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默在旁边看着尉迟乙摸着下巴,待回了自己的房间,他拉着他侄子问:“你觉不觉得那个柳不已看郎君的眼神有些奇怪?”
不像普通男子看男子的眼神。
尉迟佑茫然了一下,犹豫着说:“我并未在他身上感受到杀气,二叔可是感受到了?”
莫不是他的直觉出了问题?
他连忙说:“要么我今晚去郎君房间里守着!”
尉迟乙:“……”他为什么想不开,问尉迟佑这个问题呢?他真傻,真的!
他无奈地拍了拍尉迟佑的肩膀:“郎君毛病多,不习惯睡觉时身旁有人,你就不要去讨这个嫌了,方才我问你的话,你也不要同郎君说。”
尉迟佑点点头,又小声嘀咕:“二叔你怎可以说郎君毛病多?”
想了想,尉迟佑还反过来吩咐尉迟乙:“二叔你夜里也别睡得太死,多少要防备着点。”
尉迟乙:“……”
他没忍住,左手握住尉迟佑后颈部,长腿一扫,便让尉迟佑摔在了地上。
尉迟佑很快起身,却是一脸懵:“二叔,你怎么还偷袭人?”
尉迟乙无情嘲讽:“就你这警惕性,还叫我防备着点?在郎君身旁学着机灵点,别跟个二愣子一样。”
尉迟佑:“……”你才二愣子,你全家都是二愣子!
他一想又不对,尉迟乙的全家里还包括了他,总之,他才不是二愣子,他可机灵着呢,皇帝都说身边没他不行!
有了柳无时主动倒贴,苏彧这一路倒是省了不少路费,虽然柳无时一直想找她独处,她却是更热衷于商队里的人闲聊,这些人虽是被柳家一手培养起来的武夫,但依旧脱离不了底层百姓的底色,他们对柳家忠心耿耿,可也有极为朴实的愿望——
希望这世道不要再乱下去了,他们能在大启安稳地吃一口饱饭。
柳无时一直坐在苏彧旁边,只等着她没再找人说话,迅速地将水囊递上去,“渴了吗?喝口水。”
苏彧笑眯眯地道谢,自他的手中接过水囊,两个人的手指不免碰触在一起,叫柳无时又红了耳廓。
他小心翼翼地看向苏彧:“苏大倒是不嫌弃我们这些商行出身的人。”
“为什么要嫌弃?”苏彧睁大了眼睛,似乎觉得他的话很难理解。
她这副模样怎么看着像有心机的样子,柳无时想着,他与权贵交往不少,亦有不少官员想将女儿嫁到柳家的,可是他们看中的是柳家的财富。
那些人打心底瞧不起商人出身的他,更瞧不起这些商行里的武夫。
苏彧这副模样更显得难能可贵。
柳无时忍住想要伸手摸她脑袋的冲动,轻轻笑了一下,“那日苏大还同我说商人亦可为官。”
苏彧将身体微微朝他倾斜,仰视着他,叫自己显得分外真诚,“那是因为我觉得不已很厉害,你看,商队里的人都很敬佩你,你让他们的日子都好起来,如果不已能为朝廷效力,那必然能叫更多的人过上好日子!”
柳无时被她仰视得愣了愣,她的眼神里仿佛是对他全身心的信赖,他不自觉地心跳又快了一些。
他吸了一口气,强装镇定地说:“那边好像有事,我过去看一下,你在这边休息。”
然后大步离开,尤其是听到苏彧的笑声,他的步伐更大了一些,几乎是落荒而逃。
太原离京城不算远,五六百里路,柳家商队挂着柳家的旗帜,不管是官还是匪都识得柳家,也会给柳家几分面子,不过也会有一些没有眼力见的流寇撞上来——
这些流寇也是倒霉,谁叫队伍里还混了尉迟乙和尉迟佑。
有了尉迟乙和尉迟佑出手,基本上就没有柳家商队那些武夫什么事了。
郭来东:“……”他这一趟好像走了个寂寞,这么一看,他们郎君倒也不是完全的倒贴,至少多了两个免费的打手……
只是当尉迟乙和尉迟佑坐下来吃饭时,他又沉默了,他们两个的饭量都快赶上一个商队了!
