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见长全然看不懂三人之间的暗涛,兴奋地问:“陛下还想怎样改善?”
在他看来,匕首已经是完美,挑不出一点毛病来,他也想让苏彧再给他开开眼界。
却没有想到苏彧小声问他:“能再打造两把一模一样的吗?”
李见长:“?”能是能,总觉得这个要求有点奇怪,尉迟乙和谢以观一人一把就算了,还有一把给谁?
第65章
鉴于三个人都同朝为官,万一哪天都佩戴着撞在一起,一起来找她这个皇帝对线,也是一件麻烦事。
苏彧拿起图纸,稍稍改了外形,又在刀柄处特意留出刻字的地方,然后在三张图纸上分别写上“仲云”“知微”“行简”。
李见长:“……”好好一个皇帝怎么就写字了呢?
如果苏彧不露这一手字,她就是他心里的神,不过没关系,皇帝她虽然写字丑,但是她图样画得好,只要他把她的丑字忽略掉,她依旧是他崇拜的对象。
李见长看着图样很是兴奋,马上就动工,只是等三把匕首都打造好,刻好字,他才突然想起来,这不就是尉迟乙、谢以观和崔玄三个人的字吗?
苏彧来拿匕首的时候,李见长直白地问:“陛下这是要将匕首分别送给尉迟将军、谢舍人和崔家家主吗?”
苏彧眯了眯眼睛,世家子有些习惯真不是好习惯。
大启人往往喜欢用姓氏加官职来称呼一个有官职的人,像崔玄这样年纪轻轻就坐到宰相的人,大多数人的第一反应肯定是称他为崔阁老,再不济也是称作崔平章事,但是李见长这个世家子对崔玄下意识的称呼却是崔家家主,在世家子弟眼中,世家家主的地位比朝中职位要高。
见苏彧点点头,饶是李见长这么迟钝的人,都呆愣了一下,好像有点不对劲,不过刻着自己字的、能折叠的匕首,感觉拿出去,能够让他在匠人里出尽风头。
李见长没和苏彧客气:“陛下我也想要一把这样的匕首。”
这种图样倒是难不住苏彧,当初游戏里的武器图鉴草稿都是她弄的,这种匕首的变样她能画出几十种来。
等画完之后,苏彧把李见长的字写上去,谁知道李见长将图样一抽,阻止苏彧题字,“陛下的字写上去,在下还怎么拿出去炫耀?这个字我自己来写就行!”
苏彧:“……”她这个皇帝有被冒犯到!
不过她还要用李见长,这点小小的言语冒犯,对于她来说没多大的关系。
苏彧把另外两把匕首藏在袖子里,先去见了尉迟乙。
今天刚好是韦炅在工地上干活的第三十日,又到了他能挑战尉迟乙的约定之日。
这一个月来,韦炅屡战屡败,屡败屡战。
比起第一次要给韦炅下马威,尉迟乙在最近的比斗之中,稍稍开始放水,能与韦炅有十来个来回,叫韦炅产生了自己有很大进步的错觉,以至于韦炅很是兴奋。
自从有了盼头之后,他每天干活特别起劲,一个人能抵上五个人的干活量,然后等到可以挑战尉迟乙的时候,就冲到尉迟乙前面来。
尉迟乙见招拆招,却不急于一时将韦炅打倒在地,尤其是他看到苏彧也来了,一边打一边问:“陛下要不要学两招?”
苏彧这人,有一点好,就是有自知之明,就她这小身板,还不够尉迟乙一个回合折腾的,她连忙摆摆手,用口型对尉迟乙说:“朕找仲云有事。”
尉迟乙一下敛起精神,徒手接住韦炅砸过来的一拳,再一个闪身,一掌劈在韦炅的腰上,韦炅一个踉跄朝前冲,尉迟乙再一个矮身,长腿一扫,韦炅就扑倒在了地上。
韦炅一头蒙,连忙起身问尉迟乙:“方才几个回合?”
