠苏彧,就算真有男宠,那也是崔玄是苏彧的男宠,柳无时酸溜溜地想着。
苏彧接过他的狐裘,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朕说的明明是别人想念朕,怎么到了不已的口中就变成朕想念别人了?”
柳无时沉默了一下,又听到苏彧说:“确实也该回京城了。”
他见她将那件红狐裘披在身上,她生得好,穿什么都好看,穿白色像清俊贵公子,当一张脸被红色的狐毛半遮时,又格外明艳动人——
这样一张脸,实在不怪他当初会认错,其实就算苏彧是男子,如果不是帝王的话……
柳无时猛地回过神,脸色微黑,他在想什么,就算苏彧不是帝王,就她这性格也定然是要居于上位的……不对!他没有龙阳之好,根本不喜欢男子!不管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他都不喜欢男子!
“不已这是怎么了?”苏彧突地伸出手来,探了一下他的额头,“这也没有发烧啊?怎么脸红一阵白一阵的?”
柳不已:“!”
他惊地朝后退了一大步,差点就要撞到身后走来的谢以观,还好谢以观躲得快,没被他踩到。
“谢中丞找陛下定是有要事相谈,臣先告退!”柳无时走得匆忙,颇有些像落荒而逃。
谢以观瞥了他的背影一眼,又慢悠悠地看向苏彧,一下子就注意到了她身上那件赤红的狐裘,如此亮眼的颜色穿在苏彧身上,只显得她愈发如这冬日里的旭阳,明明知道不能一直盯着看,却偏又不自觉去仰视。
“陛下身上这件狐裘是柳郎中送的?”谢以观笑眯眯地问。
苏彧大大方方承认:“是啊。”
谢以观垂下眼眸,皇帝与柳无时之间的那点事,他多少是知道一些的,本以为柳无时知晓苏彧的真实身份之后,便会彻底死心,现在看来,这人倒是还存了几分贼心,只是他一直装作不知道,皇帝也装作不知道他知道,那他现在就只能当作自己不知道。
他的手紧了一下,最终笑着说:“这个颜色穿在陛下身上,当真是风华绝代,独领风骚。”
苏彧朝他弯了弯眼睛:“不愧是知微,就是词多。仲云呢?”
谢以观忽地严肃下来:“陛下,前方斥候来报,昭义那边恐怕有变。”
昭义藩镇在河东道,上接成德,下邻太原府,平时倒是不显山露水的,老老实实给朝廷交税,时不时与河北三镇来往。
“田宏的一个女儿给昭义节度使陆从石做了填房。”谢以观说,“陆从石听闻陛下这次亲征,想要借机伏击。”
苏彧摸了摸下巴,她记得谢以观曾经给她科普过,陆从石年纪比田宏还要大几岁,田宏倒是当真舍得女儿,陆从石也不嫌自己降辈分,给田宏做女婿,“消息确定了?”
谢以观点点头:“被软禁在田府的那些田家人暗中与陆从石的填房联系,透露了消息,还想借着陆从石东山再起。”
他从袖中抽出一封信递给苏彧。
这是半路被截下来的信,这边传信之人也已找到,就是那个说要给苏彧做男宠的少年。
信中说,只要陆从石能杀了皇帝,待他们田家人重新夺回对魏博的掌控权之后,便唯陆从石之命是从,愿意跟随陆从石。
按照信里所说,那些田宏的妻妾子女都或多或少有参与,到时候还能和陆从石里应外合。
苏彧笑了,这田宏的儿子长得不怎么样,想得倒是挺美。
“陛下?”谢以观轻轻唤了一声。
苏彧依旧笑着,映着她身上红色的狐裘,美艳不可方物,“既然如此这些田家的人审问过后,该杀的就全杀了,就不要留后患了。”
谢以观应下,没有任何反对意见,“那我们回京是否还要从河东过?”
