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这些对于现在的她来说都还太遥远,她现在想要修复王家和上官绎的关系,理由很简单:“表哥也不用想得太远,我不过是想你拖住王家,让王家因为这件事暂时和其他四家世家起分歧,不那么一条心而已。”
这次尉迟乙遇刺的事,她虽然不能将卢家一击毙命,却可以将之前改税制的事关联起来,先对付最弱但地最多的郑家,再用郑家削弱卢家,五大世家里,崔玄会帮她,李家先前因为郑茂行和李昊的事和郑家多少有些间隙,但王家和郑家有姻亲关系在,又没有什么间隙,必然会给郑家最大的帮助,所以她得给王家制造点麻烦。
谢以观:“……”懂了!
认回王若这个女儿和上官绎这个女婿,并不是王家一家的事,对于王家来说是挑战一整个世家传统,王家若是认了,一时也会被各世家所疏离,若是不认,也能给王家内部制造些矛盾,总之行事的基本准则就是把水搅浑,先让皇帝把郑家给解决了。
他想得更多,郑家的田地是各大世家里最多的,尤其是药材和香料被郑家占了整个大启的三分之二,既然要对付郑家,他现在就要开始做准备,要尽可能地将这些资源回归到皇帝的手里,而不是落在其他世家手中进行瓜分。
苏彧望向他,又笑了起来。
谢以观顿住,看向她。
苏彧再次对他举起酒盏,“看到表哥这副模样,便觉得事情十拿九稳,有表哥在我总是特别安心。”
谢以观:“……”
明知道皇帝的嘴骗人的鬼,他还是因苏彧这样直白的话怦然心悸了一下,耳廓微微发烫,唯有端起酒盏再回敬苏彧一盏酒。
【谢以观好感度加2!】系统有些激动地报了一下好感度,【谢以观的好感度现在是52!他应该不会再降回去吧?宿主,你再给他灌两杯酒!他这样反复,系统也会被他搞出心脏病的!】
还不如像柳无时那样一下子降到底来得干脆!
苏彧笑盈盈地又给谢以观灌了几盏酒,一回头就看到尉迟佑用湿漉漉的狗狗眼委委屈屈地看着她,她不自觉就伸手摸了一下他的头,朝着尉迟佑也举了一下杯:“也敬阿佑一盏,今后还要阿佑继续保护我。”
尉迟佑心满意足地拿起酒盏一饮而尽。
谢以观在一旁看着,眼中不自觉也染上了笑意。
他的酒量不算很差,但是却没有办法和苏彧的千杯不醉相比,站起身的时候明显感受到几分眩晕,尤其是从二楼楼梯下来的时候,苏彧走在他前头,他为了跟上苏彧的步伐,不得不扶着一旁的扶手。
忽地,苏彧停住步伐,转身仰望向他,“表哥是真的醉了,我来扶表哥吧。”
谢以观还来不及摆手,苏彧已经走到他身旁,将他的手放在她的肩膀上,他比苏彧高些,这样被苏彧搀扶着极为自然。
只是他只要稍稍转头,下颚便能拂过苏彧的侧脸,这样的距离着实太过近了,他隐隐觉得有些不妥,甚至为这份不妥生出了几分不安,若不是时刻提醒自己苏彧是皇帝,他大约会推开苏彧,坚持自己一个人。
可是一个帝王却这样扶着酒醉的他……
苏彧大约待他应当也是有几分真心的吧……
【谢以观好感度加2!宿主,要么你再回去给他灌个七八九斤酒吧!】系统感动得都快哭了。
苏彧:【……】
苏彧笑了笑,一路将谢以观扶到掌柜面前,喊着:“掌柜的,结账!”
然后仰起头,朝着谢以观笑得纯良。
谢以观:“……”皇帝待他真不真心不知道,待他的钱是绝对的真心!