尉迟乙说:“九个回合。”
他没再看向韦炅,头也不回地走向苏彧。
韦炅坐在地上,久久陷入沉思,怎么一个月了,他都没有进步?究竟是尉迟乙太强,还是他太弱了?
“韦、韦将军……”韦炅的卫兵小声地喊着他。
韦炅一个激灵,就从地上站起来,自觉拿上铁镐朝不远处的作坊走去。
卫兵:“……”他没有催韦将军干活的意思,只是想问他,他们何时才能回同州,不过看着大约是遥遥无期了……
尉迟乙与苏彧错开半步,跟在她身后,走到人少的地方,才问:“陛下找臣何事?”
苏彧笑盈盈地将手中匕首递给尉迟乙,“这是给仲云的。”
尉迟乙眼前一亮,皇帝果然是把匕首给了他!不仅给了他,还在上面刻了他的字,他很是欢喜,硬是将匕首当作双节棍摔了好多下,那锋利的刀刃在他手心里转来转去,苏彧看着都觉得危险。
“还有件事想要拜托仲云。”苏彧接着说,“朕想学骑马。”
苏彧一向讲究实用,在这个世界,骑马确实还是很有用处的,她总不能坐一辈子的马车,或者永远坐在别人的马上,所以她要抽出空来学骑马。
尉迟乙一口应下,皇帝别说学骑马,就是想学十八般武艺他都能教,只可惜他之前托柳无时买的百岔铁蹄马如今还没有到手,百岔铁蹄马个子小而结实,十分适合苏彧这样的初学者。
好在太原府也是个大城,他去市集上挑了一匹温顺的小马驹,特意送给苏彧学马。
谢以观发现,最近苏彧和尉迟乙走得格外近,当然本来他们两个就走得比较近,毕竟尉迟乙是皇帝的心腹,在他和尉迟乙两者之间,皇帝恐怕也是更信任尉迟乙。
但是以往白天的时候,苏彧还会抽空见一见太原府的官员,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裴家答应放裴宝珍随苏彧去京城,同意裴宝珍做女道士的同时给苏彧做女官,苏彧这两天连辛见水都拒绝见了。只要有空,就和尉迟乙躲在后院,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
谢以观觉得,自己如果刻意跟过去太过明显,好在这日,崔玄的信又来了,他借着送信的名义,去了后院。
然后便见到苏彧骑在马上,尉迟乙在前面牵着马,没一会儿,尉迟乙就放开手,由着苏彧自己来。
苏彧骑马的动作虽然有些生涩,但是已经像模像样,她还能控着马小跑起来。
谢以观稍稍一怔,苏彧这几日是躲起来学骑马了?他轻轻笑了一下,还以为皇帝抗拒练字、不学礼仪是不爱学习,这会儿学骑马不是学得很快嘛,那是不是君子六艺都可以提到皇帝学习的日程上?
