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说谢以观的这个表弟并不是京城人士,”郑起顿了一下,长长叹了一口气,“还是个空有美貌的草包,那日在赏菊宴上当众出丑,行酒令居然一句都没有接上,被灌了一盏又一盏的酒,只能被行简搀扶着回来。”
他稍稍犹豫,才对郑夫人说:“整个京城都知道谢以观是圣人的人,我都有些怀疑这个娈童究竟是不是谢以观的表弟。”
郑夫人眉头皱得更深:“你是说这个娈童是圣人找来勾引我儿的?!实在是可恨!”
郑夫人的拳头最终垂在了案几之上,“他真当苏家就只有他一人,便能对我崔家为所欲为了吗?!”
神情狰狞到扭曲,看得郑起都有些心惊胆战。
他这个妹妹一向手段了得,当初为了嫁入崔家,硬是对崔玄的父亲下药,在她成为崔家妇之后,又将崔玄父亲的心上人折磨致死,逼得崔玄父亲出家为僧。
郑夫人慢慢平静下来,又恢复成端庄的主母模样,她朝着郑起微微勾唇:“我的儿子我最了解,就算再喜欢,只要脏了他就不会要了。”
郑起震惊地瞪大眼睛,郑夫人的意思是!
“六郎被关在里面苦一苦也好,待到七娘成为崔家主母,吹吹耳边风,我儿总是会心软的。”郑夫人继续说,“大兄回去,让七娘好好准备,既然能养娈童那便说明二郎他是行的,想来是上次的药量不足,下一次再加些药便是,只要生米煮成熟饭,一切便都是定局。”
郑起:“……”
他暗暗腹诽,郑夫人倒是对崔玄的父亲吹耳边风,结果把人吹成了和尚。
不过这个结局也挺好,郑七娘要真有本事把崔玄送去做和尚,那么偌大的崔家岂不是落在他手里了?郑起美滋滋地想着。
“哈秋!”被人说成美貌草包的苏彧在宫里重重地打了个喷嚏,她摸着下巴想着,是谁在背后骂她?
算了,不想了,会在背后骂她的应该不少,搞不好眼前的谢以观都会在心底偷偷骂她。
苏彧抬起眼,望向就站在她面前的谢以观。
谢以观呵呵一笑:“陛下可知,臣的表弟现在名震京城。”
苏彧眨眨眼睛,谢以观的表弟和她苏彧有什么关系。
不过,她还是十分给谢以观面子地问:“怎么个名震京城法?朕都不知道。”
“人人都说我从乡野寻了一个貌美的……”谢以观咳了一声,避开了草包和娈童两个词,“说我寻了一个貌美小郎君冒充表弟……”
他又顿了一下,避开勾引一词,勉勉强强寻了一个不那么贬义的词,“故意接近崔阁老。”
苏彧这招妙啊,一黑黑了两人,崔玄和他都没有什么名声了。
苏彧笑了笑,“知微不必担心,就算那些人对你有什么误会,也一定会以为是朕指使你干的。”
谢以观:“……”所以皇帝自己的名声也好不到哪里去,这是什么好值得骄傲的事情吗?
苏彧一手撑着下巴,一手在案几上轻轻敲打着,像是在思考着什么,过了一会儿才说:“没什么关系,人都是健忘的,这样的风流韵事也就一阵风过,等更有趣的传闻出来,人们就会逐渐忘记这些。”
谢以观面无表情地问:“陛下是说,判郑家六郎坐两百年大牢这样有趣的事情吗?”
“知微不要觉得这是个笑话。”苏彧笑笑。
“臣知陛下用心良苦。”谢以观一开始也有些不解,但是仔细一想,皇帝这招确实是最好的,郑茂枝罪不至死,判流放或是更重的罪必然会遭到世家联合起来的反对,这个两百年的大牢说重也不重,关大牢而已还不如鞭刑来得重,说不重也重,至少郑茂枝有生之年是出不来了。
他有些微妙地看向苏彧,皇帝似乎总是能恰到好处地把握分寸,这个判罚虽然叫郑家没了脸面,但其他世家只当笑话看过,犯不着为了这么一个不成体统的笑话联合起来反对皇帝。
谢以观再次回到正题:“那么陛下打算用什么更有趣的传闻盖过这个传闻呢?”
