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仪罗风情万种地走向尉迟乙,想要将手搭在尉迟乙肩膀上,却没有想到高大的武将异常灵活,在她的手碰到他之前,他已经迅速与她拉开了一丈的距离。
尉迟乙面无表情地说:“有事说事,别动手动脚。”
凤仪罗:“……”大启的官员是都做过苦行僧吗?一个两个都碰不得女色!
还好林长青吃她这一套,要不然她都要怀疑自己重生之后是不是变丑了。
凤仪罗撩了一下放下的长发,娇媚笑着说:“我能未卜先知,将军也说了,我从南诏过来,特意在魏州等着你,就是因为我知道,这一次大启皇帝必会派你过来。”
尉迟乙将手扶在腰间的刀柄上,问她:“你是何时和范阳林长青搭上关系的?”
凤仪罗咬了一下唇,她不能告诉尉迟乙——
南诏和逻娑比前世更早开战,虽然没了苏承影的背后偷袭导致南诏灭国,但是去年的那一仗依旧叫南诏元气大伤。
凤仪罗告诉自己没事,只要大启亡在南诏前面,那么南诏就可以靠霸占大启的地盘和物资,具有和逻娑抗衡的实力。
但是却没有想到剑南道的东西川居然打起来了,打完之后,想要独立为王的王剑被诛杀,而西川却被大启朝廷派遣来的萧承所占。
凤仪罗感到了惊慌,所有的事情似乎与前世都不一样了,如果大启不乱,南诏国夹在大启和逻娑之间,岂不是永无出头之日?
而如此一来,她的父王为了求稳只会把南诏王的位置传给三王子,那她的六哥就完全没有指望了,她也会被排斥在权力圈之外。
凭什么?!
她重生而来,却混得还不如前世。
凤仪罗不甘心,她想起前世的大启破破烂烂,不过还得是尉迟乙送上最致命的一击,她不了解具体经过,只知道河北道魏博藩镇发生叛乱,尉迟乙被朝廷派来镇压叛乱,却变成了尉迟乙在魏州拥兵自重,与朝廷相抗衡。
在西川节度使换成萧承之后,她便决定来河北道寻找让大启乱掉的契机,只要河北三镇还会叛乱,那么大启应当还会亡国。
她凭借美色,迅速搭上了范阳节度使的弟弟林长青,她和林长青勾搭上还没有几天,范阳节度使就死了。
而凤仪罗也知道,她的机会来了。
她在林长青面前,自诩能未卜先知,看到未来,她鼓动林长青自封为范阳节度使,又让他杀了田氏和他的侄子,果然魏博和范阳打起来了。
虽然事情发生得比前世早一些,不过她依旧和林长青说,这一次朝廷会派尉迟乙过来趁机攻打魏博,她要前往魏州等尉迟乙。
林长青起先还有些不信,只是他被田宏追着打,完全不是田宏的对手,他决定冒险将凤仪罗送到魏州碰碰运气。
幸好,大启朝廷果然派人来了。
幸好,来的人是尉迟乙。
凤仪罗觉得她的那些前世记忆又有用了。
“我与范阳节度使有没有关系并不是重点,重点是我算到将军会来魏州,特意在这里等你。”凤仪罗说。
尉迟乙目光锐利地看向她,如果不是提前在魏州等他,凤仪罗确实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从幽州过来,他的手在刀柄上摩挲了一下,想起他那时从凤仪罗嘴里审问出来的话——
她说他会在魏州拥兵自重,这话听着可真叫人不舒服。
他手中的刀有些蠢蠢欲动。
凤仪罗没有察觉到尉迟乙的杀意,她又笑了一下,“我还知晓将军对大启皇帝有二……”
她的“心”字没有出口,尉迟乙的刀已经抵在她的喉咙上。
凤仪罗狠狠咽了一口口水,一些不大好的记忆浮现在她的脑海里,她又想起她被困住被刀对着的噩梦,不自觉朝后退了两步,“将军这事干什么?我来寻将军,不过是助将军一臂之力,将军可以假意与范阳节度使合作,先杀了魏博节度使,再打下范阳,最后吞并成德,有了河北道在手,大启皇帝也奈何不了你。”
尉迟乙冷笑着说:“公主这未卜先知可能不大好使,陛下可比公主会看事情,他会将我派到这里,正是因为我值得他信任。”
但凡苏彧对他有一丝不信任,就会选择将尉迟佑留在京城做人质,而不会连同尉迟佑都派出来。
士为知己者死,他尉迟乙绝不能辜负这份信任!
