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彧却是伸出手,弹了一下他的脑门,他转过头来,皇帝的眼里还含着笑,“你呀真是要少一点自作多情,这天下像朕这么好说话的人可没有几个,朕没有断袖之癖,也没有觊觎你的美色,再说你看看朕这张脸需要觊觎你的美色吗?”
柳无时:“……”
“朕既是拿你当朋友,你说你想要为朕赎得自由的时候,朕是真的很感动;也是觉得你是个人才,那个商人出身可参加科考也是在认识你后,朕才想要改的。”
苏彧弯了弯桃花眼,“不过人各有志,你没有当官的意向,朕也不强求,你好好休息吧,朕不打扰你了,也如你所愿,不会再来见你。”
她站起身朝外走去。
柳无时见她的身影逐渐隐在夜色之中,不禁出声叫住了她:“陛下——”
苏彧站在门前回首,柳无时看不清她的脸,唯有一双眼眸在这夜色之中依旧明亮得让人无法移开视线。
他指了指那盏灯,“外面天黑,这盏灯……”
“这盏灯就留给不已吧。”她笑着说,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次日清晨,柳无时醒来,房间里清清冷冷,就像苏彧从未来过一般,他怔怔地望着那张她坐过的月牙凳,剥离他的联想,真正的苏彧又是怎么样的?——
但这些都与他无关了,他早就打算启程去江南,往后若是没什么事,也不会再回京城。
“柳郎君,陛下命奴给您送衣袍过来。”门外是内侍毕恭毕敬的声音。
柳无时放人进来,看到绯色的衣袍稍稍愣了一下,内侍连忙说:“陛下说了,柳郎君若是不喜欢,只管吩咐奴去换。”
“不必,这就很好。”反正也不会再见,一件衣袍而已。
内侍将柳无时送到宫门口。
柳无时踏出宫门,就看到了架着马车的郭来东,他猛地回头,内侍说:“陛下怕柳家人担心,昨日就命人传信到柳家,今日来接柳郎君回去。柳郎君稍等。”
内侍将手中的锦盒递上:“这是陛下叫奴转交给柳郎君的。”
柳无时打开,就见到了一沓地契,还有他送给苏彧的那块玉佩。
内侍又说:“陛下说,柳郎君无心待在京城,所以陛下只留下那几间京城的商铺,权当是柳郎君报答陛下的救命之恩,其余的还给柳郎君,如此陛下与柳郎君之间便两清了,从此以后,天高任鸟飞,海阔任鱼跃,柳郎君珍重!”
柳无时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堵在了心底,他望向宫门之内,巍峨的宫殿空旷而寂寥,他望不到尽头,也望不到那个他说再也不见的人。
【柳无时好感度升100,目前好感度为0。】经历了昨天-100和99之间的反复跳跃,系统现在已经能够良好地接受这个好感度从-100到0了。
“还真是两清。”苏彧低头笑了一下。
“陛下很开心?”正在为苏彧穿朝服的崔玄淡淡地问,他的手没有停下来,在沉默片刻之后,又似不经意地提了一嘴,“听闻昨日陛下留柳不已在宫中过夜了。”
苏彧大方承认:“是啊,他淋雨发烧,朕就让他休息好了再出宫。”
“陛下似乎格外看中柳不已。”崔玄口吻没什么变化,只是手上的动作加快了两分。
“是啊,从卢家以及各地的寺庙那里收回不少田地,这些田地朕不想直接分给农户,而是希望他们从朝廷手中以低价的方式租过去。”苏彧说。
皇帝手中的田地就相当是以后国有土地,以前的皇帝会将土地赠送给官员,再往前的开国皇帝则是将田地分给没有田地的农户,然而这样就会导致田地私有化,私有化一旦开始就避免不了土地兼并,达官显贵手中的土地越来越多,农户没了田地,要么卖身为奴世世代代做达官显贵的人,要么成为流民四处流窜,最后混不下去的人就落草为寇。
哪种情况,都是苏彧不想看到的,所以已经收入她手中的田地,她希望能由朝廷来统一管理,从大慈寺收回来的良田她已经是经由户部低价租赁给京郊的流民,目前来看,效果是好的,她也希望能推广下去,最好管理土地的部门能从现在的吏部独立出来,只对她负责。
当然她想将柳不已招过来,不单单是想要他帮忙管理土地租赁,等到日后大启境内安稳了,想要商业更加繁荣起来,那么国家银行肯定是少不了的。
崔玄:“……”皇帝这眼珠子转的,他怎么觉得皇帝这是把柳无时未来十年要干的活都安排了。
“哎,不过柳无时也不一定会来当官就是,他似乎无意官场。”苏彧浑不在意地说着。
“他要离京,陛下也由着他去吗?”崔玄问苏彧。
