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彧眨了一下眼睛:“身体好好呀,朕就喜欢身体好的。”
崔玄怔住,忽觉得迎面而来的夜风炙热,连带着心也有些躁动。
苏彧又轻笑了一声:“日后朝堂之事还要崔阁老多费神了。”
崔玄听得有些不真切,只是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下一刻他感受到苏彧搭在他手腕上的手抽了回去。
他落下眼神,却是看到苏彧朝前一笑,他再抬头,看到的是踱步而来的谢以观。
谢以观对着苏彧扬起笑容,温和地说:“陛下原来在这里。”
他稍稍一顿,又对崔玄笑了一下:“崔阁老也在啊。”
苏彧对崔玄说:“今日多有劳累,行简还有伤在身,快点回去休息吧。”
她这么和他说着,转身却是走到谢以观身边,同谢以观一起走了。
崔玄站在原地,望着苏彧与谢以观几乎并肩的背影,吹来的秋风萧瑟。
谢以观问:“不必叫上崔阁老吗?”
苏彧瞟了他一眼:“不过是去看一下那两拨人的审问结果,不用去那么多人。”
谢以观稍稍回头,看了一眼崔玄,笑着将头转过去。
崔玄:“……”
别看谢以观斯斯文文、尉迟乙大大咧咧,两个人对于审讯却颇有一套,他们两个人分开负责审问顾重照和裴骁的随从,还真问出不少东西。
原来西川节度使王剑还真的想要陷害顾重照一把,王剑早就有除掉顾重照,霸占整个剑南道的想法,在皇帝只邀请顾重照没有邀请他之后,他便暗中派人联系魏博节度使田宏,田宏很快就给王剑回了信,这一次刺杀的主谋是王剑,田宏搭了个边,王剑安排接应的人混入顾重照的随从中,田宏安排人混到裴骁这边。
按照他们的话,能杀掉皇帝就杀掉皇帝,如果杀不掉皇帝就让皇帝猜忌顾重照和裴骁,能借皇帝的手除掉这两个人也是好的。
苏彧轻轻啧了一声,将那份关于王剑的供词拿起来,对谢以观说:“再关顾重照一天,后天再把这份供词拿过去给他看。”
有些情绪是需要发酵的,太早将顾重照放出来,他不一定能记住这次的事,但是时间等得久了,那些焦急与不安一旦发酵开来,顾重照对王剑的怨恨也会放大,当然也不能太过长久,否则顾重照要怨恨她这个关他的人了。
谢以观应下来,将供词放在自己的袖子里。
苏彧又吩咐:“单靠一份供词也未必能让顾重照全信,还得靠知微加把劲。”
“陛下放心。”在谢以观这里顾重照与剑南道不是问题,他犹豫了一下,“那魏博那边……”
河北三镇一直是个大问题,但现在并不是动手的好时机,苏彧的家底还不够厚。
苏彧看了尉迟乙一眼,尉迟乙说:“陛下,只要粮草供给能跟上,臣可带潼关的守军取田宏的首级不是问题。”
她思量了一下,又看了一眼尉迟乙头上的造反倒计时,漫不经心地说:“不着急,等这次秋猎结束以后再说。”
苏彧回营帐时已经是半夜,九月的夜确实已经凉下来,一阵风过,有几许凉意,只是她还没有走到自己的营帐,便在半路的枫树下看到了穿着轻薄纱裙的女郎。
秋枫红叶,萤火扑扇,戴着面纱的少女仰望天空,宛若一幅画,只差一人来题诗。
苏彧却是拉着谢以观、尉迟乙连连倒退了两步,然后蹲到了一旁的草丛中。
她小声问谢以观:“这是那个弹琵琶的乔五娘?”