苏彧摇摇头:“再委屈知微一阵子,这个传闻暂时还得让它飞一会儿,等能收网,朕自会亲自挽回知微的名声。”
谢以观并不着急,他在文人中的名声还算不错,加上文人和世家的天然敌对,如今世家之间流行的这些传闻被文人嗤之以鼻,认为是世家故意放出来坏他名声的,尽管还带了一个崔玄,不过这会儿文官们倒是想起崔玄也曾中过状元,勉强算半个自己人吧,所以世家就是故意为了黑而黑。
苏彧想着,虽然崔玄同意与她合作,但是她还可以再观察观察剩下世家中的李家与王家,多联合一个是一个,她的目标是先干掉最弱的郑家以及和崔家差不多的卢家,还有萧家似乎也可以抬上来,就不知道萧家能与崔家平起平坐时,萧承和萧落两人是否还会听命于崔玄——
想了想,她又默默将这一步在心底划掉,这一步走得不慎还是有些危险。
苏彧想了半天事,猛一抬头,见谢以观还在,微微愣了一下:“知微今日不是要给承影和阿佑他们授课吗?”
谢以观笑笑:“陛下不一起上课吗?”
苏彧:“……”她真不是文盲!最多只是不擅长诗词而已!
她又连着打了两个喷嚏,干脆半躺在龙椅上,“朕约莫是着凉了,身子不适,知微不必管朕,去教他们就可。”
谢以观:“……”皇帝都装上病了,他能怎么办?
“那臣先告退了。”谢以观行了一礼,往外退去,退到门槛处,他才再抬眸看向苏彧。
皇帝已经精神地坐起来,在纸上涂涂改改,像是在算计着什么,他没由地轻笑了一下,也不知道下一个被苏彧算计的倒霉蛋是谁。
谢以观离开后没多久,尉迟乙就来了,他打算今夜悄悄开拔卫军,“臣怕一些人若是知道臣不在京城,会蠢蠢欲动。”
他主要是担心,他不在的时候要是有人像上次张修一样造反,没有人保护苏彧。
苏彧觉得他的顾虑是对的,“尉迟将军还需速战速决,不宜离京太久。”
她想了想,尉迟乙要出去一阵,尉迟佑要有一阵见不到他,所以她还是到隔壁偏殿去把尉迟佑叫出来。
坐在一旁的苏承影盯着苏彧,呆呆地问:“只叫他吗?”
语气中竟有几分羡慕。
苏彧悄悄打量向曾经如野犬一般的少年在读了几天书之后,眼中终究还是失去了光,她走上前摸了摸他的脑袋,安抚着说:“加油,承影,你可以的!”
苏承影还是呆呆的,委屈地说:“陛下,太难了。”
他宁可跟着尉迟乙,也不要跟着谢以观,一笔一划远比一刀一枪要恐怖!
苏彧又摸了摸他的脑袋,朝着他笑:“朕相信难不倒你。”
谢以观看过来,苏彧立刻微笑:“朕还有事与尉迟将军商议,就不打扰谢先生授课了。”
谢以观:“……”他以前怎么没有发现皇帝跑得这么快?
等到独处时,尉迟佑才知道他二叔今夜就要离京,他抿了抿嘴,眼里透着几分羡慕。
苏彧笑问他:“阿佑也想去剿寇?”
尉迟佑顿了一下,又迅速摇头:“不想,臣要保护陛下。”
苏彧说:“没事,还有高娘子和长运……”
尉迟佑一双圆圆的眼睛湿漉漉地看过来,仿佛要被人抛弃的小狗一般直直地看着苏彧,“陛下不想要臣了吗?”