苏彧笑了笑,“他想走就由着他去,想走的人无论如何都会走,想留的人自然会留下。”
她稍稍抬起眼,认真地对上崔玄的眼眸。
崔玄在她的眼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他的喉结微微动了一下,再出声则是提醒苏彧:“陛下,该戴冠了。”
五月十五,是皇帝定为各科科考会试之日,去年虽出了武举两个主考官同时不在的乌龙,但今年显然不会有这种情况,去年报名少的工科今年也变得火热起来,毕竟明经和进士出来的状元还在翰林院里抄书,而工科状元李见长已经坐在主考官的位置上,大家看得也十分眼馋。
一个月后的六月十五,是殿试之日。
各科选拔出来的三甲人才在皇宫内举行殿试。
苏彧坐在龙椅上高高俯视而下,底下的人不少,但是她还是一眼看到了柳无时——
倒不是因为柳无时容貌出众,着实是男主头上的造反倒计时太过醒目。
她笑了笑,柳无时终究还是来了,她又扫视了一眼,很好,四块造反倒计时终于实现同框了。
从太原回来之后,崔玄去了一趟岫云寺,见了他剃度为僧的父亲一面。
在从前,休沐之日他都会来岫云寺静心,但是即便来岫云寺,他也不一定会与崔父见面,父子二人即便碰了面也往往是擦肩而过,仿若是对面不相识的陌生人一般。
岫云寺虽是崔家所建,但寺中一切都是最简单的用度,践行的是苦行僧的修行之道。
崔家曾经的嫡长子,如今只是岫云寺的一名普通僧人,弃尘。
即便崔玄主动找上他,弃尘的眉宇间也未见半点波澜,他指了指身旁的蒲团,让崔玄坐下。
崔玄看了一眼地上的蒲团,面无表情地说:“去禅房,地上灰太大。”
弃尘:“……”幸亏他出家之前就是个好脾气的。
弃尘借了方丈的禅房,终于和崔玄面对面坐下,弃尘给崔玄煎了茶,淡淡地说:“此茶是贫僧自己所种,喝喝看吧。”
曾经的弃尘也如崔玄一般,非点茶不喝,做了僧人之后,便也一切从简了。
崔玄看了一眼茶盏,与弃尘对视了一眼,这会倒是没有嫌弃,拿起茶盏轻轻品了一口。
弃尘等了半天,没听到崔玄开口,才稍稍松了一口气,着实是怕崔玄再次嫌弃。
“您知道我为何休沐之时都会来岫云寺吗?”崔玄突然问。
弃尘双手合十,“施主来此自有施主的目的。”
崔玄抬眼望向弃尘,他们父子二人长得十分相像,都有一双漂亮的丹凤眼,只是他眉毛如剑、锋芒毕露,而弃尘的眉眼更加温和。
“因为我想以您为鉴。”崔玄冷冷开口。
弃尘在被郑夫人算计之前便有一位心上人杨氏,只是杨氏是九品小吏家的女儿,崔家不允许弃尘娶为正妻,弃尘被郑夫人算计之后,被迫娶了郑夫人。杨氏虽然是小官之女却不愿意做妾,在弃尘娶妻之后,便与旁人定了亲,只是郑夫人见不得弃尘对旁的女人念念不忘,便设计杨氏叫她被迫成为弃尘的妾室。
弃尘自然是欣喜接受,后来杨氏先于郑夫人怀孕,却是接连生下死婴,杨氏被打击得郁郁寡欢,弃尘做得最叛逆的事,那便是不知道从哪里报来一个男婴,将那男婴取名为崔鑫记在杨氏名下,做崔家的长子。
即便如此,杨氏的性命依旧没有保住。
杨氏死的时候,崔玄便在现场——
那时候,杨氏自知时日无多,想要报复郑夫人,劫持了只有四岁的崔玄。
她将剪刀架在年幼的崔玄脖子上,歇斯底里地发泄着自己的满腔恨意,她恨郑夫人、恨崔家,但是她最恨的还是弃尘。
杨氏说,弃尘明明知道她的孩子是郑夫人所害,却装聋作哑,他以为随意抱个孩子便能叫她忘掉丧子之痛吗?弃尘懦弱无能,向家族妥协娶了郑夫人,既如此就不该再来祸害她,他既纳她为妾又护不住她,害了她孩子的性命也害了她的性命。
杨氏还说,她要杀了崔玄,让郑夫人也尝尝丧子之痛。
崔玄至今还记得杨氏的眼睛,那并不是要杀人的眼睛,而是一双悲伤到绝望的眼睛,杨氏还怕手中的剪刀伤到他,自始至终避开将刀尖对着他。
反倒是他的母亲郑夫人不顾自己的儿子在杨氏的手中,直接命令侍卫冲上来,最后杨氏将剪刀刺入自己的胸口,睁着眼睛咽了气。
也就是那个时候,崔玄的祖父觉得郑夫人不适合养孩子,将他抱过去亲自教养,至于他的父亲弃尘在杨氏死后则选择了出家为僧,放下崔家所有。
崔玄与郑夫人疏离,也不喜欢自己的父亲。
稍稍懂事之后,他便告诉自己,绝不让自己落到与弃尘一样的境地——
所以若是需要静心的时候,他便会来岫云寺,看看一身灰扑扑僧袍的弃尘。
弃尘:“……”
弃尘默默转着手中的念珠,过了许久才说:“施主可是被情所困?”
