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太傅by江衔鱼
江衔鱼  发于:2024年11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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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这般想着,从树上下来的时?候也没怎么留神,刚下过雨的枝头?滑滑的,他一脚踩空,生生摔了个?狗啃泥。
听着外面那巨大一声响,符柚似乎早已习以?为常,管也未管便钻回?软被中倚上个?软枕,却?也没了再睡的心情。
辛夷见她不睡了,便端了碗刚煎好的药送过来,小?口小?口喂着她。
“是有些苦。”
辛夷哄着她。
“喝完了药,奴婢给小?娘子准备了苏家铺子的糕点,定会好受些的。”
“好呀。”
她瞧着兴致不高。
辛夷喂着药,犹豫半晌还是说了。
“太傅大人来看您了。”
“啊?在哪里?什么时?候?”
只一句话就叫小?娘子来了精神,忙扒着人胳膊才问。
“夫人在门口拦下了。”
辛夷斟酌道。
“还有,夫人派人去东宫取回?了您的东西,从明日起?,小?娘子不用再去上课了。”
“什么?!”
符柚推开那药碗,掀了软被就要往外跑。
辛夷罕见地将她堵在了门口,几乎都要哭出?来。
“小?娘子不要闹了,您不该再和太傅大人见面了,您这是在要整个?符家的命啊!”
一声带着哭腔的呼喊,将她的心喊得冰凉冰凉的。
“怎么就...就要符家的命了?”
“您这事太大了,老爷和夫人根本就压不下来!”
辛夷将门用力关上,哭着和她讲。
“陛下听说了此事,气?得都发了病,老爷如今正在那御书房外跪着呢,陛下见都不见!”
符柚一个?踉跄,几乎站不稳了。
“小?娘子,您听奴婢一句劝,奴婢瞧那太子殿下对?您一片真情,您服个?软朝他说几句好话,挑个?良辰吉日嫁过去,安安生生过日子吧!”
“……”
她没说话,却?也不闹了,只一个?人蹭回?床上,抱膝躲在那纱幔后面偷偷掉眼泪。
手边是江萦月院子里递来的帖子。
是请她来喝喜酒的帖子,许的是她那日最没看上的护国公?府七公?子。
她拆了又看,看了又拆,终于忍不住嚎啕起?来。
她不明白。
为何人人都对?香市集会趋之若鹜,人人却?又逃不过一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那相看的意义是什么?
只是给她们这些闺阁女子一个?心理安慰吗?
有的人打娘胎里便被定下姻亲,有的人及笄之日,便是待价而沽之时?,总而言之,只要是她们女孩子,没有一个?能给自己做得了主。
末了还要被人唾骂一句身在福中不知福。
见她哭得太伤心了,辛夷听得心痛,慌忙掀了帘子,坐去她旁边抱着哄。
“小?娘子不哭了。”
她劝着。
“您本就还烧着,再哭就更要头?痛了,将药喝完好生睡一觉吧。”
“我不喝。”
小?娘子怎么说也不听,仿佛能被她反抗的只有喝药这一件事。
可这不能再拖了呀。
她身上那么烫,不肯用药也不肯休息,烧坏了身子可如何是好。
着急了,辛夷心生一计。
“小?娘子,这药都要凉了,太傅大人送来的只有这些,若是扔了,奴婢只能去煎府里的药给您了。”
“……”
符柚的哭声息了半晌。
“是他送来的?”
“是的,小?娘子。”
辛夷只能硬着头?皮骗她。
太傅大人是拎了药来,与太子殿下也就前后脚的事,却?被长公?主生生拦住,甩了几句不客气?的话,连半点药也没要。
其实她觉得,夫人一点问题都没有。
她也没想到,一向光风霁月被传的跟那谪仙一般的人,竟然会与自己的学生有了不齿之名。
当?真是错看了他。
符柚犹豫着,最终还是颤着小?手接过药碗,连喂也没叫人喂,仰着脖子竟是一饮而尽。
辛夷吓得赶紧拿帕子去擦,又将早早准备好的糖递上。
“好苦呀。”
她没有接。
“辛夷姐姐,喜欢他好苦呀。”
一番话说得辛夷痛得要死,给她盖被的手都哆嗦了几下,叫那被角从掌心滑落。
“我不睡了。”
她推开她正要盖第?二?次被的手。
“我进宫一趟。”
“外面天那么凉,您这是要做什么?”
