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我...我喜欢你,我就要告诉你呀。”
她口中断断续续的,说?出的却尽是大胆的话。
“我没有那么喜欢念书,也一直很讨厌早起,还特别烦做每日的课业,可是如果是...是你的话,我整夜不睡去背书都可以的,回?答上来一个你的问题,我就很开心很开心。”
末了,她怯生生补充一句。
“我都和你说?了,你不要讨厌我。”
说?来也怪,她天?不怕地不怕的符小娘子,也有这般胆怯的时候。
“……”
江淮之默了半晌,却是顾左右而言他。
“我平日里待你,可是越界了么?”
她小小地“啊”了一声。
“没有呀。”
她不住往他那边瞄,却一直看不清他面上神色。
“先生你...你为什么不娶亲呀?”
“三?言两语,说?不清楚。”
他语气淡淡的。
“我昨日同你讲过?,江家选拔历任家主的方式,我不认同,也想?做个改变。”
“呃……”
她显然?没听?明白,只是更委屈了。
“那先生的意思是不是,我不是你那个想?娶亲的人?呀?”
“柚儿。”
江淮之极轻极轻地叹口气,竟是一个苦笑?。
“你是我的学生啊。”
符柚立在原地,不知所措地眨眨眼,好似一下子被抛进了冰凉的谷底,冻得她说?不出话来。
她再傻再笨,也该知道。本书由LK团队为您独家整理
她被拒绝了。
指尖无意识地抠在那方梅兰竹菊四君子图样的长盒上,直到抠得发疼,才堪堪唤回?她的神思,她摊开小手一看,左手五个指头竟不知什么时候,红肿得吓人?。
“……我知道了。”
她开口好薄,好似一张纸片,风一吹就看不见了。
“其实今日先生登门,我也备了礼物的。”
她迈开小步,一点点靠近他,往那处小亭里蹭。
“我逛成衣铺时,看到一件很适合你的衣裳,我就买下来了,又怕没有什么特色,你记不住是我送的,我还连夜在领口处绣了一只柚子,但是我绣工不好,肯定?是不好看的。”
登上小亭的石阶只有三?阶,她却觉得走?了好久好久。
那盒子说?沉不沉,说?轻也不轻,她俯了身子,将长盒小心翼翼放到了亭内石桌上,又重新站直。
“我……我送你了。”
她几乎快掩不住那哭腔,怎么压也压不住声音里的颤抖。
“你要是不喜欢,直接...直接扔了就好!”
说?罢,她头也不回?地就跑掉了。
许是她带起来的风太过?强烈,她离开的那一瞬,那树桃花被风吹得左右摇了摇,抖下来一瓣嫩粉的花片,正正好落在了他的衣襟上。
江淮之垂眸看向自己心口的位置,怔了半晌,方抬手将那嫩粉花瓣取了下来。
他微微侧目,那亭外早已没有人?了,只地上几株杂草似是被人?踩过?,留下了来过?的痕迹。
那边是她放下的小盒子。
他修长的手指轻轻一抬,就将那盒盖掀开,内里如她所言,的确是一件米金色鹤伴闲云纹的圆领袍,被送礼的人?叠得整整齐齐,领口处被浅蓝的丝线细细绣过?,是一只圆圆胖胖的东西。
……她若不说?,倒是当真看不出来这是只柚子。
盖子重新合上,他的手停在盒盖所印的四君子图样上,反复摩挲。
也许是他的错。
他总是习惯性地表扬她,总是会下意识地照顾她,总会哄她保护她,怎么胡闹都不会罚她,甚至连十二个时辰都不到之前,他为了将她一道从牢狱里带出来,还亲自把她抱在怀里,任由她在怀中不安分。
甚至她送他回?了江府,他还默许她一直赖在房中不走?,还……不自觉摸了摸她的小脑袋。
可为人?如他,所行所思怎会受半分胁迫,大抵尽是出自真心。
……怎会如此。
他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所谓的克己复礼,在她面前,好似真的是个笑?话。
担着一声声先生的名号,却做出这样的行径,当真是……
他用一切所能想?到的词辱骂自己。
那方长盒被他夹在长袖之下,似乎不愿被任何?人?看到。相府离江府很近,离东宫也近,只是这样短的距离,他却觉得在滚烫的铁板上走?了许久,连路人?投过?来的目光都是灼热的,烧得他心虚又难受,恨不得赶快回?到屋中不出来。
只是他极少极少回?江府了。
踱回?东宫时,天?色已然?渐晚,泼天?的红霞在云边擦出好看的形状,将整座崇文馆都染得金碧生辉,江淮之迈进去,随手关上门,屋内书册典籍笔墨纸砚摆得整整齐齐,安静得不像有人?的样子。
他也没空关心李乾景不温书跑到哪里去了。
将手中长盒放下,他伸手将灯烛拨亮,坐到了符柚常坐的小凳子上。
他一直没觉得自己那方上首的座位有多高多远,直到亲自坐到她这里,才发现她平日里看他都是仰视的,他教书时做什么也看不分明,都被遮得严严实实。
而他坐于上首时,她的每一个小动作,每一个小表情,都分毫不差能落进他的眼里。
微黄的光晕在他瘦削的侧脸上投出好看的弧度,江淮之静静在那里放空了半晌,鬼使?神差地拾过?她排列齐整的一册书,骨节分明的手指细细捻开封页。
除却听?课时留下的批注,其上还用乌墨画了一张大大的笑?脸,下面歪歪扭扭写着一行字。
“真的好喜欢先生呀!”