这些年,他们父子很少说话,弃尘能记住的三次对话,一次是崔玄踏入官场,一次是崔家老家主过世,还有一次是崔鑫的死讯。
但那三次,崔玄只是将话带到便走了,并没有像这一次与他一起坐下来,弃尘便生了一点怀疑。
崔玄面无表情地放下茶盏,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平静地说:“您看我像吗?”
说完转身离去。
从岫云寺回来,崔玄就不避着苏彧了,她是君,他是臣,避不开。
即便听说苏彧留柳无时在宫中过夜,他亦格外平静,如寻常一般一大早去宫中为苏彧穿朝服,并不是他在意什么,只是这几日他看苏彧将朝服穿得歪歪斜斜,着实不舒服。
又听说柳无时想要离开京城,崔玄便想到前些日子柳无时想要将船队让渡给崔家的事,他一双丹凤眼变得格外深沉,这几年柳家的重心在往江南移,而这一次柳无时会真的离开京城吗?
崔玄当即派人盯住柳无时。
只是没有想到柳无时不仅没有离开京城,反而参加了科考,而苏彧她也早就有言在先,想要重用柳无时。
崔玄不自觉皱了一下眉头。
“郎主,可是不希望柳不已参加科考?”底下来报的探子有些犹豫地问,在考虑要不要出手。
崔玄凉凉地看了他一眼,“他是圣人看重的人,你们要是胆敢擅自行动,就提头来见我。”
探子:“……”怎么觉得“看重”两字郎主说得咬牙切齿的?
因为早早就知道柳无时参加了科考,所以六月十五这日在殿试时看到柳无时,崔玄并不感到什么意外。
殿试是由皇帝出题目的,去年殿试的题目其实是卢政翰定下来塞给苏彧的,苏彧没有反对,也给了当时还做宰相的卢政翰十足的面子,而今年的两位宰相显然不会干这样的事情。
不过崔玄多少是有些担心的,所以他这个月十分忙碌,日理万机,还得抽时间来给苏彧这个皇帝补课,告诉她历年来的殿试题目会出些什么,大致要怎么出——
来给苏彧补课的时候,还几次都撞上了谢以观,他二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各自按自己的方式努力给皇帝补课,就为了苏彧今日在大庭广众之下不要暴露自己没文化的事。
苏彧倒是丝毫不慌,也没有让崔玄和谢以观事先出好题目,不过她对自己的字有自知之明,一大早将题目出好,让谢以观再誊抄了一遍,而她的题目也很简单:问题一是新的税制实行到现在已经大半年,对于新的税制实行有何见地?问题二是江南之地商业发展迅速,不仅不实行宵禁,一些食肆还能在午夜子时提供送餐服务,就这一现象发表自己的看法。
两个问题考生二选一进行论述。
不仅如此,苏彧还免了中间的一些虚礼,将原本殿试的一日时间改为半日,午时交卷,午后便开始阅卷,日暮前出名次。
崔玄看到题目,当即指责地看向谢以观,皇帝出的问题都是好问题,就是言语过于直白了些,谢以观一个中书舍人就不会再润下笔,引经论典稍作修饰吗?这样的大白话就抄下来还发放给各个考生。
谢以观难得面无表情,倒不是他不想修饰润笔,而是皇帝她要求就这样子把题目发下去。
苏彧说,这些考生将来都是要入朝为官为她所用的,就得学会适应她的风格。
谢以观无奈一笑,表示皇帝开心就好。
拿到考题的考生也是懵了许久,才陆陆续续开始动笔。
等到前十的卷子送到苏彧面前时,苏彧并不意外地看到了柳无时的卷子,意外的是他没有选江南商业这个他更熟悉的话题,而是直言新税制的弊端。