不顾辛夷的劝阻,她麻利地穿好衣裳。
“爹爹还在宫里呢。”
她坚持道。
“说软话也好,认错也罢,得让爹爹先起?来!”

雨后?的街道清清凉凉,摇曳着微冷的花草香与泥土芬芳。
挂着御赐金铃的黑楠木小马车一路清凌凌作响,在?稀稀拉拉的人烟中穿街而过,自?东海鲛珠帘上滴下的雨水,被?遥遥甩在蹲路边舔毛的小狗耳朵上,害得?它汪汪直叫。
是很好的市井烟火气息。
可符柚无心下车去抚一抚那毛茸茸的小?脑袋,只呆愣愣地瞧着百姓清理檐上的积水,从长亭巷一直瞧到乌衣巷,那青石瓦片便换成了琉璃金瓦,晃得?她生生扯回神思。
她凭着记忆一路朝御书房跑,衣裙太长叫她跑得?跌跌撞撞的,那宫道还湿滑得?紧,差点害她摔上一跤。
圣上身旁的余公公听了信儿,吓得?颠颠赶过来迎,手上的拂尘毛都要跑飞了。
“哎呦符小?娘子啊。”
那余公公瞧着魂儿都要没了。
“这宫里哪是您乱走的啊,您好歹叫人通报一声,也别让老奴难做不是。”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下次一定。”
她脑袋还有点懵,不住越过他往里头瞧。
“我爹爹呢?”
“丞相大人去面圣了啊。”
余公公忙不迭劝着。
“也不知?哪个王八犊子吃了熊心豹子胆连个门都看不好,这进宫是需要手书的,您现在?就先出宫去吧,老奴就当没看见!”
“我真的担心爹爹,你让我等他出来好不好?我一点不乱走的!”
她小?手举起两根指头发?着誓,另一只手往腰间一掏。
“这是我的零用钱,都给你都给你。”
江淮之此前教过她,求人办事拿点银子,几乎就没有不成的。
果不其然,那余公公抱着那沉甸甸的钱袋子,默默算了算它的分量,想着一个太子妃进宫估计也出不了什么?事,贼心一起果断一跺脚。
“那、那您可待好咯,可千万不能乱跑啊!”
“知?道了知?道了!”
御书房内。
符从南跪了足足三个时辰,几乎叫人看尽了笑话,才终于等来了召见的御令。
屋内被?金丝炭熏得?极暖极暖,上好的龙涎香绕过流云纹垂帐,隐隐约约透出一道万寿诗屏。
大靖的帝王安安静静倚在?屏后?一架紫檀罗汉床上,年?后?的那一场大病几乎夺净了他的生气,面上的苍老远远超出了他的年?纪,也彻底染白了他鬓角的发?,那满朝文武呈上的折子从书案上一连挪到床边,却也只能任由它们堆积如?山。本书由LK团队为您独家整理
符从南缓缓低了身子,将零落在?地上的几本奏折拾掇好,方又跪在?了帝王床前。
“臣教女无方,出此丑闻,求陛下降罪。”
“咳咳……”
皇帝似乎被?气得?不轻,重重咳上几声,良久那到嘴边的叱骂,却是换成一个苦笑。
“朕...没有多少时日了。”
“陛下寿与天齐,何?出此言。”
符从南面上哀恸,深深俯首。
“臣罪该万死!”
“你是该死啊。”
短短五字,叫皇帝咬得?又重又缓。
“朕念你功高,给你们符家天大的赏赐,你反倒来打朕的脸,来打天家的脸啊!…咳咳...”
他咳得?太用力了,符从南慌忙起身递过个帕子,却被?人重重甩到地上。
“朕若不是眼下这般模样,早该把你那好女儿发?配边疆自?生自?灭去!”
皇帝骂着骂着,一张沧桑难言的脸上竟笑着流了泪。
“可朕不能啊……朕要没了,可朕的景儿才十六岁啊……”
官场沉浮几十年?,符从南当场便?了然。
他重新撩袍跪下,抱着最忠诚的决心用力一拱手。
“臣定当尽忠职守,竭尽全力助太子殿下君临天下。”
“朕不信。”
皇帝一双浊眼空洞地盯着屋顶,疲软的手无力地摆了摆。
“朕活着,景儿可以?娶天下所有他喜欢的女子,可朕死了。”
他说话极慢极慢。
“景儿只能娶符柚。”
说罢,帝王勾勾唇角。
“不是么?,国舅?”