他掏出钱袋,麻木地听着掌柜报的价,酒醒了大半,亏得他不靠朝廷发的俸禄吃饭,要不然他这个月就要去喝西北风了!
他看向苏彧,苏彧如他所愿地夸了一句:“表哥大方。”
谢以观:“……”怎么听着那么怪,远不如皇帝说他抠搜那样自然。
“表哥扶着我走,小心脚下门槛。”对待请客吃饭的金主,苏彧的态度极好,完全不在意谢以观看向她时复杂的眼神。
他们的马车就停在一旁的巷子里。
谢以观虽然隐隐还有些头痛,但是酒醒得已经差不多了,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收回手,由着苏彧将他扶到马车旁,他才说:“我没事了。”
他正想反过来扶苏彧上马车,就看到巷子的另一端也停着一辆马车,虽然那辆马车没有挂崔家的标识,但是谢以观根据马车的形制便能判断出那是崔玄的马车。
他淡淡看了一眼,便若无其事地收回目光,只当自己没有看到。
倒是苏彧眯了眯眼睛,问他:“这看着怎么有点像崔阁老的马车?”
谢以观漫不经心地说:“没有挂崔家的标识,并不能确定。”
那边马车外的侍从见到他们要上马车,立刻朝他们飞奔过来:“两位郎君留步!”
侍从朝他们行了一个极标准的礼,就像是尺子丈量出来的,“我家郎主不方便下车,故而让仆过来请苏郎君过去,不知苏郎君可否移步?”
谢以观淡笑着说:“请人却不亲自,是否有些失礼了?”
侍从有些为难地看向苏彧,显然是不能言说,他家郎主为什么不方便。
苏彧问了一下系统:【那边马车上是崔玄?】
系统查了一下,给予苏彧肯定的回答。
苏彧对谢以观说:“我过去看看吧。”
谢以观立即说:“那我陪着表弟一起过去。”
侍从再次为难地看了一眼苏彧,但是苏彧没有阻止谢以观过去,他也不便开口,只能带他们三个人一起到崔家马车前。
他正要从挂在一侧的布袋中取双干净的靴子给苏彧,却惊恐地发现苏彧居然就这样将带灰的靴子一脚踏上了他家郎主的马车上。
苏彧猛地撩起车帘,就对上崔玄坐得极为板正的身姿,崔家家主一双丹凤眼清冷地眺过来,只是他发红的眼尾与凝着汗珠的鼻梁将他这一眼的清冷蒙上了一层暧昧。
苏彧:“……”崔玄这是又中药了?
“还请苏郎君一人进来。”崔玄开口,声音微哑。
苏彧确定他再次中药,她一个整天防备又算计崔玄的人都不禁对他生出几分怜悯。
真是好惨一男的!这哪里是高高在上的冷傲宰相,分明是人人都要霸王硬上弓的清冷小白花!
一想到崔玄在自己心底坍塌的形象,苏彧掩饰地咳嗽了一声,转头对着谢以观和尉迟佑说:“是行简,你们不用担心,先在这里等我。”
苏彧还没朝前跨一步,崔玄却已经开始嫌弃她:“怎么……这么大一股酒味?”
苏彧哼了一声:“那我走?”
