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一些自以为是的世家子弟不同,王墨一直希望自己能为大启做些什么,至少他认为世家子弟该肩负起振兴大启的职责,尤其是他觉得如今的圣人与从前的苏琰是不一样的。
他也一直期待在皇帝面前能够露脸,也期待自己能像谢以观一样受到皇帝的重用,但是!
王墨万万没有想到,皇帝竟是谢以观的表弟、传说中崔玄的姘头、且疑似是柳无时的心上人!
筷子掉在地上的声音着实有些明显,苏彧朝王墨看了一眼。
王墨一下子结巴地说不出话来:“臣、臣、臣……”
苏彧轻轻笑了一下,吩咐旁边的宫人为王墨换一双筷子,还宽慰他:“王郎中不必紧张,你也不是第一回见朕了。”
待苏彧走过去,旁边另一位郎中小声问王墨:“你何时见过圣人?”
王墨哭丧着一张脸,别问,他似乎无意间知晓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
圣人真的不会杀他灭口吗?
不不不,刚刚崔玄过去看他的眼神那么冷,是不是在圣人灭他口之前,崔玄先灭他的口?怎么办,他要不要连夜辞官避避风险啊!
第122章
除夕宴上,王墨吃得战战兢兢,他自觉和谢以观关系好,谢以观却从未提醒他苏彧的真实身份。
他在心底抱怨着,随即又觉得现在的皇帝连崔玄这样的人都能搞定,想来谢以观也是无可奈何,自是不敢向他透露苏彧的真实身份,是他太过小人之心了。
吏部的另外一位郎中姓元,元郎中是知道王墨刚刚升到正五品的,在大启正五品以上的官员才有资格参加含元殿的朝会,也才能见到皇帝,正五品以下的官员只参加重大节日的大朝会,还是在殿外,根本就看不到皇帝长什么样。
他十分羡慕地说:“王郎中不愧是出身王家,不但可以时常见到圣人,圣人也能认出你来。”
即便像他这样的正五品,其实在朝堂之上也并没有什么存在感,和皇帝没说过几句话,走在街上皇帝未必能认出他来。
王墨:“……”这福气给你要不要!
元郎中撇了撇嘴,又悄悄和他说:“听说谢中丞当街遇刺了,也是他命大没事,不过他要真出事了,说不得以王郎中的家世能接他的职。”
王墨听到这话就不乐意了,他冷冷地说:“得亏元郎中也是寒门出身,没一点文人风骨,还来讨好我这个世家纨绔。”
元郎中愣住。
王墨冷笑着说:“谢中丞是什么人?那是大启有史以来最年轻的状元,是平定剑南道之乱的大英雄,他就算遇刺,也能凭自己的聪慧逢凶化吉,他之所以遇刺是因为太过聪慧而遭到恶人的忌惮,要不然那些刺客干嘛不来杀元郎中?嘴可以用来说话,也可以用来吃饭,要是元郎中不会说话,就用这满桌的食物堵住你的嘴。”
他本还想反驳元郎中,什么叫以他的家世能接谢以观的职,就算是世家子弟,不管是崔玄还是他都是靠本事吃饭,不过他认真地想了一下,又有那么一点不确定,隐隐听他阿姊提过一嘴,他如今这个吏部郎中是因为他姐夫的关系。
所以,王墨决定跳过这一句,可他真看不起元郎中这样的人,明明是寒门出身,话里话外对他这个世家子弟却竟是讨好——
他虽然是裙带关系上去的,但他绝对要好好干,不叫任何人因为这裙带关系而看不起他!
王墨在心底暗暗下决心。
他再朝着最前面的三人看过去,正对上崔玄那张冷脸。
王墨:“……”其实他也有点好奇,圣人和崔玄究竟有没有关系。
他仔细思考了一下,如果他是圣人,就算是选男宠,铁定也选像谢以观这样叫人如沐春风的,谁想面对崔玄这张活像欠了他千万两银子的臭脸!