他再看向柳无时,就见柳无时想要矜持,却是一整个人都巴巴望着苏彧,嘘寒问暖,能拿出手的都拿出去了。
郭来东沧桑地叹了一口气,终究是他一个人承担了商队的所有。
商队花了八天时间到达了太原,谢以观带领的大部队还没有到,于是苏彧派尉迟佑去找谢以观,告诉谢以观自己已经到太原了。
她闲着无聊,就拉着柳无时和尉迟乙在太原逛了一圈,作为对柳无时这一路照顾的报答,她难得大方,请他们两个到食肆吃一顿。
饭吃完了,尉迟乙觉得还有些没尽兴,怂恿苏彧去酒肆再喝上两盏。
柳无时一顿,和苏彧喝几盏酒并没有什么,只是有尉迟乙在,实在是有些碍眼。不过苏彧要去,他也不好拦。
三个人才走到酒肆门口,还没有进去,就见一人牵着马从不远处走来。
俊美的书生即便风尘仆仆,却不失一身风度,尤其是脸上的笑容和煦,见到他们,亦是极为温和地打招呼:“苏表弟倒是比我先到了。”
尉迟乙见到谢以观,热情地上前钩住他的肩膀:“你到得也挺快的,要不要一起喝酒?苏郎君说他请客。”
“是吗?”谢以观将马系在一旁,拍了拍身上的尘埃,才走到苏彧面前,笑呵呵地说:“苏表弟好生大方。”
“大方”两个字他说得尤其重。
乍听之下,听不出什么毛病来,但是苏彧稍稍心虚了一下,朝着谢以观憨憨一笑,“表哥来了,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喝酒啊?”
谢以观微笑看着她。
苏彧拍了拍自己的钱袋,“这顿我请!”
谢以观还是笑得瘆人:“不知我是沾了不已兄还是仲云兄的光?”
他一下子想起来,上次尉迟乙去青楼的钱还是皇帝出的,她对尉迟乙倒是一向大方。
苏彧笑呵呵地说:“这一路上多亏了不已的照顾,我这是投之以李、报之以桃呢。”
谢以观脸上的笑容又加深了两分:“投之以李、报之以桃啊。”
苏彧也回以他灿烂一笑,不过还是转头对柳无时说:“不已还要北上去朔州,如今已经入冬,越往北方路越难走,你还是早些出发吧,这顿酒且留着,等你回京城了,我再请你喝酒。”
柳无时看向笔直站在那里的谢以观,眯了一下眼睛,觉得这样也好,人太多不方便他和苏彧说话。
他伸手拢了一下苏彧的毛领,不叫寒风吹到她的脸,放柔声音与她说:“那你在太原多加小心,我院子里还藏着不少好酒,日后回京的时候,我带给你。”
再抬头,看向谢以观和尉迟乙的时候,他一双狐狸眼里没有柔情,全是考量,只笑着说:“知微兄、仲云兄,改日再聚。”
尉迟乙摸着下巴,望着柳无时离去的背影,眼中尽是探究。
他问向谢以观:“知微兄,觉不觉得这个柳不已有些奇怪?”
谢以观当然知道柳无时怪在哪里,他垂眸轻笑了一下,“仲云兄多虑了。”
苏彧等彻底看不到柳无时的背影,才问谢以观:“表哥先过来了?”