苏彧见到谢以观的时候愣了愣,手下的缰绳没控制好,一下子就冲了出去,小马驹的速度不算很快,但是依旧将马背上的苏彧摇晃得歪歪斜斜。
谢以观和尉迟乙想也没有想,两个人几乎是同一时间奔向了苏彧,尉迟乙离苏彧更近一些,他两个箭步一个飞奔而上,就跨到了马背上,一手揽住苏彧的腰,一手勒住马缰。
在苏彧手下还有些不听话的马驹,到了尉迟乙的手上便变得极为温顺了。
谢以观在小马驹停下来的时候,也跟着停下脚步,他静静地望向马背上的两个人,身长玉立的苏彧靠在高大的尉迟乙身上便显得有些娇小,尤其是尉迟乙有力的小臂就这样横在苏彧的细腰上,更为苏彧添了几分柔弱,难怪柳无时会将她错认为女郎,难怪韦炅会对她一见钟情……
大约是感受到了他的注目,苏彧倏地转过头来,一双桃花眼凌厉得有些吓人。
谢以观只与她对视了一瞬,便立刻低下头去,避开帝王的锋芒,他慢慢走上前,将手中的信呈现上去,“陛下,崔阁老来信了。”
苏彧从马上跳下来,接过谢以观手中的信,崔玄是和她说,如今已经是十一月,再过一个半月便是岁末,她这个皇帝需要在岁末之前回京城主持各项祭典。
苏彧倒是不急着回去,她利用煤炭提高了武器当中的纯铁量,而且煤炭燃烧的温度比木炭更高,也能打造出更好的铁器来,下一步她是打算试试黑火/药。
事实上,这个世界已经初步掌握黑火/药的配方,只是配置出来的黑火/药还不够完美、威力也不够大,只是用于卖艺人的杂耍,或者是用于道士的装神弄鬼。
苏彧记得黑火/药的完美比例,就是能不能量产,最后能不能用于制造大炮上,还是未知数,她多少是想造出一门大炮来,无须多厉害,只要能在这个世界造成威慑就够了——
当然,将来等她真正有钱了,制造出几十门大炮充场面也不是不可以。
“陛下打算何时回京?”谢以观也趁机问,他总觉得皇帝这待在太原府的架势,是真的希望有人造反。
“岁末之前总是要回去的。”苏彧不在意地说着。
尉迟乙也从马上跳下来,他笑着说:“臣先将马牵回马厩。”
谢以观瞥了他一眼,就在他的蹀躞带上看到了那把刻着他字的匕首,虽然外形有些许区别,但是谢以观还是一眼认出这是一把可以折叠的匕首。
尉迟乙将匕首挂在这么明显的位置,总感觉是故意的。
谢以观若有所思地转而看向苏彧。
苏彧倒是坦然,毫不避嫌地拉了一下他的手,“边走边聊。”
谢以观想着,正是因为皇帝这些不拘小节,所以每每他生出一点疑心,便自我打消了,不说女子,便是男子之中也难得有几个像皇帝这样不羁的——不羁到连自己的名声都可以不在意。
苏彧一边走,一边从袖中掏出一把匕首来,这是谢以观最初见到的那把折叠匕首,只是上面如今刻上了“知微”二字,而“知微”这两个字一看就是出自皇帝的手笔。
谢以观的指腹在“知微”两个字上摩挲了一下,皇帝的字看久了倒是独树一帜,且是一眼就能识别出来,他将匕首挂在了自己的躞蹀带上,笑着问:“陛下是否也给崔阁老准备了?”
苏彧看了他一眼,并没有否认。
而谢以观也知道答案了,他慢悠悠地说:“臣有一个建议,陛下可以用陨铁再打造一把匕首赠给柳不已,以示感谢。”
苏彧:“……”山上的笋都被谢以观给夺光了,她都没有他损!
“知微倒是提醒朕了,可以先叫人将石炭给运回京城去。”从柳无时那里劫来的陨铁和工匠都还在京城,好煤配好铁,十分完美。
苏彧想起柳无时去了朔州也一个多月了,便问谢以观:“柳不已还在朔州没有回来?”