崔玄:“……”
微挑的丹凤眼里是隐忍的氤氲,叫这位一贯高傲的世家家主多了几分让人想对他加以蹂/躏的破碎感。
苏彧摸了摸鼻子,似乎有点理解那些世家女了。
苏彧与崔玄面对面坐下来,一双桃花眼直直地看着他。
崔玄不知是被她看得恼羞,还是确实药性难忍,虽然依旧坐得笔直,一双手却是紧紧握住拳头。
苏彧的目光落在他的手上,即便紧握拳头,他也没有去攥衣摆,保持着衣摆的平整。
苏彧:“……”这是一种怎样的强迫症在身上,让人更想欺负他了。
“崔阁老是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崔玄不说话,苏彧也不着急,慢悠悠地问。
崔玄自是收到萧落的消息,今日皇帝出宫去寻谢以观了。
而他和谢以观“表弟”的传闻传得满京城沸沸扬扬,所以苏彧和谢以观一出现在西市的食肆,便有人立刻将消息传到崔家。
崔玄听到消息时,正陪着郑夫人在用中食,郑夫人还和他说午时过后,郑起会前来拜访。
郑夫人絮絮叨叨说了不少,尤其是强调,皇帝的新税制明显是针对郑家的,郑起是他的舅舅,崔家与郑家是绑在一起的,所以他一定要帮郑起,要叫皇帝的新税制无法执行。
崔玄听得厌烦,还是在用完中食之后才站起身来,同郑夫人说,他要出门就不奉陪了,郑起便由郑夫人来款待。
当时郑夫人是什么反应?
她歇斯底里地问他:“你真要去找那个苏郎君不成?你这是要叫外面的那些传闻成真啊,连崔家的脸面你都不顾了吗?”
郑夫人极力阻止他出门,只是他不为所动,在郑夫人一声声的“你不要后悔”里,拂袖而去。
现在回想,那时候郑夫人的失态之下还掩藏着惊慌失措,还有筹谋之事落空的焦急。
崔玄在心底暗暗懊恼,自从上次在卢家赏菊宴上中药之后,他已经格外小心提防,却没有料到自己的母亲竟然会下作到亲自对他这个儿子下药。
见崔玄没有反应,苏彧故意朝前靠近了些,伸出纤长如葱的手指轻轻地在崔玄高挺的鼻梁上刮了一下,“已是十月,怎么崔阁老还都是汗?这身子多少有点虚啊。”
崔玄:“……”
对上苏彧戏谑的眼神,崔玄一边忍耐身上的燥热,一边想着,明显感受到身体的不对劲之后,为什么他还要等苏彧过来?
“陛下……”他的声音几乎是从牙齿缝里挤出来的。
苏彧却伸出手捂住他的嘴巴,“嘘……不要乱叫,在外头喊我苏大就行。”
她的手意外的柔软,覆在他的唇上是微凉轻软的触感,还带着浓烈的酒香,混杂在他的鼻息之间。
本就快速的心跳一下子跳得更快,崔玄紧绷着的那根弦倏地断开来。
他一把抓住苏彧的手,高长的身形往前一欺,就将她困在了他与车壁之间,苏彧的整个身躯几乎贴在了车壁上,而崔玄就这样贴着她。
两个人鼻尖相对,呼吸交错。
崔玄的呼吸愈发急促起来,炙热的气息都吐在苏彧的耳边。
她一双清明的桃花眼看着他,“行简这是干什么?”
崔玄微顿,抓着苏彧的手稍稍松开一些。
苏彧迅速抓住这个空隙,手腕一翻,反过来抓住崔玄的手,整个人往前一扑,将崔玄压在自己的/身/下。
崔玄回过神来时,苏彧已经整个人坐在他的/腰上,居高临下地睥睨着他——
长这么大,他还是第一次被人这么压着。
他怔怔地仰视着苏彧,喉结剧烈滚动,分不清是因为中了药而浑身发热,还是因为这样的姿态过于危险而心跳加速……
“可是出什么事了?!”
谢以观稍快的声音却是一下子戳破了苏彧与崔玄之间奇怪的氛围。
他们待在外面,并不知道马车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是听到车壁突然发出“咚咚”两声,不管是尉迟佑和谢以观,还是崔玄的人都露出了担忧的神色。
尉迟佑动作最快,他一下子跳上马车,猛地撩起车帘,然后瞪大了眼睛,发不出声响来。
而谢以观紧跟其后,他因为被尉迟佑挡住视线,所以是第一个发问的人。
随即他也看到了苏彧压在崔玄/身/上,两个人发丝凌乱,姿态暧昧,尤其是崔玄眼眸蓄水、脸颊泛红,一副被苏彧欺负了的模样。
包括同时冲上来崔府的人也看到了这副场景。
众人:“……”他们好像看到了不得了的东西!