谢以观说:“我接到太原府尹的信,太原所有的官员都已出城等候,所以我让其余的人在离城门十里外之处先等着。”
而他过来将苏彧接过去,“从南边的大门走恐怕会遇上太原府尹,我是改走商道从侧边的东城门进来的。”
苏彧点点头,那她还是得回归大部队,便跟着谢以观从东城门出去,抄小路和大部队会合。
眼见着大部队就在眼前,却有一小撮没有眼力见的人拦住了他们。
这些人穿着甲胄,是正规的军人。
最前面的那一个还是苏彧认识的人,是和她有一面之缘的那位韦将军。
那位韦将军见她骑在尉迟乙的马上,皱了皱眉头,直白地问尉迟乙:“她是你娘子?”
尉迟乙:“?”这是什么问题?
谢以观也是稍稍愣了一下,怀疑皇帝是不是又出去骗人了。
苏彧立刻摊手,表示自己的无辜,她和这位韦将军都没有说过话。
她眯了眯眼,以眼测量了与不远处元从卫的距离,从容地拿下头上的帷帽,笑着问:“韦将军为何这么问呢?”
韦炅见到苏彧那张清晰而明艳的脸庞,眼睛亮得有些吓人,果然是他一见钟情的人当真是好看!
那日柳无时没过多久就离开了同州,他起了疑心,就派人跟着柳无时,探子将消息传回同州之后,他便一路尾随而来,果然撞见了苏彧。
他又问了苏彧一遍:“你是他娘子吗?”
苏彧摇摇头。
韦炅眼睛更亮了,声音极为洪亮地喊道:“你是哪家的娘子?我到你家提亲!”
苏彧没有应他,笑着回头对尉迟乙:“看来仲云在军中的名号还不够响亮,同僚也不认识你。”
尉迟乙说:“这人我倒是认识,是同州防御使韦之明,在军中有些名声。”
韦炅愣了愣,没有想到对方认识自己,不过这样也好,也省得他还得自我介绍,“你放心,韦家就我一个独子,也不讲究门第,你若嫁过来无人会为难你。”
苏彧笑眯眯地对谢以观说:“谢舍人不妨告诉韦将军,朕是谁家的?”
韦炅又愣了一下,仲云这个字有点耳熟,谢舍人这个称呼也有点耳熟,等等!刚刚这位小娘子自称什么?!
他猛地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苏彧以及她身后的尉迟乙——
难不成,他第二次一见钟情的人还是个男的,而且还是皇帝!!!
韦炅僵硬地看向苏彧,怎么看这张脸都像是按着他心意长的,但怎么就是个男子呢?
他希望刚刚那个“朕”是他听错了,就算没听错,皇帝肯定也不希望被人知道自己曾经被人认作是小娘子当众求亲的事。
韦炅打算装糊涂,他举了举手,“若是不愿,就当我没提过,那我便先告辞了。”
苏彧却没有打算就这样放他走的意思,转头问尉迟乙:“朕下马,仲云能将他们几个都抓住吗?”
“陛下不必下马。”尉迟乙很是自信,他将长刀连着刀鞘从躞蹀带上取下,一个纵马,就将马横在了韦炅的前面。
韦炅自然是知道尉迟乙的——
十五岁前猫憎狗嫌,十五岁后战无不胜,尉迟乙在武将之中算是一个传奇。
韦家是武将世家,家族显赫,韦炅算是这一辈中的佼佼者,但是却一直被族中的长辈拿来和尉迟乙作比较,他心中也对尉迟乙生出了几分不服气,他并不觉得尉迟乙有多么了不起,凡是有血性的男儿处在尉迟乙那时的处境,皆会义无反顾地走上沙场,要么战要么死,这便是他们武将的宿命。
在韦炅的心里,一直期待和尉迟乙打一场,但绝对不是这个时候,现在他只想赶紧走人,以免这脸越丢越大。
不过当尉迟乙的马上还驮着一个人,手中也没有拿着尉迟家祖传的战魂枪,凭着一把未出鞘的长刀就想拦住他,韦炅只觉得尉迟乙实在是太过于目中无人,他今天一定要让尉迟乙吃点苦头,教尉迟乙做人。
韦炅瞬间就忘记了方才的尴尬,既然尉迟乙的刀不出鞘,那么他也以刀鞘来相会。
他转头对自己的卫兵说:“你们不要出手,我来会会——”
韦炅还没有把话说完,将身子一侧,尉迟乙的刀鞘几乎是擦着他的脸颊而过。
要不是他反应快,刚刚这一击正中的是他的鼻梁!
