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贴心地对崔玄说:“行简先吃,等吃好了我们再谈。”
崔玄不自觉地弯了一下唇,见谢以观若有所思地看过来,他抿了一下唇,嘴角便落了下来。
尉迟乙抬头看了一眼崔玄和谢以观,笑着和苏彧聊起太原的酒,“臣都已经打听好了,哪里的酒最好喝,到时候等陛下有空,同臣一道去喝个痛快。”
崔玄、谢以观齐齐看向他,尉迟乙也不带心虚的:“崔阁老和谢舍人,陛下与我酒量都是极好的,便是吃酒也耽误不了正事。”
尉迟乙又加了一句:“我回来的时候给崔阁老也带一坛,虽然你身子骨不好,但偶尔吃酒应该没什么事吧?”
崔玄放下筷子,压着不悦解释:“臣身子好得很,当着陛下的面,臣也是喝过酒的,平时不喝酒只是不喜罢了。”
尉迟乙龇牙一笑:“话是我说的,你同陛下解释什么?”
谢以观轻笑了一下,是谁说尉迟乙只是个粗人,不大会说话的?现在他可觉得尉迟乙很会说话呢!
他顺势补了一刀:“崔阁老吃过陛下亲自喂的药,自有天佑,身子骨也比寻常人强健。”
崔玄:“……”他们两个这是联手针对他!
他转头看向苏彧。
苏彧轻咳了一声:“先吃饭,吃完我们再商讨正事。”
崔玄冷着一张脸用完膳,再后面与苏彧商议事情也自始至终冷着脸,俨然与谢以观、尉迟乙两人脸上的笑容形成鲜明对比。
苏彧摸了摸鼻子,她到底是要用崔玄守京城,于是让谢以观、尉迟乙先去休息,单独留下崔玄又说了两句。
“行简可还是在生朕的气?”她问。
崔玄冷着脸反问:“在陛下眼里,臣就是这么爱生气一个人吗?”
苏彧连忙摇头:“怎么会?朕这是吃饭的时候,又好好自省了一下,之前确实不该瞒着行简。”
崔玄还是冷着一张脸:“陛下既然留臣在京中,臣自是会做好分内之事,陛下不必担心。”
苏彧想了想,试探性地问:“那等朕到了河东,日日给行简写信?”
崔玄脸色缓和了一下,随即又冷下来:“陛下是去河东玩的吗?还是陛下觉得臣亦很闲?”
“好吧,那朕就不写了,免得行简觉得朕的字辣眼睛。”苏彧从善如流,谢以观都觉得她的字丑,更苛刻的崔玄必然会更嫌弃。
“……随便陛下,臣先告退了。”崔玄走的时候,步伐比平时大了不少,看着还是在生气。
苏彧轻啧了一声,看来还是得给崔玄写信,希望他看到她的字的时候不会在她回来之后逼着她练字。
第二日的朝会上,苏彧便将自己要离京的重磅消息扔了出去,满朝文武犹如被炸了锅,有人反对,有人旁观,但是三位宰相,卢政翰还在告病假,崔玄和姚非名两位宰相都没有站出来反对,甚至接下了皇帝的圣旨,皇帝不在京城的这段时间由他们暂行处置京中各项事务——
这说明两位宰相是赞同了皇帝的。
皇帝也是很任性,早上刚说自己要走,下午就带着她的元从卫和右羽林卫浩浩荡荡地出京。
崔玄冷着一张脸,一路将苏彧送出京,发现苏彧不仅带了尉迟乙和谢以观,连尉迟佑、高岚、萧落、苏承影都带上了,尉迟佑、高岚、萧落作为贴身侍卫也就算了,苏承影为什么也要带着?
他也看出来苏彧似乎对苏承影有些偏爱,不仅处处带着他,还将谢以观指给他做老师。
他一时有些猜不透苏彧究竟想拿苏承影干什么。
崔玄回来的时候,在城门前遇上了匆匆赶来的卢政翰。
卢政翰这段时间确实是病了,十月天寒,他岁数大了,一个不慎便得了风寒,他便借着机会告假不上朝,一是为了告诉皇帝,对她那日直接在朝堂上将矛头指向卢家的不满;二是也想要锻炼一下长子,将鬼市后面之事脱手交给卢显去处置。
但是卢政翰没有想到,卢显不仅将祸水引到了郑家身上,还吞掉了郑家。
他将卢显叫过来问话时,卢显还不以为然,原本也是因为崔玄不愿意娶郑七娘,想要算计郑家一把,而卢显觉得自己不过是将计就计,将整个郑家都占为己有而已,卢家如今一家独大,崔、李、王三家都远不如卢家,有什么不好的?
