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太傅by江衔鱼
江衔鱼  发于:2024年11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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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乾景仰头看着他,瞧着那破烂不堪的衣裳,没?有上手去碰。
“那又怎么?”
“没?怎么。”
江淮之微微动动,目光轻轻落在衣领处那只看不清模样的柚子?上。
“早知今日要?挨打。”
他轻笑一声。
“便不穿她送我的衣裳了。”

李乾景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那屋里走出来的。
他打翻了所有的烛台杯盏,在遍地?狼藉中狠狠将门摔上,以至于?符柚朝他扑过来使劲锤他,他也只是充耳不闻,甩开她固执地将那门落了锁。
“李乾景,先生还在里面!”
小娘子抓着他的胳膊哭闹,拼命喊着?让他开门,可他头一次违逆了她的意思,一双干净的眸子里渐渐被委屈爬满。
“小柚子。”
少年耷拉着?脑袋,任凭她将他晃来晃去。
“你?好关心他啊。”
“你?不可以把他一个人关进屋子里!”
符柚一向甜的嗓音哭得都沙哑了。
“你?们把门开开,把门开开呀!”
她朝着?守门的宫人们喊了许久,可他们无一例外,都站那纹丝不动,看她仿佛跟看空气一般。
小娘子后退两步,瞧着?眼前?的少年,也头一次有了陌生感。
她忽就觉得,少年手中的权力就像一座大?山,翻不过去也跃不过来,会一辈子死死压在她的身上,叫她哪怕喘不过气了也得打碎牙齿和血吞。
“太子殿下?。”
她蓦然?开口,声音破破碎碎的,像求着?一个陌生人。
“刚才屋里头好吵,你?对先生做了什么?你?可不可以把他放出来?”
这四个字实在是太伤了。
李乾景称得上是难以置信地?看她一眼,蹲到?地?上痛苦地?揪住自己的衣领。
“为什么……”
少年的世界几?乎崩塌。
“为什么十?几?年来,什么都好好的,我每天都那么开心,可为什么一下?子父皇不要我了,先生不要我了,小柚子也不要我了……”
长久的哭喊让她本就还发着?烧的脑袋开始隐隐作痛,符柚整个人抵在墙上小口小口喘着?气,没有看他,也没有过去哄他,似乎并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位陌生又?熟悉的小竹马。
她的心也不是磐石做的,到?底也是一块长大?的情?谊,虽然?不喜欢,甚至有时候也觉得讨厌,也绝对不至于?到?看他哭成这副模样,心里一点感觉都没有的。本书由LK团队为您独家整理
可是她对于?他,也只剩下?七八分?歉疚,别无他想。
她只想快点把江淮之救出来。
他是未来的天子,会有无数好看又?聪明的姑娘前?仆后继地?哄他开心,她一个别别扭扭的木疙瘩,既不喜欢他也不会和别人一样说好听话讨他欢心,她不懂他为什么一定咬死这个婚约不放手。
“……这是不是只是一场梦?”
李乾景一个人哭够了,脚下?一脱力,颓废地?瘫在地?上,看着?眼前?那一张也哭得皱巴巴的娇媚小脸。
“我们醒过来好吗?我们和以前?一样每天开开心心的好吗?”
“我也不知?道。”
符柚依旧低着?头,小声抽泣着?。
“我也不知?道我说喜欢他之后,为什么所有的东西都变样了。”
“要是重来一次,你?一定不会说这样的话,对不对?”本书由LK团队为您独家整理
李乾景的视线始终没有离开她,眸中似有些微期冀。
他真的死不掉那颗心。
小娘子沉默良久。
“对不起,李乾景。”
她似乎真的认真想了想。
“我不是一个很懂事的人,我觉得...我应该还是会说喜欢他。”
少年蓦得呜咽一声,哭着?哭着?竟笑出声了。
“什么时候的事呀?”
他嘲笑着?自己,趁她不备竟一个箭步窜起来,将她绾发用的小金簪瞬间拔出来。
“从你?再也没用过我送你?的发簪开始吗?”
