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彧学着尉迟佑傻傻地笑了一下,只差把“拒绝”二字写在脸上。
谢以观:“……”
苏彧摆手:“你要是进宫来只和朕说这些废话的,就回去休息吧,马上就要年末了,十二月你可不得闲。”
谢以观:“……”他的文章在外面那都是千金难求的,他免费做给皇帝,皇帝还嫌弃他说的是废话……
他又重重地咳嗽了一声:“臣一是来谢恩,二是来问,陛下打算什么时候对河北动手?虽然这两年国库是充盈了些,但是河北道与剑南道、江南道两道不同,历来是出强兵之地,且他们囤积多年,远不是像剑南道这样的银枪蜡头。”
苏彧笑了:“顾节度使要是知道你这么说他,得拔出四十米的大刀砍你。”
谢以观认真地在心底计算了一下,“陛下放心,顾节度使没有拿起四十米大刀的实力。”
苏彧:“……”
她哼了一声:“你看朕是那种主动动手的人吗?”
谢以观咳了咳,这个就不好说了,虽然每次看着都不像是苏彧先动的手,但是作为皇帝的幕僚,他心底门清。
他问:“听说秋猎刺杀之后,陛下给河北三镇的节度使各封了赏?”
苏彧承认地点头:“魏博节度使要是忍过去便罢了,如果他不忍呢?朕的那点家底能打多久的仗?”
谢以观算得很快,“速战速决,半年内将河北之事解决,倒是赚的比拿出去的多,不过……”
都从国库里拿这笔费用的话,就会叫整个户部负债累累,明年下半年朝廷恐怕不好度日。
“如果真打起来,除了军粮之外,其余的费用一律从朕的私库拿,你按照这个来做一份预算给朕。”苏彧说,她也不是真抠搜的人,私库里的钱本就是为了打仗这一类的额外支出储备起来的——
从她决定将所有主动权都握在自己手上的时候,她就已经想好了要削藩,而私库的目的本也是为此而设立的。
谢以观怔住,随即小心翼翼地说:“若真打起来,或许会将陛下的整个私库都掏空。”
苏彧满不在乎:“无所谓,不是说千金散去还复来吗?该花就花。”
谢以观微微抬眸,悄然望向苏彧:“陛下明年就要弱冠了,还是得留着钱立后。”
苏彧笑了一下:“朕还不打算娶妻呢。”
她走到他面前,略带恶劣地笑了一下:“要是朕一直不娶妻的话,知微有没有什么办法?”
谢以观迅速垂下眼眸,“陛下这话的意思,臣不大懂……”
苏彧哈哈大笑起来:“朕的意思是说娶妻太费钱,真到了时候,朕可以入赘。”
谢以观:“……”陛下你要不要听听自己说了什么?
【谢以观好感度加3,当前好感度68。】
苏彧看向谢以观,着实有点想说,谢知微的XP果然奇奇怪怪,不过她觉得可能马上就要和河北道开战,她很是需要谢以观的这点好感加气运,便默默咽下这句话。
朝着谢以观弯下眼眸:“知微要和朕一起吗?”
谢以观也笑了:“和陛下一起什么?”可别是一起入赘,论比下限,他到底输给了皇帝。
【谢以观好感度加2,当前好感度70。】
第120章
恰如崔玄所说,十一月的秋税收得比去年和六月的夏税都要顺利,国库肉眼可见地富起来,连带着上官绎这个户部侍郎也跟着喜气洋洋起来,到皇帝面前说话时腰杆都挺直了不少。
皇帝还特意留他去御书房单独面圣,上官绎愈发得意。
只是没有想到,单独见面时,皇帝的第一句话就是泼冷水。
苏彧淡淡地问他:“听说如今王家待你很是热情,今年的腊八粥还盛情了你和你夫人。”
上官绎从前能在世家和文官的夹缝之中求生存,自然不是傻子,他听出了皇帝话语中的警告,面上的得意荡然无存。
他小心翼翼地看向苏彧。
苏彧不笑的时候不怒而威,尤其是她冷淡地看着一个人时,有种说不出来的压迫感。
上官绎的冷汗一下子冒了出来,先前在各方的推力下,他与王家的关系缓和了不少,导致他现在和王家走的很近,更是与妻子王若的几个弟弟来往密切。
皇帝如今这么点他,他突然意识到,皇帝当初将他放在户部侍郎的位置上,看中的就是他两边不着。
上官绎认错态度良好:“臣回去就把女儿接回家。”
苏彧缓缓笑开,却是说:“不必了,前几日你岳丈不是托你带带你的那些妻弟们吗?”
