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上倒是有证明身份的文牒,不过他也不急着拆穿苏彧,只叫韦炅拿出令牌来给守卫看。
守卫看了又看,还真是同州防御使的令牌,他再是疑惑地看向谢以观,小心求证:“你是不是也姓谢?”
谢以观回答:“是,我姓谢。”
守卫仔仔细细将他看了个遍,最后得出结论:“你的官肯定没有谢安抚使大。”
韦炅笑得极大声,指了指谢以观,对守卫说:“我倒也想见见这个官职比他还大的谢安抚使。”
谢以观:“……”没毛病,谁能大过皇帝呢?
他和韦炅进了刺史府,安排兵士将物资抬进来,而他们两个就在大厅等人回来。
没过一会儿,就听见了杨平和两名女子的声音。
杨平似是极力在向两位娘子推荐那位“谢安抚使”,却听得一个娘子说:“敬高,你莫不是又被那尉迟仲云给坑了吧?那个谢安抚使长得脂粉味过重,且一手字写得犹如狗爬,他真是那个大启最年轻的状元?多半是尉迟仲云找来冒名顶替的。”
杨平说:“不会,我见尉迟仲云对他十分尊敬。”
那娘子冷冷一笑:“尉迟仲云能安什么好心,他俩卖力在朔州干这么久,必另有所图的!”
“我姐姐说得对,他那一手字狗看了都摇头,怎么可能是名满天下的谢知微?”年轻些的小娘子接嘴。
“那他想骗我什么?”杨平无奈地问。
他的娘子说:“如今整个大启北境都知道我上官如烟要给我家小妹寻婿,他们怕不是冲着这个而来,尉迟仲云知道我看不上他,就找人冒名谢知微。”
韦炅和谢以观在厅内听了个真切,韦炅不喜他们这么贬低尉迟乙,不过对于假冒谢以观的人被戳穿,他倒也乐意。
他推了推谢以观,“你看假货露出马脚了……你怎么了?”
韦炅诧异地发现谢以观竟敛起一贯挂在脸上的笑容,冰冷得有些吓人。
杨平和他妻子以及妻妹走进来时,就见到了站在那里的谢以观和韦炅,“你们是?”
韦炅首先自我介绍:“同州防御使韦炅奉圣人之命运送赈灾物资而来,圣人担忧你们城中缺炭,故而先派了尉迟将军过来,我们随后而来。”
杨平知道他们听到了他和妻子的对话,脸上神情有些窘迫,忙问谢以观:“这位是?”
谢以观浅浅笑了一下:“城中那个谢安抚使确实不是谢知微,在下才是字连狗爬都不如的谢知微,他的字比我好。”
他又极为狂妄地补了一句:“只是这天下大多数人的字还不如我,小娘子若是不服气,自可来比。”
什么人,也敢嫌弃他的陛下字丑!
杨平脸上的神情愈发尴尬。
而他的妻妹上官如云则是一脸不服气,她冷笑着说:“听闻谢知微笔法娴熟,点画精准,行笔流畅,气韵生动,真正能做到力透纸背、入木三分,今日我倒要开开眼界。”
上官如云在朔州也算是有名气的才女,旁人都夸她能与京城谢家的谢以欣相提并论,她便也觉得自己并不比谢以欣差,她叫人备了纸笔来,率先写了一幅字。
平心而论,谢以观也不觉得她的字比苏彧的好,像上官如云这样的字满大街皆是平平无奇,哪里像苏彧的字一眼就能认出是她写的。
上官如云将笔递给他,眼中尽是挑衅。
谢以观提笔就写,待到苏彧过来,正是谢以观落下最后一笔时。
苏彧站在门槛外望进来,雪白的宣纸上用墨写成的字错落有致,远看就像一幅极为漂亮的画,近看每个字都极精湛。
她愣了愣,平日她的圣旨都是谢以观代笔的,但是谢以观写圣旨都是以极为端方的楷书写成的,有点像崔玄写信给她时用的字,倒是没有想到他的行草竟写得如此不羁。
苏彧没太在意大厅里颇为凝重的气氛,越过脸色惨白的上官如云,凑上前去看,她轻啧了一声,“倒是看不出来,知微光风霁月的外表下是一颗放荡不羁的心。”
别说,这幅字既有骨力又有神采,颇有种不受世俗约束的洒脱,与平时谢以观温润君子的形象大相径庭。
谢以观见到苏彧来了,眼中的冰冷才稍稍褪去,只是似笑非笑地问着:“谢安抚使要不要也提几个字?”
