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
安小六看向身边的狗哥。
狗哥是个好孩子, 她不想污染这份纯粹。
“走吧。”
安小六瞟了一眼李燕北和得意洋洋的杜桐轩。
便宜你们了。
姐弟俩起身下楼。
却在这时——
【“一个剑术超群有钱又很闲的中年带娃家庭教师。”】
安小六下楼的脚步一顿,门窗外的风忽然送来一阵芬芳,六个身穿白衣的少女提着满篮黄色菊花,一路走一路洒地走进春华楼。
一个踩着鲜花、白衣胜雪的男人慢慢出现在所有人的视线中。
刹那间,酒楼连空气都静了三分。
仿佛一位威严锐利的考官, 经过每一个大脑空空、意图作弊的考生前。
——他来了他来了他带着你永远做不对的试卷和考题来了!
姐弟俩不约而同打了个寒颤。
狗哥莫名回忆起因听写不过关,在睡觉前被迫罚抄的日子。
安小六则想到儿时因不想学武,被师父们养的大白鹅追着叨的往事。
偏科姐弟不由自主后退,脑袋也垂了下去。
“一剑西来, 天外飞仙……”
楼下有人发出梦一般的呓语。
——这就是中年教师的力量吗?
怕了怕了。
“叶孤城。”
李燕北笑容很勉强。
他之所以将全部身家压在西门吹雪身上, 是因为听说叶孤城中了唐门大公子唐天仪的毒砂。
如今在发现叶孤城可能无事,他整个人充满了焦虑与不安。
“你也来了。”
叶孤城看向陆小凤。
他虽然没有笑, 但眼睛里却充满了笑意。
对于叶孤城认识陆小凤这件事,安小六并没有太惊讶。
陆小凤本身就是这么一个人,他好像能与任何人建立友好的关系, 和“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楚留香相比, 陆小凤好找极了,他一定会出现在最热闹的地方, 身边有最特别的汉子……
这一刻安小六想到了花满楼,想到了司空摘星,想到了坐在陆小凤身边的李燕北,以及白云城主叶孤城。
就在安小六浮想联翩时,叶孤城忽然道:“哪一位是唐天容?”
和偏科姐弟不同,唐天容身为唐门的好学生,并不害怕有老师风范的叶孤城。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互相放狠话,然后……
叶孤城只用了一招“天外飞仙”干脆利落毁了唐天容两只用暗器、用毒砂的手。
待叶孤城走后,酒楼里发出了比先前更大更喧哗的讨论声。
唐天容。
蜀中唐门年轻一辈颇有天赋的弟子,在叶孤城惊才绝艳的一剑中彻底沦为废人。
叶孤城用这种方式向所有人证明,他没有中毒、没有受伤、更没有死。
没有人再去关注唐天容,哪怕他还站在原地、琵琶骨还在流血。
“这位爷,您好歹让让,店里还得做生意呢——”
先前伏低做小的店伙计阴阳怪气道。
明明这一层还有很多地方,店伙计一定要唐天容给他让路。
一个再也不能用毒、用暗器的唐门弟子,在江湖上不会比猪狗的待遇更好了。
唐天容脸色僵硬,琵琶骨的血顺着胳膊缓缓落下,他的眼睛也在流泪。
他像是傻了一样呆呆让出路,身体摇摇晃晃,仿佛随时都会栽倒一般。
姐弟俩的表情有些凝重。
狗哥想到了自己的姊姊,安小六想到了自己。
——“大哥哥,你的伤口还在流血,我帮你包一下吧。”
安小六倏然抬头,发现刚才还在自己身边的狗哥,此时已经走到唐天容的身边。
唐天容望着关心自己的小少年,目光忽然变得危险而阴郁,明明他还在哭,却无端让人心弦一颤:
“你在同情我?”