上官绎听到这话,冷汗出得更加厉害,他没有想到皇帝连这事也知道,慌忙说:“臣已经将他们都回绝了。”
在这种大是大非之上,他还是拎得清的!
苏彧当然知道这件事,如今金吾卫已经换上了她自己的人,金吾卫的将军是萧承提拔上来的,中郎将是去年武举出来的裴缙,不单单金吾卫,她还有谢以欣——
从谢以观那里得到了启发,她有意培养谢以欣成为她的耳目,将那么多的店铺交到谢以欣的手中,除了让她打理之外,还让她在收集信息。
别说,谢家人在收集信息这方面多少是有家里天赋在的,谢以欣上手很快,甚至不用她吩咐,就知道隐秘做事,至今连她哥谢以观都不知道她在为苏彧收集信息,每天以密报的形式传入宫中。
谢以欣也是个狠人,狠起来连她哥在家干了什么,她都能一五一十地上报——
毕竟能够近距离观察的大官,只有她哥一人。
苏彧冲着上官绎笑了许久,笑得他心里发慌,她才慢慢开口:“既然都托到你面前了,那如果真是有能力之人,你也可以应下帮忙的事。”
上官绎:“……”皇帝可别这么说,这么说他就更害怕了。
苏彧又说:“你看着吧,先前那个王道仙做事便不错,朕本就让他在礼部挂了个职,如今再在那挂职也不适合,直接放在户部也不适合,毕竟你是户部侍郎,容易让底下的人有说法,便将他放在吏部吧。”
上官绎瞪大眼睛,吏部一向是最难进的,皇帝就这么轻易将王墨放到了吏部,让他着实看不清皇帝到底想要干什么。
苏彧轻轻笑了一下:“上官侍郎,你家的孩子可以由王家帮你养着,夫人也可以被王家人照顾着,妻弟之中有能力的人也可以举荐到朕的面前,但是你要记住,你这个户部侍郎的位置是谁给你的。”
上官绎两腿一软跪在了皇帝的面前,“臣谨记陛下教诲。”
虽然不知道皇帝想要干什么,在敲打他的同时,又对他的妻弟王墨加以重用,但是他明白一件事,那就是他得时时刻刻记住他只能听皇帝一个人的话,至于他的岳家不能过于亲近也不能过于疏远,面上的关系还是得维持。
苏彧从一开始就知道上官绎是个明白人,她稍稍点一下,他就知道该怎么做了,至于王墨,她本就觉得他不错,放在这个时候来给王墨升职也纯纯是为了混淆视听。
她要真正破坏掉世家与世家之间的联姻,那就必须让世家看到将女儿嫁给寒门的实际好处。
苏彧打发了上官绎,从御书房走出来,站在高高的台阶之上,她抬起手,似乎是想挡住迎面而来的冬风。
尉迟佑连忙站到她的前面,为她挡风,她微微仰头,已经长得很高的少年挠了挠头,对她说:“陛下要挡风唤臣便是,要是觉得臣还不够,再叫上阿影,实在不行,让臣二叔来做陛下的侍卫,他结实,占的地方也大,挡的风也多。”
得亏尉迟乙不在,要不然他还得谢谢他的好侄子。
苏彧噗哧一声笑出来,她看着赤诚的少年,感叹着:“有时候心眼少有心眼少的好处。”
不过她这走一步算十步的性子是打娘胎里带出来的,这辈子是改不了了,她也没有改的打算。
尉迟佑小声为自己辩驳了一句:“在陛下身旁,不需要耍心眼。”
“嗯……”苏彧轻轻将手握住,然后像是把什么东西放在了尉迟佑的手中。
尉迟佑愣住,盯着掌心看了又看,疑惑地问:“陛下是要给臣什么?”