韦炅:“!”所以冒充谢以观的竟是皇帝吗?!
难怪他一口一个假货,谢以观硬是不接茬!但谢以观明明和他一起来的,怎么会知道是皇帝冒充的?
韦炅在脑子过了一遍,自己方才有没有说错什么话,他多少有点记不清自己说了几句大逆不道的话,现在把谢以观杀了灭口,还来得及吗?
他悄悄打量向谢以观,盘算着怎么样灭口。
谢以观却极为淡定地回了他两个字:“晚了。”
韦炅震惊地瞪大眼睛,果然谢以观会读心术!
苏彧侧过头问:“知微是真心的吗?”
谢以观索性将毛笔递给了苏彧。
苏彧还是有几分自知之明的,她问:“有红泥吗?”
写完字要盖章,红泥自然也是有的。
苏彧将毛笔翻过来,用笔杆的另一头蘸了红泥,在谢以观的落款处,徒手画了一方印章,方方正正足以以假乱真。
谢以观当着众人的面就夸赞道:“画得真是极好,点睛之笔。”
苏彧眉眼弯弯:“我也觉得我画得极好。”人最重要的是有自知之明,早早开启适合自己的赛道,比如她对自己就是很清楚。
杨平、上官如烟和上官如云看着苏彧与谢以观极熟稔的样子,一脸的震惊,三人面面相觑,想到谢以观对苏彧的维护,再想到他们刚刚的有来有往,只怕是关系不浅。
上官如云只觉得受了侮辱,拿袖子掩住脸面匆匆离去。
上官如烟到底做了那么多年的刺史夫人,她决定先发制人:“原来你们是合起伙来骗人啊!”
苏彧转过身,极淡地笑了一下:“不知道我骗刺史夫人什么了?是尉迟将军第一时间给朔州千里送炭骗人了,还是谢安抚使不远千里为朔州筹集赈灾物资骗人了?”
她的一双桃花眼看上去极冷,冷得杨平和上官如烟都打了一个寒战,他们夫妻二人都是见过大世面的人,立刻意识到这样的气度绝对不是普通人,只是再往上的身份他们却是不敢猜测。
苏彧又慢条斯理地问杨平:“杨刺史,我和尉迟将军在朔州这几日做了什么,你不知道吗?还是你身为刺史,想将朝廷这赈灾的功劳全都归在自己身上?”
杨平慌忙否认:“自然不是!这一次若不是有安抚使与尉迟将军,朔州难逃大难,安抚使和尉迟将军是我整个朔州包括我杨某人的救命恩人!”
他忽然觉得羞愧难当,明明人家在危难中相救,他却纵容着妻子去诋毁人家。
杨平猛地就拉上官如烟跑了出去。
苏彧:“?”不是,她话还没有说完呢,就这么跑了?
杨平不在,那谢以观便也不客气地开始秋后算账:“谢安抚使可有什么要说的?”
苏彧朝他眨了眨眼睛,硬是转移了话题:“你怎么刚到朔州,就在这写字呢?”
韦炅决定将功抵过,连忙开口将事情的经过说给苏彧听,把谢以观夸她的话也一五一十地学到了,就希望谢以观别在皇帝面前告他的状。
谢以观:“……”倒也不用把话全学到。
苏彧颇为震惊,当即喜滋滋地问:“朕的字在知微心中那么厉害的吗?改日朕要将这话告诉崔阁老,看他日后还叫不叫朕练字!”
谢以观:“……”
他难得感到头痛,忍不住反问苏彧:“陛下觉得臣当时情急之下的话能当真吗?”
苏彧这会儿是一点自知之明都没有,重重点头:“想来这是知微的肺腑之言,朕记住了!”
谢以观额头的青筋跳了一下。
苏彧眼睛一弯,笑着说:“字不用练了,刚好有时间可以跟着知微学射箭,朕听说知微君子六艺都是极好的。”
谢以观看着她的笑容,心情竟也跟着愉悦了起来,他无奈着低头而笑,谁叫苏彧是皇帝,他也没有办法,只能由着她了……
既然人马都齐了,苏彧这几天与底下的人又混得极熟,索性把杨平抛到一边,由她带着谢以观熟悉朔州,并着手恢复朔州的各行各业。
朔州的路如今是通了,现在又有粮有炭,想要复苏自然不难。
谢以观做事上手很快,只跟着苏彧在外转悠了几个时辰,便已熟悉各个环节,与朔州干事的这些人都打好了关系,他回过神来时,苏彧已经完美隐身,连为什么借用他的名号都没有解释一句,就将“谢安抚使”的身份不着痕迹地过渡到他的身上。
他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他能怎么样?