谢以观点头,给出的资料比崔玄详细:“乔五娘是国子监乔祭酒之女,今年二八,尚未婚配,有京城第一才女之称,出行时爱戴面纱,故而至今无人见过她的全脸。不过,这一层面纱其实戴与不戴没什么区别,她不摘面纱,臣亦可以绘出她的五官来给陛下看。”
苏彧:“……”这也是个懂得自我营销的妹子啊!
她又转头看向谢以观。
谢以观:“……陛下何意?”
“她穿这么少怪冷的。”苏彧说。
谢以观扯了一下嘴角:“陛下想怜香惜玉?”
苏彧弯下眼眸,“表妹不是也跟过来了吗?你去拉上表妹,送她回去,她的名节没事,你的名声也没有问题。”
她拍了拍谢以观的肩膀:“这事交给你了。”
尉迟乙还适时补了一刀:“谢舍人快去快回。”
谢以观:“……”
谢以观认命地从草丛里走出去,所幸谢以欣的营帐离这里并不远,他叫来谢以欣,自己没上前,只叫谢以欣送乔五娘回去。
乔五娘回头看向站在一丈远之外的谢以观,身躯微微颤抖,似乎明白了什么,她朝着谢以观行了一礼,“代五娘向陛下道一声谢。”
谢以观:“……”总觉得乔五娘好像更喜欢皇帝了。
他转身回到草丛,就见到皇帝居然毫无形象地和尉迟乙并排躺着一起数星星。
谢以观终于没忍住,额头的青筋跳了一下,皮笑肉不笑地说:“陛下与尉迟将军好生惬意。”
尉迟乙哈哈一笑,轻松地一跃而起,顺手便将苏彧拉了起来。
苏彧站着,再次仰望天空,指向这旷野之上的漫天星辰,“你们看这天上的紫微星璀璨明亮,朕是注定要干一番大事的!”
谢以观和尉迟乙跟着她的手指望向天空,最终的目光却是落在了她的眼眸上,这满天星河亦未曾压过她眼中的光……
“走,先回去休息,休息好了,我们干大事!”苏彧志气慢慢地带着她的文武心腹朝前走。
走了两步,她又顿住了,拉着他们倒退了两步,躲在树后面小声说:“怎么又来了一个?”
李七娘就在前面堵着,还拉着她母亲王夫人一起。
好在这边刚好有另外一条岔路,她当即说:“没事,换条路,我们绕开她们。”
谢以观、尉迟乙:“……”陛下,您刚才的气吞山河呢?
接下来两日的猎场依旧十分热闹,只是这份热闹却不属于顾重照父女俩。
他们熬了两夜未眠,心力交瘁、疲惫不堪,顾重照在心里想着,如果今日他再等不到一个答案,也管不得其他了,只能先逃出去再说。
就在顾重照这么想着的时候,谢以观来了。
谢以观没有说太多的话,而是直接拿出了那份王剑要借机陷害顾重照的供词,本就两夜没睡很是暴躁的顾重照在看到这份供词之后,更是暴跳如雷,恨不得现在就回剑南杀了王剑。
谢以观也不着急开口,等到顾重照把王剑的十八代祖宗都骂了个遍,他才慢悠悠地开口:“顾节度使与王节度使到底是多年至交,此人的话也未必可信,不如再试一试。”
顾重照发泄许久,还没冷静下来细想,就听到谢以观这么说,他反问:“要怎么试一试?”
