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不知道苏彧的身份,柳无时会觉得苏彧这般随意的坐姿是天真烂漫,现在知道苏彧的身份,他又觉得苏彧是恣意妄为,但不管是什么样子的苏彧都让人无法移开目光。
谢以欣很是聪明,几乎是一点即通,她原本有疑问的地方,柳无时只是解释了两句,她便一下子想明白了。
问清楚了事,她将账本收入自己随身的布袋里,再抬头,便顺着柳无时的目光看过去,就看到苏彧将头靠在窗框上俯视楼下,好看的人不管做什么动作都是好看的,更何况苏彧在谢以欣心中不单单是好看,那日苏彧将刀架在裴骠的脖子上,笑着让裴家人解除婚约时,谢以欣便觉得整个大启没有再比苏彧更帅的郎君了——
她哥谢以观都没有苏彧帅。
“世上怎么会有我表哥这么好看的人?”谢以欣轻声感叹着。
声音不偏不倚地被柳无时听到,柳无时先是点头,随即一僵,猛地收回眼神,不忘提醒谢以欣一句,“谢娘子,矜持。”
换作以前,谢以欣听到这话自是会觉得羞愧,不过这一整年,她管着商铺常在西市出入,又觉得自己是在皇帝做事有了底气,听到柳无时这句话,大大方方一笑:“公子世无双,值当夸一句。”
柳无时低下头,不知在想什么。
苏彧见他们两个没有声响,才走过来,和柳无时聊他的那份奏疏。
柳无时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谢以欣,苏彧注意到他的眼神,却笑了一下:“表妹不是外人,也知晓我的身份,不用避着她。”
柳无时愣了又愣,才想起皇帝将自己在京城的商铺全都交到谢以欣的手里,从前后宫的皇后都不曾有这样的权利,如今谈论朝廷之事都不避开谢以欣,皇帝对谢以欣究竟抱的是什么心态——
可是宫中还有裴宝珍,皇帝御赐的烧尾宴还是裴宝珍主办的,那也是从前皇后的待遇。
苏彧:“?”
她什么都没有做,柳无时怎么就用这种看渣男的眼神看着她。
苏彧没特别在意,她确实在有意培养谢以欣,说话也没有避着谢以欣,“不已认为将整个大启的田地都重新进行丈量登记,需要多久?”
柳无时在心底算了算,说:“若是各地官府与世家土豪都配合,约莫要一年的时间。”
是的,还得官府和世家土豪都配合。
苏彧的手轻轻敲在食案上,她才刚收拾了卢家,还不宜有太大的动作,如果想要世家土豪都能乖乖地让她去丈量土地,还得给他们一些甜头。
她摸着下巴,对柳无时:“这个问题,你只当我是朋友来回答,无论你回答什么都没有关系,我知道柳家在江南也有不少田地,如果要柳家配合官府重新丈量土地,柳家最希望官府能给予你们什么好处?”
柳无时顿了一下,低着头并没有开口。
苏彧笑了笑,主动给出答案:“减税一年?”
柳无时没有动。
她又说:“减税三年。”
柳无时抬头看向苏彧,苏彧心中确定了答案,柳无时却劝她:“但是国库才因为税制改革稍稍起色,当下不宜为了丈量土地而实施减税。”
苏彧朝他灿烂一笑,“放心,今年不会有什么大动作了,不已你在户部好好干,日后必有你大展宏图的地方。”
她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
柳无时仰起头,从他这个角度,将苏彧眉宇间的自信与大气看得一览无余,他恍惚了一下,她纵是女郎,也该是巾帼不让须眉,是能与他一同遨游这天地的并肩之人——
可惜,眼前人并非女郎,是大启的帝王,高高在上,不必有他,便已睥睨天下。
【柳无时好感度上升30,柳无时好感度下降30。】系统顿了一下,解释说,【宿主,我去和主神申请过关掉实时好感度播报的,可是主神说我是攻略系统,必须实时播报好感度,呜呜呜。】
苏彧安慰系统:【报吧,没事的。】
系统呜呜咽咽地哭着,它的这任宿主真的是脾气又好又肯卖力攻略男主,真的是好好!