柳无时在卷中写道,新税制很好,但是各地对于土地的丈量与上报给朝廷的数量尺度有所不一样,导致了实行时尺度的不一致,其背后之意就是,农户在老老实实交税,甚至因为所记录的土地比实际的要大,交的税也更多,而地方土豪手中的地因为谎报数量反倒少交税。
苏彧对于这份卷子相当满意,柳无时不愧是男主之一,不愧和她打了这么久的交道,用语简明扼要,未见半点花里胡哨,还有另外一份卷子,是一个叫程赫元的考生的,答得也很好,就是生僻字太多,看得苏彧有些脑壳疼——
要不是这一个月被崔玄和谢以观轮番轰炸教学,有大半字苏彧得念口口,送卷来的是谢以观,也知道她,所以当场帮她口述,并从文言文翻译成大白话,十分贴心。
谢以观提了一下对程赫元的看法:“辞藻华丽,言语犀利,颇有些恃才傲物,只怕日后容易得罪人。”
“那不错啊。”苏彧一笑,当即拍板让程赫元做进士科的状元。
谢以观:“……”皇帝大约又要开始搞事情了。
“至于柳无时,他长得好看,就让他做探花吧。”苏彧笑着说。
谢以观:“……”这又是什么奇怪的理由,不过柳无时曾经在科考前入过宫,若真得了第一,只怕有心之人会加以谣传,损坏皇帝的名声。
不过即便是探花,这也已经是大启的商人之子所取得最好的名次了。
宣读名次的时候,柳无时没有太大反应,只是一想到自己还要再见苏彧,他握了一下拳头,随即又松开了手。
但很快,他发现他想多了,空荡的大殿前,皇帝高坐在上,他与其他人一样低着头进去,低着头出来,甚至都没来得及抬头看一眼苏彧。
随后便是皇帝设在御花园的烧尾宴。
大启的烧尾宴是专用于士子登科的宴席,而皇帝御赐的烧尾宴不单单宴请各科的一甲士子,还会邀请一些官员以及家眷,虽不如后世的榜下捉婿那么夸张,但多多少少带了些相亲的意图,尤其是大启的男女大防没有那么厉害,若是哪家女郎看中某个士子,还能将自己的香囊赠出去,要是那个士子收了,便意味着士子他对这位女郎也有意思。
这样的烧尾宴本该是皇后来操办的,不过苏彧没有皇后,她便将宴会之事交给了裴宝珍。
柳无时坐在这宴会之中,除了煎熬还是煎熬——
在回绝了第十一个香囊时,他终于知道为什么崔玄日日冷着一张脸了,他还来不及将脸冷下来,第十二个香囊已经送到他的面前。
他本想立刻拒绝,只是看到香囊的颜色时稍稍愣了一下,香囊是妃色的,上面的花纹绣得歪歪斜斜,较之前面的香囊着实有些粗糙,他想,若是苏彧绣香囊,大约绣出来也是这般模样……
“圣人驾到——”
内侍高喊了一声,柳无时猛地抬头便见到了穿着明黄色常服的苏彧。
站在璀璨灯火下的帝王眉目张扬,叫这满园的花与人都黯然失色,柳无时的眼中唯有她。
他越过人群,久久凝视着苏彧。
苏彧似乎也察觉到了他的目光,朝他这边看过来,笑着高举起手中金樽。
而柳无时几近狼狈地收回目光,过了许久才再次望过去,这一次,他看得清楚,帝王的身旁不单单站着崔玄和谢以观,还站着一位貌美的女冠。
柳无时是认识裴宝珍的,他到太原做买卖时,为了结交河东节度使,便是通过在道观清修的裴宝珍认识的。
他也听说,皇帝将裴宝珍带回京城,封为女官,一些宫廷内务都是由裴宝珍来处置的,甚至一些宫廷宴席也都是裴宝珍来操办。
柳无时将那第十二个香囊回绝,恨恨地想着,苏彧才不会绣香囊呢,就算她真的绣,也轮不到他!
