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彧稍稍迟疑了一下,才说:“我在京城有别的住处,我得回去了,那不已我们改日再见……”
“你何时再来?”柳无时追问了一句,又觉得有些唐突,“我的意思是,你何时有空?我请你吃顿便饭,当做赔礼道歉。”
苏彧和男装的他明显要拘谨许多,连忙说:“不必了,我先回去了。”
她逃一般地上了马车,只是帘子落下,她的眼睛就恢复了清明,目光落在那箱胭脂上若有所思。
系统开口:【宿主,柳无时的好感度是-100,我们不如放弃他吧!】这个柳无时不值得它的宿主浪费时间!
苏彧没有应声,过了半天才问系统——与其说问系统,不如说更像是在自言自语:【柳家的商队连铁器都运进京城,那么硝石和硫黄应该也能运进京城来吧。】
系统:【啊?】
苏彧轻笑:【柳家商队我还真舍不得放弃呢。】
苏彧想着,等大后日谢以观过来见她,她倒可以与他细细规划,如何利用柳家商队。
只是她没有想到,谢以观第二天就来上朝了,尤为爱岗敬业。
下朝后,不用苏彧点卯,谢以观主动来御书房找她。
但是和谢以观一同踏入御书房的正是谢以欣口中那个要与他“争宠”的崔玄。
原本,崔玄是宰相,过来找皇帝商量事情是寻常之事,但是这会儿谢以观看到崔玄便不自觉地想到了谢以欣昨日的那一番话……
他眯了眯眼睛,笑着往后退了半步,让崔玄先进御书房,他跟在后面。
崔玄也没有跟谢以观客气,毕竟他的品秩要比谢以观高,手中握着的实权也比谢以观要大,理所当然走在谢以观的前面。
崔玄自然而然地站在了苏彧的右边,而谢以观不急不缓站在了苏彧的左边。
苏彧不着痕迹地转了一圈眼珠,将两人有些对峙的站位全部看在眼底。
崔玄先开的口:“不知谢监察使要同陛下说什么?”
谢以观笑了笑:“崔阁老先同陛下说吧,我在旁边等着。”
崔玄的丹凤眼一挑,冷冷地看向谢以观。
这样的顺序本来并没有什么问题,但是谢以观不是在门外候着,而是在里面仔仔细细地听着,如此一来,他要说什么被谢以观听了个干净,至于后面谢以观同皇帝说的,他未必能听到——
谢以观与皇帝更亲近,他们两个若是要商议事情,恐怕不会让他站在边上旁听。
崔玄生出了几分不爽快:“还是谢监察使先说吧,毕竟你舟车劳顿的还赶来上朝,定是有极为重要的事情要说于陛下。”
谢以观说:“昨日我一到京城直接便进宫觐见皇上,紧要之事都已经禀告,如今也就是还有些琐碎之事,还是崔阁老先说吧。”
崔玄淡然地说:“陛下日理万机已然很忙,既然是琐碎之事,谢监察使自己能拿主意的便自己解决,身为臣子理当为陛下分忧解劳,而不是事事都要拿来烦扰陛下。”
谢以观笑容不变:“说是琐碎之事,是因为事情太多,但这些事情都是事关社稷的重要之事,还是需要陛下来做定夺的。”
崔玄:“……”总觉得谢以观是在向他炫耀。
他冷下脸,心底却很清楚,苏彧就是等着谢以观回来,这么想着,脸就又冷了几分,索性也不避谢以观,直截了当地说:“那日陛下所说的税制改革,臣回去后几番深思,依据陛下的想法拟了一些细则,陛下看看,是否合宜?”
他斜瞥了谢以观一眼:“谢监察使博古通今,也一道看看。”
苏彧就在旁边静静地看戏,挺好,他们一来一往的,把事情都解决得差不多了,也没有她什么事了——
要是这时候能给她一包瓜子磕就更好了。
“陛下?”