凤仪罗没有想到尉迟乙会这么说,她不相信前世拥兵自重的尉迟乙这一世会变成忠臣,可是当她对上尉迟乙坚毅的眼神时,她又被震惊到说不出话来,怎么可能?!
不该是这样的!
凤仪罗狠狠咬了一下唇,利用痛感让自己冷静下来,她告诉自己别慌,尉迟乙既然前世能造反,今生也能继续造反,他现在不过是不信任她,或者说她给出的筹码还不够多而已。
她勉强维持着笑容:“这里没有外人,将军不必如此防备仪罗,仪罗知晓将军的全部之事,包括将军与逻娑之间的仇恨,当初将军护送仪罗回南诏,仪罗便对将军心生爱慕,与范阳节度使之间也不过是为了将军假意周旋而已,待到将军拿下河北道,再与南诏联手一起灭了逻娑……”
凤仪罗没敢再说下去,因为尉迟乙的刀尖对准了她的眉心,一刀下去死不死的不知道,但是她最引以为傲的这张脸会被毁掉!
尉迟乙沉下脸,蕴含在他眉宇间的是从沙场历练出来的煞气,只一眼就叫看他的人腿肚子发软,饶是凤仪罗再世为人,依旧被吓得腿肚子发软。
他冷冷地看着凤仪罗被他吓得跌倒在地上,却没有把刀收起来的意思,“在这里,最大的外人就是公主你,我确实想攻打逻娑,但那是因为我是大启人,逻娑占我疆土,杀我同胞,但凡是有血性的大启男儿,有哪一个不想打逻娑的。”
“来人!拿下南诏国七公主。”尉迟乙直接叫人把凤仪罗给绑了。
凤仪罗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看着尉迟乙慢慢将刀收入刀鞘内,他稍稍走上前一步,高大的身形给了她巨大的逼迫感,“身为南诏国的公主却悄然潜入大启境内,能安什么好心?我要亲自将你交到陛下手上,自证清白,以免你在外面的胡言乱语离间了陛下对我的信任。”
凤仪罗还想说什么,尉迟乙熟练地从袖子里拿出一块麻布塞入她的嘴中,让她说不出话来,挥挥手让人赶紧把她带下去。
尉迟乙颇觉晦气地拍了拍手,再回头就对上尉迟佑直愣愣地盯着他,“你这般看我干什么?”
“二叔你没做什么对不起陛下的事吧?”尉迟佑认真地问。
尉迟乙:“?你看我像是会做这种事的人吗?”
尉迟佑点点头,还是很认真地劝他:“我知道二叔一心要为爷爷与我爹娘复仇,那不仅是二叔的仇也是我的仇,但不可以为了复仇就背叛陛下,我也相信二叔不是这样的人。”
这样的话从尉迟佑嘴里出来,尉迟乙心里五味杂陈,他突然伸出手揉了揉尉迟佑的脑袋,力气大得尉迟佑龇牙咧嘴,“二叔你干什么!”
尉迟乙笑了一下:“阿佑喜欢陛下吗?”
尉迟佑没有迟疑,重重地点头:“嗯!很喜欢!我想一直守护在陛下身旁!”
尉迟乙朝他笑了笑,“果然还是小孩。”
尉迟佑:“?”你才是小孩,你全家都是小孩!