如果不从河东过,他们则需要多绕一些路。
“当然从河东过,把这封信拿去寄给陆从石,且看看陆从石如何回复,也让尉迟将军做好打昭义的准备。”苏彧说。
谢以观很快就收到了陆从石的回信,信中陆从石倒是没有一口答应,只说自己可以救田家人,但是造反的事情他还是不做的。谢以观仿着田宏儿子的笔迹又给陆从石写了一封信,说皇帝近期就要回去,听看守他们的兵士所说,应当会从昭义走,具体什么时候回去,他不能确定。
谢以观的信给出的信息都是半真半假不慎模糊,陆从石收到信之后,反倒没有怀疑,只让自己这边的斥候出去打探消息。
斥候告诉陆从石,先前调往河北道的镇海军已经直接南下回江南道了,尉迟乙的五万人马这几日也在动,预计三日内必会从河北出发,途经昭义。
陆从石的填房田氏一直怂恿着陆从石出兵,“节度使只当不知道皇帝在队伍之中,说是为救我娘家人而去,便是天下道义之士也骂不到你头上。”
田氏又说:“你今日要是放过了皇帝,日后皇帝肯定找你清算,你要不想被我们母子所拖累,如今就杀了我们母子吧。”
陆从石烦躁地说:“好了好了,别哭了,明知我舍不得对你们母子动手。”
陆从石今年五十有二,田氏今年不过十八,再加上田宏早就存了将女儿嫁给陆从石的心思,这个女儿是专门按着陆从石的喜好调教的,自田氏嫁过来之后,陆从石对田氏言听计从,就连对田氏害死他发妻所生的两个儿子,都两眼一闭装瞎。
如今他想着杀了苏彧和尉迟乙,回头再占了魏博,再借魏博之力打下成德,那么大启的半壁江山就要在他的手中了……
他再看向怀中的小妻子,给她一个皇后当当,也不是不行。
陆从石让田氏先去休息,自己则去了军营,找来副将说:“田家毕竟是夫人的娘家,我总不能见死不救,我们在相州设伏,击杀尉迟乙。”
其中一个副将有些犹豫:“尉迟乙毕竟代表着朝廷,我们若杀了他……”
陆从石没给这个副将犹豫的机会,拔出佩刀直接就砍了他的脑袋。
剩下的副将不用他开口,直接就顺应着说:“必将尉迟乙击杀在相州!”
陆从石想着尉迟乙不过五万人马,他用八万人左右夹击,便能将尉迟乙连同皇帝一起给杀了,既然尉迟乙这两天就会过来,那他连夜就将人马拉到相州,提前在那里设好埋伏。
陆从石在相州埋伏了十天,尽管已经是二月,然而二月春风如割肉的刀,尤其是趴在那等人来的兵士,更是冷上加冷。
他等得隐隐有些不耐,又让斥候去打探消息。
斥候回来说,皇帝要买些土特产回京城,所以又双叒叕耽搁了一天。
陆从石:“……”好想现在就把皇帝给杀了!
他骂骂咧咧,从皇帝骂到尉迟乙:“他们都说尉迟乙乃是将星降世,啊呸!都不知道兵贵神速的吗?不知道皇帝在外多待一天,他就得多保护一天吗?!就没见过他这样一点骨气都没有的武将,皇帝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副将默默地听他骂完,才问:“节度使,我们继续埋伏吗?”
陆从石生气得将一旁的案几踹成木头渣,却是说:“继续!老子十天都等了,不在乎多等两天!”
他又等了五天,终于在第十五天等到了尉迟乙的队伍。
尉迟乙的重甲骑兵走在最前头,普通的弓箭手就算埋伏在那里也无法射箭击穿重甲。
副将来问陆从石,要不要在此刻发箭。
陆从石气呼呼地说:“犯什么蠢!现在发箭只会打草惊蛇,让他们所有人马都走进埋伏圈再说。”
他与副将正说着,兵士突然来报:“节度使,那些骑兵突然调头往回走了。”
陆从石:“……”尉迟乙你是不是怂!是不是玩不起!
紧接着斥候来报:“节度使,朝廷的军队像是打算不过相州了,在调头往南走,应是要从河南道回京。”
陆从石:“……”那他们这么多天的风吹雨打是为了什么?
副将看向他。
陆从石咬牙切齿地说:“他们不过五万人马,我们有八万,优势在我,直接追击将尉迟乙斩杀在相州境内!”
设的埋伏用不起来,陆从石索性直接领兵追上尉迟乙,但是追上之后,他便察觉到不对劲——
尉迟乙的重甲骑兵在那里一字排开,像是故意在等他!
陆从石毕竟是老将,心中惊了一下,连忙下令要往回撤,然而后面的兵士却急急跑过来,说:“节度使!我们被包围了!后路被截了!”
