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人师者?卑躬屈膝,倒不如为奴来得更合适。”
江淮之淡淡看?过去?,话中锋芒亦是分毫不减。
“放肆。”
被如此当面羞辱,江望之几乎忍无可忍。
“家父手?书,如今我是新?的太傅,哪里?轮得到你在?这里?说三道四?”
“我倒是不知,家父手?书何时比得上陛下圣旨了?”
他半分也不让,负手?立于堂上。
“奉劝二?哥三言两语,这般为江家惹祸之话,最好?不要说出口,休要被那有心人听?了去?。”
江望之冷笑。
“也不知你哪日做了那阶下囚,骨头会不会比你这嘴还要硬几分?”
江淮之微勾唇角,眸中是少见的寒意。
“乾景。”
他淡声开口。
“让他出去?,我有话与你说。”
“你要干嘛?”
李乾景连日以来本就心烦,被他们一人一句吵得更是头疼。
“弑师之名遗臭万年孤真是不想背,可孤真快忍不了了。”
少年泄愤的话半点也没威胁到他。
“那我便再与二?哥过上几招,消磨消磨时间好?了。”
李乾景肉眼可见地要炸毛了。
“你下去?。”
他狼毫笔一摔,便瞪了那个满口礼教的江家二?郎一眼,又?转头恨恨地盯着他真正的先生。
“满意了吧?”
江望之神色复杂,拱手?一礼便自觉退下了。
书房门被顺手?带上,少年语气却?并未缓和一点。
“小柚子怎么样?了?你有没有照顾好?她的病?”
“早便退烧了,也肯好?好?喝药,如今活蹦乱跳的。”
江淮之也不与他兜圈子,自顾自倒了杯清茶润了嗓。
“我今日来,只是想与你好?生商量一下。”
李乾景眼瞅着他将自己备好?的凉茶喝了,倒是意外地没有呛回去?。
他其实在?他一进门的时候,就察觉有些不对?了。
他太熟悉自己的这位先生,十几年来清冷温和却?说一不二?,能将他骂得狗血淋头,也搀着他度过了储君路上许多道难关,是他曾经?最信任最信任的人。
可他瞧着江淮之淡淡落座于他身前,却?总觉陌生。
那双好?看?的眸子,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就很像是……
那日用藤鞭打他时,他眼神中一闪而过的那道阴戾。
他那日真以为自己看?错了。
可记忆与当下相交织的一刻,少年背后竟是微微发了冷汗。
“你想说什么。”
李乾景让自己冷静下来,也跟着落座,瞧着少了几分跳脱,已然锻炼出了几分少年天子的模样?。
“你一向贪玩,不愿念书,虽是嫡子,在?朝中呼声却?一直不算太高。”
江淮之声似清泉,一字字滚到他心上。
“眼下你年纪尚轻,也没有多余的时间再给你学习治国,可二?三皇子皆已领实职多年,是有意夺你位子的。”
“孤知道,母后已经?提醒无数回了。”
李乾景抓抓头发。
“孤已经?在?努力了,可书上念来的东西实际拿来用,不顶多少事,日日早朝被人追着找事,你以为孤不烦吗?”
“努力是要努力的,可努力是后面的事了。”
江淮之抬抬眼皮。
“你天生有血脉优势,只差朝中势力。”
“丞相与三部的尚书,都是孤的人。”
“还不够。”
他轻笑一声。
“我可以给你更多。”
“你什么意思?”
李乾景脊背发凉,难以置信地盯着他。
“母后说你利用孤暗中发展朝中人脉,是真的?”
“皇后娘娘还是看?得清楚。”
江淮之并无太大意外神色,只轻轻倚上椅背。
“也是了,毕竟俗言有云,‘除非己莫为’么。”
“孤这么信任你,你却?干出这样?狼子野心的事情!”
被一次次戳心窝子打击,少年险些掀了桌。
“你利用孤!”
“小孩子脾气。”
他眸中那潭温柔春水,却?好?似一夜之间过了冬,生生冻出些寒气。
“江家世代为帝师,无论是谁上位,这位子都是我的,只不过...更愿意选你罢了。”
他讲话太过直白,剌得李乾景心口生疼,生生压抑住火气问道。
“为什么选孤?”
