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就这样在两个人之间掀过去了,至于柳无时后面能不能在谢以观面前捂住马甲,苏彧表示自己已经仁至义尽。
离七月的科举只剩下一个多月的时间,各地的考生陆陆续续赶往京城,快的都已经进京,一时京城里更加热闹。
礼部侍郎是新上任的杜侍郎,之前也没有参与过组织科举考试,忙得焦头烂额,只能向皇帝求助,多派人手。
两位宰相都想横插一杠,十分主动地表示,愿意为皇帝分担。
苏彧也不拦着他们,由着他们去,只除了工科的考试,她让上官绎和谢以观来负责,而武举则是由尉迟乙和萧承做主考官——
工科考试两位宰相都看不上眼,至于武举,卢政翰是在意的,不过萧承是世家的人,所以他也就稍稍放心了一些。
上官绎不大想干这份差事,推脱说:“陛下,臣如今在户部,负责这事怕不合适,而且选工匠的话是不是工部……”
“你是原来的礼部侍郎,对科举最熟悉,我选工科人才绝不是单纯选工匠,是选有手艺的读书人,还是得你来。”苏彧反驳了他。
上官绎心说,哪个有志气的读书人会手艺活呢?但是这话他不敢当着苏彧的面说,只能硬着头皮接活。
谢以观也是难得不想接下工科这边科举的活,他想去进士科的科举。
他来说这事的时候,苏彧正在倒腾她的棒冰,她让内侍从地窖里拿出昨天放进去的红豆棒冰。她十分奢侈地用白银做了棒冰模具,但是脱模的时候还是不像硅胶那样方便。
她见到谢以观,顺手就递了一根红豆棒冰给他。
谢以观没见过,看向苏彧,就见苏彧十分自然地伸出舌头舔了一口。
谢以观:“……”这样吃,是不是太不雅了?
他又悄悄地打量向帝王,苏彧这会倒是不舔了,而是用力咬下一口,她的脸颊微微鼓起,长长的睫羽轻轻颤动,随即桃花眼便弯成了两道月牙,一副十分满足的模样,竟是带着稚气的可爱。
谢以观学着苏彧的样子,轻轻咬了棒冰一口,入口的冰凉让他怔住,好像还挺好吃的,尤其是在这样的热天里,他又看向心满意足的苏彧。
苏彧朝他弯了弯眉眼:“好吃吧?”
她十分没有正形地坐在御书房的门槛上,不仅如此,她还拍了拍旁边的位置,示意谢以观坐她旁边。
不坐是抗旨,坐又不符合他的君子礼节。
谢以观难得犹豫,内心在挣扎,苏彧仰起头望向他,一双桃花眼明亮得叫人无法拒绝,他微微叹气,最终还是陪着帝王一起坐在门槛上,眺望远方。
苏彧轻笑了两声,笑声里满是愉悦,感染得谢以观也跟着笑了起来。
他听到年轻的帝王懒散着说:“朕就知道知微也不是墨守成规的人。”
谢以观想要为自己辩驳,他有自己的准则,基于准则可以思变而已。
苏彧又说:“这样就很好,变则通,通则久。”
谢以观微微一顿,转头看向苏彧的侧脸,明明是一张看着极为纤弱的面庞,但是总会不自觉地被吸引,就仿佛她本身是这夏光一般,热烈而璀璨,叫人心生向往。
他难得主动说出自己的想法:“臣想去筹备进士科的科举。”
“和张阁老对上了?”苏彧问。
谢以观:“……”倒也用不着这么直白。
苏彧又笑了两下,咬着手中的棒冰,是浑不在意的模样。
谢以观也不知道她是债多了不愁,还是运筹帷幄。
“进士科不需要你,”苏彧直言不讳,“如果这座宫殿都倒塌了,你争里面再多的席位都没有用。”
“宫殿有陛下撑着,臣不担心……”谢以观也跟着咬了一口棒冰,轻松地说。
“你看朕这么瘦又没你高,屋顶要砸下来也先砸你脑袋上。”苏彧咧牙一笑。
谢以观:“……”这多少有些耍无赖了。
苏彧反问他:“你真觉得朕开工科科举,是为了制作这棒冰吗?”
谢以观自然不觉得苏彧是为了做棒冰或者做什么玩具而开的工科科举,只是如今朝堂里的局势……
他眯了一下眼睛,突然问:“之前陛下问臣私运铁器之事,陛下可有抓住贼人?”