谢以观一副为他着想的样子:“生死见真情,顾节度使可以命人将假消息传到西川,就说圣人遇刺之事牵扯到顾节度使,你已被圣人秘密押送回京城。如果王节度使愿意前往京城搭救,那定然是有人想要离间你们,但如果他袖手旁观或是趁火打劫……”
谢以观顿了一下,没将后面的话说出口,顾重照却是听明白了,他觉得谢以观说得十分有道理,“那就依着谢舍人的法子去办,那我……”
顾重照为难地看向谢以观,既然要传假消息,他显然就不适合再在同官这边待下去了。
谢以观说:“我去禀告陛下,准备快马,让顾节度使回东川。”
谢以观站起身,立刻到苏彧那里将自己对顾重照说的话复述了一遍,他又对苏彧说:“陛下,臣想跟着顾节度使一同去剑南道。”
苏彧顿了一下,就算顾重照现在对王剑只有五分怀疑,凭谢以观的能力,也能叫这五分变成十分怀疑,他能跟过去自然是最好的,只是……“知微跟过去多少有些危险。”
“陛下布的局,就算再危险,臣总也是要让它成局的。”谢以观轻笑了一声。
他望向苏彧,苏彧久久地注视着他,那双漂亮的桃花眼流露出迟疑,仿若盛满了对他的担忧,他的心不自觉地轻颤了一下,却依旧坚定地望着她。
苏彧忽地对他一笑:“那就由知微来走这一趟吧,不过凡事小心,局成不成在其次,确保自己性命无虞才是最要紧的,要是形势不对,你就赶紧逃回来。”
她走到他面前,极为认真地盯着他说:“在朕这里,知微活着是最重要的。”
谢以观的喉结轻轻动了一下,他垂眸笑着应下:“好。”
“让阿佑跟着你吧。”
谢以观猛地抬起头,尉迟佑可是皇帝最信任的贴身侍卫,皇帝却让尉迟佑跟着他,“陛下……”
苏彧挥挥手,“阿佑武功好,逃跑的本事也好,有他跟着你,朕也多少放心一些。”
谢以观从善如流地应下,“那臣先告退。”
他走到门前,在即将出去时,又突然回过头,喊了一声:“陛下——”
在苏彧看过来的时候,谢以观朝着她真挚一笑:“陛下且等臣的好消息。”
【谢以观好感度加2,当前好感度69。】系统还宽慰苏彧,【宿主不用担心,谢以观是男主之一,他有天道气运加持,不会轻易死掉的。】
【那就好。】苏彧还真松了一口气,她还是很喜欢谢以观的,后面还有不少活等着他干,没他还真不太好办。
尉迟乙来的时候一下子就注意到了,站在苏彧身旁没有看到尉迟佑。
他皱了一下眉头,苏彧不开口,他也不问,只说被枪打死的那三个刺客的尸身被人挖走了,原本尉迟乙以为至少要等几日,却没有想到那些人如此明目张胆,而且挖走尸体之后也并没有特别遮掩行踪,明晃晃地在说,他们完全不将皇帝和禁军放在眼里。
“是什么人?”苏彧心底有选项,只等着尉迟乙给她答案。
“是魏博藩镇的人。”尉迟乙在心底暗骂田宏不是东西,估算了一下战力,又一次问苏彧,“陛下要教训他们吗?”
“教训就不必了。”苏彧极为纯良地笑了一下,教训有什么用,要打就得往死里打。
这一次,魏博节度使这何尝不是反过来在试探她这个皇帝的态度,要是她态度强硬,魏博节度使就会借这个机会造反,如果她没有什么反应……
苏彧抬头看了一眼尉迟乙头上的倒计时,上面写着“303天”,也就是说她什么都不干,魏博节度使也极有可能在三百天后造反,当然三百天够她再囤一年的粮和钱,能苟她自然是再苟一下。
“我们先忍忍。”苏彧笑着说,“你去把崔阁老叫过来……”
她顿了一下,“算了,他的手受伤了,也写不了字,要么……”
苏彧看向尉迟乙,尉迟乙咳了一声:“陛下,臣的字自成一派,抄抄写写也还是行的,不过你要写什么?”