只能干活了。
“韦将军来都来了,不如一起。”谢以观转头就将韦炅拉上,横竖得拉个垫背的。
韦炅睁大眼睛:“我都送你到朔州了,陛下和尉迟将军都在这里,我也该……”
谢以观笑呵呵地打断他:“韦将军打赢尉迟将军了吗?对了,那日一口一个假货是什么来着?”
韦炅:“……”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笑容和皇帝的像极了!
韦炅狠狠叹了一口气,谁让自己落了把柄在谢以观手上,不过他也确实想和尉迟乙再切磋一把,留下来当苦力就当苦力吧,反正他挖了一个月的石炭,当苦力那都是熟练工!
苏彧拉着谢以观一直忙活到夕阳西下才回的刺史府,结果大老远就看到杨平赤膊背着荆棘条跪在刺史府门前。
刺史府就在街道旁,人来人往,都能看到杨平这副样子。
“他这是要干什么?”苏彧问谢以观。
“自然是要负荆请罪。”谢以观指了指杨平背上的荆条。
虽然把“负荆请罪”这个成语复刻得很完美,但是这天寒地冻的,脱成这样杨平不冷吗?苏彧想着,她推了推谢以观,决定让谢以观去处理,“那便让知微做一回蔺相如吧。”
谢以观笑着说:“杨刺史是要向陛下请罪。”
苏彧摇摇头,“朕要是接了蔺相如的活,那不是自掉身价吗?这可不行,所以还是知微代朕去最合适,当然你不能就这样放过他,要让大家都看到杨刺史是因为误会了朝廷的赈灾而负荆请罪,一定要达到人尽皆知,让全朔州人都知道是朝廷、是朕派人救了他们,让他们记住天子的好、大启的好!”
谢以观立刻明白,这就和当初他被尉迟乙拉去青楼做戏一样的,这会儿虽然要的效果不一样,本质还是做戏。
“怎么能算做戏呢?”苏彧不赞同,“这叫宣传,让朝廷拥有公信力,让朕拥有民望。上吧,知微!”
谢以观:“……”皇帝嘴里的词时常让他需要犹豫片刻才能理解,也不知道是谁没文化?
大约是他吧……
谢以观略微无奈,走到杨平面前,连忙扶杨平起来:“杨刺史这是干什么?”
他解下身上的大氅打算披到杨平身上,只是披的动作却顿了一下,不巧,这件大氅正是他与苏彧同穿过的那一件。
杨平一把推开他的手,坚决不要:“是我做错了事,理当如此!还请谢安抚使不要阻止我!”
谢以观从善如流地穿回自己身上,对杨平开始说大道理:“陛下派我等前来赈灾,是因为朔州是大启的朔州,无论杨刺史做了什么,陛下都不会收回赈灾物资,也会让我留下来与杨刺史共渡难关,还请杨刺史放心。”
杨平感动得愈发不肯起来。
路上的行人围了一圈又一圈。
苏彧站在最外围,听着里面的百姓将话传出来,传到她这一层,就变成了:朔州大雪,是因为杨刺史不敬天子被降了天罚,然而天子爱民,不计前嫌,派人来救朔州百姓。
虽然降了一些杨平的公信力,却将她的民望提升了上去。
苏彧觉得满意,这是她应得的。
至于杨平虽然本人还行,但他的妻子上官如烟这些天对她和尉迟乙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她都看在眼里,趁这个机会打击一波他们的气焰刚刚好。
谢以观看着效果差不多了,主要是杨平也被冻得眼泪一把鼻涕一把,他也见好就收,强行将杨平带回了刺史府。
被冻了许久的杨平果然在第二日发了高烧。
上官如烟已经听到了外面的传闻,恍惚着想,杨平身为边关武将一向壮硕,她才刚刚出言不逊,他就病倒了,莫非真是她的报应?
她虽然在外嚣张惯了,却也是极为爱重杨平的,硬是拉着她妹妹也像杨平一样在大门口,拦着谢以观道歉——
她是想拦苏彧,但是没拦到,反正都是谢安抚使,都是代表天子,都是一样的。
谢以观用眼角余光瞄了一眼躲在人群里偷着乐的苏彧,假笑着又将昨天的戏码演了一遍。
这会儿,朔州城里的传言便更加厉害了。
传到最后,竟变成了因为天子原谅了杨刺史一家,又念及朔州百姓无辜,大手一挥就让雪给化了——
这就是宣传的可怕之处,无意之间,她在朔州便成了神一样的存在。
朔州的事情处理得差不多了,杨平也被收拾得差不多了。
谢以观才终于想起柳无时所托之言,挑了一个苏彧与尉迟乙正商议着朔州边防之事的时候,不紧不慢地对苏彧说:“有件事情不知该不该讲?”