“要是能嫁给先生就好了!”
几乎每一页上都记录着那?一日的心情,又几乎字字句句都与?他有?关。
他有?些恍惚。
原来那?小娘子的小心思,早已不是一日两?日能说清的,她今日的冲动,也绝不是一时兴起,只是彻彻底底鼓足了勇气。
他虽然总调笑她笨,但他不相信,她身?为未来的太子妃,会不知道说出这样的话能带来什么后?果。
他心里也清楚,发生这样的事情,无论如何?也是压不住的了,圣上震怒,也只是迟早的事。
翻完那?一本小日记一般的《楚辞注》,江淮之低声叹口气,伸手又够来下一本。
接连几本上的内容少了许多,有?时隔上好几十页才有?一副模样像他的简画,只是翻过?最后?一本时,那?书册中间鼓鼓囊囊的,他一个不留神,就让里面的东西掉了出来。
小木板砸在梅花榆木的小桌上,闷闷一声在这空荡荡的屋内很是响亮。
瞧着是个小花笺,与?那?日从?她手里骗来的花笺好像是同一个,却又有?些不一样。
那?上面“江淮之”三字一眼便能瞧出,也能感觉出花笺的主人极认真地在写每一个笔画,只是那?三点?水的偏旁看着较深一些,似乎与?其他两?字所用的墨不是一种。
他将花笺翻过?来,背面是一幅他的小像。
饶是笔触还算不得?很成?熟,却已处处初现灵气,运笔一气呵成?,一眉一眼都勾勒得?极为漂亮,叫人瞄一下就能准确喊出他的名字。
原来她笔下的自己,是这幅模样。
那?张画被她当场生撕了,他也无处可?寻,如今却在这花笺上看到,倒也是补缺了这一份遗憾。
也不知她什么时候将这花笺画完的,又是什么时候偷偷藏在这里的。
天已然黑透了。
将她的书册重新整理好,江淮之吹灭了小烛,绕过?一道游廊,朝自己在东宫的屋子去了。
他不好说看完这些东西后?的心情,思绪实在是太乱太乱了。
屋内每日都固定有?人打扫,几乎每一处都是一尘不染,可?他坐在木椅上觉得?书桌乱,倚在榻上觉得?枕被乱,瞧着瞧着,向来淡然的情绪竟是烦躁起来,燥得?他连上好的金丝炭都拨灭了。
窗子被大大开展,清凉夜风直直扑面而来,江淮之方觉得?好受了些。
他出声唤了人来。
“大人有?何?吩咐?”
来得?自然是东宫的宫女,饶是他多年久居于此,带江府的侍卫婢女过?来也是不被允许的。
他声音很淡。
“可?有?酒么?”
那?宫女闻言却是一愣。
她在东宫侍奉时间很长了,不然也不会轮到她来太傅跟前?等着传唤,只是太傅这里日日送去的都是各式各样的好茶,十来年里从?未听过?什么时候要酒的。
“酒、酒是有?的。”
宫女不敢怠慢,却仍是小心翼翼追问了。
“大人确定……是要酒吗?”