“陛下?”
两人见苏彧没有反应,又齐齐看向苏彧。
苏彧有种上课开小差突然被抓包的猝不及防,顿了一下才笑说:“朕觉得,崔阁老和谢监察使可以先商讨。”
崔玄、谢以观:“……”他们总觉得皇帝在看戏。
大约是他们眼里的责备太过强烈,苏彧摸了摸鼻子,终于摆出皇帝的样子,“拿过来摆案几上,你们两位也过来一起看吧,我们一起商讨。”
苏彧将崔玄列的细则一一过目,不得不说,崔玄不愧是原小说里的四男主之一,领悟能力很强,她那天只是简约地说了一下税制改革的方向,他就能把运作的细则列得十分详细,而且非常具有操作性。
谢以观在一旁也看得十分仔细,看到允许商人子弟参加科举时,他下意识地转头看向苏彧,这是特意为柳无时所设?还是他多想了……
他默默藏起这个疑问,一一指出他觉得不合理之处,又指了一些他觉得鸡肋的条例,说:“臣觉得这几条是没有必要的。”
崔玄不赞同:“只有将每一步都规定好,才能防着底下的官员糊弄陛下。”
谢以观笑了笑:“崔阁老的本意是好的,只是底下的官员……尤其是一些推举上来的官员并不像崔阁老这般聪慧,如此施行只会为难他们,最终反致改革难行,倒不如去繁化简,施为越容易则推行越容易。”
谢以观静静地等着,想着崔玄大约还会继续坚持,而他在心底揣测着苏彧的心思,迅速打好腹稿,他不必说服崔玄,只要皇帝认同他就行!
崔玄果然紧皱眉头,谢以观什么意思?所谓的推举官员大多是世家子弟,谢以观分明是说世家子愚钝不堪,连这么简单的条例都看不懂!
他盯着谢以观指出的那几条看了片刻,手指捏得很紧,然后又突然垂下眼眸,对苏彧说:“谢监察使说得有道理,臣仔细思虑过后,亦觉得该删了这几条。”
谢以观:“……”打好的腹稿没能用上。
苏彧也多看了崔玄两眼,崔玄依旧微垂着丹凤眼,疏离至极,还是那副不好说话的模样。
她的手指轻轻在案几上敲了两下,弯了弯唇:“就按着知微所说的去改吧,待知微改好了,再为朕拟一道圣旨。”
这件事就这样定下来了。
崔玄没走,谢以观也没走,他们互看了一眼,似乎在问对方:怎么还不走?
还是苏彧看他们没有要走的意思,开口说:“来都来了,不如一起坐下来吃顿便饭?”
谢以观笑了笑:“臣之荣幸。”
崔玄:“……那臣恭敬不如从命。”
苏彧最近火锅上瘾,隔三岔五就吃一顿火锅,她还找到了谢以观说的五熟釜,谢以观已经陪她吃过一次,所以今天再一起吃也不是问题,但是还有崔玄在,她自动给崔玄另备了一份吃食。
崔玄原本没觉得什么,只是苏彧和谢以观涮肉涮得太开心,时不时传出欢声笑语,他不自觉地就看过去。
苏彧姿态放松,没个正行,尉迟佑照旧在旁边切肉,谢以观用公筷涮了肉,先将肉放到苏彧的碗里。
谄媚!崔玄不齿地想着。
苏彧将肉沾了一下自制的火锅酱,再放进嘴里,唇边自然沾了酱汁,而她却是一脸满足。
崔玄又不自觉地皱紧眉头,死死压住动手去给苏彧擦嘴的冲动。
谢以观就坐在崔玄对面,将崔玄的神态看得一清二楚,他垂眸微笑,一边给苏彧涮肉,一边说着自己在江南所见到的吃食:“江南之人所吃之物与京城截然不同,他们还喜欢做一种米酒,臣刚好带了几坛回来,陛下可要尝尝?”