谢以观摇摇头,“听说今冬的朔州比往年都要冷一些,马匹也更要便宜一些。往年这个时候,柳家也会去朔州买马,只是柳不已是个精明的商人,这么多马匹自然不会空放回来,想来还会再去漠北置换些货物运往京城。”
漠北大多居住着游牧民族,冬天对于他们来说是一个难挨的季节,天气越冷他们越会将自己手中的货物贱卖,像柳无时这样精明的商人自然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比往年冷吗?”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谢以观话语的暗示,先前骑马的时候苏彧还觉得身上暖和,这会儿她竟也感到寒风刺骨,身上厚厚的胡服都抵不住寒冷。
谢以观侧目看过来,便见到皇帝毫无形象地缩了一下脖子,然后将自己的两只手放在唇边哈气。
“哇……下雪了!”苏彧哈气哈到一半,突然将手放下,拉住谢以观的手指向天空。
谢以观被苏彧的手猝不及防地冰了一下。
谢以观:“……”他怀疑皇帝是故意冰他,皇帝又不是没见过下雪,平山国就地处北方,每年冬日都会下雪。
只是苏彧白皙的面颊被冻得通红,尤其是高挺的鼻尖上一点粉色似三月的桃花,更比寻常楚楚可怜,谢以观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将自己身上的大氅脱下披在苏彧身上。
结果就是一阵酣畅淋漓的寒风直接扑在他身上,若不是要挺着读书人的风骨,谢以观差一点就要学苏彧缩脖子了。
苏彧笑出了声:“知微的这件大氅宽大,你我都不胖,不如一人一只袖子套着,两人共穿一件?”
谢以观想象了一下,当即陷入了沉默,皇帝这个不羁实在是太过于不羁了,但他还是要讲究一点形象的……
还不等他开口,苏彧已经不容拒绝地将另一半大氅披在他的肩膀上,不仅如此,苏彧还伸手揽住他的腰,转头笑着对他说:“这样子不是刚刚好。”
谢以观:“……”他怕痒啊,陛下!
皇帝的手就放在他最怕痒的地方,他还得维持着风度,不敢动,结果苏彧的手又不老实地动了两下,他受不了地一把抓住苏彧的手,无奈地说:“陛下这样子,臣也不好走路。”
他换成自己的左手牵着苏彧的右手,“这样子更好,臣也能暖到陛下的手。”
苏彧点点头,谢以观的手确实很温暖,她状若不经意地问:“朕还以为知微怕痒呢。”
谢以观:“……”
所以皇帝她刚刚就是故意的!
“雪越下越大了,我们赶紧进屋吧。”苏彧反牵起谢以观的手往屋子里跑。
谢以观努力不去想他们现在的样子有多滑稽,好在这一路上除了碰到站岗的卫兵之外,也就只能碰到尉迟佑和苏承影,他们对于苏彧的行为也从来不在意。
待到他们进屋取暖的时候,天空已经下起了鹅毛大雪。
谢以观稍稍开了一点窗,从缝隙里看向北方的天空,他皱了皱眉头,对苏彧说:“陛下,北方的这场大雪恐怕有些严重。”
搞不好会变成雪灾。
正在烤火的苏彧冷不防抬起头来,“知微是如何看出来的?”
谢以观再把窗户开大了一点,指了指北方的积云,“天象。”
还真被谢以观说中了。
两日后的清晨,太原府这边的积雪开始融化。
韦炅因为这两日下雪没有去作坊挖煤矿,浑身难受,等到三日一到,立刻就来找尉迟乙挑战。
尉迟乙也是因为积雪在融化而没事干,便拿着韦炅练练手。
苏彧没事,就看着他们二人打来打去,结果便见到谢以观一脸凝重跑过来。
他看向苏彧欲言又止,只要他不说,苏彧不知,这事也就这样过去了。
可是当苏彧的桃花眼望向他时,谢以观还是开了口:“陛下,朔州大雪,灾情严重,城中已有人冻死。”
本来在打斗的尉迟乙和韦炅都停了下来,看向神色不明的帝王。
他们都在等待苏彧开口。
苏彧却是一副不着急的样子,不紧不慢地问谢以观:“你还打听到什么消息?”