苏彧、崔玄:“……”感觉这回名声是真的救不回来!
尤其是谢以观还能笑着问出声:“着实不好意思,打扰二位了……”
他虽然这么说着,眼神却是极淡,完全没有让尉迟佑放下车帘的意思。
然后苏彧就听到系统提示:【谢以观好感度减2。】
苏彧觉得问题不大,还没有之前试探谢以观减的多,她淡定地从崔玄身上/起来,笑着说:“并没有打扰,我只是在阻止行简伤到自己而已,表哥和阿佑也进来吧。”
她又转而吩咐崔家的马夫与侍从:“将车子赶到宣阳坊。”
苏琰的旧府邸就在宣阳坊。
车夫稍稍犹豫,却听到崔玄沙哑开口:“就去宣阳坊。”
崔玄已经起身,他狠狠咬了自己一口,硬是将口中咬出血来,方才奇怪的感觉应当都是中了药的关系,他无论如何都要克制住自己,尽管谢以观和尉迟佑挤在马车里让他难受,但是这会儿他觉得他和苏彧独处颇为危险,他也顾不上谢以观和尉迟佑有没有换靴子上马车了。
有谢以观和尉迟佑在,崔玄更加紧绷着身子,伸手理了理有些乱的头发,又端坐起来,保持着自己的仪态。
谢以观只听着他有些急促的呼吸便发现端倪,崔玄这是又中药了?他在心底轻轻啧了一声,世家玩的就是花。
当着崔玄的面,他就对苏彧说:“要么还是让阿佑打晕他更好一些。”
他转过来不太上心地和崔玄解释了一句:“崔阁老不要误会,只是怕你控制不住,失了体面而已。”
崔玄:“……我并无关系,不劳谢舍人关心。”
谢以观呵呵一笑。
崔玄握紧拳头,即便冷汗流的再多,他依旧死死保持着坐姿。
好不容易到了先帝的旧府邸,苏彧到底顾忌着崔玄的侍从还在,没让尉迟佑直接打晕崔玄扛出去。
她主动将手递给崔玄:“我来扶你。”
谢以观偏要横插一杠:“不如我来。”
崔玄侧了侧身子,将身体倾斜到苏彧身上,冷硬地说:“谢舍人身上的酒味太重……我闻不得……”
谢以观:“……”皇帝身上的酒味可是比他还重呢!
他看着崔玄将高长的身形全然倚靠在苏彧身上,难得冷哼了一声,清河崔氏的崔玄亦不过如此。
苏彧扶着崔玄,身后跟着谢以观和尉迟佑,崔玄的侍从也想跟着进去,却被苏彧止住。她喊了门前的卫兵,来安排崔玄的侍从:“将他们安排在外院休息。”
侍从就这样被拦在外院,眼睁睁看着苏彧将他们的郎主带进内院去。
他们面面相觑,以眼神询问:应该没事吧?
他们不禁又回想了马车上看到震惊的那一幕,连忙低下头去,不敢再多想。
苏彧对付崔玄中药的事倒是轻车熟路,十分熟悉。
只是崔玄这次的药效有点猛,他在冷水里泡了半天,才勉强压制住体内的燥热,然而下半身的燥热才褪去,他的头便滚烫得厉害。
苏彧推门进来的时候,就见到他还半敞着中衣,倚靠在一旁的柱子上。
崔玄见到她立刻站直身子,略带恼羞地说道:“陛下,臣尚未穿好衣服。”
“没有关系。”反正每次系统投屏看到的都是崔玄洗澡,该看的、不该看的,她都看过了,唯一让她觉得不合理的地方是,崔玄这样一个天天被人下药的居然还有四块腹肌。
崔玄:“……”
即便身体再不适,他依旧将衣物穿得整整齐齐,伸手还要将外衣穿回去,还是苏彧阻止他,“行了,你这样子肯定又发烧了,就这样乖乖躺到床上去吧。”
猝不及防的,苏彧就伸出手来,将手背放在他发烫的额头上。
崔玄的心乱跳了一下,立刻避开苏彧的手,极淡地说:“臣没事。”
“都烫到能煎鸡蛋了,还说没事,躺着吧……”苏彧见他没有反应,笑盈盈地问,“是要朕扶你过去吗?”