“在?公,你性子纯善,心怀悲悯,爱玩了些却?也知道上进,能以社稷为己任,也能低头看?遍百姓苦难,是大靖需要的明君。”
江淮之缓缓道来,面上却?无波无澜。
“在?私,你是我亲自教出的学生,人非草木,即便如今针锋相对?,这份情谊也不易割舍。”
少年神色动?容,既是愤恨,又?有悲戚。
“所以你来找孤谈判,你想要什么?”
“你与柚儿的婚事定在?了十五日后。”
谈及此处,江淮之声音又?凉了三分。
“取消它。”
“你痴心妄想。”
此话入耳,李乾景眸中怒意滚动?。
“你想让孤称帝后,将小柚子赐婚给你,你痴心妄想!”
少年站起来,双手?抵在?桌上,俯身朝前盯着他。
“你若有本事,便换一个皇子扶持。”
江淮之闻言却?是笑了,只那笑意一路蜿蜒,却?在?抵达眼底前戛然而止。
“不愧是我教出的学生。”
他嗓音薄似雪片。
“笃定了我不会换你。”
“你这个人一向不喜欢浪费时间,要是真想换人,不会在?这里?跟孤废话。”
李乾景像极了只逼急的小兽,胡乱撕咬着。
“你缺德的要命,偏偏又?心怀天下,觉得我那几个皇兄干的不会比我好?,明明恨不得给我杀了把小柚子抢走,却?还要恭恭敬敬把帝位双手?奉上,当真是可笑!”
“长大了。”
江淮之微微抬眼看?向他,眸中似笑非笑。
“那便休怪先生,真的不当人了。”
“你早已非人,又?何必假惺惺地关照我...唔...”
少年唾骂之语还未说尽,却?顿觉喉中一阵窒息,反应过来时,只瞧见江淮之眼底发狠,纤弱的一只文人手?用力抵住他的脖颈,将他生生撞在?书架上!
“帝位是你的。”
他缓缓开口,唇边是化?不开的冰冷寒意。
“柚儿,必须是我的。”
少年被人制住,喉中滚不出一句话。
他不知这人突然发什么疯,又?哪来的这么大力气,一双眼用力瞪着,几乎是目眦欲裂。
“你...”
江淮之淡淡瞧着他,良久方一挑眉。
“别?无选择。”
“你算...什么...”
李乾景挣扎得用力,口中叽里咕噜谩骂着什么,直逼着他捏了狠劲,连指尖都微微泛了白。
他只是个文人?,并无多大力气,李乾景虽也不习武,但到底年轻气盛,将人摁死在书架上时,他能听见自己骨节微折的细小声响。
饶是这样,他也分毫没有放过这位太子殿下?的打算。
“听明白了,就莫要用这种眼?神看我。”
他语气凉凉的,冰冷的一双眸子扫过少年怒不可遏的一张脸。
“我不介意一整日?,我们两?个就这样。”
李乾景低吼一声,痛苦地闭上了眼?。
他能感觉到,江淮之手下?愈发发狠,将他的喉结处几乎压断,痛得他想逃,又挣脱不开,想叫,却?也发不出什么声响。
他只觉得呼吸越发困难,有种被?丢到水中永远上不来的窒息感。
当然他不相信江淮之这样的人?,能做出弑君之事?,只是他不想去赌,却?又不想低头,被?人?将尊严践踏在地。
僵持之间,门外蓦然一声什么东西?落地的巨响。
江淮之似是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眼?前少年身上,被?这忽然间一下?微微惊到,下?意识收了收力气,得以让人?逮着空子脱身。
他不动声色皱皱眉,回眸看过去,随即那泛白的指尖,就深深嵌入了掌心。
是符柚。
叫她瞧见自己这般失态的模样,他心中难免不安。
“小柚子,你来得正好。”
李乾景瘫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气,手指颤悠悠指向他。
“这人?发疯,他想弄死我!”
小娘子不知所措地立在门口,瞧着少年歪了的发冠,水盈盈的圆眸就慢慢转到了他身上。
“先生。”
她怯生生开口。
“你方才好凶...怎么了吗?”
被?她这样一问,江淮之面上微窘,险些挂不住。
他在她面前,一向温和儒雅,自然不愿让她看见自己这副阴冷嫉恨的模样。本书由LK团队为您独家整理
“……没有什么。”
他不自在地开口。
“犯错了,罚一罚。”
“谁家往死了罚啊!”