“嗯。”
江淮之背着身?子站在窗边,神色看不分明。
“有?劳了。”
檐边落下了春日里的第?一滴雨。
江淮之坐在窗沿上,瘦削的手指细细摩挲过?温滑的白玉酒壶,听着淅淅沥沥的雨声出神。
瓷白底色的长袍乖顺地贴着粉墙垂下,窗外被风雨裹挟来的竹叶泥土香气与?壶中清冽的酒香混于一处,叫人既清醒又沉醉。
他向来是爱看雨的。
只是今日不知怎得?,心中所念所想竟不再是前?朝悲春伤秋的名句,却是那?小娘子,眼下可?否已然到了家。
应当是淋不着她的。
她笨笨傻傻的,下雨却也该知道跑。
他心绪乱着,微微垂眸,将酒壶倾斜出个好看的弧度,斟满一杯清香的小酒。
那?清酒太过?干净,仔细嗅来也不算烈,透过?屋内仅燃的一盏烛火,他能在那?微凉的玉杯中,窥见自己的瞳影。
只是一阵风来,适时将那?烛火熄灭了。
他看向那?漆黑一片的屋子,竟是笑起来,眸中尽是自嘲之意。
他从?未饮过?酒。
只因他看过?不少人,酒后?失态的荒唐模样,他向来追求人前?的完美,怎会允许自己沾染上一滴。
如今这屋内不见五指,屋外风雨大作?,无人知晓的角落里,醉上一场又何?妨!
江淮之没有?去重新拨亮灯火,反而用力一抬手,将那?整杯酒都送入了口中。
“咳咳……”
饶是那?酒已然足够清了,想来也是宫女知他不饮酒的习惯特意送来的,却还是生生逼红了他的一双眼。
原来是这个味道。
真不好受。
可?他不肯放下,仰头又是一杯接一杯,仿佛饮得?多了喝得?乏了,就能将这杂乱无章的心绪通通忘掉一般。
淅沥的雨声渐渐听不分明了,适应了黑暗的眸子也一点?点?模糊下去,他明明记得?自己没有?下去点?灯,屋内却好像亮了,光晕中的身?影娇俏婀娜,冲他笑得?明媚又天真。
是柚儿啊。
她似乎不愿意过?来,只站在原处,兀自眨着她那?一双圆圆的大眼。
他从?没肯跟她说过?,她这样笑的时候,当真是可?爱极了。
他没说过?的事还有?很多很多。
好像他每日也很喜欢见到她,看着她胡闹也会打心底开心,她扯过?他衣袖的时候,围着他蹦跳的时候,被他乖乖摸着小脑袋的时候,他心里的弦总是松动了一次又一次。
他的确无意成?亲的。
若是当真有?心于此,他早早便应听从?家里安排,娶回一个母亲满意的世家贵女,琴瑟和?鸣生儿育女,再将家主的位置交到孩子的手上。
可?江家有?本领的人那?么多,凭什么只用一句血脉便否认了旁支兄弟们多年的努力,叫他们只能出去开学堂谋生,最后?还落得?一个江家桃李满园的好名声。
他想把机会给更多的人,却又恐自己当真走到那?一步,还是会顾念亲情落入世俗,如常人一般更希望自己的孩子拥有?这至高的权力与?财富。
他不想赌。
可?他记得?他说过?,符柚的出现,实在是一个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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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她第?一天来崇文馆报道时,他说过?的话,当时的本意不过?是,他身?为太傅,既定的学生唯有?李乾景一个,却叫她持着圣旨横生了道枝节。
现在瞧来,横生的枝节,倒远远不止是一个学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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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淮之苦笑着,一双被酒烈成?猩红的眼,瞧着那?光晕里的影子发愣。
那?酒一连饮至后?半夜,今年的第?一场春雨早已转停了,滴滴答答的水声跃下屋檐,从?他院里栽满的竹子上滚落,恰好落在街头打更人微湿的锣上,发出闷闷的三声响。
第?三声落下,那?娇憨可?爱的小身?影,倏忽便跟着散了。
他心下一惊,下意识伸手去够,却从?高高的窗沿上径直摔了下去,坚硬的楠木地板砸得?他生疼,一地的酒壶碎片毫不客气地割了他满手的血。
被那?尖锐的刺痛唤醒,他终于明了自己的心意。
江家的事,他可?以为了她去赌。
只是……
初见之日的种种,在他眸间一道道划过?,竟是比那?割破的伤口还要疼上千倍百倍。
“我喝过?你的拜师茶。”
他哑着声音开口,颤抖得?几乎听不分明。
“要如何?对你说喜欢……”
天明了。
叽叽喳喳的鸟雀在枝头叫的欢快,江淮之在这万物复苏间缓缓睁开眼睛,只觉头痛欲裂难以动弹。
手边是一片狼藉,指节间的血迹经过?一晚早已干涸,他从?冰凉的地板上硬生生将自己拖起来,倚在墙上喘了几大口气,才想起来昨夜竟是一场宿醉。
还不及他再多想什么,门外便传来一阵敲门声。
“太傅大人可?是醒了?”