突然想到尉迟乙的全家还包括他自己,尉迟佑愤愤地哼了一声,过了半晌,才说:“我新年十八已经不小了,倒是二叔今年已经二十五了。”
尉迟乙笑着说:“男子二十五正是当打之年。”
尉迟佑朝外走,走到门口才拿出一只手来,比画给尉迟乙看:“可你比陛下大了五岁!而我和陛下只差了两岁。”
大约是觉得自己难得赢尉迟乙一回,尉迟佑开开心心地走了。
尉迟乙:“……”这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吗?再说大五岁也不是大很多!
不管是田宏还是林长青都在等着尉迟乙见过范阳使臣的下文,只可惜他们等了很久一直没有等到下文。
而时不待他们。
田宏急着攻下幽州,再反过来夺回自己的老家。
而林长青无论在兵力还是在布阵上都不是田宏的对手,眼见幽州要失守,他是急得团团转,当着下属的面就骂起凤仪罗:“什么未卜先知,分明就是招摇撞骗,我就知道这些神婆是靠不住的!”
“节度使还留了后手?”底下的人问林长青。
林长青一脸阴沉,他在魏州是没有人,不过他的父亲倒是安插了一个能文能武的人在魏州,本是留着准备对付田宏的,但是现在危急时刻,也顾不上这些了,无论如何他都得让人先说服尉迟乙,帮他先解了田宏的围困。
林长青找来自己亲兵之中脚程最好、最机敏的人去魏州替自己送这封信给他安插在魏州的人。
六日之后,被安插在魏州的这人才收到林长青的信,他站起身长长叹息了一声,对送信的人说:“既然如此,我且去试试,但愿尉迟仲云是个只会武的莽夫。”
尉迟乙攻下魏州之后就按兵不动,他在等着田宏灭了范阳再出手。
不得不说,苏彧的眼光太厉害,高岚虽是女郎,却颇有大将之风,加上对魏州了如指掌,把各路人马都治理得服服帖帖,将魏州上下打理得井井有条,以至于尉迟乙这几天闲得发慌,除了练兵还是练兵。
尉迟乙感叹着对尉迟佑说:“我是不是练你们练得太少了?总觉得白日里没事干,要不你们再练一套拳?”
尉迟佑:“……”求你做个人!
“将军,魏州刺史求见!”守门的兵士急急忙忙跑过来说。
尉迟佑狠狠松了一口气:“二叔你快去!”
尉迟乙想了一下,高岚说这位魏州刺史是她外公的旧部,他们进城的时候,魏州刺史也是主动出来迎接,并帮着高岚打理魏州,所以他并没有动魏州刺史,而这位魏州刺史也是和高岚来往较多,怎么突然找上他了?
他慢悠悠地走过去,便见到中年儒生模样的魏州刺史严肃地说:“将军可否借一步说话?”
尉迟乙做了一个请的动作,一直到了四下无人之地,魏州刺史才开口:“将军,为何不与范阳节度使联合拿下田宏?如此范阳节度使必会感激,从而归顺朝廷。”
尉迟乙毫不在意地笑着说:“林长青算哪门子节度使,名不正言不顺的,他与田宏不过是狗咬狗。”
魏州刺史哽了一下,又说:“那将军就愿意这样做朝廷的一条狗?”
尉迟乙目光一敛,收起漫不经心,看向魏州刺史。
魏州刺史也被他身上的煞气所吓,只是立刻稳住身形,沉稳地说:“昔日尉迟老将军与你兄长惨死,固然是逻娑人凶残成性,可如果不是朝廷的意思,尉迟军又怎么会孤军无助,被逻娑人围着杀得干干净净?”
如果苏彧在,必然会看到尉迟乙头上的造反倒计时狠狠闪烁了一下,他冷冷地看着魏州刺史,“你究竟是何人?”