满头乌发霎时如春日刚解冻的山瀑一般倾泻而下?,小娘子羞得伸手去捂,耳根憋得通红。
“你?还给我……”
这里尚有宫人在场,饶是她再肆意妄为视礼数为无物,到?底也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哪有披头散发出现在人前?的。
他比她高上许多,只简简单单一抬手,她怎么跳也够不着?了。
“想起来了。”
他红着?一双眼,巨大?的委屈不解如潮水一般将他淹了个透。
“是那日花灯节,我没有约到?你?,见?到?你?的时候,你?头上便戴的是这个了。”
“我是不是真的挺蠢的呀,小柚子?”
“我一点都没有怀疑你?们,我真的觉得你?们是偶遇,你?那会是不是觉得我特别烦,赶也赶不走还要赖那里吃饭,影响你?们说小话了呀?”
“李乾……”
她话未说完,李乾景竟手上发狠,用力将那金簪甩到?墙上,流苏玉饰顿时噼里啪啦碎了一地?!
小娘子懵了。
宫人们齐齐整整跪了一地?,她立在他们中间,眼睁睁瞧着?那柄她最珍贵的簪子,夜里偷偷摸了无数遍的簪子,在她面前?被砸得稀碎。
她承认,那一瞬间,她是真的极生气极生气,甚至觉得身体里的血液都在拼了命地?往上涌。
可她没闹也没喊叫,似乎整日来的闹剧,将她的神经几?乎整个麻痹掉,那风寒引起的高烧,随着?时间的推移更是绞得她快要神志不清,那副手脚也是酸软不堪,好像用不了多久就要彻底泄力。
她眸中空洞,只呆愣愣地?盯着?他发泄,好像全身的力气都在那金簪破碎的一刻,被人生生夺走了。
将那碍眼的信物从她头上扔了,李乾景长长吐出一口气,双手终于?无力地?垂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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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起小柚子,我真的不想让你?难过。”
他还是道了歉。
“可是我真的没有办法接受,你?的身上有他的东西。”
“我不要了。”
她一双葡萄眼红肿得厉害,委委屈屈地?求道。
“你?把...你?把先生放出来,我什么都不要了...好不好?”
她那副我见?犹怜的模样,任谁瞧了都要心疼三分?,可她烧得头痛欲裂,一贯红如樱桃的薄唇都渐渐失了血色,开口已越来越艰难。
“求你?了,我太难受了,你?放我们走好不好……”
十?六年来,从她能说话起就对李乾景吆五喝六的,开心了就搭理两句,不高兴了就骂,想要什么了就使唤他去拿,哪里有过一次像今天一样,苦苦哀求他。
她也明白了,她根本不是什么命好的人,什么被福气庇佑的人,她只是和大?家一样普普通通的女孩子。
就像她以为她想要什么都可以得到?,而如今连东宫的一个侍卫都使唤不动。
因为李乾景不答应呀。
李乾景不答应的事情?,谁敢去听她的。
“你?...你?不舒服吗?”
见?她几?乎快要站都站不稳,他一下?子慌了,也不敢再乱发脾气,急急跑过去想将她扶住,却被她用尽全力甩开。
“小柚子,你?手好烫!”
他口中慌忙胡乱嚷着?太医。
“对不起对不起,我今日瞧见?你?好好地?站在宫道上,以为睡了一觉你?已经没事了……”
“我不瞧太医。”
符柚只固执地?盯着?他,烧得软趴趴的小手坚持甩开他第二次。
“你?...你?把先生放出来,我就回去喝药休息!”
她人微言轻,脑袋也不聪明,想不到?什么能赶紧把江淮之救出来的办法,只能用最蠢最笨的那个,拿自己去威胁太子。
她不想再耗着?了,她自己本来就很难受,也怕江淮之一个人被关时间久了,又?发了病。
“你?为什么自己都这样了,还在想着?他能不能出来!”
