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以欣大约没有想到谢以观还会带人回府,前一刻还十分活泼的少女下一刻就变了模样,收起所有的不合礼仪,端庄得挑不出一点毛病来,四平八稳地向谢以观以及苏彧行了一个礼:“长兄回来了,这位是……”
苏彧看了谢以欣一眼,再看向谢以观,小声询问他:“知微可也是这般,在家人与在外人面前两副面孔?”
谢以观:“……”不至于不至于,他还是能做到家里家外一个样的。
谢以欣:“……”这么近她听得到。
苏彧对谢以欣说:“我是你苏佐表哥,头一回见表妹,我也没带什么礼物,还请表妹不要嫌弃。”
“?”谢以欣满脸问号,她阿娘姓龚且是家中独女,她怎么会有一个姓苏的表哥?
苏彧一眼就看出了她的疑惑,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我娘是你娘二叔他三婶四侄子五姑妈她夫君的六表妹,算起来你该叫我一声表哥。”
谢以观:“……”差辈分了,陛下。
谢以欣听着有点绕,一时没理清楚苏彧和她到底是什么关系,她偷偷瞄向谢以观,既然她长兄没有反驳苏彧的话,想来苏彧确实是她的表哥。
她便也乖巧地喊了苏彧一声:“苏表哥。”
苏彧眉眼弯弯,露出嘴角边的梨涡,昳丽之中又带了三分可爱,谢以欣一下子红了脸,不自觉地多看了苏彧几眼,她这个苏表哥真是少见的好看,便是她哥这个京城四大美男子之一站在苏彧身旁,也便衬得有几分粗糙了。
谢以观见谢以欣红了脸,立刻警惕地看向苏彧,好在苏彧的眼眸清明,看向谢以欣的目光完全不包含男女之情。
“正值春色好,谢表哥不请我喝杯茶吗?”苏彧随意地对谢以观说。
谢以欣比谢以观更先一步开口:“苏表哥,如今已经入夏,已经是初夏时节了,而且茶该是吃的。”
谢以观眼皮跳了一下,不动痕迹地挡在了谢以欣的面前,笑着说:“院子在这边,还请苏表弟随我来。”
他偏过头,温和之中带着几分严厉:“二娘,你该回去了。”
谢以欣狐疑地瞧着自己兄长,虽然谢以观没有开口,但是她敏锐地感受到他整个人是绷紧的,像是在防备什么。
防备眼前的苏表哥吗?
她又悄悄地瞄了一眼苏彧,便看到苏彧朝她眨了眨眼睛。
谢以欣对着二人行了个礼,说:“那便不打扰长兄和苏表哥了。”
谢以观的身体稍稍松弛下来,只是对上苏彧弯下来的眼眸,他又不敢太放松,带着苏彧去了院子,又叫人搬来了他的那套茶具。
院中芍药开得正盛,苏彧望向对面俊美的青年手法熟练地点着茶,茶香袅袅与芍药的芬芳交织,恰似眼前的谢以观温润而甘醇。
听到苏彧轻笑了一声,谢以观手上的动作微微顿了一下,“苏表弟在笑什么?”
苏彧端起茶盏,想起第一次看到谢以观的样子,几分感叹,“表哥现在还会回翰林院吃茶吗?”
谢以观咳了两声,皇帝怎么知道他在翰林院摸鱼吃茶的事情?连忙说:“我在翰林院时虽然清闲,但也并非无事可做。”
苏彧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我以为表哥第一次见面时对我不满,就是因为在我身边不能偷闲吃茶了呢。”
谢以观:“……我没有,我不是,表弟误会了!”
苏彧又指了指假山后躲躲藏藏的谢府管家,“那个人在那里很久了,是不是找表哥有事情?表哥去吧,我一个人在这里吃吃茶,看看花,挺好。”
谢以观可不觉得,苏彧跑到他府上就只是为了吃一盏茶这么简单,但是管家一直在那里频频向他使眼色,万一真是什么不可告人的急事,似乎也不便让苏彧知道。
他垂下眼眸,只想了一下,就站起身,和苏彧告罪:“我离开一会便回来。”
苏彧不在意地挥挥手,眯起眼睛,夏风微醺,有几分偷得浮生半日闲的悠然自得,再睁眼时,谢以欣已经站在她的面前。
面容里尚且带着几分稚嫩的少女朝她行了跪拜之礼,毕恭毕敬地说:“谢二娘参见陛下。”
苏彧没有太大的意外,笑盈盈地指了指谢以观坐过的位置:“坐吧。”
谢以欣比她的兄长倒是胆大许多,起身大方坐下来,又好奇地瞄向苏彧:“陛下就不好奇二娘是怎么猜到陛下身份的吗?”