苏彧都没有抬头看他,“说吧。”
“柳九郎让臣托信给陛下,他在柳家商行等着陛下,不知道陛下见与不见?”谢以观问。
苏彧一顿,问:“你与他什么时候见的面?”
谢以观笑着说:“就在臣进城那日。”
苏彧说:“那日你倒没和朕说。”
谢以观又笑了笑:“事情太多,叫臣给忘了。”
苏彧狐疑地看向他,就谢以观这记忆力,能忘事?
第72章
谢以观在苏彧的目光中没有半点心虚,还问她:“陛下可要去见他?不过陛下也说今日午时之后要去巡视城墙,明日……”
他稍稍停顿了一下,才说:“陛下若是想在年前回京之前再去一趟太原,恐怕明日就得出发了。”
苏彧:“……”合着她就没有时间去见柳无时是吧?
不过她倒也不急着要去见柳无时,“既如此,知微代朕送封信给柳不已吧……”
谢以观又问:“陛下是要亲笔写吗?”
苏彧和他默默对视了一眼,笑呵呵地说:“你也知道朕的字太有特色,一出手就容易被认出来,要么知微顺便帮朕把信也代写了?”
谢以观斜了她一眼,倒是没有拒绝,他当着苏彧的面就将纸摊开,却是用左手写的字。
苏彧:“?”这么侮辱她的吗?
谢以观一边写一边解释:“臣的字在京城小有名气,怕被柳无时认出来,故而用了左手。”
他的左手字虽然不如右手字,却也是够看的。
苏彧也发现,谢以观的左手字同样胜过大多数人,她笑眯眯地夸赞了几句,对谢以观说:“也不用写什么,只要说京城见就可以了。”
写得越多越容易穿帮。
派了谢以观给柳无时送信之后,苏彧就带着尉迟乙上了朔州的城墙。
尉迟乙在京中多少有些屈才,他站在边关的城墙便有一种说不出的意气风发,他为苏彧指点着江山,展开万里北疆的辽阔,那些安分的、不安分的游牧部落自他的嘴中出来如数家珍。
说到最后,他稍稍有些犹豫,对苏彧说:“杨敬高此人虽然惧内,却是不可多得的守城将才。”
这也是当初他为什么找杨平合作的原因,杨平是个十分有韧性的武将,不善于进攻却极善于防守,否则当年光朔方和河东两个节度使夹击,朔州就沦陷了,不要说在漠北游牧部落的虎视眈眈下还蒸蒸日上。
“虽然他家夫人对我多有言语上的不敬,但我并不是斤斤计较的人。”苏彧朝他一笑。
尉迟乙看过去,愣了愣,城墙上的风很大,吹得苏彧半眯起眼睛,便是她唇边的梨涡也被扬起的发丝半掩住。
他从前见那些纨绔子弟在边疆哭着喊着说京城娇养出来的人就不该在边境,他只觉得矫情,他尉迟乙不就是京城里养出来的人吗?边关的风沙还不照样绕着他过去?
只是这会儿,苏彧站在那里,像是被风一吹就能吹走时,他不自觉地上前了半步,用自己高大的身形为她遮住自大漠吹来的风。
他低下头便能见到苏彧白皙的脸庞被风沙吹得通红,像染了上等的胭脂,仔细想想那些纨绔子弟说得也有几分道理,“要不要回去?”
苏彧还没有公开自己的身份,他们几个在外并不敢明目张胆地喊苏彧“陛下”。
苏彧仰起头看了他一眼,却是从他的遮挡里走出来,朝着远方眺望去。
尉迟乙才知道自己想岔了,眼前的人是他愿意为其卖命的皇帝,她无需他遮风挡雨……
他当即想要低头认错,苏彧却比他更快一步,又退回了他身后
尉迟乙:“?”
苏彧靠近几分,让他彻底挡住寒风,她笑了一声:“有些苦不一定非要去吃,才能证明自己,我们下去吧。”
尉迟乙:“……”听着很有道理。
他们二人从城墙下来的时候,正遇上大病初愈的杨平。
杨平见到苏彧又想脱衣,解了半边袖子才发现自己荆条没有带过来,他左右看了看,随手折了一把枯木枝,小心翼翼地问:“要么凑合着用?”