苏彧哈哈一笑,“是命运呢,阿佑这段时间,你跟尉迟将军去军营里。”
尉迟佑脸在一瞬间垮了下来,可怜兮兮地问:“陛下不要臣了吗?”
苏彧踮起脚,手指弹了一下他的脑门:“想多了,朕是要你跟着你二叔去训练,多了解了解你二叔的练兵之法,到时候回过来训练朕的左右千牛卫。”
千牛卫和其他的卫兵不一样,他们并不领兵,而是直接做皇帝的侍卫,像苏彧的贴身侍卫团都是挂名在千牛卫名下。
尉迟佑眼睛亮了起来,“陛下放心,臣就是二叔练出来的,他那一套东西臣熟得很。”
“你顺便跟着他练练骑兵,研究研究他的骑兵特色,万一哪天要你去支援,你也熟悉。”苏彧说。
尉迟佑点点头,“陛下说得对,臣确实现在还打不过二叔,等臣把二叔所有的东西都偷学到手,到时候谁揍谁就说不准了,嘿嘿。”
苏彧:“……”你开心就好。
苏承影一听说尉迟佑这几天要去军营,还不等尉迟佑走人,就换了侍卫的衣服,将苏彧送他的长剑挂在腰上,主动站到苏彧身旁。
尉迟佑磨了磨牙,大声对苏承影说:“我还会回来的!”
苏承影慢吞吞地应了一声:“没事,我一直在,总能熬走你。”
萧落走了,高岚也走了,说不定哪天尉迟佑也会走,只要他一直坚持,最后留下的人就是他了。
尉迟佑气得要打人,苏承影才熬不走他!陛下的第一侍卫是他!
尉迟乙在军营见到尉迟佑的时候,还愣了一下,冲口而出的第一句就是:“你这是被陛下嫌弃了,让你回炉再造?”
尉迟佑:“?”这是他亲叔叔说的话?
尉迟乙拍了拍尉迟佑的肩膀,尉迟佑说:“二叔,你放心……”
他话还没说完,他二叔就抓住他的肩膀将他摔了出去。
尉迟佑被砸在地上,单手在地上一撑,便从地上跳了起来,“二叔,你怎么又搞偷袭!”
不怪他不防尉迟乙,因为尉迟乙对他没有杀意,当然尉迟乙的动作比他更快也占了一个原因。
尉迟乙摇了摇头:“还是这么笨,难怪被退回来了,放心,我一定会把你训练得机灵些。”
尉迟佑咬牙切齿:“我是陛下贴身侍卫里最聪明的!”
尉迟乙:“……”他这侄子对自己怕是有什么误会。
他又要上前拍尉迟佑的肩膀,这一回尉迟佑倒是学聪明了,一下子就躲开了,十分警惕地看着他。
尉迟乙呵呵一笑,“你说得对,虽然你的拳脚功夫是差了我一些,但到底是我尉迟家出来的,在陛下身边的贴身异人团就属你最正常。”
尉迟佑迟疑了一下,听着好像是在夸他,怎么又觉得怪怪的。
“是时候该教你尉迟家的绝学了。”尉迟乙朝尉迟佑招招手。
尉迟佑眼睛一亮,不疑有他,就走到尉迟乙的面前,尉迟乙出其不意再次抓住他的肩膀,将他摔了出去。
尉迟佑迅速从地上爬起来,恼怒地问:“怎么还来?”