楼下忽地传来一阵嘈杂声,像是有人在大厅里大吵大闹。
柳无时立刻站起身,想对苏彧说他去看看就好,又突然意识到苏彧并不是他想象中那个需要他保护的女郎,他茫然了一下,又沉默下去,背影看着有几分悲伤的败落。
苏彧又拍了拍他的肩膀,“一起去看看吧。”
柳无时看过去,苏彧打开门,尉迟佑自不必说,几乎像苏彧的影子一般,就连谢以欣动作也比他还快,已经站在苏彧的身旁,他不自觉大跨步上前,就站在了苏彧的旁边。
四个人一起从楼梯上走下来。
大厅里一群人围在一起,掌柜站在旁边,面上有难色,见到谢以欣这个现任东家他还是不放心,看到柳无时这个前任东家他才放下心来。
苏彧眯了一下眼睛,柳无时立刻说:“陈叔是柳家的老人,一时习惯没有改过来,苏郎君还请别往心上去,他做事顶好,打理飘香居亦是有一套。”
苏彧斜睨了他一眼,笑着说:“别这么紧张。”
她再看过去,不是一群人围在一起,而是一群人围着两个人。
被围着的两个人,一个是极其瘦弱的书生,个子与苏彧差不多高,脸色苍白到无血色,像是随时都会一口气过不来,另一个比书生高半个头,看着结实不少,皮肤偏黑,长相算得上俊朗,只可惜脸上有一大块烧伤的痕迹,背上还背着一大口棺材——
这个看着随时都要归西的书生,苏彧倒是认识,正是这一届进士科的状元程赫元。
柳无时也认识程赫元,他还认识围着程赫元的这群人,他在苏彧耳边悄悄说:“这些人是几个世家子弟,算是飘香居的常客。”
他又问飘香居的陈掌柜:“怎么回事?”
陈掌柜说:“程郎君一定要背着棺材进来,但是这几位郎君不让,两方便起了争执。”
这几个世家子弟都是赋闲在家,高不成低不就的,没事就混迹在东西市的酒肆、食肆与青楼,他们与程赫元一同进店,嫌弃程赫元两人背着棺材,便不许程赫元二人在店中就餐。
程赫元说:“飘香居可有在店门口立牌告知,不可带棺材进来就餐?既然没有我凭什么就不能带进来?”
世家子们说:“棺材就是不吉利,就是不能带进食肆,你这分明是诅咒我等!”
程赫元说:“那本经典上明确指出棺材不吉利,又或是大启律法五百零二条中有哪条规定棺材不可进食肆的,你大可以指出来,但凡有一条,我今日就把门口的石狮子给吞了,你们要是找不到就把门口的那两个石狮子给吞掉。”
程赫元说完咳了两声,大有种轻轻一碰就背过气的架势。
世家子确实想不到,也铁定不会去把门口的石狮子给吞掉,但他们也不敢动手,倒也不是怕程赫元这个今科状元,他们世家子打过的文官还真不少,主要是程赫元像是不用他们打就能立马归西的样子,他们生怕靠得近一点,程赫元真死了,他们还得无缘无故背一条人命官司——
更主要的是,卢家这个最大的世家刚刚倒台,听闻卢家人都被皇帝发卖到太原石炭作坊做苦力,他们已经被家中长辈警告过,不敢太过惹事。
但是他们先前已经站出来了,要是程赫元说两句,他们就这样走人,岂不是很没有面子?
所以世家子们梗着脖子也不肯退让。
苏彧轻笑出声,所有人便看过来,程赫元一下子就认出苏彧,也认出柳无时,但是他既没有上来行礼,也没有带着棺材离开,就像根木头一样杵在那里。
世家子正找不到台阶下来,见到苏彧只觉得眼前一亮,就要转移怒火对象:“哪来的黄毛小儿,也敢在那里笑话你……”
亏得尉迟佑的刀比那个世家子说话的速度快,没让他把“老子”二字说出口,刀就架在他脖子上了。
世家子们狠狠吞了一口口水,程赫元木着一张脸,瞥了那个说话的世家子一眼,他觉得自己已经是破罐子破摔了,结果这家伙是个不要命的,连皇帝也敢骂……嗯,至少如果是他来骂皇帝的话,他不会用脏话。
苏彧走上前,笑眯眯地问那几个世家子:“知道我是谁吗?”
世家子用力摇摇头。
苏彧慢吞吞地说:“我是谢知微的表弟,姓苏。”
世家子们一开始正想松一口气,谢以观的表弟而已,不是什么大人物,但突然有人面色变了一下,小声提醒他们:“崔家家主。”
他们当即面色变得古怪起来,本来他们都差点要忘记这个传闻了,传说崔家家主崔玄和谢以观的一个苏姓表弟关系暧昧,如今看到苏彧本人,单看苏彧这张脸,他们就觉得坐实了这个传闻!