苏彧:“……”她只是想让他去历练,怎么搞得她像个负心汉一样?
她笑着伸出手,也摸了摸尉迟佑的脑袋,“怎么会,朕只是以为你想去而已。”
尉迟佑诚实地说:“想去的,但是臣更想保护好陛下。”
苏彧的手停顿了一下,倏地低头笑了,“阿佑你真好。”
尉迟乙:“……”才跟着谢以观读了几天书而已,尉迟佑这小嘴就跟抹了蜜一样。
苏彧又转头对尉迟乙笑了笑:“仲云也是极好的,虽然时间有些仓促,不过工匠们还是造出了几把弓/弩来,仲云可以这一次带着试试威力如何。”
听到有新武器,尉迟乙就来劲了,一双眼睛明亮得不行,“陛下放心,臣一定喂饱这些弓/弩再回来!”
苏彧:“……”这是什么奇怪的用词,她怎么觉得谢以观补习班还得多加一个尉迟乙呢?
苏彧虽然想着给谢以观增加学生,但是谢以观也教不了几天书,他这个江南道水道监察使便要上任,跟着柳家的船队走一遭江南。
谢以观来说的时候,苏彧点点头,她也是盼着谢以观能早日跑一趟江南,一来查看情况,二来便是看崔玄拿出多少诚意来与她合作了。
“这次柳家率队的是柳九郎柳不已。”谢以观公事公办地禀告。
苏彧也一副没见过柳无时的样子:“知微是不是说过,这位柳九郎也是京城四大美男子之一?朕看惯了知微,也不知道这位柳九郎还能不能让朕惊艳?”
谢以观微笑:“那臣就斗胆问一句,臣的表弟可会来送行?”
柳无时得知谢以观被任命为江南道水道监察使时,右眼皮重重地跳动了几下。
郭来东说:“崔家传来信,这两位监察使会随我们一起去江南。”
柳无时揉了揉眉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就算他再怎么不乐意,柳家不可能面上直接抗旨,谢以观跟着船队南下已经铁板钉钉的事。
只能寄希望于谢以观并没有传说中那么厉害,认不出他就是柳九娘。
他又想起,皇帝打劫了他两次,明目张胆,吃准他会认下这个哑巴亏,忍不住冷笑了两声。
这一次,他倒要看看皇帝他又想打什么鬼主意。
另一端的苏彧刚出宫门,就听到系统提示,柳无时的好感度又降了5。
不同于系统的哇啦哇啦叫,苏彧十分淡定,反正债多不愁,要是被她找到机会了,再薅一次柳无时的羊毛也未尝不可。
从京城到江南水道,是从京城南边的万年县码头走渭河水域。
严格说来,京城与江南并无相邻的水道,渭河原本与江南的扬子江、钱江并不相通,还是前朝最后一位暴君用举国之力,将历朝历代的运河都连接起来并加以拓宽到能行大船。前朝覆灭之后,这条大运河就便宜了大启,大启前期商业发展迅猛多少有些得益于运河带来的交通便利。
如今柳家又改良了船只,从京城到江南的钱塘走水路不过半月的时间,远比走陆路要快得多。
柳家的船今日申时走,是特意选的吉时。
从皇宫这边到万年县码头不算很远,坐马车过去一个时辰不到,苏彧先到谢府,再与谢以观一同去码头。