苏彧自然应好。
谢以观的酒早就让宫人备着,等苏彧同意了便被端上来。
苏彧端起酒盏,还看了崔玄一眼。
崔玄抬眸与她四目相接,就听到她说:“崔阁老喝不了酒,朕就不勉强了。”
崔玄:“……”是事实,但开心不起来。
他就孤零零坐在那里,看着苏彧与谢以观你一盏我一盏,喝得甚欢。
与这边的热烈相比,他的脸实在是不合时宜的冷。
终于等到苏彧放下筷子,崔玄才站起身,从袖中掏出一方锦帕,递给苏彧。
苏彧秒懂,未免崔玄亲自动手,她立刻擦了擦嘴,就是见锦帕上沾染了酱汁有些可惜,她说:“等朕洗干净了再还崔阁老。”
崔玄抿了抿嘴,到底没将别人用过之物他不会再要的话说出口,转而对谢以观说:“谢监察使,我们一同走。”
谢以观起身,同苏彧行礼告退,他猜想,崔玄是有话想要跟他说。
崔玄倒也沉得住气,一直与谢以观走到宫门,才开口:“谢监察使博闻强识,初时被送到陛下身旁也是为了教陛下京中礼仪,还请谢监察使记得初心,而不要为了媚主,失了本分。”
谢以观笑得温和:“崔阁老是觉得陛下如今这样不好吗?”
崔玄冷冷地看着谢以观:“我说的是你,不要将陛下牵扯进来。陛下还未弱冠,年纪轻又在平山国长大,这一切自然与陛下无关,完全是你失职忘本。”
谢以观脸上的笑容完全不变:“我并没有忘本,我只是觉得陛下已经极好,完全不用学京中礼仪,若是崔阁老觉得陛下不能这样,大可以当面谏言,又何必朝我撒气?”
崔玄:“……”佞臣!
要不是看在苏彧的面子上,他才不愿与谢以观多费口舌,崔玄冷脸想着。
谢以观心情却是很好,便是干活也卖力不少,很快便拟好了改税制的圣旨。
苏彧将三位宰相都叫过来看了一遍,崔玄已经和卢政翰提过这事,权衡利弊,卢政翰并不反对,姚非名也不会反对,所以这项改革十分顺利地发布了出去。
世家手里的田地最多,是受影响最大的一批人,但是崔玄已经和他们打过招呼,也跟他们分析过其中利弊,若是百姓日子真的过不下去,各个反了,无人种地,亏的还是世家。
世家们一合计,倒也没有那么反对。
唯独郑家,反对得最激烈。
对于种粮食的田地来说,总体的赋税是在减少,所以其他世家的利益并没有什么损伤,但是郑家不一样,郑家掌握着大启三分之二的药田与香料,而新的税制就像是专门针对郑家一般,加大了这两项的税收——
打个比方,种粮食的田地原本十亩地合起来要交的税是一百七十文,然后每个种地人还得再交人头税,现在人头税没有了,只根据田地和产量来收税,算起来也在一百七十文上下浮动,多个几文钱对拿田地种粮食的世家并没有什么影响。但是原本药田和香料都有补贴,十亩地只要九十文的税,现在十亩药田要交三百文的税,而香料更是可怕,要交五百文的税。
药材和香料是暴利没有错,但是郑家的排场极大,如此暴利也不过是勉强维持开支,且郑家只经营药材和香料,一旦这两样东西所牟之利减半,当真是要了郑家的老命!
郑起为了这事特意去找了崔玄。
崔玄的态度显得有些敷衍,他一边摆着棋盘,一边漫不经心地说:“政令既出,不可更改。”
郑起站起身,放下狠话:“我的日子不好过,大家也别想好日子过!”