“兵不厌诈,这就是我们尉迟家的绝学,你慢慢学。”尉迟乙面无表情地想着,这小子在皇帝身边待了两年,咋还是这么好骗呢?
岁月不居,时节如流,又是一年将尽。
往年除夕,皇帝还得去大慈寺礼拜,但是如今的大慈寺冷清至极,早已不复从前辉煌,礼部也提不出再让苏彧除夕夜去大慈寺这件事,主要是担心现在的大慈寺都已经是风中残烛了,皇帝再去一次,说不定京城就再无大慈寺了。
要是换一家寺庙……从前香火旺盛的寺庙今年的日子都不好过,且名声都大不如从前,礼部也挑不出哪家值得让皇帝去一去的。
礼部杜侍郎想了想,还是战战兢兢地和苏彧说了一下除夕的流程,又谨慎地提了从前的礼佛之事今年除夕恐怕进行不了。
苏彧不甚在意地说:“既然这样那就取消掉了,先祭拜天地、再祭拜祖先就够了。”
大启皇帝原是要在冬至日举行祭天大典的,但是去年冬至苏彧在朔州,这事便错过去了,今年冬至剑南道的战事未平,礼部只提了一嘴祭天大典,苏彧直接反驳了两个字——没钱。
现在苏彧主动提起祭拜天地,杜侍郎来了劲,便将往常祭天大典的那套流程向苏彧说了一下。
苏彧勉强听他说完,挥了挥手,“不用那么麻烦,天在朕的头顶,地就在朕的脚下,朕就立在这天地之间,无论怎么拜都是祭拜了天地,直接在祖庙外摆下陈设就行。”
杜侍郎:“……”不都说皇帝没文化吗?皇帝这番话,他竟没法反驳。
他又说:“陛下过了年便是弱冠之年,还当举行冠礼……”
杜侍郎讲了一半停下来,因为苏彧指着自己头上的冕旒。
苏彧问他:“这是什么?”
杜侍郎:“陛下的冕旒。”
“冕旒是不是冠?朕都戴了冠帽这么久了,还要行冠礼?”苏彧反问。
杜侍郎:“……”这话说得没毛病。
杜侍郎想了想,决定把烫手山芋扔出去,于是在私下同崔玄说,皇帝不想举行冠礼。
崔玄知道后,立刻就来见苏彧,他在进宫之前,还特意通知了谢以观。
谢以观来时,崔玄已经在劝苏彧要举办冠礼了。
崔玄说:“陛下,其他的都可以从简,只是这冠礼是人生大事。”
他说完,看到谢以观,还主动带上谢以观:“谢中丞来了,也来同陛下说一说弱冠之礼吧。”
谢以观这才知道苏彧连冠礼都不想办,“陛下是担心用度支出吗?”
崔玄眉头皱了一下,苏彧手上并不缺钱,若实在是担心用度之事,有些东西崔家也是能供应的。
“也不是。”苏彧浅浅笑了一下,“只是想留着在以后举办而已。”
谢以观说:“可二十岁只此一次。”
苏彧又是一笑:“十九岁也只此一次啊,二十一岁也只此一次,一般人到了二十行冠礼,可以成家立业,娶妻生子,这些对朕来说,并不是到了二十才做的事,所以朕想等到四海清明、国强民富之时,再赠送给自己一场浩大的仪式。”
崔玄和谢以观齐齐望向她,几乎异口同声地问:“陛下想予以自己一场怎样的浩大仪式?”
苏彧予以他们一笑,却没有说明。
崔玄和谢以观从御书房里一起出来,谢以观笑着问崔玄:“崔阁老怎么不继续劝劝陛下?”
崔玄淡淡地说:“陛下都已经如此说了,我还有什么话可说?谢中丞不是事事支持陛下吗,这件事倒要我再劝了。”
谢以观笑了笑:“支持陛下不对吗?崔阁老不也事事支持陛下?”