崔玄:“?”
他怎么觉得王墨看他的眼神有几分古怪,王墨怕是忘记了吏部还归他管,他还是王墨的直属上司。
苏彧瞟了王墨一眼,又顺着他的眼神,看向崔玄,轻轻笑了一下,举起酒樽说:“去年这个时候,朕祝自己诸事顺遂,今年这个时候,那朕就继续祝各位来年康健,祝朕诸事顺遂。”
众臣:“……”一年过去了,皇帝的文化水平依旧。
算了,他们也已经习惯了。
崔玄站起身,举杯对着苏彧说:“陛下说的是,只愿年年岁岁依旧,岁岁年年常新。”
众人难得惊了一下,崔玄居然当众喝酒了?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他们整齐划一地朝殿外望了一眼,哦,今日天上乌云密布,怪不得!
崔玄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便坐回去。
姚非名、尉迟乙、谢以观这些众臣也纷纷举杯向皇帝敬酒。
酒过三巡,苏彧提前结束了除夕宴,没留大臣与她一道守岁。
她说:“看这天上的云,晚上大概是要下雪了,诸位爱卿早些回去吧,这守岁有朕一人就够了。”
苏彧先出的麟德殿,她站在不远处的露台上,观望着陆陆续续离去的朝臣,再慢慢踱步回到麟德殿。
偌大的麟德殿已经变得空荡荡的。
除了宫人之外,还剩三人未离去。
见苏彧折回,尉迟乙和谢以观都站起身,唯有崔玄还坐着。
苏彧慢悠悠地走到崔玄面前,笑着问:“行简可还好?”
崔玄缓缓抬起头,虽然冷白的脸色未变,一双凤眼却是蒙上氤氲,望向苏彧的眼神更是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陛下,臣很好。”他缓慢地朝着苏彧轻轻笑了一下,脸上的冰雪融尽,放慢语速说,“臣很好,不过是一杯酒而已。臣不喝酒,只是不喜喝酒,并不是不能喝。”
谢以观笑盯着崔玄这样的状态,眼中闪过好几道光,到最后却是有股莫名的怒气凝聚在胸,崔玄竟用这样的眼神看他的陛下!
他呵呵一笑,戏谑地说:“陛下可觉得,崔阁老似乎话多了不少,想来是喝醉了。”
崔玄迟缓地看向谢以观,过了好一会儿才说:“我很清醒,谢中丞倒是没有被今日的刺客吓到,你的胆量比我想象中的要大那么一点点。”
他伸出手比了一下。
谢以观也笑着说:“崔阁老可知还有两个刺客是对着你而去的,只是崔阁老的运气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好一些,没有遇到刺客。”
崔玄丹凤眼斜过去,乜了苏彧一眼,低头含着几分笑意,说:“都是托了陛下的福,谢中丞的福气不如我。”
谢以观:“……”他还真被这话给膈应到。
他笑了笑,硬是接着说:“也是托了陛下的福,我才能脱险,如今好好地站在陛下面前。”
别说崔玄有几分嫌弃,尉迟乙都听得目瞪口呆,不愧是文人,这也能和苏彧扯上关系。
尉迟乙问谢以观:“听金吾卫说,谢中丞能徒手卸了刺客的下巴?”
谢以观十分温和地回答:“上次在鬼市见将军用过一次,我觉得很有用,就去找了些书籍跟着学,今日也是第一次对着人使用,没想到一次就成功了,着实有些幸运,也是托了陛下的福。”
尉迟乙:“……”文人的学习能力这么可怕的吗?