苏彧:“……”聪明人就是不一样,立刻就能猜到事。
她笑了笑:“贼人没有抓到。”聪明人不妨接着猜。
谢以观:“……”皇帝这笑容看着有几分刁钻,还有几分可恶,事情不会像他猜的那样吧?
他低下头吃着棒冰,想要掩饰自己的想法,苏彧却朝着他点点头,肯定了他的想法。
谢以观:“!”所以皇帝她真是悄悄贪下一批铁器,想要绕开朝堂,自己造武器吗?!
他抹了一把脸,让自己冷静下来:“陛下,若是动静大了,很多人是避不开的。”
“所以动静不能大,朕最信任的两个人,一个是仲云,一个便是你,你帮朕把关,要挑选又可靠又有技术的人。”
苏彧手中的棒冰已经吃完,她站起身来,点了点谢以观那只还握着棒冰的手,“有些事就像你手中的棒冰一样,一定要吃得快,要不然就变成水流走了,哪个事情更重要,知微这么聪明肯定是能知道的。”
谢以观无话可说,再联想苏彧要举办的武举,一切似乎就非常合理了,也不知道她让萧承在武举里掺了一脚是掩人耳目,还是想把崔家也拉下水……
他觉得他不能再多想,说不得这就是苏彧给他挖的坑,叫他看到希望,自己主动跳进坑里去——
他还是要保持初心,先以观望为主。
谢以观在心底提醒了自己两遍不要轻易掉进苏彧的陷阱里,然后将快要融化的棒冰一口塞进嘴里,躬身行礼:“臣遵旨。”
“不过知微你提醒朕了,进士科那边还是需要再加人手,朕要再加两个人,一个就是工部郑侍郎吧,另一个……知微有推荐的人吗?”苏彧偏过头来问。
谢以观心说:我什么时候提醒你了?
但是他立刻会意,将朝中所有的人过了个遍,想到了一个人,他现在的直属上司中书侍郎姚非名。
姚非名在文官当中的地位仅次于张修,和张修的关系也非常好,他已故的妻子还是张修的妹妹。
他担任中书舍人之后,姚非名就没有拿正眼瞧过他,一副和张修同仇敌忾的样子,但事实上,姚非名并没有在公事上为难过他,他这个中书舍人除了为皇帝干事之外,完全没有被中书省的杂事所累。
谢以观还想起了一个传闻:姚夫人因张修而死。
他垂下眼眸,微微笑着说:“臣以为中书侍郎姚侍郎与张阁老关系甚好,完全可以同他一起负责此次科举。”
苏彧:“……”谢以观的笑也比她好到哪里去!
然后她也跟着笑了笑:“可。”
在大启,受到工匠的地位并不高,虽然不少手头不宽裕的寒门学子也会学些手艺维持家用,但是真正清高的人都会认为技术活属于“奇巧淫技”,难登大雅之堂,尽管皇帝把这个技术单独作为科举的科目,但是报名考试的人并不多。
也因此,谢以观负责这项科举,十分清闲。
他前些日子忙的时候,反而暗地里联系了不少愿意和他来往的官员,但是苏彧提点了他,他这会儿倒是不着急,有人约他还被他给拒绝了。
谢以观空出手来,找人约过柳无时,但是得到的答复是柳无时去江南了,他又去了两趟红乐坊找柳九娘,掌柜给他的回复是柳九娘家中长辈生病,她回去侍疾去了。
好在他性子好,被拒绝了也不恼羞,反而更有耐心,等到他第三回来红乐坊,终于见到了柳九娘。
柳无时确实在躲着谢以观,生怕他认出自己,但是谢以观约的次数太多,他再不出来,谢以观恐怕要起疑——
本来嘛,谢以观起疑就起疑,但谁叫苏彧是他“表弟”呢!
柳无时想着,谢以观来试探他,他也同样可以借见面的机会,从谢以观嘴中探消息,他迫切地想要确认,苏彧究竟是男是女。
谢以观是在红乐坊的二楼厢房见到柳无时的,一身女装的他妆容浓稠到一言难尽,身材似乎也比上次见面时丰腴了不少。
柳无时实在是太过“波涛汹涌”,君子非礼勿视,谢以观只能将视线移到别处。
“郎君为何不看奴?你三番两次约奴,不就是要见见奴吗?”柳无时矫揉造作地说。
谢以观轻咳了一声:“我是受我表弟所托,来看望柳娘子的。”
“那她本人为何不来看奴?”