李乾景快气疯了,闻言更是毫不留情地揭穿了他。
“小柚子你看清楚,什么温柔那都是演的,你要是喜欢他非跟他过,他以后也这样对你!”
符柚将方才那一幕瞧了大半,本?就心有余悸,被?少年再这样添油加醋一番,一贯活泼张扬的唇角也耷拉了下?来。
她想起很多话?本?里写过的,姑娘家被?夫君欺负的故事?,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什么,只下?意识后退一步。
“跟你过便好了么?”
知道她听进去了,江淮之微有怒意。
“你是叫她听你耍小孩子脾气发火了便摔这扔那,还是瞧着你三年一选妃留个后宫充盈的美名?”
“你!”
他显然没想到江淮之说?话?能这么直白露骨,气得从地上直接蹦起来。
“孤喜欢小柚子,不可能那么对她,孤早就想好了,要与她一世一双人?!”
“幼稚。”
江淮之嗤一声。
“尚书府的力不要了,将军府的势也不借了,你以为那把龙椅坐上去便万事?大吉了么?后宫与前朝自古一脉相连,你的每一桩婚事?都是国事?。”
“孤还不稀得要她们呢!”
少年莽足了劲跟他吵。
“孤靠自己就能让这海清河晏,靠自己便能给小柚子最好的日?子!”
“她也不是什么穷苦人?家的女儿,自小娇生惯养长大的,你多给她一斛东海明珠少给她一匹西?域绸缎,又有何分别。”
他心底一股股酸气直朝上涌,酸得他说?话?也顾不得什么礼数,句句肺腑不掺一点客气。
“她只愿与心仪之人?共度余生,我便是她心仪之人?。”
“你胡言乱语!”
李乾景指着他鼻子才骂,也根本?顾不上一国太子应有的矜贵,颇有些京郊小巷里两?家扯头花的意思。
“你不过就是使了些难看的手段哄得她团团转,她迟早会?醒悟,我与她青梅竹马才是最相配的!”
符柚听着他们一言一语地来往,开始后悔自己为何要跑来东宫瞧着一场乱七八糟的戏码。
“那个……”
她甜甜出声,声音不大,却?足以彻底闭了两?个人?的嘴。
“你们不要再吵了啦……”
“没有吵。”
江淮之迈步过去,一副凌厉的剑眉随之柔和下?来。
“人?皆有脾气,我也绝非圣贤,但这份脾气,永远不会?留给柚儿。”
“好……我相信先生。”
小娘子笃信自己看人?的眼?光,乖乖点了头。
“但是先生也不要和他打和他争了,我一点都不喜欢他,不用吃醋的。”
“……”
江淮之缄默半晌,耳根发了烫。
“没有...吃醋。”
这话?他听了羞,李乾景听了却?是恼,又碍于是小柚子说?的不忍发作,开口酸溜溜的。
“我不介意你喜欢过别人?,反正别人?就是别人?。”
他偏过头去,哼了一声。
“成亲之后,我一定会?好好待你,让你喜欢上我的。”
“诶对。”
符柚这才想起来她跑来东宫的目的,慌忙蹲下?来,小手将方才惊惧间散落一地的文书扒拉起来,在掌心摆得整整齐齐递给李乾景。
“李乾景,对不起,我们虽然一起长大,但是我对你真的没有别的心思……这份婚书和聘礼单子,我在床头瞧见了,就立马赶来还给你,我们的婚事?真的不办了,好不好?”
她态度诚恳,却?肉眼?可见那少年尚显青涩的脸上悲怒交织,最后化为骇人?的寒意。
“不好。”
他斩钉截铁地打断她,一把上前握住了她的皓腕。
“我们不在这里说?,我不想你再看见这个人?。”
指节绕上那一方香软,还未贪恋三分温度,手腕蓦然传来一阵剧痛,似乎整块骨头都要跟着裂掉。
他疼得大喊出声,龇牙咧嘴地抬头,恰撞上江淮之那双阴冷得仿佛结了冰的眸子。
“别碰她。”
“她是孤的!”
李乾景捂着那几乎被?人?拽裂了的腕部?,狠狠瞪回去。
“你再猖狂也不过是臣,有本?事?你就来夺李家的江山!”