卢政翰指着卢显的鼻子破口大骂,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卢家可以强,但绝对不能比其他世家强太多,这样只会叫卢家成为众矢之的!他这么多年的苦心经营全被卢显给毁了!
卢政翰是真被卢显给气病了!
病还没好,又听闻皇帝要出京,他急急忙忙赶过来,皇帝却已经走了。
卢政翰难得急躁地对崔玄说:“你怎么不阻止圣人?”
“阻止不了。”
崔玄还是淡然的模样,卢政翰看向崔玄的目光却带了几分犹豫——
郑家是崔玄的母家,就算崔玄不想娶郑七娘,也必然不希望郑家彻底倒下,如今崔卢两家恐怕很难走到一块了。
卢政翰更担心的是,崔、李、王三家会联手对付卢家,卢显走了一步臭棋,卢政翰本来还想找些事出来,将世家之间的矛盾外移到皇帝身上,但是偏偏皇帝又在这个时候离京……
“卢阁老一起回去吧。”崔玄做了一个请的动作,客气而疏离。
但他本来就是这副样子,卢政翰愈发有些举棋不定起来……
而另一边,跟着苏彧前往河东的谢以观也是沉默再沉默,只因苏彧再次问他:“你真的不要将家眷接出来吗?”
她都让尉迟乙将尉迟老夫人送到潼关去了。
谢以观也发现了,皇帝这次出行,把能带上的家当全都带上了,一副想在河东另起炉灶的架势,要不是苏彧就是皇帝,他都觉得苏彧想反了大启。
谢以观忍了忍,还是说:“陛下放心,京城如今尚且是安全的。”
京城周围的匪寇被尉迟乙清理干净,剩下还有能力造反的就是几家世家,卢家刚吞了郑家消化起来也还需要一段时间,而且只要卢家还是卢政翰掌权,就不会反,至于李王二家没有造反的能力,崔玄嘛……
谢以观顿了一下,试探着问了一声:“陛下可是不放心崔阁老?”
“倒也不是。”苏彧笑了笑,崔玄头上的造反倒计时天数是最多的,至少现在崔玄是不会反的。
从京城到太原有六百里,他们队伍庞大,走官道也需八、九日。
不过苏彧想顺道看看沿路的民情,尉迟乙说:“陛下可以骑马走另一边的商道。”
这样比大部队还能早几日到达太原。
苏彧指了指自己:“朕,不会骑马。”
尉迟乙:“……”忘了这茬了。
他正想说,他去准备马车,尉迟佑却跳出来:“没关系,陛下可以与臣共骑一马,之前也是骑过的。”
苏彧觉得可行,就算是两人共骑一马,速度也比马车要快。
尉迟乙说:“那陛下与臣一道吧,臣的马术比阿佑好些。”
苏彧看了看尉迟乙人高马大,再看了看没他结实的尉迟佑,果断选了尉迟佑:“朕是为马考虑。”
尉迟乙:“……在武将里,臣只是高,绝对不重!”
三人才刚刚骑马上商道,就遇到了老熟人——郭来东。
郭来东看到尉迟乙,下意识就说:“我们刚从京城出来,没带货!”
他这次都没带货,尉迟乙还来打劫!
第60章
尉迟乙揣着明白装糊涂,笑着问:“这不是柳家的护卫吗,你可是跟着柳家郎君出京?你们这一趟是要去哪里贸迁?”
郭来东狐疑地打量过来,尉迟乙没穿官袍,只是穿着寻常的青衫,光天化日之下倒也不像是要打劫的。
他再看向尉迟乙的身后,高大的黑马之上坐着两个人,坐在尉迟佑前面的人一身素白,戴着帷帽,看不清容颜,但是身形也有些熟悉。
郭来东愣了愣,尉迟佑和苏彧一向形影不离,他当即猜测和尉迟佑同骑一马的人是苏彧,却愈发迷茫,这位不是谢以观的表妹吗?这会儿怎么跟着尉迟乙离京了?