崔玄淡然地摆着手中棋子,他舅舅能想到的招无非就是将药材和香料涨价,只是寻常百姓有个头痛脑热的怎么可能会花钱去买药,连温饱都有问题的平民更不会去买香料,用药材和香料最多的是各地权贵——
他想要的结果也就是郑起大幅度抬高药材与香料的价格,激起权贵们对郑家的不满,一家两家小世家或许扳不倒郑家,但是众多世家联合起来呢?哪怕是大世家,就算和郑家的关系再好,也不可能会损害自家利益去保全郑家的。
他的棋子落在棋盘上,问一旁的侍从:“这个棋局如何,可能难到他?”
侍从一脸疑惑:“郎主问的是谁?”
“阿欠——”坐在马车上的苏彧用手捂住嘴巴,心想着又是谁在背后骂她?!
她对面的谢以观悄悄挪了一下位置,开始反思自己那天和崔玄说的话,他那天绝对是为了一时嘴上畅快!
“陛下,马上就要宵禁了,这个时候出门怕是不大好。”谢以观稍稍撩起帘子看了看,“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先去尉迟府。”
等到马车驶入尉迟府,暮色已经完全落下,远处传来鼓声,是京中宵禁的声音。
谢以观无奈地揉了揉额头,看来是只能在尉迟府借宿一宿了。
只是他一回头,就看到了一个虬髯独眼大汉,其实不算特别魁梧,就是一脸的络腮胡加上一个眼罩,再加上一身黑衣,腰间挂着胡刀,看上去凶神恶煞的,有几分吓人。
谢以观凭着五官的轮廓与精炼的身形硬是认出了尉迟乙:“尉迟将军怎么做这身装扮?”
尉迟乙朝着他龇牙一笑,“陛下说要去鬼市。”
谢以观:“……”要么你还是别笑了,笑起来更渗人。
谢以观猛地瞪大眼睛:“你方才说什么?”
“表哥,我要去鬼市。”苏彧不知何时也换了衣服,贴了一条假刀疤在脸颊上,叫她原本的长相里平添了几分冷冽。
谢以观抹了一把脸:“陛下是从哪里知道鬼市的?”
苏彧指了指尉迟乙,而尉迟乙点点头:“陛下想要寻一件东西,但是跑遍东西市都没有找到,我就跟陛下说,其实在京城的每月十五还有一个鬼市,鬼市上东西多,说不定能找到。”
苏彧朝谢以观弯了弯眉眼,配上她的刀疤,带着几分痞气:“我原本是只打算带仲云和阿佑的,可是仲云说表哥见多识广,说不定对鬼市也有些了解,可以更快地找到东西,我觉得仲云说得很有道理,索性将表哥一起带上。”
谢以观:“……”我可真谢谢你们!
京城有鬼市,在每月十五宵禁之后的深夜开启。
鬼市被民间传得神乎其乎,还有传闻说在午夜时分的鬼市有可能遇到真正的鬼神,或一夜暴毙,或一夜发财。
这些都不过是无稽之谈。
京城的鬼市就在城南的落月坊,这里是京城之中离万年县码头最近的坊里,最初居住在这里的大多是从来京城谋生的外地人,他们或是穷,或在京城没有户籍,去不得东西市买东西,就在私底下悄悄交易——
这也是最初的鬼市。
只是后来随着万年县码头来往的船只与商队越来越多,居住在落月坊的三教九流之人越来越多,私底下的交易越来越多,便被人有心操作成京城里的“第三市”,在东西市上不能卖的、买不到的,都能在鬼市买卖。
“落月坊那里沿街的院子大多是柳家所有,所以有不少人揣测,鬼市亦是柳家在背后操控。”
午夜之后,尉迟家的马车从后巷悄悄地出来,避开巡夜的金吾卫会走的街道,前往鬼市。
尉迟佑赶车,苏彧、尉迟乙和谢以观就坐在马车里,谢以观稍稍挑起帘子,朝外看了一眼,慢条斯理地说着:“不过一个柳家恐怕没有这么大的能力,鬼市背后至少隐着大世家和金吾卫,否则光巡夜的金吾卫就避不开。”
事实上,不管鬼市有多么热闹,巡夜的金吾卫却是怎么都不会巡到那里,这样的怪事可不是因为鬼市有鬼神庇护。
苏彧笑着说:“仲云说得对,表哥果然什么都知道。”
她又对着他们说:“既然是在鬼市混,自然不能用真名,不如我就叫你们大哥、二哥,我就是三弟。”
苏彧指了指尉迟乙:“武大郎。”
又指了指谢以观:“武二郎。”
再指自己:“武三郎。”
尉迟乙没有意见,谢以观却狐疑地问:“为何要姓武?”