昨夜为他送酒的宫女还未下值,听得?动静便过?来了。
“奴婢拿了清水和?小巾,还为大人准备了醒酒汤和?垫肚的糕点?。”
“放在外面吧。”
江淮之浑身?难受得?紧,连开口都有?些费劲。
“我自己来便好,多谢。”
“那?奴婢就放在门口了。”
小宫女将托盘小心翼翼放好。
“时辰有?些晚了,太子殿下已然在候课,奴婢斗胆请大人尽快。”
他这才意识到,这个时节的卯时初,天是不该亮的。
何?其荒唐,竟误了课。
江淮之开门取了东西,将手脸都细细清洗过?,又饮下一碗醒酒汤,才终于觉得?好受些。
只是身?上这衣裳折腾了一宿已经皱得?不像样,还斑斑驳驳染了些手上的血迹,实是无法再穿,再找衣裳又恐耽搁时间,犹豫片刻,他掀开那?长盒盖,将符小娘子送的那?一身?米金色鹤伴闲云纹圆领袍换上了。
布料软软的很舒服,穿上也意外的合身?,想来早就去和?萦月旁敲侧击了他的身?量,又认认真真绣上了自己的标识,才肯送给他的。
江淮之轻轻抚过?领口那?只奇形怪状的柚子,不自觉温和?一笑,方大步出了门。
李乾景早早便在崇文馆候着了,只是平日里这会想都不用想都肯定是在趴着补觉,今日却一反常态,坐得?腰板直直的。
“抱歉,乾景。”
江淮之将门顺手带上,语气中带了些歉疚。
“昨日身?体不适,误了今早的课,让你久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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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喝酒了。”
少年一向欢脱活泼的语调此刻却是凭空消失,开口便是凉凉的,连站起来迎一下都没有?,依旧直直地在那?坐着。
“……你知道了?”
“当然知道。”
李乾景看也没看他。
“这里是孤的东宫,只有?你把孤当个傻子。”
他今日说话夹枪带炮的很是反常,连极少用的自称都用上了。
江淮之不免停下正翻着书页的手,静静投过?去一眼。
“你从?来不喝酒,为什么昨日要了好几壶?”
他又问了。
江淮之微微垂眸。
“一时兴起。”
“孤说过?了,只有?你把孤当个傻子!”
李乾景罕见地发了脾气,桌上笔墨纸砚被重重砸到地上,噼里啪啦散得?满地都是。
“小柚子昨日说喜欢你,是不是?!”
江淮之依旧垂着眸,瞧着纸上的圣贤文章,良久方来了句。
“怎么了?”
“你们都把孤当傻子!”
手上的书册被人狠狠夺过?去甩到墙上,少年立在上首的座位前?怒目而视,几乎气到发疯。
“是什么时候的事?什么时候开始的!”
“她的心意,我也是昨日才知道。”
与?之相反,江淮之却是意外得?平静。
“我拒绝她了。”
“你拒绝她?”
李乾景几乎要被气笑了。
“你拒绝她你喝什么酒啊?你拒绝她你告诉我你醉成?那?个样子给谁看啊?!”
他从?小到大都听他的话,从?未在他面前?发过?这么大的脾气,此刻却跟疯了一样,将手边的东西样样都砸得?稀碎。
“小柚子从?来就没正眼瞧过?我一眼。”
他用力捶打着自己的胸脯,仰着头死死盯着那?座上人。
“她朝你表白那?模样,我做梦都不敢想,我死了都不敢想!”