李乾景又?急又?气,那股酸气顿时就从心里往上涌。
可他又?看不得她这般虚弱的模样,心疼得紧,只得先从游廊下?寻了个赏花用的小木凳,亲手给她搬了过来。
小娘子没坐。
她也是个倔的。
他没了办法,又?亲自跑去隔壁屋给她找水。
少年心火旺盛,他向来喜欢喝凉茶,故而宫人们都是早早泡出好几?壶茶给他晾着?,他倒一口出来尝尝,又?觉得对女孩子不好,转头就盯上了茶炉上新煨的一壶。
那炉火被拨得极旺,饶是已然?很快了,他还是急得要死,在屋里左走走右动动,恨不得一挥手就让那壶水沸腾起来。
江南新贡的竹叶青在那茶盏里躺了半晌,才终于?等来一捧初沸的清泉。
他抬手匆匆倒着?,手臂因心急倾斜出个极大?的幅度,恰好足够将那袖中之物滚落。
李乾景瞧着?那白色小瓶,人懵了。
他承认在那一瞬间,他犹豫了。
泼天的妒意与?无止境的怒火几?乎将他心底最干净最清澈的一方曜日吞噬掉,换来长夜里经久不息的黑暗与?阴戾,叫他发疯叫他嘶吼,叫他摔干净手边一切能碰到?的东西。
以至于?在手握三指藤鞭之时,他也有那么一瞬想过,他是君江淮之是臣,哪怕活活把人打死了他也用不着?偿命。
还以至于?……他在反应过来时,那小药瓶里的白粉,已经尽数倒进了茶盏里。
太歹毒了。
可是小柚子本来就是他的人,从出生到?现在一直都是,那种事情?不过只是分?个早晚,况且依母后之意,半个月之后他们就要成亲了,早落红晚落红又?有什么区别。
他端着?茶杯出去的时候,符柚正蜷缩在一处廊柱下?,瞧着?面色又?苍白了几?分?。
游廊里宫人不少,可没有他的命令,没有一个人敢上去扶她。
“小柚子。”
他听见?自己说。
“至少喝点水吧。”
她干裂的薄唇上布满了新起的皮,似乎是真的难受了,见?他送茶过来,一双水眸盈盈盯了半晌,终于?还是接了过来。
再不喝水,她可能真的得昏在这儿了。
新煮出的茶很香,茶雾氤氲着?让她舒服了些许,她低眸看着?那碧绿的茶汤,没有犹豫,抬手便要饮下?。
李乾景却在那须臾之间方寸大?乱,下?意识挥手打翻了茶盏,碎片清清脆脆四散在游廊里,炸出骇人的声响。
他呼吸顿时急促了,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他做不出来,他真的做不出来。
“李乾景……”
小娘子呜咽着?,仿佛受了天大?的侮辱。
“你?有病吗……”
“孤是有病!”
李乾景起身,一脚踢开散在她身边的茶杯遗骸,颇有些不管不顾。
“来人,把江淮之给孤放出来,你?这下?可以好好喝药去了吧!”
少年的怒意扬在风里,再也没有回过头。
听见?他终于?松了口,符柚心下?一震,用尽全力从地?上爬起来,跌跌撞撞赶向那扇已然?被宫人开了锁的门。
她没有办法描述自己看到?的一幕。
江淮之面如薄纸,双眉紧蹙,满身是血地?倚在墙角处闭目养神,手腕处两道深可见?骨的骇人红痕好似被重重勒过,身上的衣裳也早已破破烂烂不成个样子,若不是她眼尖看到?衣领处自己的那份“大?作”,几?乎和那件圆领袍联系不到?一块去。
就好似云上最清冷纯澈的仙人跌落凡间,化作方才那盏白玉制成的茶杯,被世俗紧紧扼在手里反复磋磨,最终被狠狠掀翻在廊柱上。
七零八碎,满目疮痍。
符柚本就吊着?那一口气进来,瞧见?他这般模样,腿蓦然?便一软,若不是小手紧紧扒着?木门,几?乎又?要摔上一次。
听得动静,江淮之缓缓睁眼,见?来人是她,良久竟是温和地?笑了。
“抱歉柚儿。”
他拖着?沉重的身子,扶着?墙一点点蹭起来。
“这么好看的衣裳,被我弄坏了。”
“先生说什么呢……”
她声音都哑掉了,连哭都显得费劲。
“他们……他们打你?了是不是……”
“不疼的。”
安慰的话刚刚说出口,那小小的身影竟噌得一下?窜过来,还未等他意识到?,便摇摇晃晃地?冲进了他的怀抱,两只胳膊都紧紧环上他腰间,生怕他跑了一般!