她要颁发圣旨,不过以往谢以观在的时候,会把她的大白话翻译成文言文再润润色,才颁发出去,她想了想,“还是把崔阁老叫过来吧,让他来拟稿,你来抄写。”
崔玄过来,也注意到了尉迟佑不在,突然想到,谢以观他好像也没有看到,他望向苏彧。
苏彧没有说谢以观去干什么了,只是将西川节度使王剑和魏博节度使田宏所做的事告诉了崔玄,连那三具尸体被魏博的人挖走也一并说了一下。
“那陛下现在打算如何处置魏博节度使?”崔玄问。
苏彧直白地说:“朕打算给河北三镇的节度使加官晋爵,再给他们封官,三个人要不一样的秩品,给魏博封个小点的,其他两个大点,行简你帮朕想想,你拟稿让仲云来写。”
崔玄淡淡地看了一眼尉迟乙,他对大启官制极为熟悉,很快就拟好腹稿,一字一句地报给尉迟乙来写。
尉迟乙写好第一张没写完,他就让尉迟乙重新写了,“尉迟将军,这是圣旨,要送到千里之外的河北之地,代表的是皇帝的脸面,所以字迹要工整,字里行间要均等,不可有一分一厘之差。”
尉迟乙:“……”
他求助地看向苏彧,崔玄也看向苏彧。
苏彧:“……朕去解手,你们慢慢写,不着急。”
崔玄看着苏彧像逃一样的背影,用手遮了一下嘴,在尉迟乙狐疑地看向他之后,迅速地放下手来。
苏彧在外溜达了许久,才回到自己的营帐,地上整整齐齐地叠着一沓纸,但是看字是尉迟乙写的,尉迟乙气呼呼地坐在一边,却是崔玄执笔在写。
她愣了一下。
崔玄正好放下笔来,什么也不说,只将自己写的与尉迟乙写的一起放在苏彧面前。
苏彧默了默,尉迟乙的字比她还是要好一些的,苍劲有力,就是有些不拘小节,尤其是和崔玄的字放在一起比较——
崔玄就是手受伤了,写的字也比尉迟乙和她工整隽秀。
苏彧的目光移到了那支笔上,忽地伸手抓住崔玄的手,果然崔玄的手心又渗血出来。
“并没有什么关系。”崔玄只浅浅皱了一下眉头,风轻云淡地说。
苏彧抬头对尉迟乙说:“仲云,你去太医那把药箱拿过来。”
尉迟乙动作很快,只出去一会儿就立马回来了,他却没有将药箱交给苏彧,笑着说:“陛下,让臣来吧,臣久经沙场最擅长的就是处理外伤,比太医还熟练。”
崔玄:“……”
他看向苏彧,尉迟乙也看向苏彧。
苏彧:“……朕再去解个手。”
苏彧多少有些低估了贵女们对她的热情。
在同官猎场不过短短几日,不光未出阁的女郎对她十分热情,甚至有风流人妻想要和她春风一度。
苏彧:“……”大启远比她想象的要开放,是她过于保守了。
崔玄跟在她身后,一张脸冷到不能再冷,咬着牙说:“陛下当真是桃花朵朵开。”
苏彧瞧了他一眼,又叹了一口气,“知微在就好了,他会帮朕打发掉的。”
崔玄整个人肉眼可见地僵住。
苏彧又瞧了他一眼,摇着头再次叹息,在崔玄开口之前说:“朕想单独见一见江南道的几位节度使和刺史,崔阁老安排一下吧。”
崔玄看着她离开的背影,似乎又听到她一声叹息,他不禁握紧拳头。
苏彧发现这么刺激一下崔玄还是很有用的,隔天她就鲜少遇到她那盛开的桃花了,而崔玄动作也很快,已经安排好江南道的几位节度使和刺史来见她。
崔玄对江南道的官员都很熟悉,此前柳无时开辟水路,借的就是崔家的名号,他将几人按照对朝廷的忠诚度与能力安排了先后顺序,将他们召入苏彧的营帐之中。