她很自然地就伸出手扶住崔玄。
大约是被她扶习惯了,崔玄只是僵了一下,便由着她将他扶到一旁的床上。
崔玄并不习惯在人前躺下,现在当着在苏彧的面,他亦是侧过身,保持着极为标准的如同睡佛一般的躺姿。
苏彧:“……”这人就不累吗?
她硬是拉过一旁的被子,非要将被子严严实实地盖在崔玄身上,然后将他的手塞进被子里。
崔玄:“……”
趁着苏彧松手,他便将手拿到了被子之外,继续保持姿态。
苏彧倔强起来,也是坚决不让,她又将被子拉过来,将崔玄的手塞进去。
两个人互看了一眼,眼中暗涛汹涌,似是都在想着如何应付。
谢以观带着御医来时,看到他们两个人你来我往,势均力敌,他咳嗽了两声,等到苏彧和崔玄纷纷看过来,才笑着说:“方才我见门没关严,心急崔阁老的病情,便推门进来,不过现在这么看,崔阁老应没什么大碍。”
苏彧起身,主动把位置让给了御医,“知微这么快就把御医请过来了,真是行事迅速。”
谢以观笑了笑:“可是打扰到陛下和崔阁老了?”
“……”苏彧默了默,总觉得谢以观有些阴阳怪气,连忙笑着说,“没有、没有,知微也累了……”
她本想让谢以观回谢府休息,但是对上谢以观含笑的眼眸,她稍稍顿了一下,把话锋一转:“知微就留在这休息吧,反正这里也一直留着你的厢房。”
谢以观笑了笑。
果然,苏彧就听到系统说:【谢以观好感度加2……】
御医很快就给崔玄诊好脉,给他开了一副退热的药,犹豫再三,御医还是提醒了一句:“崔阁老正是身强力壮之时,还是少用虎狼之药……”
崔玄也不知道是因为发热还是因为气的,总之脸又红了三分。
苏彧在旁忍住笑,谢以观却是笑着将御医送出去。
崔玄闭了闭眼睛,不去看苏彧弯下来的眼眸,哑着声音问:“陛下这一次想要什么?”
苏彧轻轻敲了一下他光洁的额头:“不要把朕想成唯利是图的人,别想那么多,等身子好了再说。”
苏彧坐在崔玄的旁边,一直等到煎好的药送进来,她只不轻不重地看了送药的谢以观一眼,接过药,亲力亲为地给崔玄喂药。
崔玄半倚在床上,看着她低头将药吹凉,再抬头将药送到他的嘴边,这一低一抬的眼眸是他未曾见过的温柔,他心底的一根弦就这样被轻轻拨动了一下。
他眼眸微暗,却没有拒绝苏彧的示好。
喂好药,苏彧从袖中拿出一方锦帕,给他擦嘴。
崔玄一眼就认出,这是之前他给苏彧的。
“洗干净了,”苏彧立刻说,“朕亲自洗的。”
崔玄停住扔锦帕的动作,将那块用过的锦帕叠好,放在一旁,“那便留在臣这吧,日后臣再给陛下送一些。”
苏彧无所谓,本来这锦帕也不是她的,她又吩咐了两句,让崔玄好好休息,就体贴地端着药碗,带着谢以观出去了。
“不愧是陛下。”一出门,谢以观便夸了一句,这一回下来崔玄应该是会更加诚意地与苏彧合作。
苏彧侧头看向他,一双桃花眼难得没有笑意,看上去很是认真的模样,谢以观不卑不亢地顶着她的目光,却听到她说:“倒也不必这么势利地想朕,若知微病了,朕也会给知微喂药,不仅喂药,朕还会亲自照顾,因为知微是自己人。”
谢以观猛地看向苏彧,便见她弯下眉眼又说:“不过朕还是希望知微能一直好好的,不要生病。”
他倏地便不自在地躬下身去,避开皇帝的眼睛。
过了一会儿,他才问:“陛下可知这一次是谁给崔阁老下药?”