谢以观:“……”是错觉吗?这话听着怎么有几分哀怨?
他将视线重新落在柳无时身上,柳无时立刻抛了一个媚眼给他。
谢以观默了默,再次将视线收回,再美的脸配上这样的动作都有些辣眼睛,何况他天天对着苏彧那张脸,好像再看其他美人也没有多少惊艳了。
柳无时呵呵笑了两声:“谢郎君为何不看奴,是奴不好看吗?你打着苏大郎的名义这么多次来找奴,怕不是对奴有意思?谢家郎君名声在外,想要奴做妾室,奴不会拒绝。”
谢以观笑了笑:“我还以为柳娘子对我家表弟有意思呢。”
柳无时说:“苏大郎是正经郎君,奴不敢玷污了她。”
谢以观:“……”什么话?他也是正经郎君!
“我对柳娘子并无非分之想,柳娘子不要误会,单纯只是受人之托。”谢以观维持着笑容,将酒盏放到柳无时面前,示意他倒酒。
柳无时十分谨慎地给他倒了一盏酒,他右手扶着酒坛口,左手托着酒坛底,是标准的酒家女斟酒的姿态,挑不出半点毛病来。
可是谢以观依旧注意到他左手中指上有薄茧,那是习惯性左手拿笔的人才会有的,一个左撇子在他面前却刻意把惯用手改成右手,这是生怕被他发现破绽……
而且一个酒家女怎么可能会常常拿笔?
谢以观的手指轻轻在酒盏上敲了两下,漫不经心地说:“前些日子有女郎在打探我表弟的事,我以为那女郎是柳娘子,生怕他在外面胡乱招惹了好人家又不能负责,故而才多次来寻柳娘子,若是叫柳娘子困扰了,是我的错。”
柳无时下意识地问:“为什么不能负责?”
又觉这个问题唐突,连忙否认:“并不是奴,奴只是单纯与苏大郎做朋友。”
谢以观细细回想那女郎打探的问题是苏彧是他的表弟还是表妹,再想起苏彧喊他表哥时的甜腻……
事实应该不是像他猜测的那样,毕竟苏彧她好歹也是一个帝王……
但是他越想越觉得,这是苏彧能干出来的事情!
谢以观端酒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险些把酒洒出来,柳无时看过来时,他异常冷静地笑了一下:“柳娘子,表弟可曾和你提起过,我还有个表妹?”这话不算骗柳无时,他确实有表妹,就是不姓苏而已。
柳无时眼睛猛地亮了一下,又遮掩地摇摇头,“奴并不知晓。”
谢以观:“……”
要命,他好像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所以,他是要装作不知道,还是要配合皇帝继续行骗?!
第33章
谢以观从红乐坊走出来的时候还有几分恍惚,等回谢府,谢以欣喊他,他都没理,一头埋进了书房里。
他细细将所有的脉络整理了一遍,所以是苏彧发现了柳无时男扮女装,然后将计就计装作穿男装的女子,来欺骗柳无时?
谢以观内心满是复杂,柳无时扮女子非君子所为,但苏彧堂堂帝王也这样,也不知道他们图什么……
他突然想到苏彧手中的那批铁器,有能力将铁器私运进京的除了几个大世家,大约也就只剩柳家了……
他知道苏彧在图什么,对柳无时生出了一丝同情,虽然柳无时也是骗子受骗。
不过想了想柳家富可敌国,还听说最近搭上崔家开辟前往江南道的新水道,一次就走了十船货,谢以观顿时就没什么同情心,他还是可怜可怜被苏彧当做砖头处处补墙的自己吧。
谢以观只当自己不知道这件事,次日上朝结束之后,苏彧单独见他,他也是十分自然地提起,他已经去见过柳九娘一面,也出面让红乐坊的掌柜对柳九娘多加照顾。
苏彧从他的神情看不出半点端倪来,并不能确定他究竟知不知道柳九娘是男扮女装,不过苏彧也不会纠结这个问题,就算谢以观知道又怎么样,只要他不知道她是真的女扮男装就行。
她这会儿很忙,忙着物色工匠和武将。
以至于萧落来她面前报到的时候,她反应都有些冷淡了。
苏彧淡淡看了一眼萧落,长相柔美的少年即便换了一身劲装,看上去还比她娇弱,但是她看了一眼还没修好的柱子,十分确信眼前的少年就是小说里崔玄手下的大将萧落。
萧落也注意到苏彧还没有将他拍裂的那根柱子修复,他惴惴不安地盯着苏彧,小声啜泣:“陛下,十万两银子还修不了吗?”