狠狠发泄一通,李乾景摔坐在地上,痛苦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
他知道小柚子不喜欢他,他也是个?欠儿楞登的性子,从小?到大都喜欢逗她玩惹她生气?,可他从来没想过有一天,小?柚子会成?别人的。
如果他早一点收起这些她不喜欢的脾性,是不是就会好了?是不是都会好了?
是不是早已迎她凤冠霞帔,每日一睁眼就能看见她了?
他低吼一声,蜷缩在地上,像极了没人要的流浪小?狗。
江淮之却?仍是低头?捻着书页,始终一言不发,没有半点要去扶的意思。
并非他刻意与他怄气?,只是的确不知如何开口。
自道德一途来言,他该是道歉的,毕竟两人早有婚约,他又是为人师者,这件事传出?去,世人不知会骂得多难听,自此他的名声必然毁于一旦。
但他却?又意外地在心里觉得,感情之事向来心甘情愿,又哪有什么先来后到,况且,她从未倾心过李乾景。
他这才看清自己。
原来自己根本不比平日里表演出?的模样,反倒更缺德几分。
就这般诡异地沉寂良久,李乾景终于从一地狼藉中抬起?头?,脸色颓废地不像话。
“你为什么不说话。”
“无话可讲。”
江淮之很快应了。
“你觉得自己很有本事是吗?!”
短短四?字几乎又要将少年的怒气?再次掀起?来。
“孤警告你,这婚约孤不可能解,将你的贼心给孤收回?去!”
他冷冷地盯着江淮之,像是盯着一个?陌生人。
“你这种人,也配当?太傅。”
“太子殿下要撤臣的职?”
雨过天晴后的日光细细勾勒出?江淮之棱角分明的侧脸,透过那道刺目的光,他似乎看到,他微微挑了挑眉。
“撤不得你么?”
李乾景像只杀疯了的困兽。
“孤只是太子,动不了你们江家世代为帝师的位置,但从江家重新选一个?出?来绰绰有余!”
“嗯。”
江淮之依旧是淡淡的,叫人读不出?他的心思。
“你也收到了江望之要回?来的消息?”
“自然。”
李乾景一声冷笑。
“孤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选太傅时?坚持选你这个?禽兽东西!”
他骂得很脏。
他也是真的恨透了。
身为太子,身边哪有几个?真正能说话的人,自小?他觉得他好,处处都依赖他,挨骂挨打都不怪他,真的把他当?作为储为君之时?都最能仰仗的人,也打心眼里承认他的博学多才。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短短半年的时?间里,竟敢将手伸到他的未婚妻那里!
少年的信念几乎崩塌,用一切他能想到的最肮脏的词汇,将人从头?到脚骂了个?遍。
江淮之只静静听着,不生气?,却?也不道歉。
“江望之么。”
在满场污言秽语之中,他轻笑一声。
“他夺不了我的位置。”
此言一出?,李乾景好像突然被盆凉水浇过一般息了声,继而狠狠地盯住他。
“孤会让他夺的。”
江淮之却?是笑意更深了,似乎在嘲笑少年的不知天高地厚。
恰在此时?,外面早已听了许久动静的宫人,壮起?胆子颤着一双手想要敲门,那手却?抖得厉害,敲了好久才闹出?点细微声响。
李乾景听得烦了,一轱辘起?来把门踹开。
“干什么?”
宫人吓得魂都要没了,扑通就跪到地上头?也不敢抬。
“殿、殿下恕罪,相府……相府那边递帖子来了,说是符小?娘子她、她偶感风寒,今日就不来上课了。”
“你说什么?!”
李乾景没心思再同里间人吵了,抬手唤了马车直直就朝相府奔去。
太子亲临,相府自是没人敢拦,长公?主闻讯赶来,却?也没来得及说上几句话,就任由他往饮溪苑去了。
她昨日彻夜难眠,向来保养得极好的一张脸,如今满是憔悴之意。
消息是她派人尽力封锁过的,也不知太子究竟有没有知晓此事,还是单纯地来看柚儿的病。
她只知道,这东宫的课,她万万不能让柚儿再上下去了。
那边,李乾景匆匆跑过去,却?生生吃了个?闭门羹。
“太子殿下恕罪。”
辛夷开口提心吊胆的。
“我们小?娘子身体不适,实是不宜见客,您还是改日再来吧。”
“孤知道不合礼数。”
他有点急了。
“孤就看一眼,一眼便走,知道她没事就放心了。”
“小?娘子没事的。”
辛夷听自家娘子的话,坚持不让他进。
“殿下请回?吧。”
“孤如何就看不得了?”