他紧紧抿了一下唇,这个所谓的“苏大”不管是不是谢以观的表妹,一直以男装示人,且周旋在崔玄和尉迟乙这样年轻的高官之间,再想起柳无时对苏彧的态度,他总觉得苏彧不简单,最好还是不要让他们郎君再接触苏彧的好。
所以面对尉迟乙的问题时,郭来东装傻地摇摇头:“我就是到同州有些事而已,我们郎君……”
“郭三,你在那边做什么?”郭来东正想说柳无时没和他在一起,不远处柳无时就喊了他一声。
柳无时望过来,立刻眼尖地看到苏彧,即便苏彧戴了帷帽,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不等郭来东应他,他便连走带跑地过来,一脸惊喜地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尉迟乙朝他打了一声招呼:“柳郎君。”
柳无时才注意到尉迟乙也在,他顿了一下,才回了一礼,握紧拳头问:“尉迟将军怎么会在这里?”
尉迟乙对他摇摇头:“柳郎君唤我的字仲云,或者叫我尉迟二郎就行。”
言外之意,是要柳无时不要泄露他们的身份。
他又看向苏彧,等她来帮他解答柳无时的问题。
苏彧不答反问:“不已这是要出远门吗?”
柳无时是前日就出京的,因此他并不知道皇帝也离京了,也完全没有将苏彧的行踪和皇帝联系在一起。
前阵子鬼市的事,不知道因为尉迟乙还是因为谢以观,这件事竟完全没有波及柳家,柳无时见风波已过,便带着商队离京,这一次是要北上前往朔州,此前他就与漠北的马商相约,在入冬时引马群入关,这个时候买入的马匹是最便宜的。
如果没有尉迟乙在,他将行程说给苏彧听是没有关系,只是有尉迟乙在……
柳无时十分警惕地看向尉迟乙。
尉迟乙:“……”这么看他干什么,罪魁祸首还站在这呢!
苏彧轻声说:“要是不方便说就当我没有问吧,尉迟二郎这是要送我去太原呢,倒是没有想到会在半路上遇到柳郎君。阿佑,扶我下马。”
尉迟佑从马上跳下,但是尉迟乙却是先了他一步。
尉迟乙仗着自己的身高,极为轻易地就将苏彧抱下马,叔侄两人都觉得这没有什么,谁叫皇帝她连上下马都不会呢?要不是苏彧是皇帝,能被尉迟乙嘲笑死。
但是在柳无时的眼里,这样的举止便过于亲密了。
他紧紧抿了一下唇,语气微酸地问:“尉迟二郎不必当值吗?”
尉迟乙大大咧咧地说:“那个啊,没什么关系的。”
苏彧对大启的全局地图还是十分了解的,她指了指前面:“前面应该就是同州城了吧?我们进去休息一下吧。”
她又笑着对柳无时说:“那不已,我们便先走了,日后在京城再相见。”
见苏彧没有多纠缠柳无时,郭来东正要松一口气,就听到柳无时喊住她:“等等!我们也正要进同州城,不如一起吧。”
郭来东欲言又止地看向柳无时,想着,他得找个机会,提醒他们家郎君才是。
同州城是京城前往太原的必经之地,作为关中相当重要的一座城池,由于接近京城,它的繁华程度仅次于京城。
但是苏彧一进城便注意到,同州城内的贫富差距着实有些悬殊,富贵人家在哪里都有,然而这里的寻常百姓面黄肌瘦,是一副吃不饱的模样。
他们一进城,坐在城门前的乞丐就一拥而上,向他们讨要铜板和吃食。
郭来东习以为常,挥手直接撵人,他身上有胡人血统,生得凶神恶煞,一看就是孔武有力的武人,乞丐见他撵人,也不敢多加纠缠。
柳无时平时也是习惯了的,只是突然想到今天身边还有一个苏彧,他连忙转头看向苏彧,只是帷帽垂下的纱遮挡住了苏彧的脸,叫他看不清她此刻的表情。
他略有些忐忑地说:“这些乞丐都是有帮派的,你若给了一个,便会有一群人跟着你死缠烂打,故而不能给他们钱。”
别看这些乞丐衣衫褴褛,看着极为可怜,实际上能留在同州城这样繁华的州城里乞讨的,那都是加入当地“丐帮”的。
这些“丐帮”可不是什么好惹的对象,他们就是当地的地头蛇,将偌大的城镇划分地盘,对外地人行乞,对当地人敲诈,有时候还会挑人行窃。
苏彧点点头,笑着说:“不已对这些事情熟悉,我们跟着不已便是。”
苏彧的口吻温和,显然没有因为这件事而对他反感,柳无时松了一口气,借机越过尉迟乙,走到苏彧身旁,“苏大可是第一次来同州城?我常来同州,这里也有柳家商行,若是你不急着赶时间,我可以带你到城中转转。”
“这样会不会耽搁了不已的正事?”苏彧问。
柳无时连忙摆手,“不会的,倒是你们可是要赶着去太原?”