“因为大哥武艺高强。”苏彧的解释也说得通。
但是实际原因却是在她的世界里,历史上曾经出过一个女帝,那个女帝就是姓武,还好在这个世界是架空,大启前面的历史也并不存在这样一位女帝,否则以谢以观的心思难免会有所猜测。
苏彧笑弯了眼,也就苦一苦尉迟乙这个身高超一米九的汉子做一次武大郎了。
尉迟乙、谢以观:“……”为什么觉得皇帝的笑容有些古怪?
尉迟佑抄了近路,很快就到达了鬼市,鬼市之外还有一个只有围墙的院子,专门用来停这些赶夜路而来的马车,不管停多久,都是五十文钱,但是不管如何,马车都必须在明日日出之前离去。
苏彧对院子主人竖一个大拇指,可太会赚钱了。
谢以观说:“这个院子应该也是柳家的。”
“柳家连这点钱也不放过?”苏彧有些惊讶,她还以为大启首富看不上这点蚊子肉呢。
谢以观轻笑:“谁会嫌钱少呢?几块砖头围一围,每月便能赚几千文,一本万利的生意。”
他顿了一下,问苏彧:“三弟会嫌弃一个月多几千文钱吗?”
苏彧:“……”还真不会,甚至还有些羡慕。
鬼市入口还有两个大汉看守着,他们的目光只是从苏彧和谢以观身上掠过,两个瘦弱的白斩鸡一看就毫无战斗力,他们重点盯的是尉迟乙和尉迟佑,将他俩上下打量了一番,又看向尉迟乙腰间的胡刀,粗声粗气地说:“鬼市规定,身高超过六尺者不许带刀入市。”
大启的一尺约莫是苏彧原本世界的三十厘米,不管是尉迟乙还是尉迟佑,甚至谢以观的身高都过了六尺。
苏彧淡定地将尉迟乙腰上的胡刀取过来,挂在自己的蹀躞带上,“我身高不足六尺,我可以带刀入市。”
看门的大汉:“……”确实没什么毛病。
尉迟佑一跨过鬼市的大门,立刻对苏彧说:“还好三叔矮。”没办法,他总不能和尉迟乙称兄道弟,只能对着苏彧喊叔。
尉迟乙:“……”这小子能活到现在,真是陛下仁慈。
他连忙为尉迟佑找补:“三弟不矮,只是没到六尺。”
苏彧呵呵笑着,他们叔侄两个还是闭嘴吧,搞得她一米七五好像很矮的样子!
谢以观轻笑了一声,“不知道三弟想要找什么?”
“我想要寻找石炭,”苏彧顿了一下,“没有被琢磨过的最原始形态的石炭。”
大启的石炭即为煤。
其实煤在京城贵族圈里并不算罕见之物,但是他们却不是拿煤作为燃料,贵族们仍旧热衷于用木炭做燃料,却是将煤拿来用于制墨或是入药。
“三弟是要拿石炭入药吗?”谢以观皱了一下眉头,若是要买入药的石炭确实需要从鬼市入手,因为东市的药行都是郑家所开,这些药行里只存了少量的石炭,若要购买,还得拿着郑家的引荐才能购买。
苏彧真拿皇帝的身份去郑家药行购买,自然也能买到,但是却引人注目。
“不是入药。”苏彧摇摇头,“二哥知道在哪里能买到?”