一来一往的,那股酸气?不由得直直朝上涌。
“要是江淮之来了,你让不让他进?!”
辛夷懵了,吓得不自觉后退一步。
“自...自也是不让的...”
“你吵死了。”
屋内传来少女略显哑的甜声,尚掺着些不耐烦。
“你要看就看,看完赶紧走。”
李乾景跟得了令一般,一下子就窜进来了。
白皙的小?手将鹅黄色的床幔轻轻掀开,露出?帘后小?娘子一张娇媚却?明显苍白的小?脸。
她显然刚刚被吵醒,无甚血色的唇一开一合,便是带气?的话。
“你要干嘛?”
“我……我看看你呗。”
李乾景支吾起?来,有点别别扭扭的。
“怎么还给自己整病了啊?”
“淋雨了。”
思及昨日之事,她心口仍是堵堵的。
“下雨没来得及跑回?去,给你笑话咯。”
“你笨呗。”
他下意识说道,随即又有些懊悔。
“不是,我是说……”
“我真没事。”
符柚瞧着也不是很高兴,生生打断了他的话。
“你忙你的事就好,我睡两觉就活蹦乱跳了。”
“那好吧。”
他从床前木椅上起?身。
“我好像不太方?便待在女孩子的闺房里,是不是?”
她白他一眼。
“你才知道。”
“我走我走,你别骂我……”本书由LK团队为您独家整理
他连忙告饶溜了,也跟院子里的丫鬟细细嘱咐过给她好好补补身子,却?还是不舍得走,歪脑筋一动,他就趁人不备,窜上了她屋后的那棵树。
“啪嗒。”
他丢了个?小?石子过去。本书由LK团队为您独家整理
儿时?他来找她玩的时?候,就常常藏在这棵树上叫她出?来。这树有些年头?了,树后正好是院子的墙,几乎没人能注意到这里,但是奇妙的是,树前的窗子又恰恰好好在她床边。
他百试不厌,后来树下的石子被他捡空了,他就自带石头?过来,总能给她叫出?来玩。
故而这声响一出?,符柚便在心底赏了他好几个?巴掌。
“你不是走了吗?”
小?娘子披着厚厚的毯子立在窗前,稍显凌乱的发丝分毫没有影响到她的美,反倒愈发摄人心魄。
“我说了,我要睡觉。”
“我...我就一件事,很快的!”
李乾景结结巴巴的,跟平常快言快语的样子很不一样。
“那个?、那个?小?柚子……你喜欢什么样的、什么样的嫁衣呀?”
此言一出?,符柚顿时?警铃大作。
“你什么意思?”
“就…就这个?意思呗。”
少年坐在枝头?,出?口有些傲娇,躲在新绿的叶子后也有几分脸红。
“我跟你认识都、都十六年了吧,打娘胎里就是一家子诶,你毛病是不少,但是我跟你成?亲也...也未尝不可,咱们就、就不拖了呗。”
一番话说得他面红耳赤的。
可小?娘子听了,却?是炸了毛。
“你觉得和我成?亲,是你施舍我吗?”
她伶牙俐齿的,此刻也忘了自己脑袋还有些烧了。
“你那太子妃之位是挺诱人的,想要的人多了去了,可偏偏就没有我,你要是着急成?亲了就赶紧找新的去,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我不是那个?意思,小?柚子——!”
话未说完,窗子便被“砰”得一声重重关上,震得树上的鸟雀都倏忽间飞远了。
李乾景在树上懵了半晌,悔得肠子都要青了。
他怎么就不会好好说话呢?本书由LK团队为您独家整理
从小?跟人家呛到大就算了,眼下这都是算表白了,还一股那个?劲劲给谁看呢?
也难怪他不招女孩子待见。
江淮之成?日里跟她说话温温柔柔的,才那么招她喜欢,可他一天到晚只知道惹她不开心,他以?为是俩人打闹着玩,可小?柚子根本就不乐意瞅他这个?样子啊。
小?柚子一点错都没有,她全世界最好。
错的人是他,该死的人是江淮之。
他们两个?的婚约都已经这么多年了,认识那江淮之才多久,只要他好好表现,小?柚子一定会回?心转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