江淮之没再搭理他,轻轻握过小娘子的手,牵着她从满室狼藉中走出。
他将她带去了京南的一处宅子,那是他此前身为小家主,为自己置办田宅铺子时特意备的,许久也未曾启用过,却?成了他眼?下?唯一的居所。
宅子很大,却?因?种满了绿竹倍显清幽,小娘子好奇地嗅着清竹香踩过石板道,穿过一道垂花拱门并两?道花木游廊,又绕过一汪碧泉上了白石桥,才赖在梨花树下?一方秋千上不肯下?来。
“走累了,先生。”
她小手抓着簪花藤蔓哼哼唧唧的,还是用了她最习惯的称呼。
“我从来不知道,你还有这么漂亮的家呀。”
“临时住着,或许以后便都在这里住了。”
江淮之蹲在她身前,摊开掌心,将一只青色小钥递给她。
“这里暂时没有丫鬟,膳房有个柳嬷嬷是我的乳母,若是饿了可以唤她帮你做些吃食,门外看守的是我豢养的死士,都认识你,但若是他们不在,你想来玩了,便自己开锁进来就好。”
他事?无巨细地交代着,直至符柚眸中渐渐有了疑色。
“怎么了吗先生?”
她也不晃秋千了,乖乖低头看着他。
“你要走吗?”
“我不走。”
江淮之失笑?道。
“柚儿也看到了,乾景他不会?悔婚的,我最近会?忙一些,等我好不好?”
“好!”
她认认真真点头。
“那我需要做什么呀?”
“什么也不用做。”
他微微抬手,拨开她脸颊被?风拂乱的发丝,语调温柔。
“到时,肯嫁我便好。”
小娘子听得直羞,小手软趴趴地去打他的肩膀。
“怎么了么?”
他低声笑?笑?,任由那棉花一般的拳头落到自己身上。
“李乾景给你下?的聘礼单,在我这里,只会?多不会?少。”
“谁...谁在乎这个呀!”
她声音又娇又甜,砸得他心口酥酥麻麻的。
“我在乎。”
那张薄唇一开一合,从来在她面前只讲圣贤话?的江淮之,此刻却?一字一句说?着最羞人?的情话?。
“因?为喜欢你,便想给你最好最好的。”
符柚小脸通红,恨不得立马从这秋千上跳下?来逃跑,却?被?他抢先一步发现,将那双手都牢牢握在藤蔓上,生生将她禁锢住。
“怎得就要跑了。”
他离得太近太近,清清凉凉的雪松香气肆意倾洒在她的脸上。
“当日?同先生表明心意的时候,可不是这么羞的。”
“我不知道你这么坏呀……”
小娘子欲哭无泪。
“不许再近了,不许了。”
可哪里只有她,江淮之耳后的温度就从来没有下?来过,眸中倒映的那份娇憨可爱越来越近,他亦是不敢动了。本书由LK团队为您独家整理
喉中愈发干涩,他微哑着嗓子不知如何是好。
“那便不近了。”
小娘子更想哭了。
她说?的明明就是反话?。
她虽然羞得要命,可到底眼?前是她最喜欢最喜欢的人?,又如何不会?偷偷幻想。
“那、那你放开我……”
她故意激他。
“我要回府去啦。”
孰料江淮之竟真的放开了她。
眼?底那炽热的情意几乎都要涌出,却?被?他生生克制住,只那不住捻动的手指暴露了他的所思所想。本书由LK团队为您独家整理
小娘子站起身来,跺跺脚。
她瞳中似盈有一湾秋水,绕了眼?眶一圈的红霞一路蜿蜒到双颊,将那白嫩的肌肤衬得愈发如雪一般娇艳。
“我有时候……”
她小声开口。
“也挺希望...你不要那么守礼的。”
说?罢,她踮起脚尖,樱桃一般的朱唇轻轻点过他的唇心,落下?一个浅浅的吻。
只是那温软的触感还未停留过一秒,小娘子便双手捂住小脸,一溜烟跑没影了。
唯余江淮之愣在原地,在竹间立得好似一座石雕。
良久,他缓缓抬起早已僵硬的手指,一寸一寸抚过尚有她些许余温的薄唇。
“……”
“胡闹。”
手中虽有小钥,可接连好几天,符柚每每跑过去?,都?是扑了个空。
问膳房里的柳嬷嬷或是门口偶尔守门的护卫,得到的回答也都?是一致的。
三公子没有回来过。
眼瞅着与东宫的婚事一天天近了,朱雀大街上的聘礼运了一整日才罢休,丞相府上下亦是一片喜气洋洋,忙着清点的,忙着送衣的,皆是没闲着,就连宫里的训导嬷嬷也被派过来教习她新嫁娘的礼数。
她本?就不是什么?端庄的大家闺秀,哪里学得来这复杂的太子妃举止,日日学至一更天尚且还不得嬷嬷青眼,被骂得狗血淋头也没人?帮她,都?觉得这是天大的福气。
也就夜里歇下时,她能抱着那柄凤凰戏云金簪,些微喘上口气。
他让她等他。
可他去?哪了呢?