卢家倒在皇帝的手中,崔家站在皇帝这一边,几位节度使本就对皇帝有所敬畏,更何况这几日皇帝有神器的传闻传得沸沸扬扬,他们对皇帝就更谨慎了。
苏彧和他们谈的多是关心江南如今的民生与军防之事,聊下来的结果着实令她满意,至少藩镇节度使之中还是有忠于皇帝的,而且江南富庶,只要江南不乱,就意味着她的钱袋子和粮仓一直在。
她见的最后一位节度使是镇海军节度使周谬。
苏彧之前听谢以观提起过这位镇海军节度使,说他想将治所从润州搬到钱塘,倒是没有想到周谬相当年轻,约莫二十五六的模样,长得十分周正,只一双眼睛略微上挑带着几分媚意与邪气。
是的,媚意。
在交谈的时候,苏彧明显察觉到他打量她的目光里尽是挑逗,尤其是说到最后,苏彧同意他将治所从润州搬到钱塘时,他当即起身行了个跪礼。
周谬行这么大一个礼,苏彧为了表示礼贤下士,自然要上前扶他一把,然后他便顺势反手握住苏彧的手。
在握住苏彧手的那一瞬,周谬的眼睛更加发亮。
要不是站在一旁的尉迟乙立刻抽刀,他都舍不得放开。
在尉迟乙的刀对着他脖子的时候,他才恋恋不舍地松手,轻声叹息:“臣以为江南水乡养出的人才水灵,见了陛下之后,臣才知道是臣孤陋寡闻了,陛下当真是比臣见过的任何一个人都水灵。”
尉迟乙:“……”这小子怕不是嫌命太长!
周谬见苏彧的脸冷下来,一双眼睛里的媚意却是更甚,他又跪下来,跪在苏彧的脚边,完全不怕死地说:“听闻这几日陛下对所有的女郎都拒之门外,是因为看不上抑或其他……”
他稍稍抬起头,是臣服的姿态,眼睛却充满了挑逗,“若是陛下不弃,臣愿就此匍匐在陛下脚下。”
苏彧:“……”她就说他眼神不对,果然是个有龙阳之好的。
尉迟乙想砍人,苏彧却是压住他的手,她的手握了一下他的手,便从他的手中接过刀来。
她用刀背挑起周谬的下巴,对着他轻轻笑了一下,见到他的眼中逐渐露出痴迷,下一刻便翻脸,眼里尽是狠厉,“朕念在你初犯,不和你计较,要是还有下一次,那么朕不介意亲自送你上路。”
刀背抽过下巴,有些痛,周谬嘶了一声。
但是苏彧觉得他眼睛写着满满的兴奋,她与他对视了片刻,才慢悠悠地将刀还给尉迟乙,淡然地说:“退下吧。”
周谬起身出去,出去的时候还沉迷地看了苏彧一眼。
尉迟乙磨了磨牙,想要揍人,还是苏彧说:“暂时留着他。”
崔玄急急忙忙赶过来时,便见到周谬站在皇帝的营帐外,摸着下巴像是在回味什么,客气地打了个招呼:“周节度使。”
“崔阁老,这是从哪里过来这么着急?”周谬忽地像想起什么,上上下下地打量起崔玄来,目光多少有些放肆。
崔玄早知道周谬有断袖之癖且有些不安分,特意将周谬安排在最后来见皇帝,如今周谬这般肆意打量他,更叫他感到冒犯,在心底默默思索着杀掉周谬的方法。
周谬却是摇摇头:“崔阁老不要误会,我对你并无他想。”
他又不是什么臭男人都喜欢的,他只喜欢香喷喷的小郎君。
说起香喷喷的小郎君,他便忍不住想起苏彧,小皇帝实在貌美,他都顾不上这里是皇帝的地盘就色令昏庸地以下犯上,他又摸了摸还在作痛的下巴,看向崔玄的眼神颇为羡慕。
崔玄:“?”
周谬的手想要拍一下崔玄的肩膀,却见他极快地躲开,这速度连他这个练武之人都要惊叹,“崔阁老这是干什么,你我皆是同类,何必如此嫌弃?”