苏彧沉痛地点点头:“十万两只够修复一根柱子,但是修柱子整个御书房也都得跟着大修缮,那费用就不是区区十万两就够了的。”
萧落继续哭:“那要怎么办……”
老实说,萧落确实长了一张我见犹怜的人,若是寻常人见他这么哭大约会心软,但是苏彧不是寻常人。
她十分淡定地说:“朕知道你们兄弟俩手头也不宽裕,这样吧,这钱就从你的俸禄里扣,谢舍人说修个御书房要一百万两银子,去掉崔侍郎为你付的十万两,等什么时候凑满剩余的九十万两,你就可以正常领俸禄了。”
苏彧心里清楚的很,萧落效忠的是崔玄,她留着他确实是要让他传一些她不能直接告诉崔玄的信息,一个明面上的崔家眼线自然也不能从她这里拿工资。
萧落:“……”就千牛卫那点俸禄,皇帝还要扣,他的弱是装的,但是苏彧的抠是货真价实的。
谢以观:“……”虽然他也知道萧落是崔玄的人,但是不至于这点俸禄还要克扣,他觉得抠搜这个词更适合苏彧。
尉迟佑:“……”虽然他无脑支持苏彧,但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
苏彧则心安理得地接受他们投来的注目,她才不是抠搜,只是要把钱用在该用的地方,毕竟她这个皇帝现在十分缺钱。
工科科举那边有谢以观和上官绎,报名的人也不是很多,苏彧倒是不担心,主要是武举这边。
大启不复曾经的辉煌,皇帝们受制于地方节度使,也没了举办武举考试的兴致,距离上一次武举考试,中间已经停办了十年。
因此这一次的武举科举报名人数异常之多,而这些报名的人里鱼龙混杂,还有不少自外地赶到京城。
尉迟乙也有些担心,这些人中万一混进了刺客怎么办,“陛下真的要去考场观摩吗?”
苏彧点点头,尉迟乙看人功夫是没有问题,但是挑出来的人能不能效忠皇帝,还得她亲自去把关。
两人正在御书房商量着,外面却有宫女说自己是来给皇帝送点心的。
苏彧眯了眯眼,她并没有让人准备点心,不过她还是放人进来了。
送点心来的小宫女有几分面熟,苏彧立刻想起,是登基那日小声提醒她的宫女。
小宫女放下点心,“啪”地一下子跪在苏彧的面前,“陛下,奴婢有要事禀告!”
她随即小心翼翼地看向站在一旁的尉迟乙。
苏彧没有避开尉迟乙的意思:“说吧。”
小宫女已经跪下来,只能硬着头皮说:“奴婢无意间听到,内侍省……黄内侍要……要联合右羽林卫谋逆,奴婢听到他们商议……商议要在武举当日,对陛下行刺。”
武举当日,京城十六卫为了保障安全,大部分都会去武举的考场,尤其是皇帝的心腹尉迟乙会作为考官提前去考场,如此一来,苏彧身边的人反而不多。
根据小宫女的说法,自从苏彧登基之后,完全没有重用宦官的意思,内侍省的黄内侍惊恐地发现,宦官被隔离在权力中心之外,曾经尝过权力甜头的他着实不甘心,他又是被刘三恩一手提拔起来的,本来就对苏彧怀恨在心,如此一合计,黄内侍决定联合右羽林军中那些效忠刘三恩的人,在武举那日杀苏彧。
“哦?那他们杀了朕之后,要立谁当皇帝?”苏彧饶有兴致地问。
小宫女没有停顿,接着说:“他们说,之前陛下带到宫中的那个异瞳是先皇的子嗣,可立他为帝。”
苏彧十分和蔼地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小宫女怯生生地抬头看了苏彧一眼,羞红着脸迅速低下头去:“奴婢叫清梅。”
苏彧垂下眼眸,小宫女长得不算特别出众,但胜在青涩,看着像含苞待放的花骨朵,惹人怜爱,也叫人很难去设防。
她笑了笑,让清梅先出去,等清梅一出殿门,她就立刻让尉迟佑跟踪上去。
尉迟乙这会儿才察觉出清梅的不对劲:“陛下是觉得这个宫女有问题?”
苏彧点点头,问尉迟乙:“如果只是无意中听到,会对内情这么了解吗?”