陆从石这才反应过来,镇海军的薛晙和萧落根本就没有南下回江南,而是绕道到他们的背后去,与尉迟乙形成前后夹击。
“节度使,我们……”
陆从石脸色发青,但是现在他已经没有退路了,横竖都是死路一条,不如朝前冲,或有一线生机!
“往前冲,杀了尉迟乙,直取魏州!”他对副将下了命令。
但是很快陆从石就发现自己着实有些低估了尉迟乙的战斗力,他的两个副将已经算是军中猛将,在二对一的情况下,却也只接了尉迟乙十招,尉迟乙的斩魂枪一个银龙回探,枪头刺中其中一个副将的喉咙,另一头则击在另一个副将的胸口,杀了一人又将另一人击下马去。
尉迟乙不与副将纠缠,所谓擒贼先擒王,他的枪头往回一收,便正对着陆从石而去。
陆从石躲到一旁的兵士之后,却是抽出弓箭,朝着落在尉迟乙身后的苏彧射了过去。
“陛下小心——”就在苏彧身旁的柳无时瞪大了眼睛就扑到苏彧的身上。
与此同时,尉迟乙身子一侧,长枪击落长箭又迅速一个回马枪,越过兵士,从侧面枪头横穿陆从石的脖子,一击毙命,干净利落。
陆从石死了,两个副将也没了性命,昭义军犹如无头苍蝇一般,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跪地投降者不杀”,昭义军便扔掉武器,跪在地上投降。
尉迟乙回过头来,就看到柳无时还在苏彧的马上,还抱着苏彧,他的手在斩魂枪上摩挲了两下,怎么觉得手还是很痒呢?
就在苏彧旁边的谢以观顿了一下,提醒柳无时:“柳郎中,这么远的距离,那支箭根本就射不中陛下,再说贼首已被尉迟将军所杀,陛下现在十分安全,你是不是该放开陛下了?”
他怀疑,柳无时居心不良,别说尉迟乙手痒痒,他都想一脚把柳无时从苏彧的马上踹下去。
柳无时这才回过神来,他一低头,就能对上苏彧略显无语的眼眸,所以他……刚刚就这样不管不顾地扑过来?当着众人的面?
“放开朕。”苏彧点了一下他的胸膛。
柳无时的脸一下子变得通红,直接从马上摔了下去,好在苏彧拉了他一把,不至于让他整个人砸在地上。
但也十分狼狈。
系统紧接着就十分淡定地播放起柳无时的好感度来:【柳无时好感度加20,柳无时好感度减20,柳无时好感度加15,柳无时好感度减10,宿主放心,阿统我啊,现在超适应的,完全不在乎这些神经兮兮的男主,这边建议宿主攻略成功后,把男主们通通发卖掉!】
系统它虽然不是人,但是也是有脾气的!
苏彧便下令,原地扎营休息,让谢以观、薛晙以及萧落协助尉迟乙。
她下马时,便能看到柳无时萧瑟的背影,她默了默,决定不去干涉柳无时那忽上忽下的好感度,让他自个去消化吧。
柳无时进了营帐,就生无可恋地躺在床上。
见有人来了,惊地坐起来,见来人是郭来东,又生无可恋地躺了回去。
过了好一会儿,柳无时才开口问郭来东:“你家郎君方才丢人吗?”
郭来东在脑海里搜索了一下恰当的、没那么伤人的措辞,只是他搜了半天硬是没有搜到,于是大大方方地说:“着实丢人。”
那么远的距离,还有尉迟乙挡在前面,那箭怎么都不可能射到苏彧,他都没有留意到那支箭是往苏彧这个方向射的,就看到柳无时扑上去,赖在人家皇帝的马上,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死死抱住皇帝,实在是很尴尬。
刚刚走在路上,有人向他打听柳无时是谁的时候,他硬是一问三不知,只当自己不认识柳无时。
柳无时:“……”倒也不用回答的这么实诚!