苏彧让尉迟佑收了刀,笑着提醒他们:“我记得之前郑家有人在西市闹事,如今还在狱中,各位何必如此,不过是吃顿饭的事情,进了雅间见不到他二人,便也不影响几位吃饭的心情了。”
世家子们也想起那个还有一百九十九年牢要坐的郑六,挤出一点假笑,说:“那我们便给谢舍人面子,今日也不吃这飘香居了,走!”
几个世家子走掉,苏彧再走到程赫元面前,笑着指了指门前的石狮子:“你能把这两石狮给吞了?”
程赫元:“……没这本事,但他们也没本事引经论典,我自是不用吞。”
苏彧看了一眼棺材,问:“给谁准备的?”
“我。”程赫元回答,他主动给苏彧解释,“我自小身体不好,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没气了,带着方便原地出殡。”
苏彧再看向背棺材的青年,程赫元介绍:“这是我弟弟程锦元,表字博翰。”
他顿了一下,强调着说:“虽然我兄弟二人容貌有所差异,但确实是孪生兄弟。”
苏彧没太大惊奇,说:“陈掌柜,把这棺材搬到后院没人看见的地方,搁这耽误做生意。”
她又对程赫元说:“放心,你若真就地没气了,我会直接后院挖坑埋了你,出殡都不用出殡了,直接原汤化原食。”
程赫元、程锦元:“……”原汤化原食是这么用的吗?
下楼的时候四个人,重回三楼就变成六个人了。
进厢房的时候,苏彧注意到程锦元拘谨着不敢进来,再低头便看到他鞋子上的软泥。
她没有开口,就看着他兄弟二人,还是程赫元拉了程锦元一把,看着老实巴交的青年才进了厢房。
程赫元将房门关上,才正经行礼,对苏彧喊道:“臣参见陛下。”
他如今是翰林院学士,虽无秩品亦是臣。
程锦元茫然了一下,才跪在地上行叩礼。
苏彧看了他兄弟二人,却并不问程赫元,反而是问程锦元:“在家种地?”
程锦元羞赧地点点头,回答:“草民小时被烛火烫伤了脸,不能再参加科考,便在家种地。”
大启对做官的人是有容貌要求的,身体残疾的人不能做官,脸上有疤的人不能做官,长得丑的人不能做官。
苏彧随口问了程锦元今年的庄稼长势如何,这几天炎热会不会影响庄稼。
说到自己擅长的,程锦元立刻对答如流,他从今年的总体天气变化与雨水变化说起,告诉苏彧这几天的炎热不会影响庄稼成长,相反马上就要入秋了,根据这个趋势,今年应该是丰收年。
苏彧点点头,和善地对程锦元说:“以后不要再背着棺材在路上了,虽然没有法律规定,但是百姓忌讳这个,吓到寻常百姓也总是不好的。”
程赫元在一旁听着,苏彧与程锦元说种田的事时,他神色便有些不明,听苏彧这边说,他当即反驳:“陛下,臣弟是为臣而背,去岁皇家在西市开锦梦轩时,便借了金棺材的彩头,今日又何来的忌讳之说?”
苏彧笑了一下:“你也说朕的那个是金棺材了,你要背就背金棺材,而且是你的棺材,你干吗让你弟弟帮你背,男子汉大丈夫连这点事都要借别人之力。”
“那是因为臣体弱……”
苏彧挥挥手,打断了程赫元的话,“既然你的身体真如你所说的那么弱,朕就准你回家休养,反正也干不了事,省得占着茅坑不拉屎,给真正能干事的人让个位。”
“陛下说话怎能这样粗鲁……”程赫元苍白的脸上终于有了一抹红晕,被苏彧气出来的。
苏彧淡淡瞥了他一眼,“朕出殿试题目的时候没让人润笔,就是明明白白告诉你们,朕就是这个风格,能干干不能干就走人,少在那矫情,何人不知柳家将飘香居献给了皇家,你背棺材来无非就是要朕注意到你。”
她站起身,明明没比程赫元高多少,程赫元却被她的气势逼得连连后退,“与你同届的探花已经在户部干了一个月,而你这个状元还在翰林院里养花,你无非是觉得怀才不遇罢了。”
程赫元被戳中心事,却不愿意将头低下去,他梗在那里说:“臣确实不是因为体弱而带着棺材,臣是抱着必死之心在陛下这里求一个答案,陛下重要柳不已,是因为他捐了这飘香居吗?若陛下只重财而不重才,那臣无话可说。”
苏彧噗嗤笑了一声,一双看着程赫元的桃花眼却是冰冷,程赫元被她看得脸色更加惨白,身躯微微颤抖,却依旧倔在那里一动不动,挺直了背。
苏彧慢悠悠地开口:“朕重财也重才,所以柳无时深得朕的心。”
柳无时猛地看向她,整张脸一下变得通红。
苏彧接着说:“翰林院里的学士一抓一大把的状元,就连谢知微也在翰林院里待了四年,怎么你就不行?朕没看到你的才,只看到你的心浮气躁,从明日开始翰林院也不要去了,回家好好反省。”
她又转身和颜悦色地对程锦元说:“朕也喜欢你,明天你来皇宫为朕种地。”
程锦元看了一眼自己脸色难看的兄长,盘算了一下兄长丢了翰林院的工作,他们的收入减少了,他确实需要再找活,只是……
他小声问苏彧:“陛下,草民入宫要自宫吗?”