也算是长途出差,谢以观自己备了一辆马车,带了一马车的东西,偏偏谢以欣还想凑这个热闹,奈何她兄长的车上塞得满满当当。
苏彧看了看谢以观马车里的东西,颇有些无语,长途出差还带了好几箱的书,这谢以观也不嫌重。
“自然是不嫌的,志士惜年,贤人惜日,圣人惜时,在船上有那么长的空暇时间,自当要好好读书。”谢以观说着,顺手拿了一本递给苏彧,“这本很适合苏表弟,若有空也可以看看。”
苏彧低头一看,竟是介绍河朔三镇的,河朔三镇之中就包括了极有可能在两年后造反的魏博藩镇。
大启大大小小的藩镇不少,这些藩镇最开始是为了抵御外族入侵所设立的军镇,只是由于中央朝廷的衰落,藩镇最高长官节度使权力越来越大,越来越不听话,其中实力最强、最不听话的就是这河朔三镇。
可以说,如果中央朝廷强起来,要想让各藩镇重新听话,必然会拿河朔三镇杀鸡儆猴。
苏彧抬眼看向谢以观,谢以观垂着眼眸没有多说话,她轻笑了一声,收下这本书,也没有多说话。
“表哥的车是空的,不如我……”谢以欣听闻柳家商行的商船比普通的船要大上许多,着实想要去见见世面,于是大着胆子将主意打到苏彧的马车上。
不等她说完,谢以观直接打断:“你就坐自家马车,我同表弟共乘。”
虽然他相信苏彧不至于主动对他妹妹下手,但是苏彧生得一副好皮囊又能言善道,若他是女子极有可能对苏彧动心,所以他一定要防着一点,不能让他妹妹对苏彧动心。
苏彧轻啧了一声,“你那马车全是箱子,也坐不了人,表妹不如和我们同乘吧。”
她想要了解下谢以欣管理绣坊的情况,顺便闲聊几句,她隐晦地看了谢以观一眼,心想防她还不如先把他妹子那门婚事给取消掉呢。
谢以欣欣然同意,虽然她这阵子沉稳了不少,但到底只是刚过及笄的小娘子,迫不及待向皇帝展现自己管理绣坊的成果。
谢以观:“……”合着只有他里外不是人。
上了马车,苏彧不开口,谢以欣也狠狠憋着不开口,以免苏彧说她不够沉稳,等到苏彧终于笑着问她,她悄悄松了口气,就开始像倒豆子一样把所有事情往外倒,将整个锦梦轩的经营现状以及她做好的十年规划都讲了个遍。
谢以观终于知道为什么尉迟乙常常对着尉迟佑捂眼睛了,他这会儿也很想把眼睛捂住,着实没眼看。
亏得苏彧很有耐心地听谢以欣说完,夸赞她:“表妹是用了十二分心思在做事,做得也很好。”
夸完之后,苏彧再点出谢以欣哪些地方还需要改进,以及她的规划哪里有漏洞,应当如何改进,让她回去再做完善。
谢以欣听完之后,眼里尽是崇拜,一双和谢以观长得有几分相似的杏眼满心满眼地望向苏彧。
苏彧顿了一下,稍稍反省,她现在毕竟是以男人的身份在外,不可以这样子对小姑娘。
于是又板下脸严肃地说:“我只教这一次。”
谢以观却更加敬仰地望着她,重重点头:“表哥放心!若是表哥这样都无法教会我,那我还不如直接自挂东南枝!”
苏彧:“……”不至于、不至于。
她撇过头去,就对上谢以观复杂的眼神。
苏彧:“?”