韦炅有些生气,这个尉迟乙怎么还偷袭人?
他自马上正过身子,手中的刀鞘朝着尉迟乙而去,只是看到尉迟乙怀中的苏彧又犹豫了一下。
也就是这个犹豫的一瞬,尉迟乙已经抓住韦炅手中的刀鞘,而他手中的长刀直接击在韦炅的虎口上,韦炅一痛,手松了一下,刀就到了尉迟乙的手中。
韦炅还未再出招,尉迟乙的刀已经出鞘,架在了他的脖子上,韦炅涨红了脸,指着尉迟乙说:“你使诈!”
明明用的刀鞘,却又突然出刀!
尉迟乙笑了:“韦将军,不知我哪里使诈了?”
韦炅觉得尉迟乙的这声“韦将军”是对他赤/裸裸的嘲笑,可是仔细一想,尉迟乙确实从来没有说过不出刀,只是他见尉迟乙用的刀鞘,下意识地也跟着用了刀鞘,是他太自以为是了。
围观了全过程的苏彧在尉迟乙的怀里,轻笑出声。
韦炅不自觉地将目光落在苏彧的身上,这张脸笑起来还真是好看,他跟着红了脸,只是不知道苏彧抓他干什么,他选择闭嘴,静观其变。
苏彧朝着谢以观招招手,笑着问谢以观:“谢舍人,调戏皇帝是什么罪?”
谢以观:“……”陛下,没有这个罪。
不过想归想,他毕恭毕敬地说:“冒犯圣人,或流放千里,或斩首示众。”
韦炅:“……”他就是想追个心上人而已,怎么就是死罪了?
苏彧点点头,并不说如何处置韦炅,只让尉迟乙将韦炅以及他带来的卫兵统统给绑了,然后转头去和大部队会合。
她在马车上换了一身衣衫,将马尾包进了幞头里。
换了一身行头,苏彧再将笑容一敛,上位者的气势便出来了,看得韦炅恍惚了一下,如果苏彧一开始就是这样子出现在他面前,他必然不会将她错认成女郎。
队伍再朝前急行了十里路,便到了太原城外。
太原府是连接中原与边疆的枢纽,也是北边的大城,所以太原为府,长官为从三品的太原府尹,论起秩品来,比崔玄都高。
太原府尹辛见水早就候在那里,朝着苏彧三呼万岁,苏彧没有下马车,隔着车帘免了太原府尹的礼,便进了城。
辛见水有些揣摩不透苏彧的态度,更不知道皇帝为什么突然要来太原。
还是他身边的宋长史提醒他:“之前在郑家名下的石炭如今说是归在了皇家,听说圣人就是为了石炭而来。”
辛见水斜了一下眼睛,想着皇帝原本是不得宠的皇子,又从平山国这样的小地方出来,就算是当了皇帝,也是一股子穷酸味。
他不屑地笑了两声,跟上了苏彧的马车。
一直到了下榻的地方,苏彧才从马车里出来。
辛见水也终于见到了皇帝的庐山真面目,他在心底嫌弃了一下,长得像个女郎一样,愈发显得穷酸味了。
只是苏彧淡淡扫了他一眼,他竟感到了莫名的压力,再看过去,苏彧笑盈盈的一张脸,看着全然无害。
辛见水只觉得刚刚是他的错觉,和苏彧介绍:“陛下来的匆忙,只能将此处临时改为陛下的居所。这里原本是太原王的王府,太原王去了之后,这里便空置了,即便收拾过了也比不上京城皇宫……”
苏彧看向谢以观,谢以观用唇形说了“堂兄”二字,她一下子明白过来原本的太原王是她的堂兄,应该也是被苏琰杀了全家,这里的王府就空了出来。
她应了辛见水一声:“一个太原王府还要与皇宫相比不成?”