苏彧接过他手中的枯木枝,扔到了一边,“行了,杨刺史。朕没有怪罪的意思。”
杨平稍稍松了一口气,等等!她刚刚自称什么来着?!
“陛、陛下?”杨平试探地喊了一声。
苏彧似笑非笑地看向杨平:“朕在来朔州之前就在太原,就因为离得近,所以朕决定亲自过来一趟,朔州的百姓也是朕的子民。”
杨平“噗”地一下双膝跪地:“臣、臣实在是有眼不识泰山,还请陛下恕罪!”
苏彧上前亲自将他扶起来,“起来吧,是朕想看看你这朔州的父母官做得如何,故而隐瞒身份,既然不知道,那便是无罪。”
杨平“哐”地一下又跪在了地上,一头磕在泥地上,痛哭着说:“臣有罪!臣有大罪!”
上官如烟也就是在不知道苏彧身份的时候说她长得娘,说她字难看,她最多也就是不识圣人的丰神俊朗而已,不像他当初觉得苏彧是从穷乡僻壤的平山国出来,根本做不好皇帝……
他的罪可比上官如烟大多了!
苏彧悄悄朝后退了两步,躲开他磕头磕飞的烂泥,转头看向尉迟乙,用眼神问他:这就是你说的将才?
尉迟乙摸了摸鼻子,上前想要扶起杨平,杨平却是不肯,还在继续一边哭一边磕头,他无奈地转头看了一眼苏彧,然后再回过头,一个手刀打在杨平的脖子上,任由杨平两眼一翻就倒在了泥地里。
他朝着城墙下的兵士招招手:“将你家刺史送回府去。”
兵士:“……”
尉迟乙朝着苏彧咧牙一笑:“陛下,解决了。”
苏彧朝他竖了一个大拇指,尉迟乙的解决方式虽然粗暴,但是有效,“等知微回来,我们就出发去太原。”
她本来打算是明天一早出发的,但是她怕她在朔州多待一会,杨平能见一次磕一次,搞不好下次就是拉着全家老小一起磕了。
苏彧回到刺史府时,杨平已经醒过来了,果然如她所料,他领着他一家老小就跪在她的院子前,等她一出现,他就拉着上官如烟一起磕头。
苏彧:“……”
她揉了揉鼻梁,淡淡地说:“朕都恕了杨刺史的罪,莫非要抗旨不成?起来吧,都起来吧。”
抗旨的帽子都扣下来了,杨平也不敢再跪,将一家老小又齐刷刷地拉起来。
上官如烟大着胆子说,刺史府晚上摆宴,还请圣人赏脸。
却没有想到苏彧的脸更冷了几分:“尉迟将军向朕举荐杨刺史,说你是个不可多得的将才,也能守住朔州这一方天地,然而朔州才刚遭了灾,你刺史府却要摆宴席,你就是这样给朕守朔州的?”
杨平听了她的话,又唰的一下跪下来,跪下之后还不忘再把上官如烟给拉下来一起跪。
苏彧看了他们一眼,没再叫他们起来,决定让他们跪在这里好好反省。
她收拾了东西,便连夜离开朔州,走前让尉迟乙前去给杨平传话,叫他们起来。
杨平听到皇帝走了,怅然若失,又想到皇帝的恩德,感动得又哭了出来。
尉迟乙:“……”他竟不知道杨平一个大男人居然如此能哭。
他的手有点痒,又想一手刀下去,好在杨平嚎了两声,当即在他面前表达了自己对皇帝、对大启的忠心,一定会守住这大启的国门。
尉迟乙这才默默将手藏在背后,朝杨平点点头,赶紧追苏彧去了。
苏彧倒不是被杨平这架势给吓跑的,而是在朔州,她的真实身份已经暴露,虽然有种大佬被人误以为是小弟最终误会解开的爽感,但朔州毕竟是边关,谁知道这鱼龙混杂之地,哪个人就想要她的小命呢?