苏彧弯下眼眸,笑着说:“这和朕可没什么关系,是知微自己厉害。”
她扫视了一下三人:“你们三人倒是默契,不用朕叫都主动留下来了。”
崔玄、尉迟乙、谢以观:“……”并不是很想和其他两人有默契,只是为苏彧做事这么久,就该死了有这种身体本能。
苏彧朝三人招招手:“这里不是说事的地方,和朕一起去御书房吧。”
三人跟着苏彧从麟德殿出来,夜风骤起,夹着雪霜。
崔玄吹过冷风之后,眼中的氤氲才彻底散去,他上扬的唇角立刻平了下来,只在心底庆幸,他方才没在皇帝面前表露什么。
他略微转头,就对上谢以观冰冷的眼神,他的眼神也很冷,又在苏彧转头看向他们的时候,各自低下头,掩藏住起这份冰冷。
尉迟乙站在他们两人的身后,眼中也藏着几分探究。
苏彧就仿佛不知道三个人之间的暗暗较量一般,到了御书房,她迫不及待地执灯,将三人叫到自己的沙盘前面,指着河北道说:“不单单是朕的这个正月不得闲,你们只怕也不得闲了,河北这个正月必会出事。”
尉迟乙摩拳擦掌:“陛下何时动手?”
抬眼望向苏彧,就见她在昏昧的灯火下,笑容明媚,他猛地愣怔了一下,皇帝这张脸真是无论何时看,都叫人惊艳,尤其是她的眼眸明亮而坚定,叫她整个人如骄阳般耀眼,偏又叫人挪不开视线。
苏彧说:“先等田宏对林长青动手,希望林长青能争气一些,多消耗掉田宏一点。”
从御书房里出来时,天已经下起了鹅毛大雪。
苏彧拢了拢身上的大氅,却又带着几分孩子气地伸手去接住落下的雪花。
崔玄率先握住了她的手:“陛下,小心着凉。”
崔玄被苏彧的手给冰了一下,他不自觉伸出另一只手,将苏彧的手捂在自己的掌心中,将自己的温热传给她。
谢以观盯着他二人相连的手看了一息,便立刻上前,也将自己的手伸向苏彧,硬生生将苏彧的手转移到自己的手中,有模有样地说:“陛下的手确实有些凉,不如让宫人拿个手炉过来。”
苏彧将手抽回来,挥了挥,“没事,很快就不冷了,你们都回去吧,除夕夜早些和家人团圆,朕回麟德殿守岁。”
“陛下,”崔玄跟上苏彧,“臣陪你一同守岁。”
尉迟乙笑了一声,搭着谢以观的肩膀说:“陛下,今年我们四人再一起守岁,应了您那一句来年继续。”
苏彧笑着说:“也好,既然你们陪着朕一起守岁,又刚好四个人,不如我们一起麻将到天明。”
尉迟乙:“……”他现在开口走人还来得及吗?年末放的俸禄还没有捂热呢!
尉迟乙到底没走,苦哈哈地陪着苏彧搓麻将,不过他倒是运气不错,竟然连着赢了两局,一直到崔玄冷冷地开口:“陛下,不可作弊。”
谢以观也笑着说:“陛下可不能太过偏心。”
苏彧无辜地眨了一下眼睛,她这不是怕尉迟乙输得太惨,没心情打仗吗?
尉迟乙对上崔玄和谢以观犀利的眼神,有一种自己被苏彧偏爱的错觉——
但是这种感觉似乎相当不错。
【尉迟乙好感度加2,当前好感度为62。】系统觉得有些稀奇,尉迟乙是第一个好感度达到60的,但是那之后,他的好感度就停留在60一动不动了,以至于系统都快忘记尉迟乙也是男主之一了。
正月初一,新年的第一天,陪着苏彧守岁的三人还来不及出宫,就接到了从河北道传来的八百里急报。
田宏几乎在派出刺客刺杀崔玄和谢以观的同时,在暗中对林长青下死手,他急切地希望范阳藩镇掌握在他的手中。
林长青也不是吃素的,他帮着他兄长领兵多年,在军营里颇有威望,他率先杀了田宏的女儿田氏和田氏的儿子。
借着为女儿和外孙报仇的旗号,田宏有了光明正大对范阳发兵的理由,魏博和范阳两个好了几十年的藩镇终于还是打起来了。
而另外一个成德节度使还在举棋不定。
苏彧看向尉迟乙,不用她开口,尉迟乙自觉请缨:“陛下,臣这就回去准备,今夜就出发去河北。”
她问尉迟乙:“你最快什么时候能到河北?”