哪些人参与、什么时候动手,甚至连事后立谁当皇帝,都一清二楚,这可不是无意间能听到的。
尉迟乙皱起眉头,但是谋逆之事听上去也不像是假的……
苏彧肯定了他的想法:“不过,她所说的那个什么黄内侍联合右羽林军中的一些人想杀朕,这件事大约是真的。”
尉迟乙单腿而跪:“臣这就去右羽林军中揪出谋逆之人!”
刘三恩死后,是他接手的右羽林军,由于时间尚短,所以右羽林军中还有不听话的人,但是尉迟乙练兵是有一套的,这段时间训下来,右羽林军中大部分人是服他的,他要找出那个叛徒,并不是难事。
苏彧在殿中踱了几步,像是在思索什么,过了片刻,才开口:“你把人找出来之后不急着动手。”
“陛下,万不可拿自己冒险。”尉迟乙跟在苏彧身边有一段日子,虽然猜不到苏彧具体想要干什么,但凭直觉,苏彧想做的事有些危险。
苏彧摆摆手,笑着说:“放心,朕不会乱来。”
只是这是一次打破现在官场布局的大好时机。
李见章死了以后,三个宰相变成了两个宰相,但是世家和文官之间依旧保持着巧妙的平衡,谁也不愿意率先打破这个格局,就让她这个皇帝很难办了,她需要一个突破口,让整个官场动起来,最好世家和文官斗得你死我活,她就能悄咪咪地先把她的军队发育起来,以及有精力找人搞装备和武器。
她手里的军队强盛了,她的腰杆才能挺得直一些,也才能真正开始她想要的改革。
“那……这件事要告诉谢舍人吗?”尉迟乙问,上次在玲珑楼演戏时,他就看出来谢以观这小子比他贼、比他心眼多。
苏彧想了一下,摇摇头:“暂时不告诉他,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谢以观依旧天天来见苏彧,但是他敏锐地察觉到苏彧和尉迟乙似乎在筹划着什么,苏彧那里他自然看不出什么破绽,主要还是尉迟乙。
尉迟乙脸上的笑容比往常少了不少,面容也要严肃一些。
谢以观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外面都说他和尉迟乙是皇帝的两大亲信,但是显然皇帝和尉迟乙更亲近,筹划事情也瞒着他。随即他又想,一个帝王自然不可能全心全意信任旁人,他干好自己该干之事就行。
日子一天天过去,虽然早朝换了时间,但是夏日炎热,苏彧坐在龙椅上依旧是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整天听着百官吵架而昏昏欲睡。好在七月流火,天气渐凉,众人期盼的科举会试的日子也终于来临。
这一日,进士、明经科的会试、工科的会试以及武举会试同时举行,京城里的禁卫军分了四波,各个考场一拨人,还有左右金吾卫也加强了京城内的巡逻,倒显得皇宫里人少了不少。
苏彧难得起了个大早,换上常服,准备前往武举会试的考场。
萧落听说苏彧不带他,匆匆赶过来,委屈地看着苏彧,“陛下为何不带臣?”
苏彧先是指了指左边的尉迟佑,又指了指右边的高岚,表示左右都有人了。
萧落:“……臣可以在后方保护陛下。”
苏彧婉拒:“朕是要去武举考场,身边肯定要带威风一些的侍卫。”
萧落看向尉迟佑,尉迟佑挺了挺胸脯,虽然比他年少,但是看着比他结实,他再看向高岚……高岚比尉迟佑还要结实。
萧落:“……那陛下为何要留臣?”
苏彧说:“押着你打工修御书房。”
萧落:“……”苏彧说的太理直气壮,以至于他竟也有些怀疑,皇帝她没有那么多心眼,单纯就是想他还钱。
然而下一刻便生了变故。
尉迟佑迅速地拔出背上长刀,手起刀落,射过来的冷箭直接击落在地。
萧落惊地朝冷箭来的方向看过去,竟看到内侍省的宦官们手持武器,其中一人就拿着弓箭。
他厉声呵斥:“你们是要谋反不成!”