苏彧靠着一旁的栏杆,懒懒地问她:“表妹是怎么猜到我的身份?”
谢以欣不在意苏彧没形象的坐姿,略带兴奋地说:“若是按陛下方才所说,不该是二娘的表哥,应该是表叔才是,此为疑点一,二是前些日子长兄就吩咐了家中下人,若有人来打听就说有苏姓亲戚在一个月之前来投奔,那时二娘心中便隐隐猜测,这位苏表哥是陛下想要一个行走民间的身份。三是长兄一向松弛有度,今日却格外紧张,说明陛下身份不凡,四是陛下向二娘眨眼示意,便是想要单独见二娘的意思。”
“啊不,”苏彧摇摇头,“我单纯是眼睛不舒服才眨眼,并没有单独见你的意思。”
谢以欣:“……”
少女不死心地问:“陛下来谢家不是为了见二娘吗?”
“见你干什么?”苏彧好笑地问。
苏彧的态度太过于随意,谢以欣涨红了脸,不敢把自己的猜测说出来,怕说出来被皇帝嘲笑是自作多情。
谢以欣一直知道谢以观在为皇帝筹办西市开绣坊的事,绣娘也都安排好了,如今只等开业,她本来只是觉得她兄长一个大男人,又是朝廷命官,直接打理一家绣坊并不合适,并没有其他想法,一直到看到苏彧。
她猜到苏彧的身份之后,不免多想,尤其是苏彧朝她眨眼,是不是想要单独见她,是不是想要对她委以重任?思前想后,她觉得皇帝最有可能的就是想将绣坊委托她来管理,原因有三:一是她一个女子比谢以观合适,二是她是谢以观的妹妹,值得皇帝信任,三是她聪慧之名在外。
所以她故意用管家将谢以观支开,单独来见苏彧。
苏彧轻笑出声,少女只觉羞愤难当,低下头紧紧地抓住自己的裙摆。
苏彧见她脸红得像快要爆炸的样子,微微叹了一口气,这要是个男孩子她高低得戏弄一下,可是女孩子吧,她就有点舍不得了,毕竟她一个女孩子在现代文明的社会里创业都很不容易,何况在大启这种古代王朝背景下的女孩子,即便出身良好、受家里宠爱,可眼前的少女仍旧会因为一桩不幸的婚姻而丧命,哪怕她的哥哥想要害她的人付出代价都要绕着弯子,无法明说。
她坐直了身体,认真地告诉谢以欣:“你倒不算自作多情,我原本确实有让你管理绣坊的意思,但是见到你之后,我就打消了这个想法。”
谢以欣紧紧咬住唇,倔强地不让眼中的泪珠掉下来,过了一会儿,才带着鼻音问:“陛下为何打消,是因为二娘是女郎吗?”
“如果因为你是女郎,我一开始就不会来谢家见你。”苏彧说,“是因为你既不稳重,也不够聪明。谢家女盛名在外,说你的聪慧不输你兄长,但老实说,我看了之后挺失望的。”
对谢以欣大约有一种同为女炮灰的同病相怜,苏彧难得耐着性子解释:“如果谢以观来处理这件事,绝对会选择看破不说破,不会拆穿我的身份,更不会支开人来单独见我。”
谢以欣眼中有几分不服气,她一个女郎单独来见外男,是想让皇帝看到她的勇气,即便是闺中女子她也不害怕,完全可以出去独当一面,可她并不是真的蠢,在被苏彧泼了冷水之后,很快就反应过来,苏彧当着她的面自始至终都没有自称过“朕”,就说明苏彧在外并不希望被人知道皇帝的身份,哪怕她知道也不该说,就像她的兄长。
她突然明白,苏彧来谢府就是观察她合不合适,而她太想要表现,反而失去了机会。
谢以欣有些难过,再次悄悄地打量向年轻的帝王,就看到苏彧随意地用手支着下巴,夏日的光打在瓷白的脸颊上明媚而耀眼,明明让自己十足的难堪,她还是不自觉地再次红了脸。
她低下头,藏起羞赧,站到苏彧的面前,行的不是先前的大礼,而是同辈之间的告别礼,“苏表哥见谅,是二娘方才失礼了,日后还请苏表哥多来,二娘必不像今日鲁莽。”
苏彧朝她点点头,等到少女彻底离去,她才慢悠悠开口:“知微看够了就出来吧。”
谢以观从假山后面的阴影里走出来,泰然自若地坐下,只字不提谢以欣,他早猜到是谢以欣用管家故意支开他,没走几步就折回来了。
对于谢以欣没被苏彧选中管理绣坊的事,他说不出是松了一口气,还是惆怅多一些。
谢以观其实原本还有一个妹妹,只是大娘早夭,所以不管是爹娘还是他都对谢以欣这个家中二娘格外宠爱,只是谢以观又有些不大认同他爹娘对谢以欣的好,谢父谢母觉得只要谢以欣嫁户好人家便是一生幸福,可他却觉得他的妹妹不该是如此的,可是不如此又该是如何呢?