“咳——”苏彧重重咳嗽了一声,程锦元不愧是原小说里跟着苏承影的人,果然脑回路也与寻常人不同,她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可以问问你的兄长。”
等苏彧一行人走了,程锦元才从地上起来,问程赫元:“圣人是什么意思,是让我们兄弟二人都进宫做内侍吗?两兄弟都去做内侍,好像有点对不起列祖列宗。”
程赫元:“……没让你做内侍!”
程锦元愣了愣:“那岂不只是临时去皇宫种地,过了这一季,下一季就没工钱了?还不如做内侍有固定的月俸。”
程赫元:“……”他这次没忍住,一口气没上来,当场被他兄弟气晕过去了。
苏彧从飘香居出来,柳无时不住地看她,有些想问她刚刚说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又有些问不出口,忽地他的眼角余光看到一人,猛地回过头来。
果然是谢以观来了。
谢以观笑着说:“听闻我表弟在此,我便来凑个热闹……”
谢以观忽地顿住,顺着他的目光,苏彧和柳无时又看到了款款而来的崔玄。
崔玄看向苏彧,慢悠悠地说:“那传闻似乎还在,我且过来看看。”
苏彧看了一圈,挺好,就差尉迟乙了,她对尉迟佑勾勾手,对他说:“把你二叔也喊来,刚好凑一桌。”
既然谢以观来了,苏彧索性让他先将谢以欣送回去。
谢以欣可怜巴巴地看着苏彧,苏彧有些想要伸手摸她的脑袋,但如今面上她们到底是“男女有别”,她缩回手笑着说:“你还是待字闺中的女郎,与他们这几个郎君待久了总归不大好,若是有什么事我去谢府找你。”
谢以欣依依不舍地与她道别。
不管是崔玄,还是谢以观都注意到了,苏彧的动作以及她的话,那一句“他们几个郎君”显然不包括苏彧自己,他们在心底细细抿了一下这句话,各有各的思量。
苏彧转头就对上崔玄幽深的眼神,以为他要问谢以欣的事,但是崔玄只淡淡地问:“柳主事要回去吗?”
柳无时望向苏彧。
苏彧想了想,笑着说:“不已要和我们一起吗?我们要去先帝的旧府邸。”
崔玄迅速地看了苏彧一眼,柳无时抿了一下嘴,直觉这个先帝的旧府邸不简单,如果他应下苏彧,大约就是上了苏彧这条贼船再也下不来了……
他缓缓看向苏彧,听到自己说:“好。”
柳无时是第一次到先帝旧府邸,要不是门口站着守卫,就这大门、这墙壁,柳无时会以为这里是被废弃的宅子。
他忍不住问了一句:“苏郎君,没有翻新这里的打算吗?”
苏彧看了一眼:“挺好的呀,没有翻新的必要,里面的屋子很新的。”
柳无时:“……”皇帝已经穷到这个地步了吗?他竟隐隐对苏彧这个皇帝生出了几分同情,不是,皇帝需要他同情什么,他一定是有病!
【柳无时好感度上升5,目前是55。】
苏彧顿了一下,冲着柳无时一笑,柳无时狠狠别过开头,然后就看到崔玄暗沉的眼神。
柳无时:“……”之前果然不是错觉,这个崔玄就是有些问题,再想起那些关于崔玄的传闻,莫非崔玄真的有断袖之癖?