谢以观呵呵笑了一声:“倒是从未见苏表弟对我这般耐心过。”
他还以为苏彧只会挖坑埋人呢,原来也是会这么耐心又细心地教人的,还真是让他长见识了。
苏彧笑着说:“那是因为表哥与我心意相通,不必我多言就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
谢以观:“……”
“兄长,你怎么脸红了?”谢以欣见谢以观白皙的脸上竟有一丝红晕,新奇地问。
谢以观:“……没什么,马车里有些闷,车子停下了,应该是到了,我先下去看看情况。”
谢以观动作较平时快了三分,撩起车帘从车上跳下,先是看到了同为江南道水道监察使的王墨。
王墨之前也是没有秩品的翰林学士,是被任命为江南道水道监察使的同时,苏彧随便给了他塞了一个从五品的职事官,他的秩品比谢以观低,早早来此也是正常,只是他的不远处还站了一个崔玄。
谢以观连忙上前行礼:“倒不知崔阁老也会来。”
崔玄没有穿官服,一身青冥色宽袖圆领长袍,自码头吹来的风扬起他幞头与衣袖,是遗世独立的清冷。
他朝着谢以观点点头:“谢监察使不必多礼,我只是以崔家人的身份来此。”
因为崔家也在船队里投了一份,这又是监察使第一次随船,崔玄为表示崔家对此次出航的看重,特意来送行。
他微微侧头,果然看到苏彧的马车,他很自然地便朝苏彧的马车走过去,见她从马车上下来,正想要出声,却没有想到苏彧的身后还跟了一个妙龄女郎。
崔玄顿住。
苏彧比谢以欣高挑许多,很简单地从马车上跳下来,谢以欣自然不能像她这样没什么形象地直接往下跳,虽然有马凳子,她还是晃了几下,苏彧伸出手,让她扶着自己的手臂下来。
谢以欣微红着脸,小声朝苏彧道谢。
苏彧噙着微笑。
两人的容貌自是不必说。
苏彧今日依旧是那一身曲红长袍,偏巧谢以欣也穿了曲红的襦裙,昳丽的少年郎长发随意绑成马尾,在风中飘扬,与少年郎的长发一起飘扬的是少女双垂髫上的长发带。
远远望过去,像是在名家的水墨画中融入两抹最稠丽的红,又像是青涩旖旎的绵绵缱绻。
王墨那日授封是在翰林院授封的,至今没有见过皇帝,不知道苏彧就是皇帝,只被她和谢以欣惊艳到,忍不住赞叹:“好一对如画璧人。”
谢以观和崔玄几乎异口同声:“慎言!”
王墨一脸懵,不知道自己这句话说错在哪里,他求助地看向比较和善的谢以观。
谢以观淡淡地说:“那是舍表弟和舍妹。”
王墨知道谢家女郎已许配给裴十四,连忙说:“方才是我失言,知微兄千万不要计较……”
等等!谢以观的表弟!
他猛地抬起头,崔玄已经站在苏彧身旁,并不是他的错觉,一向不与人亲近的崔玄居然伸出手为苏彧整理乱了的头发!所以那个传闻竟是真的!
谢以欣是认得崔玄的,见他伸手向苏彧,她便不自觉护在苏彧面前。
崔玄淡淡看了她一眼。
苏彧却又把她护在了自己的身后,笑着同崔玄打招呼:“行简。”
崔玄垂下眼眸,便看到两人的袖子撞在一起,这样的距离真是太近了,看得他着实不舒服……
他抬手为苏彧正了正马尾,面无表情地说:“竟没有一人能为……你束好发吗?”
苏彧不在意地笑着:“我不喜欢旁人在一边伺候,平时都是自己胡乱扎的,哦,对了,知微帮我扎过一次,他手艺还怪好的。”
崔玄:“……”听着更奇怪了。
他往后退了两步,拉起苏彧的衣袖,说:“袖口皱了。”
苏彧:“……”
他这样一拉,苏彧不得不朝前走了两步。
崔玄再往后退一步,已经看不到苏彧和谢以欣宽大的袖子重叠在一起,他看着顿觉舒服了不少。
谢以欣:“……”什么人啊,那些贵女们竟说崔玄是什么清清冷冷、高不可攀的郎君,明明是个怪人!
王墨悄悄看向一旁的谢以观。
谢以观微微皱了一下眉头,皇帝何时和崔玄走得这么近了?
他又折回到苏彧的身旁,不着痕迹地隔开了苏彧和崔玄,笑着向崔玄介绍了一遍苏彧和谢以欣。
崔玄淡然地说:“苏大与我见过数面,谢监察使怎么不记得了?”