领头的黄内侍没有理他,只命令弓箭手继续射箭。
萧落的反应也很快,他拔出腰间长刀,直冲而上,避开弓箭,一刀就斩落了弓箭手的脑袋。
“杀了他!杀了他们!”黄内侍的声音响起,打破了宫廷内的安静。
只是他手下的宫人虽多,但不会武功,并不是苏彧这些贴身侍卫的对手。
“陛下,臣来护驾了!”远处传来一个声音。
苏彧看过去,她没有想到,这场宫变第一个炸出来的人物就是重量级的——张修。
张修半喘着气领着右羽林军而来,看得出他非常着急,也像是对苏彧这个皇帝上了心。
苏彧还有心情问他:“张阁老不是应该在会试考场吗?”
“臣是听到消息,从考场赶过来的!”张修举起手,站在他身旁的右羽林军齐刷刷地架起弓箭,箭头正是朝着苏彧。
他接着说:“陛下被贼人包围了,快放箭。”
苏彧轻啧了一声,要不是她好好站在这里,差点就信了他的鬼话,好在她早有准备……
只是她抬到一半的手又立刻放了下来,因为在她喊出躲在暗处的尉迟乙之前,有一支利箭更快地从后方射中张修。
张修捂住伤口,惊恐地回过头去,就在他的身后看到了崔玄。
崔玄手执弓箭,站在高高的宫墙下,风自苏彧这边吹向他,扬起他宽大的衣袖,明明在七月的夏光之下,却带着几分高高在上的冷冽。
但是苏彧的目光不在他身上,而是看向他旁边的萧承。
她默了默,尉迟乙被她悄悄调过来了,萧承又跟着崔玄来了,所以现在武举考场谁在主持?
工科科举的考场挨着武举的考场。
武举需要马场和演练场,而工科需要地方摆工具和地方展示考生的手艺,所以就设在武举的隔壁。
谢以观作为第一届工科科举的主考官,很早就到考场了,他对考生进行了分组,并将他觉得有意思的考生标识出来。
然而这边才刚刚开考,隔壁便人声鼎沸,闹腾得厉害。
“怎么回事?”谢以观皱了皱眉头,正准备找人到隔壁看一下是什么情况,就见到一个穿着甲胄的卫兵急匆匆跑过来。
那卫兵递了一封信给他,说是尉迟乙给他的。
谢以观的右眼皮跳了两下,直觉不是什么好事,打开一看,就见尉迟乙龙飞凤舞地写着几个大字:“知微兄,速到武举考场救急,急急急!”
谢以观:“……”
他看向送信的卫兵,问:“你们将军呢?”
卫兵说:“将军说他蹿稀,一时半会来不了。”
能将尉迟乙临时调走的也就只有苏彧了,谢以观想起这个月苏彧和尉迟乙之间的神神秘秘,垂下眼眸,眼中闪过不少思量。
他又问:“萧将军呢?”
尉迟乙不在,萧承总应该在,按理说,萧承在军中的威望也算可以,考场不至于乱掉。
卫兵犹豫了一下,说:“萧将军那边派人传信,说萧将军蹿稀了,一时半会来不了。”
谢以观:“……”你俩还挺有默契的,找的理由都一样。
他按住额头跳动的青筋,努力维持着微笑,将工科这边的事情交代上官绎。
上官绎看了谢以观一眼,同情而满足,终于有人比他还可怜,一个文人还得去救武举的场。
谢以观:“……”
武举的考生们早知道这一届的主考官是尉迟乙和萧承,不少人还是因为仰慕他们从很远的地方赶到京城,考不考试不重要,主要是见一面尉迟将军,结果不仅面没见到,两个主考官没有一个在现场的!
人群中有人故意煽风点火,本来脾气就比较火爆的武举子一下子就被点燃了,当场就闹起来。
谢以观赶到考场的时候,考生与守卫的卫兵剑拔弩张,眼见着就要打起来。
“住手——”谢以观一身朱色的主考官服十分显眼,考生们看到他来,面面相觑,安静下来。
但很快,有人高喊了一句:“你一个文官,到我们武举的场子来干什么?莫不是这一届的主考官换做文官了吧?这不是看不起我们吗?”
平静下来的人群立刻又骚动起来。
谢以观走到一旁的高台上,那上面就挂着今日用于考试的弓箭,他随手取了架子上的一把弓和一支箭,拉满弓就将箭朝着人群射了出去。
利箭十分精准地射向刚刚说话起哄的那人,那人惊地摔倒在地,而箭顺势就插进他的裆/部,将他整个人钉在了地上。
闹腾的考生瞬间安静了下来,先是惊愕地看了一眼那人,又看向高台上高长的文人。
谢以观冷着脸,高喊:“来人,将这故意滋事、阻挠科举考试的人带入大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