“郎君也不必这么沮丧。”郭来东硬邦邦地找了一句安慰的话。
要不是这一趟河北之行,郭来东还不知道苏彧的真实身份,他先前只觉得苏彧气度不凡,不该是寻常人,但知道她真正身份时还是吓了一大跳,尤其是柳无时之前认定苏彧是女郎,极为热烈地追求着苏彧。
幸好,苏彧大人有大量,没有和柳无时计较。
就苏彧这气度,郭来东多少有些理解柳无时留在京城、不去江南的决定,尤其是这一次先去江南,见到苏彧将江南的藩镇牢牢抓在手上,他更是暗暗吃了一惊,甚至隐隐有些担心柳家在江南的基业。
郭来东接着说:“圣人度量大,不会怪罪郎君的,郎君也不必难过……大不了回了京城,尽量不见在场的人就是。”
柳无时有气无力地开口:“你还是不要说话的好。”
一开口,句句扎心。
郭来东乖乖闭上嘴,见他家郎君拉过一旁的棉被,闷头闷脸地盖住整个脑袋,他都有点担心,柳无时会不会就这样自己把自己给闷死了。
他正在犹豫要不要将柳无时从被子里拽出来,却见柳无时突然一个鲤鱼打滚,犹如诈尸还阳一般坐了起来。
郭来东对上柳无时的眼睛,那一双看似精明的狐狸眼此刻泛着亮闪闪的光,但是郭来东总觉得柳无时的眼神看着不大像个清醒的人。
“你说,”柳无时清了清嗓子,问郭来东,“我这般抱着陛下,他都没有将我推下马,后来我落马时,他还扶了我一把,他是不是……是不是……是不是……”
郭来东:“?”男子汉大丈夫,说话就好好说话,重复了那么多遍都没把话说清楚,脸还红成这样,怕不是有病?
郭来东等了半天,都没有等到“是不是”后面的话,他差点就想一巴掌拍过去,到底念着与柳无时一起长大的情分,以及柳无时承诺的五倍工钱还没到手,他把发痒的手收了回来,耐着性子问:“郎君究竟想说什么?”
柳无时努力板着脸,可脸上的红晕却全然没有褪去,“陛下是不是有断袖之癖?”
郭来东:“……”我看陛下没有,你有!
他木着脸,冷酷无情地说:“郎君想多了,陛下若真对郎君有那样的心思,便不会让郎君入朝为官了。”
柳无时僵了一下,狡辩说:“若不是有那样的心思,陛下怎么会为了我特意允许商人入科举?”
郭来东长长叹了一口气,“陛下是天下之主,若真是对郎君有那样的心思,当初郎君进宫时将郎君强行扣住便是,他让郎君入朝为官无非是……”
他稍作停顿,在柳无时期待的目光下,无情地说:“大概是看中郎君人傻钱多。”
回回出公差都是自掏腰包,这样的傻子真的不多见。
柳无时:“……”
郭来东看向柳无时从红到黑的脸色,想着自己要不要再劝两句,就听到柳无时冷冰冰地说:“你出去。”
郭来东到底看在打小一起长大的份,劝了柳无时一句:“郎君,你既已知道那是圣人,有些心思趁早断了,否则要命。”
柳无时黑着脸说:“我才没有那样的心思,我只是担心圣人对我存了一些不该有的心思罢了,没有是最好的,你可以走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郭来东的劝导起了作用,苏彧那边,系统终于不再播报柳无时的好感度,在大幅度的起伏之后,柳无时的好感度突然又来了一个大回落,最终停留在了78上。
系统对此指指点点:【这好感度,还不如尉迟乙,实在不行,宿主我们就把他踢出攻略名单去。】
反正有一个好感度99的崔玄保底,系统如今可以说是相当的硬气。
苏彧只是笑了笑,她耐心等待尉迟乙他们对昭义的七万军进行打散再重新编制,然后提出要去昭义藩镇的治所潞州看一下。
潞州是连接中原和北方的重要通道,昭义藩镇设置之初便是作为防御型藩镇,用来防御河北三镇的。
结果倒好,陆从石做了魏博节度使的女婿,暗地里和河北三镇来往密切,在魏博、范阳藩镇接连被击破之后,仍旧想借机杀皇帝——
原本的一道防线,倒是成了隐患。
也难怪原小说里,原主做了四年不到的皇帝,大启就灭亡了。
能够顺便解决昭义藩镇的隐患,这一趟河北之行,来得还真是物超所值。
“潞州离太原府也挺近的吧?我们往京城走,也要经过太原府吧。”苏彧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