尉迟乙说:“陛下放心,臣带着骑兵去,最快七日就能到达河北。”
苏彧却是抬头看了尉迟乙头上的造反倒计时一眼,尉迟乙头上的造反倒计时又开始跳动,最终停在了“33”这个数字上。
第123章
没有等到皇帝的圣旨,林长青在新年之前自封为范阳节度使,并杀了他的大嫂田氏和侄子祭军旗。
魏博节度使田宏收到消息后,当场决定在除夕这日对范阳出兵,他还给成德节度使梁崇德派了使臣,试图说服梁崇德与他一起攻打范阳。
巧的是,林长青也派了使臣到梁崇德那里。
田宏对梁崇德说,他们是多年的兄弟自是不会亏待他,林长青一个小辈算什么东西,何况林长青杀了嫂侄,是个狼心狗肺之徒,只怕梁崇德帮了林长青也会被反咬一口。
林长青则对梁崇德说,他的兄长乃田宏和田氏合谋害死,所以他杀了田氏为自己的兄长报仇,田宏此人靠吃高家绝户做了节度使,杀了发妻又将女儿送入京城为质,这样的人有什么信义可言,何况皇帝封梁崇德的官比田宏大,田宏这人心眼犹如绿豆大,必定会怀恨在心,如果梁崇德帮了田宏,转头田宏就会将矛头对向成德。
两个人说得都怪有道理的。
梁崇德很犹豫,召集幕僚和副将共同商议。
幕僚说,这两个人都不是好东西。
梁崇德更加犹豫。
幕僚又说,苏彧即位才两年不到的时间,就灭了卢郑二家,又搞臭了僧人在民间的名声,顺理成章地收回各大寺庙的田产,这个看着不显山不露水的皇帝只怕不简单,要不再观望观望。
梁崇德对大启皇帝还停留在昏庸无能的刻板印象上,听了幕僚的分析,他迟疑地问:“魏先生对小皇帝评价如此之高,是不是言过其实了?”
一个还未及冠的黄毛小儿,又是在穷乡僻壤的平山国长大,能有什么大本事?
梁崇德的幕僚魏云飞微笑着说:“皇帝过了年便是弱冠之年,算不得小,左右魏博和范阳两家半斤八两,我们不如先看看,到时候谁占优势我们再出手帮谁。”
梁崇德觉得魏云飞讲得很有道理,所以决定谁也不帮。
魏云飞从议事厅出来,脸上的微笑便敛了起来,垂眸遮掩眼中的期待,他之所以投奔梁崇德是因为先帝昏庸残暴,以杀害手足为乐,朝堂上又重用宦官和李见章这样的小人,他看不到希望,这才远赴千里投奔梁崇德。
不过在他看来,河北三镇节度使皆是乱臣贼子,相比之下,梁崇德虽然摇摆不定了点,但是比起魏博田宏和范阳林氏兄弟,还是稍稍有道义些,如今新帝的所作所为又让他重燃希望,他便想再看看。
如果可以,魏云飞希望能让梁崇德归顺朝廷。
魏博和范阳的使臣都被梁崇德搪塞回去,田宏和林长青听到梁崇德的回信之后,骂了一声“老狐狸”,不过只要梁崇德保持中立,他们便觉得自己都能战胜对方。
田宏到底掌控魏博多年,不像林长青根基不稳,而且他暗地里筹谋已久,只等着有朝一日,将整个河北道吞并,不过十来天的功夫就打得林长青节节败退。
然而让人意想不到的是,田宏带兵压阵,眼见着就要打到幽州,后方却传来噩耗。
饶是田宏一把年纪,见多识广,听到消息的时候整个人也懵了,难以置信地反问传信兵:“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传信兵硬着头皮说:“节、节度使,魏州、魏州被一支突如其来的骑兵给攻下了。”
魏州,是魏博藩镇的治所所在,也是田宏的大本营,他一家老小、大部分家当全在魏州。
田宏只觉得两眼一抹黑,差点就提刀砍了传信兵,他将长刀重重插入地面,咬牙切齿地说:“什么叫做突如其来的骑兵?!知道是哪里来的吗?!带兵的将领是谁?!”