宴会散在宵禁之前,柳无时还没到宫门,又被苏彧给请回去了。
柳无时跟在宫人后面朝御书房走去,发现皇宫里确实挺省的,五十步才有一盏灯,且只有一侧有灯,倒是比寻常的富贵人家还要节省。
他抿了抿嘴,皇帝缺钱至此吗?不应该啊,光是抄了卢家应该就有不少钱。
柳无时再次踏入御书房,心还是忍不住抽痛了一下,胸口发闷地抬头,便见到了苏彧以及阴魂不散的崔玄和谢以观。
柳无时:“……”这两人怎么还在?
苏彧朝他笑了一下,唇边的梨涡依旧,笑容也依旧带着几分天真的烂漫。
柳无时又是一怔,即便已经知道了苏彧的真实身份,他还是忍不住惊艳于苏彧的笑容。
“不已写的那篇文章深得朕心,朕也是想这么干的,朕与不已也算是熟人了,所以不已也不必再去吏部报到等待授职了,”苏彧转头对崔玄说,“直接让不已去户部做主事吧,你与上官侍郎说下,由不已负责卢家没收田产的重新丈量与登记。”
崔玄点头,卢家的田产还包含之前郑家那吞来的,遍布整个中原,如此柳无时还要长时间不在京城,甚好。
柳无时愣住,一上来就给他做官,如此合适吗?虽然户部主事不过从九品——
这是不是说明他于苏彧亦是有些不同的……
苏彧又朝着他一笑,“朕在宫外为了行事方便,还是用着知微表弟的身份,不已也要帮朕保密哦!”
柳无时晃了一下神,只觉得六月果然炎热,热得他脸都红了。
【柳无时好感度上涨50,当前好感度为50。】系统本来觉得崔玄已经很癫了,现在发现强中自有强中手,不过无所谓,它已经是有见识的系统了,男主这点好感度升降它才不在乎!
苏彧听到系统的声音,朝柳无时笑得更加灿烂。
柳无时狼狈地扭过头去。
三人一起从御书房里出来,正是一轮明月当照。
崔玄瞥了柳无时一眼,一贯冰冷的丹凤眼竟也有两分愉悦。
谢以观拍了拍柳无时的肩膀,笑容明显,“柳不已,好好干。”
柳无时:“……”为什么有种不祥的预感?
柳无时去户部上任第一天就差点辞职不干了。
卢家的田地多、分布广,要对这些田地进行丈量与管理对柳无时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难的是——
“出行只有驴车或者步行,赴外公职只给报半吊钱的费用?”柳无时的眉毛都快打结了,半吊钱还不够他平日里吃一顿饭的。
户部的另一位主事对柳无时说:“你也不要觉得钱少,去了那边自有接待,驿站也是免费住的,吃食也是地方官府包的,不必自掏腰包。我们户部已经算大方的了,隔壁礼部只给报二百五十文。”
柳无时木着脸想,这么一对比户部是好一点,隔壁一个二百五,这边是两个二百五。
这位同僚又羡慕了一下,“不过最好的还是吏部,他们有钱,崔阁老又懂得生财之道,他们出行就不同了,起步都是两吊钱。”
大启除了朝廷统一给官员发放的月俸之外,皇帝还会发放给各级衙门发放“公廨田”和“公廨钱”,换个说法,就是皇帝发钱发地给衙门,让衙门自行经营解决内部的经费问题,像六部这样在京城的大部门,还会再划拨一些产业交由六部的官员打理。
大启建国皇帝这么设置的初衷是希望衙门内部解决经费,如此就不会给大启造成经济负担,只是随着时间推移,各个衙门之间就拉开了财富差距,导致了各个衙门有自己的经费标准。户部按理说并不穷,毕竟它可是大启的钱袋子,但是之前国库的亏空还在填补,又换了上官绎这个有钱就存的侍郎,所以连带着他们的办公经费也下调了。
同僚打量了一下柳无时,友情提示:“我见柳兄这张脸着实不安全,出行还是雇个镖师同行吧,不过我们这个秩品雇镖师的钱就得自己出了。”
柳无时顿了一下,问:“冒昧一问,我们的月俸是……”
同僚举起了两个指头:“二两银子。”
柳无时:“……”二两银子还雇什么镖师!他开给郭来东的工钱可是这个数的一百倍!
他揉了揉额头,就这个钱让他出一趟远门实在是不现实,但是一想到他刚上任就得自己贴钱,他大体有些懂得昨夜崔谢二人的笑意来自哪里了,他们分明是幸灾乐祸!