魏州刺史低头笑了一下,他自是帮林长青做说客的人,他早年受过老范阳节度使的恩惠,如今明知道可能是个死局,也不得不入了,“我虽然在魏州,却也佩服尉迟老将军,尉迟老将军守着西边,最是让逻娑人害怕,又曾平定西域救过先帝,可是这样的忠臣却落得这样的下场,不得不叫人唏嘘,这也是我不愿归顺朝廷,在魏博为官的缘故。”
他稍稍停顿,看向尉迟乙,仿佛一个恨铁不成钢的长辈,“你身为尉迟老将军的儿子,就算做不出背叛大启之事,可也不该再做苏家的狗才是!想想你父亲的在天之灵!”
尉迟乙沉沉地看着他。
“二叔、二叔,你快看谁来了!”远处忽地传来尉迟佑欢快的叫声,活像从前看门的大黄狗见到他给它带肉回来一般。
尉迟乙稍稍转身,却是愣住。
那个站在尉迟佑身旁的人是谁?!
他动了动嘴唇,却是将声音压抑在了喉间,极轻地喊了一声:“陛下。”
苏彧却是远远地便朝他挥手,清脆的声音穿过了冬日的严寒,直接送到他的耳边:“仲云——”
魏州刺史看过去,半眯着眼睛,站在尉迟佑身边的人身形纤长,即便隔着老远,也能看出她容貌出众,气宇不凡,并非普通之人,他有些犹豫着要不要出手——
尉迟乙看着并不是很好劝的样子,或许劫持人质然后逃到范阳,更能让尉迟乙出手。
虽然杀意只在一瞬间起来又灭了下去,魏州刺史甚至还没来得及走近苏彧,尉迟乙的长刀却已在一瞬间出了鞘,魏州刺史还没有反应过来便已身首分家。
苏彧没有因为尉迟乙当场杀人而生出猜忌,反倒笑盈盈地走上前:“这是怎么了?”
“陛下怎么来了?”尉迟乙一边收刀,一边笑着问。
“怕粮草与人马不够,朕亲自监军,调了镇海军的薛晙和萧落过来,给仲云你送粮送人来了。”苏彧弯下眉眼,叫魏州的北风也多出了几分暖意来。
尉迟乙的心强烈瑟缩了一下,似有什么流淌而过,顶在头上的造反倒计时定格在了“0”上,最终彻底暗淡消失。
系统惊呼了一声:【咦?原来造反倒计时还可以消失的吗?等等,尉迟乙好感度加18,当前好感度80。】
苏彧问系统:【你对造反倒计时也不是很了解吗?】
系统说:【我不知道,从来没有用过,就是看到有这个金手指,全给申请上了。】
苏彧笑了一下,这系统还怪好的,看了一眼尉迟乙干干净净的头顶,不枉她特意绕了个圈子过来,也不必对尉迟乙再动用下一步了,不到万不得已,她也不想对尉迟乙动手。
“陛下直接命人来便是,河北这时候又冷又干的,这边的藩镇又处处是危机,何必自己大老远跑这一趟?实在不行就让谢中丞跑一趟也可以,横竖他命硬,也惯会托陛下的福。”尉迟乙咧嘴一笑,掩饰过去自己方才的心悸。
“咳——”重重的咳嗽声在尉迟乙的背后响起。
尉迟乙回过身来,就看到了惯会托陛下福、命硬的谢以观。
尉迟乙沉默了一下,脱口而出:“你怎么也来了?”