崔玄冷下脸,谁与他是同类了?
周谬却不客气地说:“那日宴席之上,我可是看到了。”
尽管稍纵即逝,但是周谬却是正好撞到,在那一瞬间崔玄看向苏彧的眼神当真是半点不无辜。
“你看到了什么?”崔玄瞥了周谬一眼,垂下眼眸极淡地问着。
周谬想要走上前去在崔玄的耳边说悄悄话,但是崔玄又一次避开了——
尽管他功夫了得,但像是永远走不进崔玄那两臂距离内一般。
周谬:“……”他还不信邪了!
他又朝着崔玄走过去,但是他和崔玄之间依旧保持着两臂距离!
崔玄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周节度使有话直说便是。”
周谬气得兰花指都出来了,指着崔玄说:“崔阁老那日可是坐在圣人的身侧,我可是看得一清二楚你的眼神……”
他被崔玄冷冷盯着,竟一时说不出下文来。
周谬暗下眼神,想着自己真是差点被小皇帝的美色所迷倒,差点就要在这里祸从口出,还没回江南就既得罪皇帝又得罪崔家,皇帝还会看在他是镇海军节度使的份上饶他一次,崔家可就未必了。
不,皇帝身上还有能夺人性命于无形的神器,周谬这会儿才后怕起来。
他笑着和崔玄说:“没什么,是我看错了。”
便匆匆走人。
崔玄看着周谬的背影,眼神冷冽。
“外面可是行简?进来吧。”苏彧的声音自营帐内传出。
崔玄收回眼神,依旧是面无表情,眼中的寒意却已褪去,他走入营帐,稍作停顿,还是询问了一下苏彧见周谬的情况。
苏彧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显然见周谬的过程并不愉悦,崔玄也跟着皱起了眉头,在心底思索起杀掉周谬的四种方式。
“没什么,他想将治所搬到钱塘,朕同意了,此前朕也见过钱塘刺史,他俩在一起挺好。”苏彧摆摆手,钱塘刺史是个笑面虎,他和周谬在一起挺好,能相互牵制。
“陛下,镇海军节度使收到家书,他家中老母重病要他赶紧回去。”外面的守军突然来报,说周谬在收拾东西赶着回去,叫他来与皇帝说一声。
尉迟乙都忍不住笑了,前脚见完皇帝,后脚老母就生病,也未免太巧。
崔玄沉默地看向苏彧。
苏彧只说:“让他回去。”
“陛下,臣可以……”尉迟乙比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他可以追过去半路杀了周谬,保证神不知鬼不觉。
苏彧笑出声:“仲云,朕和你说过,我们是正经朝廷,不要只想着打打杀杀。”
崔玄说:“陛下说得对,镇海军节度使理该回到江南。”
等他回去之后弄死他,朝廷还能收回镇海军藩镇,崔玄冷漠地想着。
“也差不多了,反正我们也得回去了。”苏彧说,秋猎不过十日,今天已经是最后一日了。
她看了一眼崔玄还绑着绷带的双手,“行简带伤忙碌了这么多天,回去休息半日,明日我们启程回京。”
话是这么说,但是崔玄却不可能真的去休息,他是这一次秋猎的负责人,来的时候他最忙,走的时候他依旧最忙,而且他不单单要将所有随行的人与物安排稳妥,这一次回去他还让自己的侍卫暗中看着崔家人。
同官狩猎队伍启程返京的同时,送往河北三镇的圣旨也被快马加鞭地送了出去。
前一日被皇帝杀死的刺客尸体才刚刚运到魏州,田宏让仵作去验尸,只在伤口处寻到一小块黄铜。
在田宏看来,这么一小块黄铜便是做成暗器,也不可能有如此强大的穿透之力,难不成皇帝身上真的有神器?