即便聪慧如他,也想不出谢以欣在大启除了嫁人之外,该如何更好。
所以当他隐隐猜到苏彧想要谢以欣接管绣坊的时候,他内心满是矛盾,却也没有阻止谢以欣来见苏彧——
他想,就让谢以欣见识一下吧,就算她得罪苏彧也不怕,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他舍下功名,带着一家老小离开京城而已。
而现在的结果,不管是谢以欣,还是苏彧,都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谢以观慢慢点着茶,再次提醒了苏彧一次:“陛下,臣妹早有婚约,是河东裴氏的裴十四。”
苏彧笑着说:“我以为表哥是知道我的,我从来不是循规蹈矩的人。”
谢以观垂下眼眸,紧紧握住手中的茶具,他当然知道一个帝王若是真的想要,一纸婚约也只是一张废纸而已……
苏彧笑了笑:“表哥也不用太担心,我呢不会轻易出手,因为我只想要一生一世一双人。”
这句话从帝王的嘴里出来着实让谢以观有些诧异,更何况皇族苏氏好色是整个大启都知道的事情,苏彧说这句话就更显得没有什么可信度了。
谢以观抬眼,就对上苏彧那双看什么都深情的桃花眼,心跳漏跳了一下,他慌忙移开视线,但仔细一想,苏彧身边好像确实没什么女子……
苏彧又保证了一下:“放心,我确实还没有成家的打算,也暂时没有祸害谁家女郎的想法。”
谢以观没忍住笑了一下,虽然他是觉得帝王的话听过算数,但是苏彧再三向他说明,他竟还有几分感动……
“既然表妹管不了绣坊,那还是得你先管着。”苏彧叹气说。
谢以观:“……我怕是不合适……”
苏彧两手一摊:“没有合适的人选,你就暂时管着吧,反正前期都是你在筹备也熟悉,我也相信表哥肯定能帮我赚到钱的。”
谢以观:“……”他刚刚在感动什么?!
第31章
谢以观本来担心谢以欣会因为苏彧的打击而消沉一阵,倒是没有想到,接下来她反而比他对绣坊更上心,先是悄悄打听着他前期筹备的所有事,又把东西市的绣坊都跑了个遍,还跟着他去了绣娘们住的地方,借着自己女郎的身份和绣娘们迅速打好关系——
他怎么觉得,他这个妹妹赤/裸裸地想要夺他的权呢?
等把情况了解差不多了,谢以欣也没有客气,直接和谢以观说:“之前是我没有做好准备,没能在苏表哥面前好好表现,吃一堑长一智,我现在要改掉从前的缺点,随时做好准备,相信苏表哥还会重新考虑我的,毕竟兄长你也觉得自己不适合管理绣坊。”
谢以欣又说:“各家给我递的请帖我都收下了,只等绣坊一开,我便去京城贵女里宣传。”
谢以观:“……”算了,虽然被亲妹虎视眈眈,但是她这样有活力也是件好事。
绣坊的筹备时间不算长,不过谢以观的效率很高,在五月初五端午这日,绣坊正式开业,谢以观亲自取名题字为“锦梦轩”。
拜之前金棺材传言的宣传所赐,锦梦轩开业第一天就人满为患。
谢以观原本还担心,没有人会交所谓的会员费只为了获得上二楼看绣品的资格,特意让谢以欣去做托,出乎意料的是,愿意交50两银子就为了去二楼看一眼的人居然出奇得多。
到了后面,为了不让二楼人满为患,谢以观只能在二楼设置了人数限定,一次上二楼的不能超过二十人,若是超过二十人,后面的人就要领号等等了。
谢以欣就跟在谢以观身后,她觉得可以出一个预约制度,就像贵女间递请帖一样,约定好来的时间,同一时间段最多约二十位客人。
谢以观觉得这是一个可行办法,就按照谢以欣的办法来。
果然,到了第二天,锦梦轩的秩序变得井井有条,只是客人太多,前期准备的绣品被一抢而空,绣娘都来不及绣。
谢以欣在心底默默算了,这一天的进账还真不得了,如此一来,她再赴贵女们的宴会时,底气十足,也无需刻意再去拉客。但她还是决定如约去赴各家的宴会,以后她要真为陛下打理绣坊,总是要和京城贵女们打好关系的。
然而只赴了一家的宴会,谢以欣就察觉出不对劲。
谢家是落魄的世家,又有谢以观这个才子加持,以往谢以欣在宴会上既会受到世家女的欢迎,也会被文官家的女郎亲近。
但这一次,她感受到了无形之中对她的排挤。
若换做从前,谢以欣心高气傲,当场就拂袖而去,她们排挤她,她还不愿意搭理她们呢,但是这一回,谢以欣在怒火上头之前,想起了苏彧说她不够稳重,她当即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去听那些贵女们挤兑她的话。
谢以观下值回府,便遇到在廊下等着他的谢以欣,平日里见到他就十分雀跃的少女今日显得格外安静,他关心地问:“这是怎么了?”