苏彧将柳无时带到厢房里,倒是没有再将他往后院带,待到谢以观、尉迟乙前后过来,她已经将麻将摆好。
她笑着说:“今天人多,我们玩个尽兴。”
崔玄、谢以观:“……”果然是皇帝她想钱了。
尉迟乙:“……”现在走还来得及吗?他这个月的月俸才刚发,还没来得及捂热!
柳无时:“?”
在场的也就柳无时没有见识过麻将,所以苏彧只要和柳无时说一下规则就好。
柳无时虽然没有玩过麻将,但是他可是在九岁的时候一把算盘赢下京城十三商铺的人,几张麻将牌难不倒他,他也立刻看出,只要苏彧在桌上,崔玄和谢以观就会隐晦喂牌。
他在心底嗤之以鼻,什么清冷贵公子、什么温润君子,都是虚名,这两个人为了讨好皇帝真是脸都不要了。
然后他也开始给苏彧喂牌,笑话,算牌给牌谁不会?
苏彧打了两圈,也能看出崔玄、谢以观和柳无时在轮番给她喂牌,他们未必要自己赢,但是一定要另外两个输,反倒叫她占尽便宜。
她见好就收,让尉迟乙代替自己的位置。
尉迟乙虽然有点舍不得钱,但是扫了崔玄、谢以观以及柳无时三个人一眼,他呵呵一笑,便坐了下来,而另外三人见他坐下,看向他的眼神也格外意味深长。
苏彧没管四人看向彼此眼中的刀光剑影,她朝后院的书房走去,那里如今已经被改造成她的工作室了。
工匠们已经将手/枪做得差不多了,还差子弹,但是子弹这事苏彧没有交给工匠,她自己亲自下手打造——
虽然她现在是把工匠们困在这里暂时无法出去,但是她总有一天是要放他们出去的,而且最安全的方法,就是把核心技术掌握在她自己手中不外泄,如此才可以保障手/枪作为她的秘密武器,成为出其不意的制胜法宝。
苏彧才磨了五个弹壳,就听到外面有声响,她迅速地将子弹收起来,便看到是尉迟乙来了。
她看向他,这么大一个人垂下眼睛,看上去颇为委屈,倒是和尉迟佑有了两分相似:“钱输光了,我让阿佑顶上了。”
苏彧:“……”你可真是个好二叔。
“你既然来了,朕带你去见识一下大炮。”苏彧朝他招招手,带他去了原本的演武场。
大炮占地面积大,放在那里正适合。
尉迟乙盯着黑漆漆的炮身看了半天,摸着下巴问:“这莫不是投石器的改良版?只是这个石头得如何投出来?”
他又上下瞧了半天,甚至在炮口张望了半天,他没有看出个所以然来。
苏彧挑了一下眉,尉迟乙对于武器的敏感度比她想象中的还要高,她指了指旁边的铁球,“不投石头,投铁球,大炮的杀伤力和射程都远胜于投石器,就是在这里不能实验,得拉到人烟稀少空旷的地方。你回军营里就挑十个机灵可靠的人出来,日后可做炮兵。”
她又问尉迟乙:“你觉得如何把这个东西运到军营,还能神不知鬼不觉的?”
尉迟乙想了一下,“瞒着其他人不是问题,就是萧长衍那边可能瞒不住。”
萧长衍知道,那有可能崔玄就知道了。
苏彧的手指在炮身身上敲了两下,从钱袋里掏出十两银子给尉迟乙,“你去把行简换过来,这东西索性就让他来想办法运出去。”
既然避不开,就把崔玄给拉下水,苏彧如是想着。
尉迟乙朝着她眨巴眼睛,苏彧斜眼看向他,“你别想吞掉这十两银子。”
尉迟乙哈哈笑了一下,“那臣去换崔阁老。”
他走了两步,又将头探回来,“陛下,这十两银子就不能这么给臣了吗?输给谢舍人和柳主事,实在是不值当。”
苏彧朝他弯了弯眉眼,“你要是能翻倍赚回来,这钱就归你了。”
尉迟乙:“……”皇帝这是强人所难!
没一会儿,崔玄就来了,他看了一眼大炮,虽然不知道这东西具体怎么用,但知道一定不简单,崔玄又摸了摸炮灰,这是上等的陨铁,只产自黠戛斯,他倒是不知道皇帝什么时候弄到了这么多陨铁。
他的手搭在炮身上许久,才问:“陛下此前又是去太原,又是去鬼市,就是为了这个?”