辛见水惊了一下,连忙笑着说:“自是不能比。”
苏彧前前后后看了一圈,虽然这里的占地面积不如苏琰的旧府邸大,但是整个布局倒是比先帝的旧府邸还要精致一些,也难怪苏琰要砍人。
辛见水跟在苏彧身后,见她东张西望、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心底愈发不屑,也觉得自己将苏彧的底摸得差不多了,敷衍两句便走了。
辛见水前脚刚走,苏彧就让尉迟佑跟上了,她叫来谢以观和尉迟乙,询问了太原府当地的守军情况,又问尉迟乙:“能打赢吗?”
尉迟乙说:“他们人多,不过如果连夜偷袭的话,应该不是问题。”
谢以观:“……”所以陛下您还真是来造反的?
尉迟乙又说:“不过河东节度使这人还不错,应该没什么反心,陛下若是不放心,臣先将他绑过来见陛下?”
太原府属于河东藩镇,河东节度使就驻扎在太原,只是河东节度使裴骁与太原府尹辛见水关系不好,连带着辛见水见皇帝都没有通知裴骁。
谢以观:“……”他终于知道尉迟乙为什么能成为皇帝的心腹了。
苏彧顶着谢以观的目光,咳嗽了两声:“怎么能绑呢?你去把裴节度使请过来,朕要见一见他。”
她在心底默了默,不管是这位河东节度使裴骁,还是今天被她抓住的韦炅,在小说里,他们都是崔玄的人。在大启四分五裂之后,从京城到太原,是崔玄的地盘,这些大启留下的旧武将也都跟了崔玄。
不过能得到崔玄重用的人,有男主的品质担保,应该还是能留着继续用的。
苏彧问谢以观:“裴节度使和辛府尹不对付?”
谢以观缓缓回答:“裴节度使为人清廉,看不上辛府尹的做派。”
苏彧又问:“他手中有兵,就由着辛府尹?”
谢以观:“……都是朝廷命官,裴节度使就算再看不惯辛府尹,总不至于真的动手。”
他以眼神告诉苏彧,大启还没亡呢。
苏彧摸了摸鼻子,只能说地方节度使倒是比她想象得还守规矩些,大启的情况比她认为的还是要好很多的,她竟感到了一丝欣慰。
很快,裴骁就来了。
裴骁蓄着长髯,看上去十分儒雅,不像武将反像是教书先生,他先是赔礼道歉,说自己并不知晓皇帝来太原之事,又主动将兵符交到苏彧的手上,可以说是将态度摆得十分之低。
苏彧态度也很好,留了他一同用膳,还开了酒坛与裴骁喝了几盏。
几盏烈酒下肚,裴骁就打开了话匣子:“陛下尚未娶妻吧?臣有一个幺妹,长相不俗、学富五车,就是年纪稍稍大了些,如今已经二十有一,不过陛下今年十八吧?所谓女大三抱金砖,配陛下正正好。”
苏彧有些猝不及防,她顿了一下,笑着问裴骁:“裴将军怎么突然就说起这个来?”
裴骁又喝了一盏酒,酒劲上头,说话更加放得开了:“臣的妹妹自然是不愁嫁,之所以至今未嫁,是因为她立了誓言,非天下第一美男子不嫁。臣方才见了陛下第一眼,就觉得陛下是臣妹的命定之人。”
苏彧:“……”
她想起来了,裴骁确实有个妹妹叫裴宝珍,在小说里一直追求崔玄——
她只是来抢崔玄的武将的,并不想将他的桃花也一并抢了!