苏彧后脚就准备去江南。
出发前她找来了崔玄,大大方方地说:“朕打算去江南,一是从江南调一部分粮去河北,二是打算调镇海军的兵帮尉迟将军打河北。”
之所以走江南,因为如今放在镇海军藩镇的是薛晙和萧落,薛晙虽然是尉迟乙练出来的将,却是去年刚选出来的武举状元,和尉迟乙的感情不算深厚,忠的还是皇帝,而萧落就更不要说了,他本就是崔玄的人。
这两人如果要对尉迟乙出手,就不会手下留情。
对付河北三镇,苏彧目前能用的将领之中确实无人能比得上尉迟乙,甚至抛开听不听话这一点,眼下的大启没有比尉迟乙更能打的将领了、
尉迟乙一直是苏彧平定河北藩镇的不二人选。
但对于造反倒计时,她并不是一点都不在意。
相反,苏彧很在意。
她可不想,辛辛苦苦干两年,一朝回到解放前。
好不容易大启在她手里开始积攒起家底,回头又因为叛乱而四分五裂,那她可真是要欲哭无泪了。
所以,在决定让尉迟乙出征河北的同时,她就瞄向了江南,有粮有兵,直接北上河北路程也不算太远。
她亲自领着江南的人马和粮草北上,如果尉迟乙一心一意做她的大将军,那么这些人和粮就是支援他的,相反,如果尉迟乙真的有反心,那么这些便是用来对付他的——
她来,固然是她要给尉迟乙展现她对他的重视和诚意,也是因为她如今的气运应该能赢过单个男主。
崔玄垂下眼眸,语气平静里含着几分晦涩:“陛下又打算让臣守京城了?”
苏彧平视着他,双目满是真挚,“唯有把京城托付给行简,朕才安心。”
崔玄低垂着的睫羽轻轻颤抖了一下,在这一瞬他的身上竟有着几分奇异的破碎感,只是下一刻,他的脸上又挂上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毕恭毕敬地向苏彧行了一礼,“臣知晓了。”
他顿了一下,又问:“陛下打算带谁一起去江南,谢中丞吗?”
苏彧笑眯眯地询问:“行简觉得朕带谁一起去比较好?”
崔玄想了一圈,除去他以外,竟也只有谢以观是最适合的,他不甘不愿地问了一声:“陛下身边可有得用的内侍?”
“朕不喜欢用宦官,往后也没有打算往宫里添加新宦官的意思。”苏彧说,她不否认宦官这个群体也有好人,只是没有必要为了防患一些事而刻意去人为地去制造阉人,毕竟历朝历代也没有因为用不用宦官这个事而产生本质的区别。
历史上因为宦官作乱而被杀掉的皇帝可不少。
苏彧想了想,“要么带女官?”
崔玄狠狠握了一下拳头,面无表情地说:“此去行程匆忙而辛苦,带女眷多有不便,陛下还是带谢中丞吧。”
毕竟将女官带在身边,日后回京定是要给女官名分的,而谢以观就不同了,他一个大男人就不需要名分了。
苏彧看向他,笑了笑,“那就听行简的,带谢中丞。贴身侍卫的话,朕就带承影吧。”
崔玄回头看了一眼现在就站在侍卫位置上的苏承影,问:“带他是不是过于醒目了些?”
苏承影利索地从怀中掏出一个眼罩来,往蓝色眼睛上一罩,再朝着崔玄龇牙而笑,笑容和崔玄不大喜欢的尉迟乙有三分相似,但又因为苏承影瑰丽的长相而显得十分诡异。
崔玄:“……”苏承影的战斗力暂且不说,就这个笑容绝对有止小儿啼哭的效果。
有了崔玄守京城,苏彧带着谢以观和苏承影在正月初二这日,就低调地找上了柳无时。
柳无时见到苏彧,喜悦的笑容还没来得及爬上脸庞,就听到苏彧说:“不已,要借你的柳家商队一用,我要伪装成你商队的人去一趟江南,最好能在今天日落之前就出发。”
柳无时:“……”
不过他一低头就对上苏彧的笑容,只愣怔了一息,转头便找上郭来东:“你去找几个得力的兄弟,准备准备,今日就出发去江南。”
郭来东:“?”谁家好人的商队正月初二就干活?
他犹犹豫豫地说:“郎君就算如今入朝做了官,好歹也要爱惜一下柳家商行的羽毛。”
柳无时面无表情地追加了一句:“凡是这次一起去江南的兄弟,五倍工钱。”
郭来东当即笑开:“左不过郎君一句话的事!郎君何必这么客气,属下这就去召集兄弟!”