谢以观并没有隐瞒,将现在朔州的情况一五一十地说出来,朔州的大雪还没有停,而去往朔州的路已经被大雪封住了。
事实上,现在大雪封城,朔州城内的情况连他也不知道,但是朔州靠着雁门关,退是与北方游牧部落商贸来往的边陲重镇,进是守卫大启北方边境的军事要塞。
如今雪灾严重,一是切断了与漠北的商贸,当然这只是一时的,二是雪灾褪去之后——
这才是谢以观最担心的,朔州是大启与北方游牧部落之间的屏障,驻扎着北方边境军,当雪灾褪去之后,城内还有多少防力?若是北方游牧的胡人趁你病要你命,一举夺下朔州,再以朔州为基地向南扩张,那么便有些棘手了。
要知道,太原府离朔州也不过四百里地。
谢以观想得到,本就戍边出身的尉迟乙自然也能想到。
尉迟乙神情严肃地半跪在苏彧面前:“陛下,臣愿前往朔州赈灾。”
“你拿什么赈灾?”苏彧问他。
尉迟乙咳了一声,“朔州离朔方节度使还挺近的,臣可以弯道去拜访一下他。”
谢以观:“……”尉迟乙倒是将打劫说得清新脱俗,不愧是皇帝的心腹!
韦炅没有明白尉迟乙的意思,对着尉迟乙哼了一声,亏他还很崇拜尉迟乙,结果赈灾这么急的事,尉迟乙还要绕道去朔方节度使那里!
苏彧站起身,随意捡了一段枯木,在地上的残雪上画了几笔。
谢以观和尉迟乙一下子就看出,苏彧画的是太原前往朔州的地图。
苏彧一边画,一边标出旁边的地势,又在旁边写了一些谢以观和尉迟乙看不懂的东西,像是在计算着什么东西,最后她长长叹息了一声:“朕攒这点家底容易吗?”
叹息过后,她便是一脸的坦然,对着尉迟乙说:“那些原本打算运往京城的石炭都先往朔州运吧。”
好在这几日因为太原也大雪,所以本来要运往京城的煤炭还留在太原,这会儿刚好拿去朔州用。
谢以观和尉迟乙都愣了一下,他们一路跟着苏彧过来,自然是很清楚苏彧把煤炭运回京城是为了冶铁,打造兵器用,苏彧身为皇帝,不远千里来太原也就是为了这批煤矿,而现在她几乎没有太大的犹豫,就决定将这批煤炭运往朔州赈灾。
比起尉迟乙的惊讶,谢以观更加诧异,他本以为在皇帝的心中,朔州雪灾无足轻重,甚至是会权衡利弊之后舍弃的那个“弊”,他完全没有预料,苏彧会拿冶铁的煤炭先去救灾。
而且一旦煤矿作为取暖的燃料被拿到朔州赈灾,就意味着所有人都会注意到煤炭真正的用途,苏彧可能就失去了先机,她要想再出其不意地将那批陨铁打造成精兵武器,便没有那么容易了。
谢以观怔怔地看着苏彧,他先前还在犹豫着要不要报雪灾,是因为在他看来,在苏彧振兴大启的道路上,大多数的人与物都是可以被舍弃的,莫说被困在朔州的百姓,就是整个朔州城也可以被舍弃。
当然这个大多数也包括他、包括尉迟乙和崔玄,他们都是苏彧可以舍弃的棋子。
他是早就做好准备的,而且成大事者当如是。
苏彧的选择确实让他颇为震惊,尤其是她几乎不假思索,很轻易地就放弃了她谋划已久的布局。
“知微这么看着朕干什么?”苏彧不乐意地瞪了他一眼,“朕在你心里就这么抠搜不成,区区一点石炭而已,救人可比什么都重要。”
谢以观垂眸,遮掩住他眼中的复杂,轻声附和:“陛下不抠搜,是臣抠搜了。”
“这会可是你自己说的,”苏彧轻笑了一声:“朕知道知微在想什么,虽然麻烦了点,可是朕从来不是一个怕麻烦的人,你呀书都读到哪里去了?朕没读过几本圣贤书都知道以民为贵。”
她稍稍顿了一下,寻了个台阶,特意站到台阶上,叫自己比谢以观、尉迟乙都高,气势十足地说:“再说朕这一路走过来,靠的是石炭、陨铁这些死物吗?”