怀中香软,江淮之本就残存无几?的清醒,几?乎都要被她撞散了,差些就忍不住也将自己的双臂向上抬抬。
可他很快反应过来。
不是这个温度。
她……好烫。

将她从东宫带出来时,天色已然是一片漆黑了。
江淮之自认一生端方持稳,行走世间如松如竹,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在众目睽睽之下烂着衣袍歪着发?冠,拖着羸弱的身躯一点点将那发高烧的小姑娘领去街上。
若放在以往,他这方帝京最矜贵儒雅的谦谦君子,以这样的形象出现于人前,怕是早已自裁谢罪了。
他本可以继续做那人人歌颂的江家三郎,在京中人为他筑起的神?坛上孑孓独行,一生仕途平坦,光明?磊落,在史书上留下最清风朗月的一笔。
只要他拒绝她。
只要他自此与她划清关系。
他都没有。
他在那高高在上的神?坛上跌落的粉身碎骨,被人扔在泥里碾被人含在唾沫里骂,都要坚定地去选择与自己?耗尽心血培养出的学生对?立,带她一起从这层层森严的东宫出去。
伤口叫嚣的疼痛与宫人声声入耳的讥笑嘲弄混于一处,他顾不上去想?,只匆匆在桃花树下寻了一方长椅,将她好好安置上去。
蹲在她跟前,瞧着那烧得晕乎乎的小娘子,他心下一痛。
要怎么办。
最好的去处,便是将她送回相府。
可是相府中人绝不允许他再靠近那里,遑论他亲手领着他们的小娘子回来,若是将她一个人丢在门口,传信叫相府的人出来接,夜色寒凉,怕更是不妥。
犹豫间,符柚迷迷糊糊地动弹了。
“先生……”
她眼?前有些不清明?了,只能勉强瞧出他的轮廓。
“好凉快,这是在哪里呀?”
“朱雀街上。”
江淮之压低声音应着。
“柚儿坚持一下,我寻马车送你回家。”
“不要回家。”
她开口沙哑又软糯,伸手拽住了他的所剩无几的衣袖。
“回家就看不到?你了。”
“柚儿发?烧了。”
他似是全然忘了自己?的伤,耐心哄着她。
“不可以再在外面待着了。”
“烧了吗……我不信。”
她迷迷瞪瞪地跟他闹。
“娘亲以前,都是用?手试过才会说我发?烧的,你怎么胡乱讲话呀。”
“怎会胡乱讲话骗你。”
见她执拗不肯,江淮之只得试探性?地抬起手,犹豫半晌,方浅浅落在她小额上。
这一试可要紧了,额间滚烫的温度激得他触电一般缩回了手,骇得他几乎要方寸大乱。
怎会这么烫?
是他失了许久的血,又在这寒夜里吹了半刻冷风,手掌太过冰凉么?
顾不上许多,他凑近了些。
“柚儿,别乱动。”
“啊?”
符柚懵懵的没太听懂,在凳子上乖乖坐着没动,却只瞧见他蹲在自己?跟前,忽然就起了起身子凑过来,将他的额头用?力贴到?了自己?额上!
她瞬间瞪大了眼?睛,整个意识都浑浊起来。
他高挺的鼻梁在她脸上划出细腻的触感,那方比她宽大些的额头也跟着轻轻动了动,将她整颗心都蹭得酥酥痒痒的。
他还在试吗?
可那淡淡的雪松香气萦在她的周遭,就像一坛酿了百年千年的老酒将她的鼻腔充满,让她早已醉得不像话,更遑论那微凉的唇,似乎还不小心擦过了她的鼻尖。
她方才真没觉得自己?起了高烧,只觉得比平日里昏昏沉沉的没多少力气,可眼?下她是信了,从江淮之凑过来的那一刻,她浑身就像被丢进?油锅里煎了一遭,比那夏季烈日下的街道砖还要烫上三分。
他终于不试了。
只是那副好看的眉,蹙得愈发?深了。
“我们不等马车了,柚儿。”
都快要到?宵禁的时辰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尚未出宫便用?自己?的信物传了信,到?现在都过了许久了,还没有马车过来接。
江唤究竟在做什么?
他巧妙地避开她的小手,只隔着衣袖握住她的腕,穿过几无人烟的长街,踩着打更人清脆的锣鼓声,到?了对?面那间正准备熄灯关门的药堂。
一只瘦削的手拦下了那方即将紧闭的木门,药童怕夹到?人,连忙将门重新开展了。
“这位公子,我们要……”
药童口中说着,眸光一转,瞥见了他身边那位昏昏欲睡的姑娘。
“等一下,这姑娘是怎么了?”
“她烧得很烫。”
江淮之紧锁着眉,将随身带着的银钱包尽数递给了药童。
“有劳先生,可否破例为她医治?”