所谓有钱能使鬼推磨。
不消半日,柳家商队就整整齐齐在晌午过后自京城出发,前往江南,这一次赶路,他们走的是陆路,快马加鞭在十三日之后就到了钱塘。
这日正是上元节,钱塘湖畔的万家灯火如星河被压在湖面上。
萧落许愿的荷花灯还未放入水中,不经意间抬头,便看到了站在火树银花之下的苏彧,他蓦然惊艳,是谁家的小郎君竟叫这满天星河都无了颜色?
就是这眉眼似曾相识。
他再定眼一看,便想起眼前之人是谁,他眼中的惊艳一下子褪去,突然就想起了去年正月被皇帝拉去同州的恐惧,这个时候见到皇帝大约是没什么好事。
果然,苏彧拉上他去见了薛晙,开门见山地说:“你们筹集人马,我去找钱塘刺史借粮。”
薛晙是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正是热血的年纪,一听要去平定河北,二话没说就拍着胸脯保证。
萧落却有些犹豫:“如今还没开春,钱塘刺史那只怕借不了多少粮。”
虽然江南各地存粮富足,但现在到底是在冬日,钱塘刺史只怕舍不得把存粮拿出来。
苏彧说:“我见过钱塘刺史,是个知进退的,我以免钱塘明年的春税为交换,他应该是会借的。”
她微微顿了一下,解下苏承影腰上的长剑放在萧承面前,笑着说:“实在不行,就用这个来说服他。”
萧落盯着那把长剑,立刻就懂了,当即说:“臣再去寻些人过来给陛下助威。”
于是,钱塘刺史的府邸在正月十五被兵士围了个水泄不通,钱塘刺史心底一惊,以为又发生了兵变,却没有想到是皇帝来借粮。
钱塘刺史呵呵一笑,皇帝借的东西怎么可能还,他正想拒绝,就见到外面一排齐刷刷的盔甲兵整齐划一地抽出佩刀来。
钱塘刺史:“……”
再看向苏彧身旁的苏承影,看着年纪不大,眼神却如野兽般凶狠,仿佛野狗盯着肉一般盯着他,钱塘刺史什么也不多说,就十分大方地将粮食借给了皇帝,并热泪盈眶地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陛下拿去便是,不必还了。”
在钱塘不过短短两日,苏彧就凑齐了人马与粮草,带着万人之军光明正大北上。
苏彧在行军的路上,却是让系统开了投屏,看着尉迟乙的一举一动,包括他与凤仪罗、魏州刺史之间所谈的内容,她都知道。
她也是紧赶慢赶,赶在尉迟乙的造反倒计时只剩最后三天时,出现在尉迟乙的面前。
她站在尉迟佑的身旁,看得清楚。
魏州刺史同尉迟乙说那番话的时候,尉迟乙头上的造反倒计时是在波动的,只是在数字反复跳动之后,尉迟乙选择杀了魏州刺史,朝她走来,随即造反倒计时归零、最终消失。
苏彧稍稍松了一口气,好在她又一次赌对了。
尉迟乙见到苏彧时,有着说不出的情绪,只是万千情绪凝聚在一起,他压下了最莫名的那一头,只在心底暗自庆幸,还好苏彧来了,又在心底暗自唾弃自己上一刻信念居然摇摆了一下,他大大咧咧地说着话,却听到身后的咳嗽声,转头就见到了谢以观。
他沉默了一下,脱口而出就是:“谢中丞你怎么也来了?”
谢以观浅笑了一下:“毕竟我命硬还得托陛下的福,自然要紧紧跟着陛下,才能托到福。”
这次唤尉迟乙重重咳嗽了一声,他哈哈敷衍笑了两声:“阿佑快叫人去给陛下准备吃食,陛下,臣去提两坛酒过来给陛下暖暖身子,这里的烈酒着实不错,既然谢中丞来了跟着尝尝,只可惜崔阁老是喝不到了。”
谢以观微微一笑:“无妨,待我回去时给他也带上一坛这魏州特产。”
苏彧:“……”你俩不是一文一武,是一阴一阳吧,得亏崔玄不在这里。
待到尉迟乙去提酒,谢以观才问苏彧:“陛下似乎松了一口气。”
苏彧乜了他一眼,虽然尉迟乙的造反倒计时消失了,但是谢以观的却还在。
她似笑非笑地反问:“朕不该松一口气吗?”