“长兄,”谢以欣颇为心疼地看向谢以观,“我都不知道长兄在外竟受到这样的非议。”
谢以观微顿,笑问:“什么非议?”
“长兄不必瞒我,今日我遇到张先生家的张三娘,她在同那些娘子说,长兄失了文人风骨,做新帝的鹰犬!”
谢以欣说的时候,还是很生气,她们排挤她,她还没有那么生气,但是听她们居然说她兄长的坏话,气得她恨不能当场上去撕了她们的嘴!那个张三娘尤其可恶,之前在各个场合以她的嫂子自居,现在又到处破坏她兄长的名声!
“二娘没有同她吵起来吧?”谢以观略微紧张地打量谢以欣,确定她没在外和人扯头花、也没有受伤,才松了一口气,笑着说,“这算不得什么。”
自从他得罪了张修以后,文官之间传他的话远比这些要难听。
“怎么算不得什么?长兄……”谢以欣犹豫着问,“你可是同张先生闹翻了?”
贵女之间的关系也是官场的延伸,从前张三娘待她热情,是张修想要将张三娘嫁给谢以观,如今张三娘挤兑她,说明她兄长在官场所受的挤兑只多不少。
“算是吧。”谢以观不在意地应着,“二娘不必担心,张家虽不再与我们谢家来往,但裴家是世家,并不会受到影响。”
谢以欣跺了跺脚,生气说道:“谁在意他裴十三还是裴十四,我是担心长兄你!”
谢家世家只有名没有实,说到底,谢以观还是寒门学子出身,如果文官集团容不下他,他的处境就会变得十分艰难。
谢以观不在意地摇摇头,“我是在为陛下做事,至于其他人如何看我又有什么关系?”
他垂下眼眸,那日在湖心亭受苏彧开导之后,他的心境便有所变化,他是真的想要看看,苏彧究竟能够走到哪一步,为了看这个结局,他可以不惜和昔日恩师反目。
不过张修想要整个文官集团都排斥他,就未免太小看他了。
谢以观再朝谢以欣一笑:“二娘,真不用在意,往后看到张三娘,你不理她便是。”
“长兄是想要谢家做天子孤臣吗?”谢以欣张望四周,确定无人,才谨慎地问他。
谢以观稍稍愣了一下,笑着说:“天子孤臣这种事更适合尉迟仲云,我就不同他争了,你兄长我啊……”
谢以欣期盼地等着他的下半句,结果等了半天都没有等到,正想再问,谢以观却笑着说:“明日苏表弟要来,你还是先去想想,要怎么在他面前表现。”
“长兄,你为何不早点说?”谢以欣立刻朝自己的闺房而去,她要去做功课……
等等!她连忙回过身来,就看到谢以观早已快步走远,只给她留了一个无情的背影。
可恶!又被她长兄给忽悠了,真讨厌,有什么话是不能告诉她这个妹妹的!
苏彧特意等到锦梦轩开了半个月之后,才和谢以观一起前往锦梦轩查看情况,见到戴帷帽的谢以欣,她没有出声反对,就让少女像小尾巴一样跟在她身后。
今天是尉迟佑跟着苏彧出宫,他见到谢以欣反而十分警惕地问:“会功夫?要过招?”