今日一睁眼,离既定的婚期只有五日了。
嬷嬷依旧对她走的每一步道,行的每一次礼不满意,小娘子终于忍不住发了脾气,给人?骂了一通后,自己跑去?京南那处栽满竹子的宅邸里躲清净。
江淮之还是不在。
她坐在那日梨花树下的小秋千上,有一搭没一搭晃着,心中顿生委屈。
他到底知不知道,她若与李乾景入了洞房,就真?的再也来不及了?
他若是不喜欢她,又何必哄骗她,让她几近绝望。
这般想着,她小手捂住脸,竟是放声哭起来。
屋中人?听到动静,抱着一饼新压出的茶叶走出来,惊讶地掩了掩口。
“小柚子?”
江萦月一眼便认出来是她,忙跑过去?扶她。
“你怎么?在这里哭呀?”
熟悉的声音入耳,符柚湿着一张小脸抬起头,眸中顿时愈发委屈。
“萦月…”
她抽抽搭搭着。
“你怎么?也在这里呀…”
“阿唤近日有些忙不过来,我帮他瞧一瞧对面的铺子,天热发渴,便来哥哥这里讨些茶喝。”
江萦月给她递了小帕,拍拍她的背。
“不哭了,这是怎么?了呀?”
“那你见过先生吗?”
她捏着小帕不停擦着,那泪珠还是大滴大滴往下滚。
“我都?快要成亲了...呜...”
江萦月闻言蹙起眉。
“我也没有见过。”
她想了想。
“但?是阿唤最近经常出任务,或许是二哥哥有许多事情要做。”
“呜……”
“不哭了不哭了。”
她连声安慰这快要碎掉的小娘子。
“二哥哥言出必践,我们都?要相信他。”
“那也不能连一封信也不寄呀……”
符柚整张小脸都?哭得皱巴巴的,瞧着让人?又好笑又心疼。
“你刚刚说什么?,什么?江唤的铺子?”
“就是二哥哥许给阿唤的铺子呀。”
那秋千很宽,江萦月挤了挤,坐到了人?身边。
“阿唤向来喜欢折腾那些刀枪剑戟的,就用它开了间兵器铺,供来往京城的游侠采买,也给百姓家中磨些切菜的刀。”
她声音是一贯的温婉,饶是自己心中也没什么?底,却还是强装着坚定。
“二哥哥说了,若是阿唤能供得起我生计,就允许我嫁给他。”
“先生不缺银子的。”
符柚一只小脑袋无力地靠在藤蔓上,开口闷闷的,尚且还残余些哭腔。
“他就是想看看,江唤有没有对你好的能力吧。”
“自然。”
江萦月低声应道。
“可惜这铺子刚起,还未见多大起色,他便日日忙哥哥那边的事,我便常来这边看看,帮他关照一下客人?。”
“那萦月你有问过他,在忙些什么?吗?”
“没有。”
她摇摇头。
“我最近没与他见过几面。”
本书由LK团队为您独家整理
符柚小齿咬了咬唇。
“我想去?那里看一看。”
“正好我也要回去?。”
江萦月点点头,从秋千上起了身。
“和我一起吧,你也散散心,躲在这里哭多了,容易头疼的。”
小娘子轻轻攀过她的手,一道从那清幽竹林中缓缓穿行而出,去?了宅子斜对面的一间双层铺子。
那铺子装得很是精致,干干净净的,还有三分青桂香,淡淡燃向墙上琳琅满目的短刀长剑,瞧着没有太重的杀气,反倒添几番雅致。
只是甫一进门?,屋后传出的水流声便叫江萦月脚步微微一滞,随即便急匆匆赶过去?。
“阿唤?”