传信兵摇摇头。
“那对方多少人?”田宏忍不住又把长刀提起。
传信兵还是摇头,“有五六万人?还是七八万人?”
田宏气得直接一刀砍死传信兵,站在一旁的幕僚和副将是一个都不敢吭声。
他怒吼着:“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五六万人行军如何不被发现?你们说!”
还带血的刀尖对准他平日里最信赖的幕僚。
幕僚结结巴巴地回答:“若、若没有这么多,如何能打下魏州?”
虽然大部队被田宏带出来了,但是像田宏这样疑心病重的人不可能一点兵都不留在魏州,事实上,这一次攻打范阳,田宏将自己最精锐的卫军分了一半留在魏州。
可即便是这样,他的魏州居然就这样毫无声息地失守,被不知名人士给占了?!
田宏气得心梗,阴沉着脸对副将说:“去查,究竟是何人胆敢侵犯我魏博,老子定要将他剁碎了喂狗!”
“阿欠——”此时的尉迟乙站在魏州城的城墙上,重重打了个喷嚏。
一旁的高岚嫌弃地躲了一下,不过她打心底是佩服尉迟乙的。
有了苏彧的支持,尉迟乙的骑兵从每人三匹马进化到了四匹马,行军速度大幅提升,他们日夜兼程,于五日之前就到达了魏博藩镇的边境。
队伍之中还有高岚在,她对魏博藩镇极为熟悉,更是知道通往魏州的捷径。
只是尉迟乙却不急着出兵,甚至拦着高岚联系她外公的旧部,他说:“不着急,还没有到时候。”
他的大炮还在半路上呢,攻下魏博不是难事,最重要的是要守住。
尉迟乙不断地派斥候出去打探消息,最主要的是关注田宏的动向与魏州城内的兵力,一直等到田宏去了幽州的边境,尉迟乙才下令夜袭魏州。
高岚那时还有些担忧:“今夜下雪,将军确定要夜袭魏州?”
尉迟乙十分确定,“就是要雪夜。”
雪夜可见度低,守城的兵士看不清远方,给了尉迟乙最好的掩护,而且田宏已经将战线压到幽州的边境,这边守城的兵士就会有所松懈,不会想到后方还会被人偷袭。
尉迟乙趁着雪色茫茫,领着三千骑兵出其不意,直接就攻入魏州。
怎么说呢?魏州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好拿下。
由于这会儿在正月里,听闻节度使已经到了幽州,被田宏留下守城的副将就觉得没什么事,甚至想要补上今年除夕未过的遗憾,早早地就回家陪妻妾去了,留下守城的兵士也没几个人。
尉迟乙攻入城的时候,这位守城的副将正和两个小妾在床上进行阴阳大协调,他还来不及回头,脑袋就被尉迟乙砍下来。
尉迟乙颇为嫌弃地挑起这位副将的脑袋,没去看他的尸身就跑了。
天亮时,尉迟乙就已将整个魏州城内有名望的将领和田宏的家人杀的杀,抓的抓,他这才让高岚去联系她母亲留下的关系,叫这些人来帮助自己维持魏州的稳定。
“将军不继续北上吗?”高岚问尉迟乙,她看尉迟乙在攻下魏州之后,就将城门关闭,全城戒严,关闭了北上的通道。
尉迟乙懒懒地说:“我就这么点人,在援军来之前消停些吧。”
孤军深入敌后,是兵家大忌,除非他可以罔顾人命打一城屠一城,尉迟乙做不到这一点,便只能选择稳扎稳打,先将魏州稳住,等到后面的援军带着他的大炮到了,他就可以告诉田宏,他尉迟乙也可以是横着走的!