谢以观点点头,竟是真的对鬼市十分了解,他带着苏彧和尉迟叔侄拐了几个弯,便落在一户没开灯的院子前。
他敲了七下门,里面就传出了动静,没一会儿就有人把门打开。
开门的是一个黑黝黝的老头,他见苏彧几个面生,立刻说:“这里不卖东西。”
谢以观却说:“老丈,我们这里有卢家的引子,要买十斤石炭。”
他从怀里拿出一张纸来,递给老头,老头借着微弱的夜光看了看,还真是卢家的引子,这才放他们进去,“这几日郑家将石炭都抬了价,不好拿货,这里也就只有五斤石炭,要你就都拿走,不要拉到。”
谢以观又同老头讨价还价了一番,最后以相对低廉的价格买下了这五斤石炭。
出门时,见其他三人都齐齐地看着自己,谢以观顿了一下,笑着问:“你们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尉迟乙说:“有些出乎意料,原本以为二弟不是在乎钱财之人。”
谢以观笑了笑:“能省则省。”
他像想起什么,迅速看了苏彧一眼:“我并不是抠搜,只是觉得若能省几个也是好的。”
苏彧点点头:“二哥不抠搜,就是和我一般。”
谢以观:“……”后面那句可以不加。
“三弟还有什么要买的吗?”谢以观问。
“来都来了,就逛逛吧。”苏彧对于鬼市还有几分好奇,而且她也想试试谢以观的底……
除了卖煤的老头那里比较偏而显得冷清外,走到鬼市的中心却是极为热闹,甚至比白天的东市还要热闹许多。
这里有卖货的货郎,也有杂耍的散乐,还有热气腾腾的馄饨摊。
苏彧拉着其他三人在馄饨摊坐下,点了四碗馄饨,一边吃着一边问:“二哥可知这些石炭,他们是从哪里得的?”
“河东太原盛产石炭。”谢以观说。
“太原王氏那个太原?”苏彧问。
谢以观点点头:“不过石炭的开采并不掌握在王氏手里,这些年一直是郑家在专营,诸家皆是向郑氏所购。”
苏彧笑了:“那王氏也肯?”
谢以观说:“没办法,当时五家有协议,郑氏专营药材和香料,石炭亦归药材之列,王氏就让渡了出去。”
他稍稍停顿,不知是浅笑还是嘲笑,昏暗之中有些意味不明:“不过如今其余四家已经发展了新业,唯独郑氏仍旧专营药材与香料,也不知道这算不算矢志不移?”
苏彧轻啧了一声,谢以观是懂阴阳怪气的,“对了,二哥,我还想买硝石和石硫黄。”
谢以观眯了一下眼,这些东西比石炭还要不寻常些,苏彧买这些干什么?他点点头,表示吃好馄饨,带苏彧去。
尉迟乙和尉迟佑叔侄俩主打一个吃得快,他们归他们说,他俩归他俩吃。
忽地,叔侄一下子将碗放下,动作整齐得吓人。
尉迟乙就坐在苏彧的右手边,他几乎想都没有想,长臂一伸,揽住苏彧的细腰,另一只手顺势就抽出她腰间的胡刀,直接挑飞迎面而来的长刀。
而他身后的尉迟佑纵身一跃,便接住了那把长刀。
谢以观本想站起身,悄然退出这场打斗,但是他发现他也被包围其中,明显是冲着尉迟乙的,围着他们的足足有二十个大汉,手里都拿着长刀,尤其是为首的那个比尉迟乙还高大些,一条长长的刀疤从他的眉骨划拉到嘴角。
尉迟乙想了一下,不记得自己的仇人里有这么一号人,他直接问:“你哪位?”