苏彧大方承认。
崔玄没有等到其他解释,深深吸了一口气,又问:“运到尉迟将军那里吗?若只是运到尉迟将军那里,想来尉迟将军比臣更有本事。”
苏彧站到他身边,笑着说:“不单单是运到他那里,还需要瞒着别人,至少在这大炮能威慑到敌人之前,不能被其他人知道。”
崔玄看向她。
她倚在炮身上,颇为放松地说:“除了你、仲云以及知微以外的其他人都不能知道……嗯,如果你要萧长衍帮忙,那便告诉他吧,但是这东西具体如何用,你不能同他说。”
崔玄不自觉伸手扶了她一把,再扶正她之后,又迅速将手收回,“那这个其他人包不包括柳不已?”
苏彧看了他一眼,索性坐到了炮架上,“不告诉他。”
崔玄垂下的嘴角稍稍平整了些,又看了一下苏彧,想要扶正她的手又有些痒。
苏彧警惕地看向他,索性绕到另一边去,将整个身体趴在炮身上,和他面对面,哼,她就是要逼死强迫症!
崔玄:“……”
他索性不看苏彧,垂下眼眸问:“陛下打算什么时候将这物运出去?”
“尽快吧,行简最好能帮朕找块空旷的地方,朕要试一下效果。”苏彧说。
“臣知道了。”崔玄忽地抬起头,一本正经地问,“陛下总是这样坐没坐相,站没站相,是因为受隐疾所累吗?”
“什么?”苏彧呆滞了一下。
崔玄微微颔首:“陛下放心,臣必会帮陛下寻到有效的治疗之法。”
苏彧突然想起自己骗崔玄的话,重重咳了一声:“倒也不必。”
崔玄见她桃花眼竟然与他错开,瓷白的脸颊上似有红晕,他的唇角不自觉扬了一下,原来皇帝她也是会害羞的,“陛下尚年轻,趁现在还是轻症早些治好。”
苏彧:“……”
她不想继续这个话题,“我们去看看他们几个玩得如何。”
崔玄跟在苏彧身后,看着她的侧脸上犹挂着几分不乐意,叫她多出了几分与年纪相符的稚气,他又忍不住弯了一下唇。
苏彧猛地回过头,认真地说:“行简不可以偷偷笑话朕。”
“臣没有。”崔玄矢口否认,只是他一向冰冷的眉间却多了几分他自己也未察觉的温情。
苏彧回到先前的厢房里,尉迟佑一看到她就像看到了救星,一下子从座位上跳起来,“陛下救我!”
谢以观和柳无时齐齐看过来,没有苏彧和崔玄在,输的就只有尉迟乙和尉迟佑叔侄俩了,尤其是原本已经输光的尉迟乙出去一趟再回来身上又多了银两,他们立刻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两人都集火在尉迟乙身上。
尉迟乙的钱就这样又输光了,连带着尉迟佑也一文钱都输得不剩。
苏彧摸了一下尉迟佑的脑袋,发现少年又高了一点,似乎已经超过一米九了,她摸着都有点费力,将手默默收回,然后坐到他刚才的位置上,笑着问:“你们要回去吗?马上要宵禁了,这个时候不回去,便要在此过夜了。”
谢以观轻笑了一下:“臣没什么关系,反正也不是第一次在此过夜了。”
第一次来的柳无时:“……”
他也跟着笑了一下,“那臣便不客气,留宿在此了。”
尉迟乙连忙站起身,还将凳子擦干净,“崔阁老坐。”
苏彧笑着骂了尉迟乙一句:“出息。”
尉迟乙看向苏彧,十分无辜地说:“陛下您是知道臣的,那十两银子臣真不是故意输的,臣出去为陛下站岗,陛下可要帮臣将钱赢回来。”
崔玄、谢以观、柳无时:“……”好无耻!
尉迟乙也不管他们仨怎么看他,溜得比兔子还快。
几个人玩到夜深才休息,第二日除了柳无时秩品低不用上朝之外,其余几人都是要上朝。
柳无时朝着相反的方向离去,却被苏彧叫住,“我送不已吧。”
【柳无时好感度加10,好感度65。】
苏彧稍稍顿了一下,罕见地和柳无时说了一句实话:“我算不得什么好人。”
柳无时僵了僵,别开头没去看她,一张稠丽的脸没有什么表情,唯有系统的机械音反反复复地播报着他降下去又升上来的好感度,最终他对苏彧的好感度停在了60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