谢以观扫视了一下站在苏彧身旁的尉迟佑和苏承影,浅笑着说:“赶路这么多日,见尉迟将军一切顺遂,臣亦是松了一口气。”
尉迟佑小声问苏承影:“陛下他们在打什么哑谜啊?”
苏承影目不转睛地盯着苏彧,无情地嘲笑了尉迟佑一声:“笨蛋。”
尉迟佑:“难不成你听懂了?”
苏承影没有应尉迟佑,他没听懂苏彧和谢以观之间的哑谜,但是不妨碍他嘲笑尉迟佑是笨蛋。
尉迟乙去提了两坛烈酒,才往膳厅走去,却没想到在膳厅门口就遇上了柳无时,“你怎么也在这?”
他一低头,就能看到柳无时拎着好几个包袱,看着都不是小物件。
柳无时笑了一下:“尉迟将军可以去问陛下。”
尉迟乙:“……先说好,今晚上我要巡逻,没空和你们打麻将。”
没办法,除夕那夜,他的赢就像昙花一现,终究是把所有钱都输给了苏彧。
柳无时漫不经心地笑了一下,只要尉迟乙上了麻将桌,必让尉迟乙输得只剩亵裤,毕竟他可以打击报复尉迟乙的地方不多,麻将桌算一个地方。
不过他们到底不可能在魏州这里打麻将,毕竟苏彧他们过来可不是度假来了——
田宏随时都有可能杀回来,魏州归顺的那些官员也未必是真的听话。
待到苏彧吃饱喝足,尉迟乙为她安排厢房。
柳无时站在厢房门口,朝苏彧眨着眼睛,“陛下,臣特意去魏州的柳家商行寻了些暖被,铺在底下,陛下夜里好睡些。”
尉迟乙和谢以观齐齐看向苏彧,便见苏彧笑得灿烂,让柳无时进来为她铺被。
尉迟乙不自觉地口吻里带了几分酸:“陛下,要不我们都去魏博节度使的府邸吧,那里能烧地龙,不必铺那么多层被子。”
他之前不爱住那边,实在是觉得奢靡得有些吓人,不过皇帝来了,就应该住那样的地方。
苏彧倒也不会委屈自己,有更好的地方她也不会舍弃,“那我们就一起过去吧。”
高岚听闻皇帝来了,匆匆往节度使的府邸赶过去时,便见到自己同父异母的弟弟妹妹跪在苏彧的面前,端的是可怜模样,怪勾引人的。
除了高岚,田宏的其他几个孩子长得都很漂亮。田宏在年轻时能被高岚的外公相中,自然相貌不俗,大约是憎恶高岚母亲相貌平平,他纳的小妾容貌皆好,生下的孩子容貌也出挑,唯有高岚几乎是她母亲的翻版,更叫田宏厌恶。
高岚知道,田宏将女儿训练成联姻的工具,最是会讨人欢喜,不像她只会舞刀弄剑,她本是不自卑的,只是当她站在屋外,那一屋的俊美郎君与娇俏女郎,苏彧坐在其中显得格外和谐,倒显得她是个异类。
她一时不知道该不该进去。
“高娘子进来吧。”苏彧主动唤了她进去。
见到魁梧如武将的长姐,一屋子的人眼里满是憎恨,都是因为高岚他们才会沦为阶下囚。
不过,他们都默契地选择了隐藏起仇恨,先把这个看上去很好忽悠的皇帝忽悠了再说。
高岚过来,其实是为了魏州刺史被杀之事,但是田家人在场,她也不好直接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