一旁的谢以观轻笑了一声。
苏彧将目光放在了他身上,虽然崔玄不在,但这不是有个和他齐名的谢以观吗?所谓死道友不死贫道,她决定把谢以观推出去挡桃花。
她指了指谢以观:“裴将军觉得谢舍人如何?他可是京城四大美男之一!”
谢以观:“……”
他几近责备地看了苏彧一眼,苏彧只当自己没看到。
裴骁摇摇头:“他只能和其他三人并称四美男,就说明这四个人长相差不多,谁也赢不了谁,不是天下第一美男子。再说臣有眼睛,陛下和谢舍人站在一起,一眼就只能看到陛下。”
谢以观笑了,苏彧沉默了。
她又说:“看人是要看整体的,看美男也是,谢舍人他比朕高。”
裴骁又摇摇头:“美男子自然是只看脸,若是要找高的,这里尉迟将军最高。”
躲在一旁喝酒的尉迟乙差点呛到,连忙说:“连京城四美男都没有我的份,我肯定入不了裴娘子的眼。”
裴骁点点头:“正是。”
苏彧笑着说:“裴将军也不必过早下结论,等朕回京的时候,裴娘子可以跟着朕一起回去,等见过京城其他的美男子再下结论不迟。来来来,今日不谈这些,只喝酒。”
论喝酒,没有人能赢得了苏彧,很快裴骁就被苏彧喝趴下去了。
人是尉迟乙请来的,现在裴骁喝得分不清东南西北,也就由尉迟乙负责将他送回去。
客人都走了,宴席自然就散了。
还没到宵禁的时候,只是初冬时节,未到酉时天便黑了。
苏彧这次出来,带将带兵就是没带伺候她的宫人,谢以观十分自觉地提起灯笼,站在她旁边,为她照亮前路。
“知微醉了吗?”苏彧问。
谢以观摇摇头,他知道自己的量在哪里,不会让自己醉掉。
“那就陪朕走走吧。”苏彧笑着说。
谢以观:“……”
寒风穿梭在王府的雕龙画栋里,天空黑漆漆一片,只有寥寥几星,就算是谢以观这样的文人也实在觉得没什么可逛的,不过既然皇帝开了口,谢以观也不好推辞,只能舍命陪君子,陪着苏彧夜游太原王府。
走了不少路,苏彧才问谢以观:“知微觉得裴将军的妹妹怎么样?”
谢以观手中的灯笼摇曳了一下,呵呵笑着:“陛下艳福不浅。”
苏彧无奈地说:“朕是问正经的。”
谢以观借着灯笼的微光看向苏彧的脸庞,明知帝王无情,偏偏被她这双多情的桃花眼看着,饶是沉稳如他也不免摇晃了一下心境。
他垂下眼眸:“陛下称得上天下第一美男子,裴将军的妹妹非第一美男子不嫁之事,臣亦有所耳闻,裴家这一辈兄弟二十三人,独独出了这一个女郎,家中偏宠得厉害,什么都依着她。陛下若是将裴娘子纳入宫中,裴家人必无二心,由裴骁坐镇河东,中原自是稳若金汤。”
娶裴宝珍,对于苏彧来说,是一步好棋。
他说完,就听到帝王轻嗤了一声,他抬起眼,正正好好就对上了苏彧非常明显的大白眼。
谢以观:“……”怎么说呢,皇帝翻白眼还挺可爱的。
“朕虽然偶尔在外给人做些小圈套,”苏彧坦坦荡荡地说,“但是绝对不骗人姻缘。”
谢以观心想,帝王佳丽三千,纳一个妃子,怎么算是行骗,他便听到苏彧又说:“再说,一个皇帝要是沦落到靠后宫来维系王朝的安稳,那这个皇帝和出去卖身有什么区别?”
谢以观:“?”皇帝这是什么话?
苏彧拍了拍他的肩膀:“总之在朝廷安稳之前,朕是不考虑婚事的,也不会耽误人家良家娘子的!”