医者仁心,那药童没有半分犹豫,就将他们迎了进?来。
“你们先进?来,要宵禁了,我得赶紧先把门关了,要罚银子的。”
那少年嘱咐着,手脚麻利地落了锁。
“楼上还有房间,公子先把这位姑娘扶上去吧,我去喊我师父过来。”
“多谢。”
江淮之匆匆谢过,便低眸去哄身边的小娘子。
“我们今晚就住在这里,一会医师给你瞧了病开了药,就乖乖睡上一觉好不好?”
“好……”
符柚闷闷应了,瞧着很是难受。
“还可以走吗?”
他要担心坏了。
“房间在楼上,这里没有可以躺的地方。”
“……走不动了。”
她彻底没了力气,微哑的声音里委委屈屈的。
“抱抱我嘛。”
她仰着那一张红扑扑的小脸看向他,眸中水盈盈的,模糊了那一贯的清澈,瞧着可怜兮兮的,惹人心疼。
江淮之受不住她这样撒娇,耳根羞红,仿若滴血的扶桑花。
他其?实?不愿意一而再再而三地冒犯她,既无姻亲关系,有些事情就不该做得太越界,越是珍视她便越是该看重这礼数。
上一次抱她从大理寺牢狱里出来之时,便是事急从权,末了自觉歉疚,夜里还偷偷抄了好几道经文。
这一次呢。
……又是事急从权么。
他微微叹息一声,轻轻弯下腰,将那迷糊的小娘子温温柔柔打横抱了起来。
许是难受得紧了,那小娘子软趴趴的双臂胡乱一勾,恰恰好环住了他的脖颈。
“……不许胡闹。”
江淮之抱着她上楼,叹息一声。
“一会乖乖喝药,也不知有没有糖给你吃。”
“嗯……”
滚烫的小脑袋无意识地在他胸口处蹭了蹭。
“……”
他没了办法。
花白?胡子的老医师已经提着诊包过来了,他没再给她说话的机会,将她轻轻平放在床上,落下床架上遮挡的纱幔,就让开了床边的位置。
“有劳老先生,这么晚了还要打扰您。”
江淮之拱手一礼,又朝帐里嘱咐着。
“柚儿,手要给先生看。”
一只白?皙的小臂,很听话地伸出来了。
老医师给姑娘家看过的病也不少,熟练地搭上诊纱,便操着浑厚的声音问了一嘴。
“公子是她什么人啊?”
“是她老师。”
“……是夫君。”
说什么呢?!
江淮之被她这大胆的答话惊得双手一颤,险些把掌心里刚晾好的热水打翻。
“什么乱七八糟的。”
他刚要开口斥她胡闹,那老医师反倒先说话了。
“那便听姑娘家说的吧,既是夫君,你也不用?避嫌了,在屋内稍坐下。”
“……”
江淮之唇角略一抽搐,为了不叫她离开自己?的视线,只得顺着这台阶下了,低着头默默给她晾茶去。
老医师瞧得快,很快便起了身。
“这位姑娘昨日受了风寒,便有了发?热迹象,却并未好生用?药,休息也不够足,今日瞧着脉象又有多次急火攻心之兆,过度疲劳上火并旧疾未愈,发?热得便过于厉害了。”
“有劳先生。”
江淮之瞧着沉稳,眉目间却难掩万分忧心。
“可有大碍么?”
“老夫为她开上几服药,煎好了便送来,你让你家夫人喝了,好生休息一晚,明?日应有好转。”
“……多谢。”
他还是没太习惯这个称呼。
“事出紧急,在下并未随身携带多少银钱,若是不够,天亮了再取了送来,今夜便叨扰一晚了。”
“够了够了。”
老医师颤悠悠地抚抚花白?胡子,收拾东西便往外走了。
“瞧十个人都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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药童很快将煎好的药送过来,他连哄带骗地盯着她一滴不剩喝干净,才肯将她胡乱拍打的小手放开。
“……喝个药,闹这么大动静。”
江淮之耳根的温度就没有下来过,他将药碗放去一旁,重重舒了口气。
她难受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缝了,还哼哼唧唧不肯喝药,小手还不自觉去拍那药碗,好几次都险些掀翻,害得他只得一只手摁住她不老实?的爪子,另一只手俯在她身前给她喂药。
折腾到?那碗见了底,二?更的鼓声都响彻帝京上空了。
……叫人听见了该作?何?想?。
好像欺负她了一般。
那小娘子尚且还不知道自己?行事有多荒唐,呜咽着。本书由LK团队为您独家整理
“苦嘛……真的苦……”
是那种清茶都冲不淡的苦,她哼唧着要糖他也无处去寻,药铺里自是也不可能备这种物什,只得生生把那苦药往里灌。
“好了,柚儿。”
江淮之取了她的香帕,坐在床沿上细细将她小脸上每一处泪痕都擦干净。
“今日太折腾了,听先生话,早些睡好不好?”