崔玄乜斜了他一眼,冷硬地说:“陛下若有做的不妥之处,身为臣子自然理应规劝,而不是一贯纵容。”
谢以观点头赞同,顺便提了一嘴:“说起来崔阁老让陛下练字,也练了一年了吧?崔阁老不纵容陛下,定然是卓有成效吧?”
崔玄:“……”
第121章
离除夕还有十日的时候,朝廷收到了消息,范阳节度使突然暴毙,他的妻子田氏与老丈人魏博节度使田宏要让他两岁的儿子做节度使。
如今河北三镇的节度使虽然变成了世袭制,老子当完儿子当,但是节度使到底要管着一整个藩镇,还要领兵打仗,范阳藩镇内部自然是不肯让一个两岁的幼童来做这个节度使。
于是已故范阳节度使的弟弟林长青给苏彧写了一封信,要求苏彧封他为范阳节度使,他在信中稍稍表示了一下对朝廷的诚意,表示苏彧只要封他为范阳节度使,以后范阳可以交三分之一的税额。
如此傲慢的态度让一些本就不满河北藩镇作为的官员气得不行,纷纷上书皇帝,认为现在是一个攻打范阳藩镇的最好时机。
自从谢以观当上御史中丞之后,他在朝堂上一直和宰相崔玄意见相左,但是这一次他们二人却格外一致,建议皇帝同意林长青,封他为范阳节度使。
苏彧没有在朝堂上直接表态,似乎仍旧在犹豫。
隔日,苏彧便又收到了田氏的信,田氏的态度更加傲慢,直接命令苏彧封她的儿子为范阳节度使。
苏彧把信摆在了朝堂之上,打范阳的声音就更大了,但也有人反对。
反对的人说,万一朝廷败了,岂不是很没有面子,他们要争就让他们自己争去吧,朝廷就不掺和范阳的事了。
听上去还怪有道理的。
崔玄和谢以观依旧坚持封林长青为范阳节度使。
这件事在朝堂上被讨论了好几天,苏彧自始至终没给出明确的态度。
一直到除夕这天。
除夕,苏彧要祭拜天地和祖宗。
崔玄想起上一次,伺候苏彧的小宫女只顾着勾引苏彧,连个衣服都穿不好。
他有些不放心,比往常更早一些进宫,从叫苏彧起床到为她穿冕服,他都一手操办。
崔玄不知道的是,因为他的提前入宫让他错过了一场刺杀,而谢以观就没有这么幸运了。
谢以观早上起得也很早,只是他按着平日的习惯,先是舞了一套剑法,再读了一会儿书,这才更衣出门。
他出门的时候还遇到了谢以欣。
谢以欣颇有些恨铁不成钢:“今日除夕,阿兄怎么不早点出门?我听闻崔阁老每逢佳节或是有祭祀之礼时,都会提前入宫,阿兄这个态度,如何和崔阁老争宠!”
谢以观:“……”谢以欣奇奇怪怪的措辞又冒出来了。
他淡淡笑了一下:“我与崔阁老各司其职,何来争宠一说?你这些奇怪的小道消息又是从哪里来的?”