符从南当然明?白他的意思,诺言字字沉稳。
“谢陛下宽仁,不计前嫌,臣今后?必当严加管教幼女,尽心辅佐太子,再结两姓之好。”
屋外小?廊上绸帘微动,一只嫩葱般的手听到这里便?将帘子放下了。
皇后?娘娘拉着李乾景的手,朝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一连到了自?己的乾坤宫,吩咐人关紧了门窗才放了开来。
她踱到那饰满金玉的凤位上,蹙着眉瞧向?自?己的孩子。
“景儿,你怎么?想?”
“我和小?柚子说了成亲的事,但是好像惹她不高兴了。”
李乾景挠挠头,一脸懊悔。
“是我做得?不好,说话也不好听,不怪小?柚子,我再去买点她爱吃的哄哄她好了。”
“真是个傻孩子!”
皇后?娘娘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她如?此不守妇道,失德无才,你堂堂一个太子,还想着给她买东西哄她高兴!”
“母后?,您不可以?这么?说她。”
他登时反驳了。
“小?柚子人很好的,现在?闹成这样都是我的错,我要是不天天欠欠的惹她心烦,她怎么?可能去喜欢别人呢!”
“你!”
皇后?被?他气得?心口直疼。
“人家都绿到你头上了,你还……你!”
“母后?,您没事吧!”
李乾景连忙上去卖乖。
“您别担心了,我知?道您喜欢小?柚子,儿臣一定会和她成亲的,您再给儿臣一点努力的时间。”
“出了这档子事,还喜欢?本宫厌恶还来不及!符从南真是会管教他的好姑娘!”
也不知?是不是刻意,她骂到这里的时候,特地提高了音量。
“那符柚也配做我天家儿媳!”
“母后?,儿臣都说了不是小?柚子的错!”
李乾景听得?有点来气了。
“分明?是江淮之那个人面兽心的家伙心怀不轨,您能不能别逮着小?柚子骂啊!”
“行了行了。”
她不耐烦地挥挥手。
“本宫没劲跟你闹,也没时间等你努力,嫁衣本宫早就命人准备了,很快便?能完工,你立马把她给本宫娶了。”
“啊?”
他听懵了。
“可是,小?柚子还不愿意嫁给儿臣呀……”
“由不得?她也由不得?你。”
皇后?娘娘的神情一下子严肃起来。
“时至今日,本宫也不想瞒你了,你父皇...他真的没有多少日子了。”
“什么??!”
李乾景顿觉脚步一虚,踉跄几步身子一歪摔倒在?地。
“前些日子太医院不是还说,开了春就有希望的吗?!”
“骗你的,也骗他自?己。”
她深深叹了口气,到底是少年?夫妻,她眸色中的悲戚分毫未作伪。本书由LK团队为您独家整理
“瞒不住了。”
“父皇……”
李乾景喃喃着,似是完全无法接受。
他木讷抬头,只瞧着母后?那一张清丽的脸上,不知?何?时也布满了衰老的痕迹,是再努力地呵护也无法挡住的褶皱皮肤,每一道每一寸都在?叫嚣着告诉他——
父皇母后?都老了。
他的两个姐姐,都早已?招了驸马久居宫外,他亦是长住东宫,几乎也没怎么?好好陪在?他们身边,等他捕捉到这份衰老的时候,却已?是来不及。
看出了他的哀恸,皇后?娘娘苦笑一声起了身,去他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景儿,现在?不是悲伤的时候。”
她神态认真,颇有孤注一掷之意。
“你年?纪太轻,上头还有几个嫔妃生的皇子,你需要靠山。”
她轻抚过少年?的背。
“丞相就是你最大的靠山。”
“儿臣知?道。”
他在?听。
“丞相大人是百官之首,权力很大。”
“所以?,你要把他牢牢攥在?手里。”
她伸手,从袖子里掏出一样早早备好的小?白药瓶。
“你去找符柚,把这个给她喝了。”
“这是什么?东西?”
李乾景狐疑地看那瓶子一眼,没有去接。
“你要母后?说得?多明?白。”
皇后?娘娘叹了口气。
“你父皇时日无多,其余皇子都在?虎视眈眈,各方势力都已?发?了力,哪还有时间等你把符柚哄开心了嫁给你。”
他还是没懂。
“诺言是最没用的东西!”