不过撂挑子不干,不是他的风格,就算辞官不干,他也得把这件事干好,叫苏彧看到他的实力之后,再请辞!
不就是钱吗?他最不缺的便是钱,至于镖师他就有现成的,柳家商队个个能打,战力全然不输军营里训练出来的。
“陛下,柳主事已经去洛宁县了。”谢以观来向苏彧禀告的时候,脸上带着几分笑容。
苏彧多看了他两眼,“他一个人?”
谢以观摇摇头,“他带了十人,除了护卫之外,还带了两个账房。”
这支队伍是柳家商队里跟着柳无时走南闯北最多的。
“户部能报的钱应该不够这么多人的开销吧?”苏彧问。
“户部能报半吊钱。”谢以观笑眯眯地说,他怀疑这就是苏彧积极招柳无时入朝的主要原因之一。
苏彧没有抬头,只说了一句:“朕看中的是他的才干。”
钱什么的只是顺带的。
谢以观笑笑不说话,他还记得先帝旧府邸里的物资与工匠。
苏彧又说:“还有那些从各地寺庙那里收回来的田地,派李子进去清点。”
苏彧对付寺庙和僧人的这套手段很有效,通过大理寺查出来僧人的不义之财和不法之行着实不少,大理寺该抓的抓,该没收的没收,各地的贵族与平民还觉得皇帝这是还佛门之地真正的清静,一时之间皇帝的名声有了,国库里的钱也多了,就是那些没收来的田地与抄卢家得来的田地有着同样的问题。
所以苏彧打算让李见长和柳无时双管齐下,尽快先将这些田地清点整理,进行统一管理,其实她还想对人口和户籍进行重新规划,但是这个并不急,还得再放放,等经济再好些。
谢以观:“……”一个首富,一个世家子,他严重怀疑苏彧就是看上他们能够自掏腰包干公务。
苏彧看完手中的两本奏折,才抬起脖子来,她动了动脖子,“十六卫那边如今如何?”
尉迟乙最近忙得不见人影,便是有事也是派人来说,苏彧派谢以观去看了两次,她自己这段时间也忙,没有时间去看,只派谢以观去探望了几次。
“尉迟将军说已经重新进行编制,只是这些兵平日里缺乏锻炼,疏于武艺,有一些连刀都拿不动,还得加强训练。”谢以观说。
在京城做禁军的很多都是世家子弟,平日里吃喝嫖赌样样精通,就是不通武艺。
苏彧:“……”刀都拿不动,那不是比她还弱鸡?
她笑了笑,“这次武举不是又选了不少人出来吗?不是京城人的都留在禁军里吧,是京城的就让他们去地方历练。”
天气炎热,即便御书房里放了冰块,苏彧还是觉得热,她不顾形象地将袖子撩起来,拿着扇子“噗呲噗呲”地扇着,吩咐门口的内侍去冰窖中拿三支棒冰来。
谢以观顿了一下,说:“虽是夏日,冰凉之物还是过于伤肠胃,陛下一口气吃两根棒冰是不是有点多?”
跟着苏彧这么久,谢以观对棒冰、刨冰这一类的解暑神器已经完全不陌生了,不过谢以观也担心皇帝太过贪凉,吃坏肚子。
苏彧笑着解释:“不是朕要吃两支,是等会儿崔阁老要过来了。”
说曹操曹操就到。
内侍还没有将棒冰取过来,崔玄便已经到了,他一进门就看到苏彧两只胳膊都露在外面——
光将袖子撩起来,苏彧还嫌丝绸的料子太丝滑会掉下来,要一直去撩,索性拿了襻膊将袖子绑起来固定住。
苏彧的手臂纤长而雪白,就像是用汉白玉雕出来的一般,崔玄看了几眼之后才垂下眼眸,不过不等他开口,苏彧抢在他前头说:“实在是太热了,行简就不要在意这些细节了。”
崔玄:“……陛下可以看看臣,亦可以看看谢舍人。”
苏彧看向他俩,崔玄就不必说了,这么热的天,他的领子还是严丝合缝的,生怕透一点风进去,袖子还是两层袖子,而谢以观居然也是如此。
苏彧轻声咳嗽了一下,“可是知微就不会说朕。”
崔玄:“……”
他在心底暗骂了一句谢以观,面上却是沉默不语,像是在无声的抗议。
但显然苏彧是不会在意这点抗议的人,正巧内侍将棒冰送来,苏彧率先给了谢以观,而她手中拿着两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