他惊疑不定的下一刻,苏彧的圣旨就到了,竟是要封他为正二品的太子少保,他哈哈大笑起来,黄毛小儿就是黄毛小儿,什么有神器、什么天神庇护,还不是怕他这个魏博节度使!
只是田宏就高兴了一天,隔天他就听说皇帝封了隔壁范阳节度使和成德节度使从一品的太子太保,正好压在他的头上。
河北三镇一向团结,且互相联姻,但是田宏就是靠着吃发妻的绝户发家的,他与其他两个藩镇联姻,却也并不相信联姻之下的关系,毕竟他都能先杀老丈人再杀发妻,那些人也能。
他找来幕僚商量皇帝为什么封范阳节度使和成德节度使的官比他大,幕僚里提出最多的,那便是他们两家可能暗地里与皇帝有所交易。
幕僚说:“皇帝手中有神器,他们定是害怕了,暗中向皇帝投诚,虽然也跟着封了将军,怕是想故意麻痹将军,他们要真投诚于朝廷,对我们魏博形成包围之势,那我们怕是无力反击。”
田宏的脸沉下来,对范阳和成德的戒备之心更强了。
幕僚又说:“不如我们先下手为强,让二娘子的孩子继承范阳节度使,那是您的亲外孙,自是不会跟着朝廷对付您。”
前年田宏将二女儿嫁给了范阳节度使,那二女儿在去年为范阳节度使生了一个儿子,到现在也不过是个刚刚学会走路的幼童,但是田宏却觉得这是一个好主意,就是要想暗中杀掉现在的范阳节度使,他还得好好筹谋一下。
而另一边才刚到京城的苏彧却发现尉迟乙头上的造反倒计时忽地闪了又闪,明明变得很暗淡了,可是上面的时间却突然往前跳,从原本的293天突然变成123天。
“陛下……为何这般盯着臣看?”尉迟乙难得犹豫地问着苏彧。
从刚刚到现在,足足有四分之一炷香的时光,苏彧就这么盯着他看,看得他麦色的脸庞都要泛起红来,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崔玄眼神微微黯淡,便见苏彧转身问他:“那三道圣旨应该送到河北了吧?”
崔玄点头:“应在前日就到了。”
苏彧又看向崔玄头上的倒计时,那块倒计时更是暗淡,只是上面依旧显示着“783”这个数字。
她想,果然男主头上的倒计时不光光表示男主造反的意愿,还与某一件与大启命运相关的大事相关联,与其说是男主造反倒计时,倒不如说是可能造成男主造反的大事件倒计时。
比如尉迟乙的造反时间应当是与朝廷与魏博藩镇交战相关联,尉迟乙的造反时间突然提前,就说明因为她的这些动作,导致了魏博节度使田宏提前要造反。
“123天后是什么时候?”苏彧又问崔玄。
崔玄说:“应是明年正月。”
苏彧皱了一下眉头,看来今年秋收得抓抓紧,她又看向崔玄头上的倒计时。
崔玄:“……陛下为何突然这样看着臣?”
那崔玄呢?造成他造反的大事件又会是什么呢?
第115章
不过看崔玄的时间,苏彧觉得并不着急,现在还是魏博藩镇的问题更重要,只有四个月的时间。
她本来觉得还能再囤一年的粮和钱,现在可得抓紧准备物资了。
苏彧问尉迟乙:“你当初带进京的三千骑兵是轻骑兵吧?”
尉迟乙点点头,看向苏彧思索的眼神,摩擦了一下手掌心,“陛下是想要重甲……”
尉迟乙不是没想过训练重甲骑兵,但是养一只三千人的重甲骑兵不是寻常人能养的,得加钱加钱再加钱——
众所周知,他是出了名的穷,当初把这轻骑兵团搞起来,就起早贪黑打劫了好几个藩镇的节度使。
苏彧摇头:“现在训练重甲也来不及了,朕想要弄马。”
尉迟乙说:“这支轻骑兵的马匹配备还好,一人配备了三匹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