皇后?终于是急了。
“你瞧着符从南眼下这般发?毒誓尽忠于你,你父皇不在?了之后?谁知?道他是哪般想法!你与符柚将生米煮成熟饭,符柚不嫁也得?嫁!”
“母后?!”
李乾景听明?白了,几乎是瞬间暴怒将那药瓶踢翻在?地。
“您怎么?能教儿臣用这种?下作手段伤害小?柚子!”
“你被?人从龙椅上薅下来的时候,还觉不觉得?什么?下作!”
四下无人,皇后?说话很是直白。
“你不是一直想娶她么??你就名正言顺地要了她,本宫看她还找什么?江淮之!”
“那也不行!”
少年?红着脖子喊道。
“小?柚子必须嫁给我,但必须是心甘情愿嫁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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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来端庄大方的皇后?娘娘被?气得?几乎失态,竟一把拽开橱柜,掏出柄匕首来!
“你今日若不把这药瓶拿走,父皇母后?你便?都别要了!”
“母后?——!”
李乾景顿时吓得?冷静下来,一步也不敢朝前走。
“您别做傻事,您别……”
“景儿,你听话!”
“儿臣听话儿臣听话……”
李乾景也彻底没了办法,只得?将那脚边滚落的药瓶捡了起来,想着先把母后?劝下来再说。
“儿臣真捡了,您把那匕首放下!”
“你拿着走。”
皇后?死死盯着他。
“本宫不会有事,本宫也会做你的倚仗。”
李乾景无法,只得?软着一双腿蹭出了宫门,踏出门槛的那一刻,他清晰地听见匕首掉落在?地上砸出的声响。
他微微松了口气,仰头看向?雨过天晴的春日青空。
白云软软地撕扯出个好看的形状,正是躺在?树上看云卷云舒、听鸟雀啁啾的好时节,可少年?知?道,这样的日子,应是再也回不来了。
药瓶在?掌心硌得?人生疼,他低着头,忽视了一切的行礼与恭迎,只沿着宫道漫无目的地晃着。
转过一道拐角,他随意一抬头,竟恰好瞥见两个熟悉的身影。
他当然识得?,他认识得?不能再认识了。
他那心心念念的小?柚子,竟敢在?宫里与江淮之明?目张胆地待在?一起,不知?在?说些什么?!
本就烦的心被?这一幕烧得?彻底燥起来,李乾景双拳紧握,狠狠冲了过去。

符柚默默倚在宫墙上,瞧着琉璃瓦片上稀稀拉拉滴下来的雨水出神。
她等了许久许久,也没收到爹爹面圣出来的消息,又答应了人家公公不可以乱走?动,只得眼睁睁瞧着宫女们端着糕点果盘来了又往,直瞧得肚子?不争气地乱叫。
其实她哪里?有这么乖,说?不让动便不动了,只是在这个?节骨眼上,不愿意给爹爹再添麻烦罢了。
她没?等来爹爹。
远远走?过来的那个?挺拔身?影,她哪怕闭眼不去看,只闻着空气里的雪松香气便可以猜到是他。
他太好看了,也太出众了。
她没?法?控制自己不去看他,眼瞧着他越来越近,那方白嫩的小脸上,竟隐隐约约有娇羞的粉色浮现。
“柚儿。”
隔着三块青石砖,江淮之负手停在原地,有些不自在地开了口。
“你怎么在这里?。”
“我...我找我爹爹。”
小娘子?不自觉低下了头。
“我爹爹他没?事吧?”
“陛下在与丞相大人议事,时间会?长一些。”
他一贯温和,只是也不敢去看她。
“那就好。”
她舒了口气。
“先生……也进宫面圣吗?”
“……我父亲找我。”
一场狂风骤雨般的叱骂被他说?得云淡风轻。
“训斥两句罢了。”
“……这样呀。”
她小声应了,却一直垂着个?脑袋,数着墙角那些雨后正忙碌的蚂蚁,良久方忐忑道。
“是不是我喜欢你,给你造成很大的困扰呀?”