谢以欣敷衍着笑了一下:“阿兄快出门吧,要来不及了。”
她才不会告诉谢以观,她在给皇帝当探子呢,她不仅有崔玄的消息,咳……还提供了不少谢以观的消息给皇帝。
谢以观朝外走了两步,突然又回过头来,盯着谢以欣问:“最近在家碰到你的次数似乎比从前多了许多。”
谢以欣:“……”阿兄惊人的察觉力有时候真的让人讨厌。
她慌忙摆摆手,随即又咬着唇装出委屈的模样:“我只是担心阿耶还要给我定亲,若我出嫁能见阿兄的机会便少了,所以想趁着现在在家自由,多与阿兄亲近,若是阿兄不喜就算了。”
谢以欣神色黯淡,仿佛被谢以观伤了心一般,转身离去。
“二娘,”谢以观连忙叫住谢以欣,“我并无不喜,你同我亲近,我自然是开心的。”
谢以欣朝他一笑,提着裙子便跑了。
谢以观半眯着眼,盯着谢以欣跑远的身影,嘴上说归嘴上说,他还是觉得谢以欣有几分古怪,只是今日不适合探究,他转身朝外走去。
他刚要上马车,忽地又觉得不对劲,迅速从马车上跳了下来,也就是在他跳离马车的一瞬间,一支利箭“咻”的一下就正正好好落在了他方才下车的地方——
如果谢以观刚才没有跳下马车,那么他此刻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谢以观:“……”他不过是一个御史中丞,刺杀他干什么?要刺杀也要刺杀崔玄这样的大人物才是!
他迅速抽出藏在马车底下的弓箭,朝着利箭来的方向便是一箭射了出去。
不远处的巷子之中,两个黑衣人手中拿着障刀便冲了过来,谢以观手中的弓箭立刻调转方向,直接朝着黑衣人射去。
一边射箭,他一边同被吓到的马夫说:“你迅速去找金吾卫,除夕之日,金吾卫的巡逻必会增多。”
谢以观的箭只射中了一人,其中一人以牺牲另一人为代价冲到了谢以观的眼前,他扔下弓,躲到马车之下。
黑衣人想着,谢以观躲在马车之下反而更方便他杀他!
他半蹲下身子,手中的障刀就要砍过去,却没有想到谢以观竟然在马车底下藏了一把剑,就在他矮下身子的一瞬,谢以观抽出剑来,剑尖朝着他的喉咙就来,尽管他躲得迅速,右肩膀依旧被刺穿,手中的障刀也一下子使不上劲来。
黑衣人:“……”谢以观还是不是文人!居然在马车底下藏了这么多武器!
他一个刺客身边都没有这么多武器!
黑衣人受了伤,更加急躁地想要速战速决,但是他没有想到谢以观这个文人不仅准备了一堆武器,还十分难杀,甚至凭借灵活的身形反杀了他这个刺客。
诚如谢以观所料,这几日除夕,金吾卫加强了对京城的守备,巡逻也比往常多了一些,他们刚在崔府附近抓住了两个鬼鬼祟祟的黑衣人,还没来得及回去向大将军禀告,就远远听到了有人呼救。
金吾卫慌忙赶到谢府门前,就看到了一死一伤的黑衣人。
浑身是伤的黑衣人正准备逃跑,与金吾卫撞了个正着,当金吾卫的长刀架在他的脖子上时,他悬着的心也终于死了——
京城和他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
不过身为刺客,他的基本素质还是有的,他舌头一卷就要咬下藏在舌头底下的毒药,有一只手却更快地钳住他的下巴,那只手也没怎么用力,却是一下子卸了他的下巴,让他无法自杀。
金吾卫呆愣愣地看着谢以观,他单手持剑,另一只手从后面直接将刺客的下巴给卸了,这……真的是一个文官能做到的事吗?
这位御史中丞完全不需要他们救!
谢以观朝着目光呆滞的金吾卫们微微一笑:“先前见尉迟将军用过这一招,我觉得挺有用的,便也学了一下,叫各位见笑了。”
金吾卫:“……”怎么突然觉得谢中丞有些可怕?
他们呆滞了许久,才说不单单谢以观这边有刺客,连崔玄那边也有刺客。
谢以观稍稍松了一口气,他就说刺客怎么会只刺杀他这个御史中丞,而放过崔玄这个宰相呢!“那崔阁老可有事?”