高岚:“……”主要是尉迟乙切人如切菜,看得她上头,一时忘记了这支先遣骑兵不过三千人。
好在她外公的不少旧部,因为不受田宏重用而留在魏州,她趁机鼓动这些人,倒戈到朝廷这一边。
田宏的继室见到高岚,当即打起了感情牌,“大娘,我知道你恨你阿耶,可是你的这些弟弟妹妹无辜,你怎么忍心帮外人来对付你的亲人?”
高岚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心平气和地说:“我知道,当年毒死我娘,你也有份,不过就像你说的,我只恨田宏,所以你们该庆幸才是。”
她想要手刃的只有田宏,所以她只命人将田宏的妻妾儿女都关起来,而没有动手杀他们,当然留着他们性命也是留着当人质,以免田宏回头打他们毫无后顾之忧。
负责去潼关调兵、并给尉迟乙运大炮的是尉迟佑。
他与尉迟乙是一起从京城出发的,只是他领着大军行程速度不如尉迟乙。
在田宏终于知道占领魏州的是尉迟乙的时候,尉迟佑才领着大部队赶到魏州。
前方打听消息的斥候过了好几日才和田宏说:“节度使,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田宏正拿着巾帕在擦刀身,他森冷地看向斥候,“好消息是什么?”
斥候连忙说:“袭击魏州的是尉迟乙。”
“他不是投靠朝廷了吗?”田宏皱了一下眉头,尉迟乙名声在外,要是能把尉迟乙拉到自己这边……
他思索了一下,还是决定要杀掉尉迟乙,尉迟乙年轻武艺又高强,一个能在八年时间内重振几乎全灭的尉迟军的人他留不得。
田宏放下刀,问:“这算什么好消息?”
斥候说:“他只带了三千骑兵,靠的是奇袭才拿下魏州城,要不是大娘子在他身旁,只怕他根本管不住魏州。”
“大娘子?”田宏愣住,他倒是没有想到他这个女儿还能活着,他沉下脸,果然当初就不该心慈手软,放任她去京城,流着高家血的人都应该斩草除根。
田宏随即回过神来,怒地提刀,“不过三千人就攻下了魏州城,守城的都是废物吗!”
斥候生怕自己步上传信兵的后尘,连连往后退了两步。
田宏深吸一口气,“区区三千人罢了,待我打下范阳,回头就将尉迟乙剁碎了喂猪,坏消息是什么?”
斥候犹豫着要不要说,眼见着田宏提刀走上来,他双腿往地上一跪,“就在今晨,尉迟乙的五万援军到魏州了。”
田宏:“……”
斥候:“……”
两人沉默地对视了一眼,田宏手中的刀滋溜一下,斥候没能逃过被砍一刀的命运。
派斥候进去的副将等了许久,等到里面许久没有声响,想着田宏大约是已经杀了斥候出气,才开口求见。
副将进去的时候,田宏还在擦刀,刀上的血渍是新沾的,地上的尸体还是新鲜的。
副将其实是有些心疼的,主要是养出一个全面的斥候可不容易,只是他跟着田宏这么久,对他的脾气很是了解,这种向田宏禀告坏消息的,都是有一个算一个,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所谓死道友不死贫道。
尽管费老大力气才培养出一个斥候,但是比起自己的命来,副将还是把送死的机会让给了斥候。
田宏见到副将,因为杀过人了,他这会儿气消了不少,没有再杀人的冲动,只和副将商量:“如今尉迟乙的援军已到,这事怕是有些棘手。”
副将问田宏:“这斥候说到哪一步被节度使所杀?”