江唤一袭玄色短衣被暗红色的血迹湿了大半,正蹲在水边洗着手,闻言下意识抬头。
“月儿怎么?过来了。”
他起身擦净那双手,笑中满是疲惫。
“这铺子刚起,没有多少人?来的,你不必忧心。”
语毕,他瞧见门?后跟着过来的那娇小身影,连忙一弯身。
“见过符小娘子。”
“不用这样的。”
小娘子瞥着那发红的水微有怯意,眉间几分忧虑。
“你...你身上好像都?是血呀。”
“不是我的。”
江唤笑着应道,低头给了江萦月一个安心的眼神。
“月儿也别担心了。”
江萦月本?来见他这样就害怕,闻言更是哽咽。
“你干什么?去?了呀……一天天总是弄成这个样子,怪叫人?担心的。”
江唤默了默。
“……杀人?去?了。”
他不想骗她。
“公子在除政敌,这已经是第三个了。”
符柚忽然便觉得心跳漏了一拍。
“先生他很危险吗?”
她知道不该打扰人?家两人?说话,可还是按捺不住。
“嗯。”
江唤不是文人?,说话也从不弯弯绕。
“保住公子的太傅官职,还是容易些的,毕竟公子为?官多年,朝中声望也不低,虽然与小娘子...出了这样的事,但?是朝官大多不看私德,只讲利益,四?处游说一番许些好处,便也罢了。”
“公子一向注重修身,从未做过这些官场中事,近日也甚是憋屈烦闷,但?人?各有志,摆明?了立场支持江望之的,只要官职不算太大,便私下解决掉了。”
“但?……”
小娘子听得紧张得要命。
“但?是什么??”
“但?家主?是有心换掉公子的,故而陛下那边很是难办,而且还要迎娶符小娘子...不用想便知,是更难的事情。”
她感觉心里一下子空落落的,难过得快要说不出话来。
“我……能帮他什么?吗?”
她嗫嚅道。
“我不想只在这里等了。”
“小娘子回府去?吧。”
江唤声线低沉,对她说话的态度很是尊敬。
“这处宅子暂时没有护卫了,小娘子不要总过来,叫公子担心便好。”
“为?什么?没有护卫,前两日不还……”
话刚出口,她便反应过来。
江淮之说过,这里的护卫都?是他豢养的死士。
那便是……都?不在了。
仿佛是为?有朝一日自保布下的缜密之局,在这一瞬间将线用力收紧,将棋盘上的黑白子依次震碎化?为?齑粉,是黑或白皆铺为?向前的路,永也不回头。
爹爹曾无意间提起过,能在朝堂之上活命的人?,都?是有手段的。
只是她今日才第一次,将那温柔儒雅的教书先生形象,与想象中搅弄风云的权臣硬生生合到一起。
她理解的。
一定会付出些代价的。
可是前日还好端端朝她问好,私下里开玩笑喊她夫人?的人?,就在不知不觉间,再也见不到了。
她转过身垂着头,不想再让人?看到她哭,可还想多问些什么?,回眸看过去?,萦月已经心疼地躲进了他怀里。
哪里还好再打扰他们两个。
符柚没再言语,只拖着沉沉的步子,朝街对面走去?,坐在那门?槛上,安安静静瞧着来往的行人?,仿佛在替人?值守一般。
一直望到星斗爬满天际,各家铺子里的油灯都?逐渐燃起,她揉揉坐得发酸的腿,晃晃悠悠站起来,微一抬眼,便看到个高大的身影,缓缓朝这边走过来。
那身影不似平日里挺拔,像是耗尽了力气,再没有劲抬头看着前方的路,只离得近了,余光扫过那淡粉色的裙摆,才稍稍愣愣。
“柚儿?”
江淮之开口便带了几分哑。
“太晚了,怎么?还没有回府去??”
“我都?好久没见到你了。”
小娘子喉中发哽,有些上了脾气。
“你一见我,就赶我回家去?吗?”
“只是担心你。”
他走近了些,瘦削见骨的手轻轻搭上她的肩。
“夜深危险,这处宅子也并不安全。”
孰料他那手刚刚搭上,符柚便不管不顾地扑过去?,紧紧抱住他怎么?也不肯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