明明是算死人不偿命的皇帝,可是这会儿他怎么看苏彧,怎么可爱。
谢以观将手握成虚拳,掩饰住扬起的唇角,恭维着:“这些都不足为道,靠的全是陛下英明神武。”
苏彧笑眯眯地应下:“当然也不光靠朕一个人英明神武,幸亏还有你们的一路相随,特别是知微和仲云。”
她从台阶上跳下来,一只手牵住谢以观,另一只手拉住尉迟乙。
谢以观咳嗽了一声,到底没有将手抽回来,谁叫苏彧是皇帝,这个面子他总是要给的。
既然苏彧是真心想要赈灾,那么他心中的计策就迅速转变过来,他还得提醒苏彧一句,光有取暖的煤炭是不够的,还得有粮食和衣物这些物资的支援。
谢以观给了苏彧一个眼神,苏彧接到他的眼神,倏地就点了点头,异口同声地说出:“辛府尹。”
君臣两个人十分有默契地想到了一块去,太原府尹本就是个肥缺,再加上辛见水极爱敛财,想来他能“捐出”不少物资来的,也用不着尉迟乙舍近求远地去“拜访”朔方节度使了。
尉迟乙在其他事上或许不会多想,但是在“打秋风”这件事上,他素有天赋,在苏彧和谢以观同时说出辛见水之后,他立刻就领悟,问道:“陛下是要来明的,还是来暗的?”
苏彧:“……”尉迟乙搞得她像土匪头子一样,她是明抢的人吗?
她拍了拍尉迟乙的手,“太原这边的事就交给知微,他定然能说服辛府尹的。”
谢以观默了默,只觉得这句话有些不对劲,立刻追问:“陛下打算干什么?”
“朕和仲云一同去朔州,先将路挖开,把石炭运进去,知微在太原筹集到物资之后,再同韦将军一道将物资运到朔州。”苏彧风轻云淡地说着。
“不可!”不单单是谢以观,连尉迟乙也跟着反对,毕竟现在朔州雪灾,情况不明,苏彧同去实在是太危险了。
苏彧放开两个人,弯了弯眉眼,“朕已经决定好了,朕对朔州的情况比较了解,而且如何铲雪还得是朕来指导。”
这个时候倒得感谢柳无时,由于他还在朔州城内,她可以通过投屏柳无时,知晓朔州城内的情况,而且积雪那么厚,还要防止积雪一下子化开之后所引发的洪灾,她得借着朔州的地势,挖一条引流的沟渠。
还好因为做过游戏的关系,她对大启的地势数据很是了解,她刚刚就是在用公式计算在哪里挖沟渠是最省时省力的。
“陛下这样太过冒险了!”谢以观和尉迟乙几乎是同一时刻将手伸向了苏彧,试图阻止她。
苏彧反过来再次拉住两个人的手,她先是朝尉迟乙一笑,“朕去才能最快解决朔州的灾情,而且朕相信仲云能保护好朕。”
尉迟乙笑着摇摇头,皇帝是知道如何和他说话的,他着实没有办法拒绝皇帝。
她又转过头,直直地看着谢以观,“知微,别让朕太久。”
谢以观轻声叹气,笑得无奈,皇帝确实是知道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诚如尉迟乙无法拒绝皇帝,他也只能默默将阻止皇帝的话咽回去,“臣明白了。”
只有在一旁的韦炅看得一头雾水。
不过当苏彧用那一双看狗都深情的桃花眼看向韦炅时,他不自觉就红了一下脸,就算知道了苏彧的身份,可是她这张脸实在是太犯规。
苏彧从怀中掏出了那块崔玄给的令牌,“韦将军应该识得这物吧?”
韦炅愣住,连忙问:“这个令牌怎么会在陛下手中?”