苏彧说:“是有一点着急,不过倒是可以在同州城内停留半日。”
骑马的速度比大部队快,她有时间多,本就打算在沿途的几个重要城镇里停留个半天,看下情况。
柳无时虽然戒备着尉迟乙,但是到底没有忍住,还是和苏彧说了自己的目的地:“我要去朔州,总是要经过太原的,你……要不要和我同行?”
苏彧突然停下脚步,沉默着不说话,似乎有些为难。
柳无时立刻明白,她定是担心,自己一个女郎夹在他们这一队的男儿里不方便,不过她身旁跟着五大三粗的尉迟乙,必然还不如他细心。
他立刻说:“这一路都有柳家商行可以落脚,夜里住宿都是一人一间客房,你不要担心。”
他总是可以护着她的,不会让那些大老爷们扰到她。
尉迟乙总觉得柳无时对着苏彧说话的时候有种刻意的做作,他皱了皱眉,随即又突然眼睛明亮了起来,一手牵着马,一手就搭在了柳无时的肩膀上:“不已去朔州可是要买马匹?”
柳无时:“……”就担心尉迟乙知道这事。
他皮笑肉不笑地说:“不是,不过尉迟二郎想要马匹的话,我倒是可以代为效劳。”
“那多不好意思,”尉迟乙朝他龇牙一笑,“那就麻烦不已兄帮我弄些漠北的百岔铁蹄马。”
柳无时:“……”我看你还是很好意思的!
尉迟乙借着自己手臂的力量,和柳无时换了个位,就隔开了他与苏彧,自己站到苏彧旁边,附在她的耳边说:“那百岔铁蹄马虽然不如大宛马高大,但是听闻耐力极好,蹄质坚硬,适合在崎岖的山路上行走,这样的马也是适合拿来学骑马。”
苏彧毕竟是大启的皇帝,总不能一直不会骑马。
“苏大想要学骑马吗?”借着提问,柳无时又绕回了苏彧身旁,硬生生插到苏彧和尉迟乙之间,笑对着苏彧说,“到时候我帮你挑一匹个小温顺的,等你学会了,我那还有好几匹高大的大宛马,你尽可以来挑。”
尉迟乙:“……”这个柳无时真的有些奇怪,怎么就非要站在他和皇帝之间……
“韦将军进城了!闲杂人等速速避让——”
忽然从他们的背后传来一阵马蹄声,柳无时的手还没有碰到苏彧,尉迟乙已经揽住她,朝后退了数步,避开从后面而来的马群。
数十匹马在进城之后,虽然减了速度,但是速度还是很快,而城中的百姓似乎早已习惯,他们在听到一声又一声的喊叫里,熟练地避开一条路来,让那些飞驰的马匹通过。
高马飞奔扬起的风吹开帷帽上的纱布,露出苏彧的脸来。
领头的年轻武将,应该就是他们口中的那位“韦将军”,明明已经骑出了百丈,却又突然回头,隔着人群与苏彧遥遥相望一眼,尽管只是一眼,但是苏彧还是敏锐地察觉到这位年轻武将胯/下的马速度有些慢下来。
她迅速转头对柳无时说:“不已的容貌太过惹眼,我们不好招惹这些军爷,还是快点离开吧。”
柳无时略带委屈地说:“苏大放心,柳家在这里早已打点好一切,这位韦将军私底下也同我见过几次,我的容貌不会给你招惹麻烦的,等上了路之后,我也会将脸围起来的,绝对不会拖延你去太原的日程。”
苏彧一边逆着人群朝城外走,一边对他说:“我想了想,如果不逛同州城的话,我就可以在天黑之前赶到蒲州,所以不已,我便不同你一起了。”
苏彧领着尉迟乙和尉迟佑走得很急。
将柳无时留在原地,有些发蒙。
过了好一会儿,柳无时才反应过来,转头问郭来东:“现在便去处置同州的事务,我们应该也能在天黑前赶到蒲州吧?”
郭来东犹犹豫豫:“……郎君,这位谢监察使的表妹身边已经有尉迟将军了,我们再凑上去怕是不合适……”
柳无时看懂了郭来东的眼神,冷下了脸。
“果然是柳郎君。”
柳无时来不及同郭来东发火,抬头竟看到原本已经策马过去的韦将军折了回来。
高大俊朗的武将不仅折回来,还一下子从马上跳下,在他的周边四处张望,然后问他:“方才站在你身旁的、戴着帷帽的女郎呢?”