回到正事,苏彧依旧带着几分懒散的口吻:“应该是郑家吧,或者是郑夫人,想来是郑家被逼急了,想要崔阁老早点娶郑家女为妇,彻底将崔家和郑家绑在一起,实在不行嘛,没了崔玄,郑家就能代为掌管崔家了。”
“不过郑家既然没有得逞,想来崔玄也不会让他们日子好过的。”苏彧低头笑了一下,“实不相瞒啊,知微,朕看上郑家的那个石炭了,你都不知道如果朕能拥有一整个石炭矿产,朕将会是一个多么快乐的青年。”
谢以观:“……”懂了,还是有利可图啊,我的陛下。
曦光透过窗,落在苏彧的眼皮上。
她微微颤抖了一下眼皮,在这个还没有遮光窗帘的世界里,基本太阳出来,她也跟着醒了。
苏彧起床简单洗漱了一下,打开房门就看到了早已候在门前的谢以观。
她愣了一下,“知微这么早?”
“臣来为陛下束发。”谢以观笑笑,他看了一眼苏彧扎得有些凌乱的马尾,全然在他的意料之中。
苏彧也很自然地坐到梳妆台前,由着谢以观将她的发带拆掉,再为她重新束起。
崔玄来时,苏彧的房门敞开着,他站在门外朝里望,颀长俊逸的青年笔直站在那里,为稠丽的少年梳着墨黑的长发。
窗外的光洒在二人的身上,再由铜镜晕染而开,在容貌出众的他们身上镀一层金光,未经笔墨,便是一幅浓艳的画卷。
他抿了一下唇,站在门外不轻不重地叫了一声:“陛下。”
苏彧转了一下头,发丝便从谢以观的手掌里溜了出来。
谢以观:“……”崔玄一定是故意的。
他轻轻咳嗽了一声,苏彧立刻就懂了,连忙笑着说:“知微你继续,这一次朕保证不动。”
她保持着头正视前方铜镜,回应崔玄:“行简进来吧。”
崔玄走进来,静静立在旁边,目光却是落在苏彧的长发之上,仿佛在审视着谢以观的束发技术。
谢以观朝着他微微一笑,没给他借题发挥的机会,将苏彧的头发一丝不苟束好。
崔玄直觉谢以观在朝他挑衅,但他确实也没有充足的证据,只能隐忍下来。
苏彧站起身,上下打量着崔玄,他应该是退热了,只是面色还有几分苍白,唇色浅淡,更为他添了几分不食人间烟火,但他越是这样,便越想将他拽回尘世间。
她笑着问:“行简可好些了?”
“臣已经好了,多谢陛下。”崔玄淡然道谢,垂着丹凤眼,似乎在等着苏彧开口提条件。
不过苏彧她就是不提:“行简的侍从和马车都在外院,知微昨日是朕接出来,朕先送你回谢府。”
崔玄没有等到苏彧主动和他提条件,竟觉得有几分难受,在心中默默将皇帝可能想要的东西罗列了一遍,再望过去,苏彧已经领着谢以观跨过门槛,站在门外回首看他:“行简这是怎么了?若还是不舒服,今日早朝告假就是,早点回去休息吧。”
“臣没事。”崔玄总不能说,被皇帝趁火打劫习惯了,皇帝她突然转性叫他一时难以适应,他只能憋着一口气,离开的时候面色比平时更加冷冽
苏彧转头问谢以观:“崔阁老看着是不是有点不对劲?”