韦家一直在同州,既是世家又手握重兵,被皇帝和几家世家同时防备,苏琰继位的时候曾将韦家家主骗入京城,而韦家家主差点就死在京城,还是崔玄三番四次施以援手,让韦家家主顺利脱身,所以韦家家主就将这块家族象征的令牌送给了崔玄。
他们韦家也一直在等着还崔玄的恩情,却没有想到这块令牌现在竟然会在皇帝手里。
“这是崔阁老所赠,而现在朕就要对韦将军用它,朕希望朕与尉迟将军不在太原的这些时日,韦将军能保护好谢舍人。”苏彧郑重其事地将令牌交到韦炅的手上。
韦炅却是不明白:“陛下何必这么大费周折,裴将军就在太原。”
裴家都愿意让皇帝将裴宝珍带回京城,这就说明裴家有意向皇帝靠拢。
苏彧摇摇头,虽然裴骁看着和辛见水彼此都看不惯,但是他们这些年能维持着面上的平和,便说明私底下有不少利益瓜葛,连带甚多,她若是还在太原,裴骁或许会卖她面子,一旦她不在太原,只有谢以观在,裴骁未必会护着谢以观——
相反,裴骁或许更乐意辛见水干掉谢以观,因为裴骁也想要成为天子近臣,那么现在更得她重用的谢以观就是裴骁的竞争对手。
所以,苏彧从一开始就不考虑裴骁。
根据苏彧这些日子的观察,韦炅是一个极重视承诺的人,她既然将令牌拿出来,他必然会用心保护谢以观。
“陛下,臣可以……”谢以观又一次被苏彧惊到,他着实没有想到苏彧会为了他用这样重要的令牌,其实他还是有一些自保能力的。
苏彧抬手阻止他继续说下去:“兵贵神速,赈灾也是,朕先出发去朔州,知微也不能让朕等太久。”
谢以观的心猛烈地跳动着,最终极为克制地说了一句:“陛下,臣知道了。”
一直到苏彧走远,韦炅才回过神,悄声问谢以观:“陛下与你是什么关系?”
谢以观看了他一眼,笑着说:“陛下于我有知遇之恩,接下来就有劳韦将军。”
韦炅摸了摸下巴,陷入思索,过了一会又问谢以观:“陛下与崔家家主又是什么关系?”
谢以观:“……”
他面无表情地回答:“自是君臣关系。”
韦炅望着苏彧走远的方向,又陷入沉默,一般的君臣关系能让崔家家主送出这么重要的令牌吗?
苏彧动作很快,趁着夜色就从太原城出发赶往朔州,在出发之前,她托萧落亲自回一趟京城,将她的信带给崔玄。
而她自己一边赶路,一边让系统为自己投屏柳无时的现状。
身陷朔州的柳无时并不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被苏彧所看到,他此刻就被困在朔州的一间民舍里,望着外面厚厚的积雪,脸色如外面的天色一般阴沉。
其实朔州开始下雪的时候,他便深感不妙,想要连夜离开,奈何这场大雪比想象中还要迅猛些,他丢下其他货物,命整个商队的人都骑马快行,但还是没能赶在大雪封路之前出城,只能就近找了一家民舍,花些银两让主人家收留他们。
柳无时期盼着大雪早点过去,然而这场大雪却是连着下了三天三夜,停下来的时候,外面白茫茫一片,就连开门都艰难。
眼见着屋中的柴火越烧越少,柳无时却不希望回温,因为这样厚的雪若是一起融化,那必然是另一场灾难……
“陛下在想什么,想得如此聚精会神?”见苏彧在马上摇晃了一下,尉迟乙长臂一伸,就扶住了她的身形。
刚刚学会骑马的帝王第一次连夜赶路,待到暮色再次来临之前,露出了疲惫之色,尉迟乙皱了皱眉头,让卫兵就近扎营休息。
苏彧听到尉迟乙的声音,才回过神来,朔州的雪比她想象的还要大一些,她回头问尉迟乙:“大约还有多久到朔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