谢以观也不恼:“许是年纪大了,记忆也有些不好了。”
与他同龄的崔玄:“……”
谢以观笑眯眯地回头看向苏彧,又把眼睛眯下来,苏彧和谢以欣确实站得太近了,他又悄无声息地挪了位置,隔开苏彧和谢以欣,但是如此一来,苏彧和崔玄之间又没有阻隔了……也罢,崔玄不至于真的有龙阳之癖,他先确保自家妹妹远离苏彧。
谢以欣难得在她兄长的脸上看到类似于“纠结”的神情,她看了看崔玄,又看了看苏彧,再责备地看向谢以观,怎么能让皇帝直面崔玄这个怪人呢?
于是,她又挪了一下位置,挡在苏彧面前。
谢以观:“……”得,白纠结了!
崔玄:“……”难不成谢家兄妹也信了外面那些谣言不成?当真是可笑。
他轻轻哼了一声,再朝一旁退了几步,与谢以欣保持着两臂的距离。
王墨站在原地,有些犹豫要不要上前,算了,他还是先去找柳无时吧,总觉得这里的氛围奇奇怪怪的。
他远远地和崔玄、谢以观打了声招呼,便逃一般地登上领队的船只。
柳无时早就到了,他在码头上和崔玄、王墨都会过面,虽然知道早晚都要面对谢以观,他还是下意识回避,借口还有事要吩咐各船管事的,先上了船。
见到王墨,他迎上前笑道:“王监察使,离开船吉时还有一个时辰,您可以监察一下各船的情况,对了,谢监察使还没来吗?”
“他倒是到了,”王墨犹豫几息,才说,“崔阁老与谢监察使都在码头,那个咳……谢监察使的妹妹和他家表弟都来送他,这会儿他们正在岸上说着话。”
柳无时敏锐地捕捉到“表弟”二字,不自觉握了一下拳头,又紧紧皱起眉头,颇有几分吃味地说:“谢监察使这个表弟倒是有几分粘谢监察使,这都要来相送。”
一个大男人跟趟船有什么好送的?
“咳——”王墨重重咳嗽了一声,“那个……也未必是粘谢监察使,说不定是另有其人。”
柳无时立刻问:“是谁?”
王墨小声问:“柳郎君最近都没有听那些坊间传闻吗?”
柳无时见王墨神情之间有几分暧昧,右眼皮又跳动了两下,只笑着摇摇头,又和王墨说:“船舱里有点事要吩咐,我去去就来。”
他立即转身进船舱,一把拉住正在忙活的郭来东:“最近京城里在传什么?”
见郭来东一脸茫然,他又补充了一句:“关于谢监察使表弟的!”
郭来东想了想,恍然大悟:“郎君是说那个传闻!属下先前和你提及过,只是你心不在焉,属下还以为你不感兴趣。”
他扫视了一下四周,才悄悄附在柳无时耳边说:“最近京城都在传,崔阁老有龙阳之好。”
柳无时皱紧眉头:“这个传闻不是早就有了吗?我要知道与谢知微表弟有关的。”
郭来东想起柳无时当初抱着人跑了十条街,犹犹豫豫:“传的是崔阁老与谢家表弟相好,有人撞到他二人举止亲密……属下记得郎君那时说,不是表弟是表妹,那是不是说崔谢二家想要结亲?也不对,崔家家主不可能会娶五姓之外,难不成谢家想将他家表妹嫁到崔家为妾?那可叫人不齿了……”
想他谢家如今好歹也算是书香门第,怎么能为了攀附世家,将自家表妹送出去做妾呢?
郭来东叹了一口气,不过世家与文官之间的事,到底不是他们这些行商的人能掺和的,“郎君,以后啊您还是不要再见这位谢家表弟了,我们柳家商行也不缺这点消……”
他讲到一半抬起头,柳无时早已朝着外面而去,只留了一个背影给他。
郭来东:“……”谁当初很硬气地说只是为了打探消息?
王墨见柳无时匆匆跑过来,连忙笑着说:“柳郎君不必着急……”
柳无时却是一把拉住他,“既然崔阁老和谢监察使都还在岸上,那我们也先上岸吧。”
王墨:“……”他就是为了逃离他俩,才上的船!