柳无时暗暗惊了一下,面上却装出了茫然的样子,“方才就我与郭三站在此处,韦将军所说之人,我并不认识。”
他连忙转头问郭来东:“你有看到一个戴帷帽的人站在这里吗?”
郭来东当即说:“好像有见到,只是那人穿着长衫,似是一个男子,这会儿倒是没看到他了,许是进城了。”
韦将军皱起眉头:“但是她戴着帷帽……”
大启的帷帽通常都是女郎戴的。
柳无时说:“韦将军有所不知,如今京城里已经开始盛行儿郎也戴帷帽。”
其实原本帷帽就是关外男子为了防风沙才戴的,只是后来传到了关内,女郎们觉得好看,便也开始戴帷帽,反而男子戴的就少了,尤其是大启早期尚武,儿郎会觉得戴帷帽折损了他们身上的阳刚,便不再戴帷帽,只是不管在哪个时代,时尚都是个圈,这些年大启越来越重文,对儿郎的审美也跟着恢复到魏晋之风,以白为美。京城里的儿郎为了遮阳保持白净,又重新戴起了帷帽。
“不可能那样的容貌……”韦将军想说,就算穿了男装,但是那样的容貌怎么可能是男子……
但是他看了一眼柳无时,两个人都想起一段不大好的回忆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这位年轻的韦将军脸色更是一下子黑成锅底,他不会那么惨,两次一见钟情的人都是男子吧?!不行,他一定要把人找出来,验明正身!
等到韦将军上马离去,柳无时才舒了一口气,还好苏彧离开的及时,否则这位韦将军可不是善罢甘休的主。
第一次这位韦将军与他见面时,就误以为他是女郎,他说他是男的,这韦将军还不信,直到他脱了衣服验明正身。
但是苏彧可是真女郎,哪能给这位韦将军验明正身呢!
郭来东看了一眼柳无时,小声说:“郎君,她身边有尉迟将军呢。”
不管是男是女,尉迟乙能出京跟在她身边随身保护,那绝对不是寻常人。
他顿了一下,顶着柳无时的黑脸又说:“她本是要逛同州城的,却突然又出城,这一份敏锐度,非寻常人所能拥有,郎君……”
苏彧前脚刚走,韦将军就折回来了,哪有这么多巧合?
柳无时沉默了一下,为苏彧辩解:“这不过是个巧合,她本就是要去太原的,她若真的心机深沉,断不会告诉我她要去哪里……”
像是要证明自己是对的,柳无时匆匆处理完同州的事,便和郭来东在城门关闭之前赶到蒲州。
但蒲州城也是大城,想要寻找到一个人并不是那么容易。
马上就要到宵禁的时间了,柳无时也只能先到柳家商行在蒲州的落脚点,明天一早他就到蒲州城门前等着,应该能等到苏彧。
蒲州城的布局是仿造了京城的,城中也有东西市,柳家商行就落在蒲州城的西市,而在它的隔壁就是一家客栈。
大约是心有不甘,柳无时本来一脚已经跨进商行的门槛,又突然退了出来,抬头望向隔壁的客栈,这一抬头却是真的看到了他想要找的人。
夕阳的余光落在客栈二楼的窗台上,也落在了那趴在窗台上的脸庞上,似是心有灵犀,她缓缓转过头往下望,与柳无时的眼眸不偏不倚地对上。
那一双漂亮的桃花眼便朝着他弯了起来。
一眼万年。
柳无时的心怦然而动,跳得飞快,他的脚跟着便转了方向,郭来东来不及阻止,他已经冲入了一旁的客栈,直接就上了楼。
而苏彧也正好打开门,站在走廊的另一头,朝着他一笑:“不已,好巧。”
不巧,他就是为了她而来的!
柳无时一错不错地望着走廊那一头的苏彧,一步一步地靠近她。
他心中有千言万语想说,但最终一句都没有出口,他克制着为自己寻了借口:“我在同州已经无事,便来了蒲州,隔壁就是柳家商行,我来这边过夜,倒是没有想到会再次遇上苏大……”
残阳的余晖落在柳无时如玉的面庞上,映出绯红。
他稍作停顿,平复下心跳,才笑着说:“你我之间当真是有缘分。”
苏彧也跟着笑了:“着实有缘。”
她不再说话,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柳无时。
柳无时好不容易恢复的心跳又快了几分,明明平日里能言善道的他,这会儿竟有些词穷,过了半天,他才问:“可吃过暮食?”