田宏哼了一声:“他说尉迟乙的五万援军到了。”
“……”副将回头算了一下自己跑到营帐外的距离,一边朝后退,一边说,“还有一个更坏的消息,林长青派出去的使臣已经到达魏州城,若是他们两个结盟,我们就要腹背受敌。”
田宏:“?”
他提着刀猛地站起身来,阴森地对副将说:“你再说一遍!”
副将深知他的狗脾气,没敢说第二遍,撒腿就跑出营帐,站得老远,才对着田宏的营帐大吼一声:“节度使,末将去把范先生叫过来。”
范先生是田宏的幕僚之一,副将再次决定死道友不死贫道,由幕僚范先生去和田宏讨论接下来的问题,万一田宏的狗脾气再犯了,死的也不是他,副将想着。
而另一边,尉迟乙也挺惊讶的,林长青打仗不行,搞情报倒是有一套,他到魏州才几日,他的使臣居然就已经到魏州了。
他转身问尉迟佑:“先把我占魏州的消息传回幽州,再从幽州到魏州,中间还隔着田宏的大军,以你的身手穿来穿去得多少时间?”
尉迟佑:“?我没跑过怎么知道?”
尉迟乙长长叹了一口气,“能不能偶尔用用你的脑子,要想将魏州被占的消息传到幽州起码得三四日,再派人从幽州到魏州,还要穿过田宏的大军,就算是以你的身手也得五六天。”
尉迟佑抿了一下唇,说:“二叔你看不起人,如果只我一人独来独往,来回七日就够了。”
尉迟乙看了他一眼,正好兵士来报,范阳的使臣到了,“让他们进来。”
范阳的使臣总共三人,两个精瘦的高个男子,目光如炬,一看便是高手,能在这么短的时间赶到魏州倒也合理。
只是夹在他们两个中间的人是个矮个子,虽然披着厚厚的黑色披风,但是从她包裹的曲线来看,与她走的那几步也能看出,她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郎。
她用披风遮挡住了自己的容颜,不过她一开口,尉迟乙就认出她来了,“尉迟将军可否屏退左右,我只同你说。”
是凤仪罗,那位声称重生并知晓未来之事的南诏国公主。
尉迟乙看向尉迟佑,用眼神问他,就南诏国公主这身手,能在田宏的大军面前穿梭自如?
尉迟佑默了默,决定好心提醒一下他二叔:“小心有诈。”
尉迟乙嫌弃地瞥了尉迟佑一眼,要是等着尉迟佑来提醒,他在沙场上早就死个十回八回了。
他朝着尉迟佑挥挥手,又朝其他人挥挥手,“你们都下去吧。”
尉迟佑有点犹豫,又小声地对尉迟乙说:“我听闻南诏人最爱用什么美人计,你可千万别干对不起陛下的事。”
尉迟乙:“……”
他抹了一把脸,虽然这么说有点大不敬,可他还是反问了一句尉迟佑:“见过陛下后,你还会对谁惊艳,谁还能你使用美人计?”
尉迟佑睁大眼睛,说得好有道理!
第124章
田宏的节度使府邸修得跟皇宫一样,尉迟乙住得浑身不自在,只在田府睡了一晚上,就征用了一处空着的民宅做了自己的临时住所。
宅子是个三进宅子,大厅宽敞,足够尉迟乙议事。
这会儿,他挥挥手,让人都出去,只剩下他与凤仪罗,“公主说吧。”
凤仪罗掀开披风,赞叹着:“尉迟将军果然厉害,单凭声音就能认出我来。”
尉迟乙懒得和凤仪罗套近乎,直接问:“公主大老远地从南诏国跑到河北来,特意在魏州等着我,想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