她有点不太愿意。
“那先生呢?”
“我就在这里。”
他语气温柔又好听,入耳很是安心。
“我不走的。”
短烛烧尽了几只,他没有刻意去添,只让这屋内自然而然暗下来。
符柚躺在软枕上,隔着昏暗药室内的一道月色,和着药香与雪松香,想?努力睁开眼?,去偷窥下眼?前人清逸俊朗的侧脸,却也是看不清楚。
一整日的哭闹其?实?早已叫她失了力气,只是心里拼了命地吊着一口气不让自己?昏倒,想?要把他救出来,想?要跟着他出东宫,想?要去治病,想?要和他再多说几句话……
如今他安安静静地坐在床边陪着她,她心里的那口气,终于才算是卸下了。
那碗药里许是加了什么助眠安神?的东西,她只躺了一小会,就快要没了意识。
“那我睡啦……”
她迷迷糊糊呓语着。
“你真的不要走哦。”
可是她好像隐隐约约记得,他身上也是有伤的。
只是来不及再去细想?,一阵晕眩袭来,她终于跌入了梦境中。
长长的鸦睫细微地扇动着,也扇走了这药室内最后一分喧嚣。
江淮之听着她渐渐平稳的呼吸,俯身将被角细细为她掖好,又将她鬓角被汗水打湿的发?丝拨到?一旁,才总算安下心来。
他其?实?心里头也很乱。
就如同他不知道,该如何?去给相府一个交代。
未出阁的娘子夜不归宿,这是何?等的大事,相府必然是要无视那宵禁,派人出来寻的。
可若是他眼?下传信过去,告知丞相柚儿在他这里,甚至与他深夜独处一室,简直是越描越黑,置柚儿的清誉于不顾。
他们两个如今哪怕只是说上一句话,几乎都是冒天下之大不韪的。
他不知道该怎么做。
可他必须要做。
小娘子笨笨傻傻的,又单纯又天真,好似亲口说上一句喜欢,就可以和他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可他要去想?,该走过多少路跨过多少道鸿沟,才能成为她幻想?里,他们的样子。
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微弱的敲门声。
江淮之神?思被拉回来,不动声色皱皱眉头,起身去将门开了。
是方才准允他们进?来的那位药童,手上拎着纱布和药棉。
他怕吵醒好不容易睡着的小娘子,便与人在廊上说话了。
“可还有什么事么?”
他压低了声音。
“公子身上的伤,再不处理就要烂掉了。”
药童说话很直白?。
“你一直顾着那位姑娘,但你比她可要严重多了。”
他这才想?起来自己?身上那一片片血痂和脓口,已然将破烂不堪的布料死死黏在上面。
“……我忘了,多谢。”
他失笑道。
“也没有,只是公子给的诊金太多了,师父给我发?的银子也多,可以多买好几十串糖葫芦,我肯定要把公子照顾好。”
约摸十来岁的药童领他去自己?屋里坐了,一边给人处理着伤口,一边碎碎念个不停。
他学医术学得很好,处理起来娴熟又麻利,很快便将那千疮百孔的身子用?过一遍药。
“公子是被人打了吗?这也太惨了。”
他嘟囔着。
“大理寺新上任的大人还挺负责的,你有冤情可以去那里状告一下,大部分都会管的。”
“没什么冤情。”
月色下,江淮之将药童递来的粗布衣裳仔细穿好,才将那大片裸露在外的肌肤遮完全了。
“谢谢你的衣裳。”
“没事呀,也不值几个钱的。”
药童收拾好药包,忽跟想?起什么似的。
“对?了,刚才有人敲门来送信,好像是给你的。”
他从袖子里掏出封齐齐整整的信递给他。
“这个点能出来在街上走的都是大官,你也是大官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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