她还是走为上策——
也亏得她走得快,她才出了朔州地界,杨平就派人送来了急信,说原本住她的院子半夜有刺客行刺,他已着手在查,务必查出背后真凶。
苏彧让谢以观给杨平写回信,让杨平自上而下好好查一下朔州所有的官吏,只怕有不少奸细,否则也不会她的身份一被知晓就立刻有刺客了。
到了太原,苏彧便放韦炅回去了:“韦将军回同州吧,你的不敬之罪,朕也一并免了。”
韦炅一愣:“可是我还没有打赢尉迟仲云呢……”
苏彧:“……”
她拍了拍他的肩膀,“倒也不用给自己判无期徒刑。”
等赢了尉迟乙再走,那韦炅可真要给她挖一辈子的煤了。
韦炅:“……”皇帝的话虽然晦涩,但是他听懂了!就是说他这一辈子都没指望赢尉迟乙了!
“那陛下,臣真的走了?”韦炅不甘心地又问了一句。
苏彧朝他挥挥手,让他赶紧回同州。
韦炅没走两步,又回到了苏彧的面前,他单膝跪下,将之前的那个韦家令牌奉在手上:“陛下,同州军是陛下的同州军,陛下要调度不过是一纸圣旨的事,无须这个令牌。”
苏彧看了他一眼,高大英挺的年轻武将目光赤忱,她朝着他露出那对唇角边的梨涡,将令牌收了回来。
韦炅脸一下子红了一起,有些不敢看苏彧,虽然知道皇帝是男子,可苏彧的长相着实是按着他心上人的模样长的,对着这一张脸很难不脸红,不过他现在跪在这里并不是因为苏彧这张脸,而是这一个多月,他切切实实感受到了皇帝的好。
他心甘情愿成为皇帝的同州军。
韦炅走后,谢以观见苏彧一直看着那块韦家令牌若有所思,他便提了一下韦炅那时想要直接杀了打劫的村民。
“虽然韦将军听从了臣的意见,但是他不是觉得应当按律问罪,而是因为那里是朔州的地界,他不能越过杨刺史处置人而已。”
“应该不只是韦将军一个人有这样的问题。”苏彧问谢以观,韦炅这样的想法其实更符合当下的认知,反倒是谢以观这样强烈的法律意识让她有些吃惊。
谢以观无奈地应了一声“是”,只是他觉得治国之道,理当以法为重,官员行事当有准则才是,若是高位者能够随便动用私刑,今日可以未经断案就杀有罪之人,明日就可以凭心情杀无辜之人,底层人的性命能不能保住全看高位者的心情,要知道高位者不是每个都像韦炅这样有道德的。
苏彧若有所思地看向谢以观,看得谢以观略微紧张,生怕苏彧这个皇帝都不赞同自己的观点,好在苏彧开口夸谢以观:“朕觉得知微说得对极了,国无国法,国将不国。”
谢以观:“……”虽然苏彧在夸他,但是她的眼珠子也在直溜溜地转,他总觉得她在盘算着什么。
苏彧进了太原府,依旧住在太原王府。
幸好李见长被留在太原府,这几日开采煤炭的工作没有停下来,要是能再调度到当地的兵士一起来挖,应该没两日她便能回京了。
于是,她决定向裴骁借点兵用,毕竟他是河东节度使……等一下!
苏彧看向尉迟乙,迟疑地问:“仲云曾经打劫过河东节度使?”
尉迟乙笑容爽朗:“陛下,臣当年和裴节度使是借过东西,不过他确实还算清廉,能借的东西不如朔方节度使多。”
他大概也知道苏彧为什么有此一问,连忙说:“陛下放心,臣动作一向快,裴节度使遇上臣之前,臣就逃之夭夭了,且有杨刺史帮忙挡着,所以他到现在还不知道当年向他借粮草的是臣。”
裴骁是一直将这件事算在杨平身上,不知晓主谋是尉迟乙。
尉迟乙微微叹气,柳家的事会被柳无时发现,实在是他在京城找不到掩体,再加上京城里的人太废,光靠身手就被郭来东猜出身份。
苏彧:“……”亏她一直以为尉迟乙是四个男主里最没有心眼的呢!
“既然仲云和裴节度使打的交道最多,那便由你去他那里借兵吧。”苏彧打发尉迟乙去。
尉迟乙:“……”他只会借物,不擅长借人啊!
苏彧赶了一路,这些日子在朔州又睡得不好,便决定在太原好好补个眠,等到第二日日上三竿,她才呵欠连天地起了床。
打开房门,就见到门口站着一个人,她猛地往后退了两步,打算关门重新躺回床上,她一定是没有睡醒!
那人却一下子拦住她,极冷地喊了一声:“陛下。”
第73章
苏彧眨了眨眼睛,立刻笑起来,看上去分外真诚:“行简怎么来了?京城那边可一切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