谢以欣茫然地摇摇头,过了半天,才小声说:“我、我不会功夫,但若是有需要,我也可以现在学。”
她要让苏彧看到她的决心,就算让她现场学功夫也没有问题!
苏彧笑出了声,拍了拍尉迟佑的肩膀,“这是谢舍人的妹妹,她只是要和我们一起去锦梦轩看看。”
尉迟佑放心地松了一口气,绣坊的事他也不懂,所以闭嘴就行。
开业半个月,锦梦轩的生意蒸蒸日上,尤其是今日二楼并不卖货,而是拍卖自宫廷里出来的云锦绣品——
拍卖会依旧是预约制,就是预约的人数从二十变成了四十,约不上的人也挤到一楼,想听个热闹,然后顺手就买了两样绣品。
苏彧仔细观察人流量和购买量,再粗略地翻了翻账本,对目前的流水十分满意,等到以后整个大启都稳定了,完全可以在比较发达的州城里开分店,不仅赚了富人的钱,还能解决不少女子的生计问题。
她在绣品中挑了一件中等价格的拎包——
不管在哪个时代,女包永远是时尚单品,大启的女包品种丰富,不仅有钱袋、拎包这样的常见之物,还有类似于后世的单肩包、斜挎包,有皮制的,也有布制的。
谢以观见苏彧要掏钱,连忙说:“苏表弟拿去便是……”
谢以欣却说:“钱还是要付的,要不然账就乱了,但是这个钱由我来出。”
她动作比谢以观更快,唰地一下就帮苏彧付好钱。
苏彧笑盈盈地看过去,谢以欣站在那里学着谢以观的样子微微一笑,只是微微颤抖的身躯出卖了少女内心的紧张。
幸好苏彧朝她点点头,肯定了她的表现,让她松了口气。
“你们在这里等我,我去去就来。”苏彧让人将拎包包起来,便带着尉迟佑到红乐坊去找柳无时。
这一次,不必掌柜派人去通知,柳无时就已经从二楼走下来。
他这些日子一直派人盯着谢以观,终于得到苏彧要跟着谢以观来锦梦轩的消息,连忙换了女装,想要去见苏彧,赶巧碰到苏彧过来。
柳无时捂嘴媚笑:“许久不见,奴还以为郎君忘了奴呢。”
不知是不是错觉,苏彧竟从这句话里听出了几分幽怨。
“并没有忘记九娘,是我不能……”苏彧说了一半才改口,“是家里管得严,不能轻易出门。”
柳无时紧紧握了一下拳头,心里反复琢磨着苏彧这句话,又开始在心里猜测起苏彧的身份,忽然之间,一个墨绿色的拎包递到了他的面前,他抬起头就看到苏彧朝着他羞涩一笑:“刚刚同我表哥去了新开的锦梦轩,觉得这个很适合九娘……”
她期盼地盯着柳无时,柳无时握着的拳头不自觉松开,将她手中的包接过来。
他低下头看了又看,虽然是女包,但是这个颜色确实很衬他,多看几眼还怪好看的……
柳无时侧过头,压了压翘起的嘴角,软着声音说:“那便多谢苏家大郎了。”
苏彧:“……”这个大郎,她听再多次都不习惯,可见她那个时代的影视作品洗脑有多可怕。
尉迟佑:“……”是错觉吗?这个柳九娘怎么越来越奇怪了?
“九娘是我的朋友,不用和我客气,我就是过来看看九娘,表哥还在锦梦轩等着我,我先回去了。”苏彧没有停留的意思,是真的只来见一面。
“这么快就回去吗?”柳无时见苏彧连二楼都没上,转身就要走,慌忙之中一把拉住她。
宽大的手掌十分轻易地握住纤细的手臂。
柳无时愣了一下,他的拇指和食指就能轻易圈住苏彧的手腕,而掌心传来的触感细腻。
他顿觉掌心被重重地烫了一下,慌忙收回手,耳廓发红,朝后退了一步,连声道歉:“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这一声他竟忘记了夹着声音掩饰。
苏彧微微诧异:“九娘的声音怎么了?竟然变得这么粗,可是身体不适?”
柳无时:“……”还好苏彧笨,没听出他是男子。
他懊恼地低下头,咳嗽了两声,夹起声音说:“没有,是大郎听错了,大郎这么快就要走了吗?连酒都不喝了吗?”