“并未。”
出乎意料的,江淮之回答地很快。
“你没?有错,也不要?怪自己。”
“可是...可是我说?我喜欢你之后,没?有一个?人是开心的。”
水雾渐渐攀上她的眼角,放任她呜咽着。
“连你也不是开心的。”
“……我不是不开心。”
江淮之偏过头去,温温柔柔的语调里?难掩别扭与磕绊。
“我是……不敢开心,不能开心。”
小娘子?眨眨眼睛。
“那你的意思就是,你听完我说?的那些话……其实是开心的咯?”
“嗯。”
他声音很轻。
“知晓你的心意,我很开心。”
饶是这回答一板一眼的,却也足够让她唇角有了些微的弧度。
“还……还合身?吗?”
她问的是身?上的衣裳。
“哪里?都?很好。”
江淮之伸出手,轻轻抚了抚领口处的那只柚子?。
“它绣得也很好。”
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说?这话的时候,眼里?是带笑的。
符柚也跟着笑起?来。
那张明媚的小脸上含羞携娇,竟是比雨停后天光破晓的一瞬间还要?多摄人三分心魂。
两人谁都?没?再说?话,却都?心照不宣地贪恋这须臾的独处,以至于谁也没?有发现,李乾景就站在那转角处。
他像头气极了的凶兽般扑过来,挡在符柚跟前,一拳重重锤在江淮之胸口处,害他毫无?防备地踉跄两步。
“谁让你跟她说?话的?!”
他怒吼一句。
“给孤滚!”
江淮之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击震愣了片刻,才微微护了护心口,俯身?一拱手。
“见过太子?殿下。”
“给孤滚!”
他又重复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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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不过与柚儿说?上几句话。”
江淮之并未依言退下,只轻轻笑了笑。
“殿下发得哪门子?火呢。”
李乾景本就受了父皇时日无?多的打击,又被母后逼得心烦,眼下硬生生撞见这一幕,更是忍都?忍不了。
“孤这叫发火吗?”
他不管不顾地发泄着。
“这么多年来,你见过孤发火吗?”
“没?见过。”
江淮之淡淡道。
“只见过殿下发疯。”
“你!”
李乾景真要?被他那不咸不淡不当回事的语气气疯了,索性朝后面一招手。
“来人,把他给孤押回东宫!”
宫卫的长枪瞬间便压在江淮之肩上,符柚一瞧就慌了,急急喊道,“李乾景,你干什么呀!”
“没?事小柚子?。”
面对她的问话,李乾景还是稍稍冷静了些。
“天好冷,你别在这里?等,我派人给你送回相府。”
说?罢,他罕见地大踏步追上押人的宫卫,跟着一道去了。
符柚哪里?肯干,甩开围过来要?送她出去的宫女,连走?带跑的就追了过去。
只是她到底是个?女孩子?,费了好大劲也跑不过他们,好不容易追到东宫,却只听得重重一声摔门响。
“李乾景,你干嘛呀!”
她使了牛劲,小手狠狠地去拍那道紧闭的门,拍得掌心都?被震红了,也等不来屋里?人的回应。
隔着一道门,李乾景抱臂倚在墙上,冷眼瞧着江淮之被宫人用绳子?捆了手腕,生生悬到房梁上。
“先生和孤到底师生一场,从前种种说?忘也忘不掉,先生便自请辞官离京,离我们远远儿的吧,孤也不想真要?你的命。”
他只是气疯了,到底也只是个?品行纯良的少年,若说?真要?他亲手杀了自己的先生,他扪心自问也干不出这样的事。
他是江淮之亲手教大的,除却天子?该有的威仪,学得更多的却是人情味。
因为江淮之亲口说?过,天下百姓想要?的是明君,绝非暴君。
“为何要?辞官?”
绳索在他腕上勒出骇人的红痕,江淮之在梁上悬着,却依旧是那个?清冷矜贵的气质,淡淡的神色分毫不见惊慌失措。
“臣今日这一切,都?是臣拼了命换来的,怎能任由?殿下一句话。”
他由?着他,他称孤他便称臣,好像铁了心和他过不去一样。
“孤说?了,孤不要?你这样人面兽心的东西做太傅!”
“那殿下能要?谁?”
江淮之在他面前,是一贯的不咸不淡。
“陛下大势已去,家父身?为帝师,必然?随帝下位,臣便是江家新的家主,也是大靖新的帝师。”
最后一个?尾音落下,李乾景几乎称得上目眦尽裂。
“你……”
他用手颤悠悠地指着他,好像在看一个?完全陌生的人。
“你怎么能说?出……说?出这样的话!”