王墨只以为柳无时是想去吃瓜,无奈地被他拉着再回岸上。
柳无时远远便看到苏彧、崔玄、谢家兄妹站在那里,几人似乎在暗暗较量着什么,尤其是苏彧与崔玄、谢以观、谢以欣都有眼神交往,他心中一紧,顾不得自己会不会被认出来,就走上前,笑着招呼:“崔阁老、谢监察使,这两位是……”
他的目光飘到苏彧身上,又迅速垂下,只当作自己不认识苏彧。
苏彧看过来,穿着哈萨克花纹袍的柳无时竟比女装时更多了一份坦荡的妖冶,一双狐狸眼褪去铅华更为不羁。
她朝着柳无时一笑:“你可是柳郎君?我是谢监察使的表弟,姓苏,你唤我苏大便可……咦,我怎么觉得柳郎君有几分面熟呢?你和九娘还都姓柳……表哥,你快看看!”
谢以观:“……”皇帝真是太坏了!
柳无时心眼往上一提,笑着掩饰:“可能我长了一张路人脸,苏郎君看着我面熟。”
王墨:“……”你要长了一张路人脸,那我是什么脸?
苏彧一直盯着柳无时看,看得他背上出了汗,她才无辜地笑了笑:“也对,你们一个是男的,一个是女的,是我看岔眼了……你真没有妹妹,排行第九吗?”
柳无时一口咬定:“家中并无九妹。”
苏彧“哦”了一声,好像真的就被他糊弄过去了,模样看上去憨憨的,柳无时的眼睛不自觉地带上几分笑意。
崔玄斜看过来,他怎么觉得柳无时看苏彧的目光有些不对劲,再看向苏彧现在这娇憨的模样,和在刑部对着自己的时候如出一辙。
他缓缓垂下眼眸,苏彧和柳无时绝对不可能是第一次见面,否则他们都不该是这样,只是他想不通,苏彧为什么要在柳无时面前装出纯良的模样……
崔玄的目光再次从几人身上扫过,他突然发现,在场的所有人都和苏彧同穿了红衣,唯有他一人一身青冥,格格不入。
崔玄的脸色一下子冷了下来,说:“天色不早了,你们也该启航了。”
只要这些人都走了,他便不是突兀的那一个。
他的目光又落在苏彧身上,淡淡地问她:“一同回去?”
柳无时不自觉皱起眉头,想起郭来东说的那些传闻,他本是觉得不大可能,毕竟崔玄性子冷,苏彧性子娇……
但崔玄现在居然主动约苏彧一起走……
他的眸色冷下来,面上却是笑着:“离开船还有一个时辰,还有不少时间,难得几位贵客过来,要不要上船看看?”
苏彧默不作声地环视了一圈,将各人的神色收在眼底,也就只有一个涉世未深的谢以欣是真心想上船看看,当然还包括一个也想要开开眼界的自己。
她灿烂笑着:“好呀,我还没见过商船呢。”
谢以欣本还有些不好意思,但是见苏彧这么坦然,她好像也没有什么必要端着了,悄悄地移到苏彧身后,反正苏彧是皇帝,她要去看,兄长总是不能反对的!
谢以观确实不能反对,他也猜到苏彧会过来,可绝对不是单纯地为了送送他这个“表哥”。
崔玄:“……那便一起上去看看吧。”
王墨:“……”崔玄这就妥协了?他还真是看到了不得了的东西!
崔玄出身自清河崔家,在科举中状元之后,就跳过了在翰林院混资历这一步,直接从五品官员起步,在刑部短暂地做了几个月郎中之后,就成为吏部实际掌管者吏部侍郎,又在弱冠之年正式成为崔家家主。以至于虽然崔玄与他们同辈,但是只要有崔玄在场,就没有人敢反对他,也没见崔玄为谁妥协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