苏彧摆摆手:“不了不了,要是被表哥知道了,他肯定会骂我,改日我再来看望九娘。”
她一边说着,一边往外走,然后就在正门差点撞到她口中的表哥。
谢以观:“……”
他等了一会儿,没见苏彧回来,就依着她离开的方向寻过来,正好听到这句话——
他竟不知道,苏彧在外是如此编排他。
苏彧微微抬眼,就对上谢以观黑漆漆的眼眸,她倒是没有被抓包的心虚,无辜地朝他一笑:“表哥可是来接我?”
谢以观与她对视一眼,再望向站在楼梯口的柳无时,容姿艳丽,十分符合苏家皇帝一脉相承的审美。
他在心底微微嘲讽,这就是苏彧所说的暂时不招惹谁家女郎,也是,酒家女大约在苏彧这样的帝王眼里都算不得正经女郎。
谢以观不知道自己的失望从何而来,又看了柳无时一眼,眯了眯眼,只觉得这个酒家女似乎有几分眼熟。
柳无时有些紧张,听闻谢以观十分擅长人物丹青,只要见过一面就能将那人画出来,他与谢以观曾经有过几面之缘,虽然他现在穿着女装,但是也怕细致如谢以观会认出他。
连忙遮住半张脸,行了一个礼,巧笑着说:“既然你家表哥来接你,奴便不多叨唠了。”
然后就大步往二楼走去。
“表哥,走吧。”苏彧轻轻地拉了一下谢以观的袖口,声音是可爱的软糯,让谢以观身躯微微一震。
他伸手捂了一下眼睛,果然这样的苏彧让他觉得更可怕……
再放下手,谢以观神情淡然,笑着说:“苏表弟,走吧。”
走了几步,他才漫不经心地问:“不知方才那位女郎姓什么?”
柳无时应该就是前段日子来打听苏彧消息的高个娘子,但这个消息是下人转述的,他并没有见到本人,可是他还是觉得柳无时看着十分面熟……
苏彧并不隐瞒:“她姓柳,柳九娘,算是我的救命恩人。”
“柳九……”谢以观猛地停住步伐,一脸的震惊。
“怎么了?”苏彧仔细观察他的神情,也跟着有些诧异,谢以观不会是认出柳无时了吧?!
谢以观在短促地和苏彧四目相接之后,迅速收敛起神情,恢复了原本的淡定。
他极为温和地笑着问:“冒昧一问,这位柳九娘可是苏表弟想要一生一世一双人的那人?”
苏彧盯着他的微笑,此刻的谢以观已经看不出半点震惊的影子,连苏彧都有点佩服他的表情管理。
她笑得十分单纯:“表哥说什么呢,被人听到了,可是破坏人家小娘子的名声,我说了,我暂时不会去祸害哪家女郎,柳九娘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拿她当朋友呢,表哥要是有空也多多去红乐坊照顾他的生意。”
苏彧的态度让谢以观有些吃不准,当然他的猜测也未必准。
他状若无意地说:“说起来这个红乐坊还是柳家的产业,也不知道这位柳九娘的柳和红乐坊的柳是不是一个柳。”
苏彧侧过头,似乎在思考:“表哥说的这个柳家是柳家商行吗?”
谢以观点点头:“就是上次苏表弟问到的柳家商行,说起来我见过两次柳家少当家柳不已,他的容貌和这位柳九娘倒有几分相似,也是巧,柳不已在柳家也排行第九。”
说完,他偏过眼神,细细观察着苏彧的反应。
苏彧:“……”她能说柳无时什么好?出来行骗都不知道混淆下信息,现在还要她帮忙打掩护。
她对着谢以观一笑:“表哥在怀疑什么?怎么可能,不说其他,叫表哥你穿表妹的襦裙,你可愿意?”
谢以观:“……”他没有这种特殊爱好。
苏彧摆摆手,“你也说柳不已十分了得,若是他真要乔装打扮,怎么会露出这种破绽?我在外还知道自称苏大郎呢,不会说十九这个排行。许是柳九娘有几分柳家人的长相,所以才会被留在红乐坊吧。如果表哥不放心,可以帮我去打听一下柳九娘的身世,我也好好想想该怎么报答她这一份救命之恩。”
谢以观一时无法确定,虽然他不怀疑自己的记忆,但是苏彧说的也极有道理。
他需要再调查一下这个柳九娘,便问:“不知表弟说的救命之恩是……”
“就是那日在西市遇刺,又被金吾卫围住,是她将我藏在红乐坊。”苏彧说。
“倒是一位好姑娘,既然是表弟的救命恩人,我自然也要对她多加照顾。”谢以观乐呵呵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