“什么话?”
江淮之一挑眉,饶是被高高吊起?,那气场竟是比一身?蟒袍的东宫之主更盛三分。
“大逆不道么?”
他声音又轻又缓,却字字诛人心。
“臣都?夺了殿下的未婚妻了,殿下才想到用这个?词评价臣么?”
“小柚子?是孤的!”
李乾景彻底忍不了他了,也再不顾多年师生之谊,朝着手持藤鞭侍立在旁的宫人重重一挥手。
“给孤揍他!”
那三指粗的藤鞭被人高高挥起?,在空荡荡的屋里?撕扯出骇人的声响,只一下就在他身?上砸出一道血痕,从左肩一路贯穿到心口。
江淮之皱皱眉,不自觉咬了唇抑制住了那声轻呼。
李乾景幼稚,他也幼稚。
也不知怎的,今日就偏偏要?和人怄这口气,明明自己不占个?理,干了失德之事,挨骂受罚也是情理之中。本书由LK团队为您独家整理
或许是方才在宫道上,李乾景攥住她胳膊将她护在身?后的场面,好似一块刚从炉中拨出来的金丝炭被扔到心口上,烧得人痛得不像话。
也将他所剩无?几的清醒和理智快要?烧没?了。
藤鞭如野兽般在他身?上尽情撕咬,那身?崭新的米金色布料被一道道翻起?,破破烂烂的满是乱飞的线头,他一声不吭,任由?一行行血往下滴,染红了泥砌的地板。
“乾景。”
他不是个?习武的身?子?骨,开口早见七分虚弱。
“鞭笞师长,在史书上是留不下什么好说?法?的。”
“孤管他那么多,今日孤揍定?你了!”
李乾景本是抱臂瞧着窗外,闻言一下子?转过身?来,却在瞥见他那一张脸的瞬间,生生僵了半晌。
他没?见过江淮之这样的脸色。
很多人用温和儒雅来形容这位江家三郎,常道与之相谈恰如沐浴春风,他瞧得时间更长一点,偶尔也会?觉得这份温柔里?藏着几分冷,想想词汇却也只到清冷这个?程度。
可那张藏在血污之后的清朗面庞,此刻却寒如冬湖下千年不化的冰,一双向来温温柔柔的眸子?里?,竟能窥出些许狠厉来。
李乾景承认,那双眸子?扫过来的一瞬间,他实打实被吓到了。
好像他眼下还好端端的站在这里?,只是因为那人骨子?里?敲不碎的忠君爱国?,绝非不敢将他踩在脚下。
他吞了吞口水,没?来由?对自己此前最尊敬的先生有了真正的惧意。
“都?下去。”
他终于施了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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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淮之身?上早已斑斑驳驳不成样子?,那道粗绳几乎将他瘦弱的文人手腕勒断。
他就那样淡淡地被吊在那里?,从头至尾未见一丝慌乱与哀求,清贵的气质将那百口颂扬的江家风骨衬得淋漓尽致。
好像被打的人是他,赢的人也同样是他。
“打够了?”
他语气凉凉的,一双眸子?很是清明,叫那位太子?殿下不免怀疑,自己方才是不是看错了。
“打够了,就出去看看柚儿吧,她都?快哭不动了。”
李乾景当然?知道。
屋外砸门的动静越来越小,到最后,他只能听见符柚蜷在门下,兀自抽泣的声音。
只是他还是不死?心。
对这位他曾打心眼里?认为是全帝京最光风霁月、最满腹诗文的谦谦君子?。
“你就没?有什么想对孤说?的吗?”
比如和他道歉,比如自请辞官,比如很多很多。
可江淮之什么也没?有说?,只扯出一个?凉薄的笑意,入眼灼目得很。
少年跌坐在地,也跟着自嘲般笑笑。
他以为这件事很快就会?过去的,可应该是不会?了。
真的有人要?和他抢小柚子?了。
来的人还是帝京第一君子?。
何其好笑。
屋中诡异地安静了半晌,少年捡起?地上染血的藤鞭,泄愤一般朝人身?上重重招呼两下。
他还不解气,可江淮之却开口将他淡淡拦下了。
“乾景,你过来。”
那声音喑哑无?力,却叫他习惯性地听了。
“这匹布料很好,是盘金绣绣出的鹤伴闲云纹样,很适合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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