谢以观突然就想起了苏彧曾经说过的那句“一生一世一双人”,他定定地看向苏彧,皇帝并不是一个单纯的人,只是她对待婚姻却是纯粹到近乎天真,“陛下让臣敬佩。”
也希望陛下能够一直如此纯粹下去……
谢以观忽地将手伸到了苏彧的头上,苏彧不解地抬起头看他,他笑了笑:“有落叶在陛下的发间。”
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捏住落叶,苏彧的长发也轻轻缠绕上来,彼此之间靠得很近很近……
“咳咳,陛下……”却有一个声音不合时宜地驱散开了苏彧和谢以观之间的寂静。
谢以观惊地回过神来,就看到了萧落站在不远处。
貌美的青年小跑上来,手里也提着灯笼,想要为皇帝带后面的路。
谢以观自然是不肯让的,“一起吧,两盏灯笼更亮一些。”
苏彧站在中间,颇有些左右为难的感觉,她转头看向欲言又止的萧落:“有话直说。”
萧落看了一眼不肯离去的谢以观,又想着自己急于完成的任务,于是心一横,问苏彧:“陛下可还记得出发前对崔阁老承诺了什么?”
苏彧有些茫然,猛然想起,她好像说要每天都给崔玄寄一封信来着,但是崔玄也说随便她来着,她略微有些心虚地摸摸鼻子。
对于京城的管理,崔玄轻车熟路。
苏琰刚驾崩的那会,众臣还没有找到继位的人选,大启一度没有皇帝,那时候是卢崔二家和张修在京城主持局面,维持着整个王朝的运转。
而如今卢崔二家离了心,张修换成了姚非名。
崔玄难得和姚非名有许多政见相合,他也终于明白这个整天把话聊死的文官为何能有这么大的威望。姚非名这人做事十分公正,不管是文官的意见还是世家的意见,只要他觉得是对的或是能将他说服的,他便一概支持。
李王两家世家还在观望,不过之前苏彧留下的局都还在。
因为李昊杀了卢氏女,李家和卢家的隔阂始终难消,至于王家,则是因为王家接上官小娘子回府的事情,卢家的反对让王家家主心里生了疙瘩。
比起卢政翰来,崔玄虽然没有在明面上支持世家女嫁寒门,却也没有言辞激烈地反对,他甚至暗戳戳地促进了王家家主与王若的相见,也给了暗示,若是寒门子弟足够优秀,能成为世家的上门女婿,为世家服务,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王家家主对于这个暗示欣然接受,便也与崔家亲密了不少。
虽然卢家比从前要更强势些,但是崔玄如今在明面上是与卢政翰平起平坐的宰相,背后是崔、李、王三家联合,又有姚非名这个文官出身的宰相,时常支持一下崔玄。
崔玄将整个京城打理得井井有条,而皇帝那边的讯息也有萧落会给他传递。
苏彧离京的第一日,萧落就传回消息,皇帝带着尉迟叔侄独自走了商道。
崔玄很快就给萧落回了消息,叫他只关注皇帝的消息,不要有多余的动作。
苏彧离京的第三日,萧落说皇帝只给谢以观传回讯息,具体皇帝到哪里,他全然不知。
崔玄想着,既然皇帝同谢以观说了去向,理当也同自己说一声。
苏彧离京的第五日,侍从说北方又传来讯息了。
崔玄放下换了一半的官袍,却不急着伸手去拿信,只淡淡地问侍从:“是何人传来的?”
侍从如实回答:“是萧二郎。”
不知是不是错觉,侍从在一瞬间竟感到周遭冷了几分,奇怪,明明郎主的屋内已经开始烧炭了,怎么还会冷呢?
苏彧离京的第七日,侍从说接到来自北方的急报。
崔玄放下手中的政务,接过来一看,还是萧落的信。
萧落说,他们已经快到太原府了,皇帝会比他们先到,谢以观动身去接皇帝,让他们在太原城外十里之地等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