“许是身体尚未痊愈,从前就听说崔阁老身子骨不大好。”谢以观微笑着回答,“这又用了几次虎狼之药,更是伤身。”
苏彧看了谢以观一眼。
他保持微笑:“臣自是希望崔阁老身体康健,多为陛下效力。”
苏彧轻轻笑了一下,“那我昨日和表哥说的事……”
谢以观躬身行礼:“臣定当不负陛下所托。”
苏彧点点头:“辛苦知微要早些出手了,崔阁老这次大约是真的要大动干戈了,既然要动,就不要再给翻身的机会。”
如果崔玄不想再被下第四次药,那必然要郑家付出最大的代价,所以就不要给郑家再起来的机会。
谢以观想了想,在下朝之后,便约了王墨在酒肆相见。
王墨虽然和谢以观同为江南道水道监察使,但王墨的秩品是从五品,并不需要上朝,至于向皇帝的汇报工作也是由谢以观来负责,所以王墨至今还没有见过皇帝。
从江南回来,他便又清闲下来,不过比起其他世家子弟,他要上进许多,这一趟江南行,他见识了不少,也有不少自己的见解,便借着这段空闲写了一篇大长文。
谢以观约他,他自是欣喜,带着自己的大长文前去赴约。
“知微兄帮我看看,若是觉得我说的尚有几分正确,可否帮我呈给圣人。”王墨说完,略有些不好意思,他的江南道水道监察使就是谢以观推荐的,如今又要麻烦谢以观。
谢以观看下来,点头称赞:“道仙兄当真是有心了,文章也非常有见地。”
他顺势借着文章与王墨聊开,先是从江南富庶聊到大启民生,再从大启民生聊到京城百象,不知不觉之中,就提到了上官绎这个吏部侍郎。
谢以观笑着调侃:“上官侍郎还告诉圣人他的俸禄全权都交给他家夫人打理,身上不留半个铜板,圣人私下问我,上官夫人是哪家出来的女郎竟如此厉害……”
他像是想起什么,突然顿住,同王墨说了声抱歉。
王墨倒是不在意,他笑着说:“家姐便是这个性子,你莫看她长得柔弱,从前家中中馈都是她管着,便是我父亲想额外拿钱都是极难的。不过家姐对我很好,若是我同她说情,她总是会拿自己的份钱来贴补我。”
王墨与王若一母同胞,感情最是深厚,以至于王若与王家决裂,他是最难过的一个,尤其是想到王家嫡女在出嫁之前过的是堪比公主的生活,而如今在上官家为柴米油盐所劳累,一身布裙反复穿、一根银钗戴好几年。
想到这些,王墨满心不是滋味。
谢以观给王墨斟了一盏酒,“上官侍郎只有一女吧?”
王墨点点头,王若在生女儿的时候差了丢了性命,那时上官绎一步一跪求到王家家主面前,虽然王家面上没有松口,私底下却是让王墨悄悄带着府中郎中与千年人参前去上官家,堪堪把王若的命救回来。
只是那之后王若伤了身子,便不能生育了。
上官绎也不纳妾生子,只将女儿当儿子一般养着,教她学问,自己倒是官袍一脱在家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省下养仆人的钱,给王若买补药——
即便是上官绎这样的官员,长期给妻子买药,也是捉襟见肘、囊中羞涩。
“他们家小娘子都已经十岁了,文采不输那些世家儿郎。”王墨提到外甥女满是骄傲。
谢以观笑着说:“家妹在去岁的上元节上,见过上官小娘子一面,回家对她赞不绝口,说将来定是要惊艳京城的才女,只是似乎未见她出来走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