苏彧点点头:“不已还没有吃过吗?那我请不已到楼下吃些……”
她突然顿住,柳无时一转头,就看到郭来东也跟过来了,只是郭来东看向苏彧的眼神自始至终写满了提防,能在柳家商行隔壁的客栈遇到苏彧,这也未必太过于巧合了!种种巧合在一起,不免让郭来东多想。
柳无时转过头,再看向苏彧,她已经改口说:“快要日落,不已是不是要回柳家商行了?你先忙你的,我明天也要离开蒲州了,等日后回京城,有空我们再相聚。”
前面还说请他吃饭,现在就变成有空再聚,柳无时皱了皱眉头,在心底暗暗责备郭来东,只是他费尽心思追寻过来,好不容易找到人,怎么甘心马上就要再次分道扬镳呢?
柳无时停顿了一下,四处打量环境,再看向苏彧身后有些简陋的房间,说:“我明日也是要离开蒲州的,苏大是要去太原吗?可还有其他地方要去?”
苏彧摇摇头:“我与家人约好十日之后在太原相见,就是觉得时间还比较充足,难得出来一趟就想要边走边看。”
她看上去就像是初来人世的仙子,对世间万物都满是好奇,一双桃花眼亮晶晶的,格外招人喜爱。
柳无时看到她就不自觉扬起唇角,只是突然想到了一个煞风景的人,“那尉迟二郎他怎么会跟着你……”
“仲云啊,”苏彧笑了笑,半真半假地说,“他受我家人所托,要送我安全抵达太原。”
柳无时眼神微暗,琢磨着苏彧口中的家人究竟是谢以观,抑或是皇帝——
毕竟京城人人都知尉迟乙是皇帝的心腹,能叫得动尉迟乙的恐怕也只有皇帝,再结合那时谢以观在船上同他说的话,他的心里难免生出了烦躁。
在这一瞬,他竟突兀地生出一个妄念来,想要不管不顾带苏彧去关外,那里天高皇帝远,以大启朝廷现在的实力,皇帝就算再在乎苏彧,也不可能派兵前往关外。
只是当他对上苏彧那双干净的桃花眼,他又冷静了下来,且不说他与苏彧尚未到私奔的地步,就算是真的到了情意相通之时,他也断不能就这样委屈了她。
柳无时止住自己乱七八糟的想法,对苏彧说:“既然我们有缘又碰上了,索性就结个伴,一同去太原。你孤身一人住在客栈着实不安全,我帮你将房退掉,你跟着我到柳家商行先将就一晚上。”
刚推开房门出来的尉迟乙和尉迟佑:“?”
感情他们两个在柳无时眼里不是人?
柳无时与尉迟乙对视了一眼,全然没有被人听到的尴尬,十分淡定地问尉迟乙:“仲云兄可要一起?”
尉迟乙:“……”这不是废话吗?难不成他还能将皇帝扔给柳无时不成?
尉迟乙倒也没有什么矜持,柳无时送上门来倒贴,免费包他们的吃住,他没有什么好反对的,不过他还是看了苏彧一眼,看她怎么说。
苏彧倒是矜持了一下:“这样会不会太过叨扰不已了?”
“怎么会呢?左右我都是要路过太原的,商队本就人多,再多你……”柳无时瞄了一眼尉迟乙和尉迟佑,“再多你和其他两位,对我来说全然没有影响。”
苏彧弯了弯眉眼,不再推辞,“那真是太好,能与不已结伴同行。”
柳无时不自觉地就回以她一笑,转头就对上郭来东欲言又止的脸,他没给郭来东说话的机会:“客栈掌柜那便由你去说,我来帮苏郎君拿东西。”
郭来东:“……”
苏彧不过一个简单的行李,这会儿还没有打开,没有什么东西要收拾,柳无时立刻将她的行李背到背上,领着她到隔壁的柳家商行。
比起客栈,柳家商行后院的房间确实要干净不少,也要豪华不少,尤其是给苏彧的那一间,一看便知不是寻常的客房。
刚帮苏彧三人退了房赶过来的郭来东看到苏彧竟是住进了柳无时的房间,正想开口,柳无时就重重咳嗽了两声,制止他开口:“郭三,你去看看厨房可有做什么小点,送些过来,免得苏郎君夜里饿了。”
又转过头吩咐苏彧:“我就在你隔壁的厢房,我睡得浅,夜里若有事,尽管叫我。”
郭来东:“……”他能开口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