金吾卫摇摇头:“崔阁老今日寅时未到就出门了,那两个刺客没能遇到他。”
谢以观:“……”
他又朝着金吾卫笑了一下:“辛苦几位金吾将士将刺客转交给京兆府尹,务必要严查背后之人。我这边还要赶到皇宫,便不多留了。”
谢以观从容不迫地将剑上的血渍擦干净,再回到马车离去,就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苏彧是等到祭祀仪式结束,朝臣跟随她回皇宫后,在麟德殿举行除夕宴之前的空隙里,才知道谢以观遇刺的事。
谢以观调到御史中丞这个位置,她一直没有寻到合适的中书舍人人选,所以代写圣旨的事大部分时候还是由谢以观兼着。
她借着这个空当,让谢以观帮自己写一道封林长青为范阳节度使的圣旨,好让林长青与田宏狗咬狗。
谢以观将圣旨写好之后,交给苏彧过目,顺便提了一嘴:“陛下,今早出门时,臣遇到了两个刺客。”
他说得很是清淡,就仿佛是在说他早上喝了一碗粥再出门一样。
苏彧的目光从圣旨移到他的身上,上上下下打量了许久,见他并没有受伤,才慢慢地问:“刺客呢?”
谢以观说:“死了一个,另一个被金吾卫抓住了,对了,还有两个被派去刺杀崔阁老,只可惜崔阁老今天出门太早,没让刺客给碰到,那两个刺杀崔阁老的刺客也已经被金吾卫抓住了。”
这个“可惜”就用得有点微妙了。
苏彧继续问:“知道谁是幕后主使吗?”
谢以观叹了一口气:“又是杀崔阁老又是杀臣,臣与崔阁老唯一的共同点就是支持林长青做范阳节度使,幕后主使大约只能是魏博节度使田宏了。”
苏彧想了想,就把这张圣旨给撕了。
谢以观看向她。
她笑着说:“这道圣旨也没有发出去的必要了,像田宏这样做事毫不讲体面的人,既然刺杀没成功,就意味着他会直接撕破脸皮,先杀林长青再来对付朕,朕已经没有给林长青合法性身份的必要了。以免林长青要是能活下来,还反过来借这圣旨的事做文章,说他是名正言顺的范阳节度使。”
谢以观很是赞同苏彧的说法,他稍稍顿了一下,轻声提醒苏彧:“陛下,这个正月恐怕不得闲。”
“陛下,臣有要事禀告!”两人正说着话,殿外响起崔玄的声音。
苏彧直接让崔玄进来。
崔玄刚刚从京兆府尹那里听到消息,便匆匆赶过来,见谢以观也在,他便知道苏彧已经得到消息了。
他便跳过说事的步骤,直接对苏彧说:“陛下,田宏这人做事狠辣且毫无礼义廉耻,此次行刺应是他所为。”
苏彧问崔玄:“行简觉得他什么时候会起兵?”
崔玄沉吟片刻,说:“他既然刺杀臣与谢中丞不成,定然会选择在陛下下旨封林长青为范阳节度使之前动手杀林长青,刺客已被活抓,他对朝廷也没有再伪装下去的必要,正月里各地将士最易懈怠……陛下,恐怕要早些做好准备了。”
苏彧笑了笑:“本来还想着至少让你们好好过个年,现在看来是不行了。”
“不过不管怎么样,年夜饭总是要吃的,”她摆摆手,“走吧,吃席去。”
崔玄与谢以观一左一右地跟在苏彧身后,三人一起到了麟德殿,不得不说,三人的容貌都是一绝,站在一起便如同一幅画一般,看着十分赏心悦目。
只有坐在最末端的王墨在看清帝王的长相之后,整个人猛地一抖,摆在他面前的筷子“啪嗒”一下掉在了地上——
他很幸运,赶在除夕前一日升为正五品的吏部郎中,勉强够上除夕宴的资格,虽然只能坐在最末端,但是他已然是年轻一辈里、去掉崔玄和谢以观之后的佼佼者。
最让王墨兴奋的,还是他终于能见到皇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