刀疤男说:“你之前杀的匪首是我弟弟。尉迟乙,我跟你很久了,就是为了能在鬼市里杀你为我弟弟报仇。鬼市有规定,寻仇者若能在鬼市里将仇人杀了便能安然离去。”
尉迟乙问:“我杀的匪首不少,你说的是哪一个啊?”他想了一圈,近期杀的人里面没有哪个和刀疤男长得像的。
刀疤男:“……”
苏彧一下子就想到了尉迟乙所斩杀的那个卢家死士,之前谢以观拿出卢家引子的时候,她便想着鬼市至少有一大半是受卢家控制的,果然尉迟乙一早就被盯上了,即便乔装打扮也没有用。
什么为弟弟寻仇,不过是借口罢了,眼前这些人恐怕也是卢家的死士。
她轻笑着问:“我们前面进来的时候,守卫还说鬼市规定,六尺以上不能带刀呢,你们不到六尺?看来这鬼市的规定也不是规定。不如我们来说说大启的规定,像你们这种匪首家属还敢堂而皇之地跑出来,不如我们先送你去见官。”
“……”刀疤男也不和她啰唆,提起手中长刀就冲了上来。
鬼市里的人大多也只是普通的老百姓,被他们的架势说吓住,各自作鸟兽散逃命去,好在这些人只是为了要尉迟乙的命而来,并不在乎那些普通百姓。
尉迟乙瞄了一圈,全然不在意,只对苏彧说:“三弟抓好了。”
他竟单手将高挑的苏彧抱了起来,另一手持刀,直迎着刀疤男的长刀而上,眼见着刀尖就要碰触到他的眉心,他侧身而闪,刀疤男的长刀扑了个空。
然而尉迟乙握着胡刀的那手,手腕一转,刀光如月,劈向刀疤男的脖颈。
刀疤男惊地躲开,脖子上还是传来一阵刺痛,竟是被划出了一道不小的口子。
“住手!我劝你们还是乖乖束手就擒,否则我就杀了他!”
苏彧和尉迟乙看过去,竟是谢以观被其中一人抓住,长刀就架在谢以观的脖子上。
所幸谢以观极其淡定地站在那,神情也没什么变化。
于是,尉迟乙说:“没事,我要保护的已经抱在怀里了,那个你随便杀。”
众人与谢以观:“……”
那人一咬牙,手一横,是打算真的杀了谢以观。
苏彧盯着谢以观,见他的袖子动了一下,似乎要抽什么东西出来,却听到尉迟乙大喊了一声:“阿佑!”
谢以观极其快速地将头一侧,尉迟佑的刀几乎是贴着谢以观的耳朵直直插穿劫持谢以观之人的喉咙。
尉迟佑抽刀,鲜血喷洒而出,那人直挺挺地朝后一倒,彻底没有气息。
刀疤男沉下声音,对着其余人喊:“大家一起上,朝尉迟乙怀中的那人砍!”
既然尉迟乙这么说了,苏彧一定就是他的软肋!
尉迟乙笑了一声,手臂往上一托,让苏彧顺势挽住他的脖子,两个人贴得更紧了一些,而他就这样一手抱着苏彧,一手持着胡刀,不管冲上的人有几人,他都能极其精准地挑掉他们手中的长刀,并一刀致命。
苏彧知道尉迟乙很强,但是从来没有这么近距离地观测过他动手杀人,而她也第一次对小说中所说的武力值天花板有了清晰的认识——
他抱着她,依旧能够轻轻松松地斩杀这些卢家培养出来的死士,取人性命犹如囊中取物!
她附在他耳边说:“留一个活口。”
尉迟乙的最后一刀本该是结果刀疤男的,但是因为苏彧的话,他将刀落在了刀疤男的手腕上。
刀疤男失去了右手手掌,也相当于失去了战斗力,完成任务无望,他就准备咬破舌下毒药自杀。
谢以观眼疾手快地冲上来,手法十分熟练地掐住刀疤男的下巴,让他没法咬下来,两根手指取出了他舌下的毒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