狗哥奇怪地说:“同情你?为什么要同情你?你是打架打输了,下次赢回来好了。”
狗哥知道叶孤城是很厉害的剑客,但究竟有多厉害他却不知。
武学天赋极好的少年此时还不明白,有些人穷极一生也使不出“天外飞仙”这样的招式。
听到小少年这般说,唐天容的气势瞬间回落。
他知道,自己永远不可能赢回来了。
“不会,也不可能有那么一天了……”
唐天容没有让狗哥替他包扎伤口,也没有迁怒这个孩子。
在一片吵杂声中,他离开了春华楼。
望着唐天容的背影,小少年闷闷不乐道:
“姊姊,这就是江湖吗?”
安小六叹息:“是,这就是江湖。”
安小六曾在凤阳城短暂被认为是唐门中人。
她所擅长的领域与唐门弟子完全重合。
看到唐天容被废了双手,难免有兔死狐悲的感觉。
姐弟俩情绪低落,不知道如何安慰对方,却在此时,一个气势汹汹的漂亮姑娘冲进春华楼——
“陆小凤!!!”
众目睽睽之下,她冲上楼,扑过去一口咬住陆小凤的耳朵:
“陆小凤,你这个死人!我咬死你!”
“姑奶奶,你是疯了吗?!”
陆小凤哇哇大叫,他明明可以躲开,却任由这个女孩咬着自己的耳朵。
狗哥瞠目结舌:“这,这……”
安小六叹气声更重,她拍拍小少年的肩膀:“这也是江湖。
“走吧。”
“去哪儿?”
“逛逛。”
然后……
姐弟俩被大风和黄尘吹回了春华楼。
“姊姊,还要逛吗?”
小少年心有余悸。
刚才天地之间一片昏黄,仿佛是妖怪来了。
安小六木着一张脸:“逛什么,等风停了回客栈吧。”
狗哥点点头。
随后安小六又追加了一句:“我们好久没有听写了,回客栈后我检查一下你的功课。”
小少年:……
风沙来时凶猛、去时迅捷,沿街的摊贩很麻利地摆上了货物,继续做生意。
刚刚不知道躲进什么地方避风沙的行人重新冒了出来。
仿佛那条黄沙漫天的寂寥长街只是安小六的错觉。
【“一个峨眉派前途无量的年轻剑客。”】
【“三个峨眉派的蹩脚剑客。”】
“是安姑娘和石兄弟吗?”
一道迟疑的声音响起。
在几个女孩的嬉笑声中,安小六和狗哥回头。
却见川流不息的街道上有三女一男,四个样貌极为出色的年轻人。
狗哥眼睛一亮:“苏大哥。”
他大步走向那年轻公子,抱拳道:
“苏大哥好久不见,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你。”
狗哥口中的“苏大哥”,是当初在珠光宝气阁见过的年轻剑客苏少英。
安小六也是后来才知道,苏少英并非江湖籍籍无名之辈,他是峨眉七剑“三英四秀”中的苏二侠。
名声不知道比安小六这个“瘟神”好多少倍。
苏少英笑道:“一段时间不见,石兄弟的武功又增进了不少。”
说完,他抬头看向站在狗哥身后椎髻布衣的年轻女子:“安姑娘,近来可好。”
安小六微笑:“我很好,苏二侠呢?”
苏少英不禁红了脸:“我、我也很好。”
“扑哧——”
从苏少英身后传来三个女孩的笑声。
“二师兄,不介绍我们吗?”
说话的女孩有一双妩媚的凤眼,个子高高的,眼睛细细长长,妩媚又很有威严。
安小六却笑了:“马秀真女侠哪里用得着旁人介绍呢,我叫安小六。”
“我叫石中坚,”小少年很活泼道,“几位姊姊可以和我姊姊一样叫我‘狗哥’。”
三个姑娘虽然姿容秀美,举手投足间却透着江湖儿女飒爽的英气。
“峨眉弟子马秀真。”
“叶秀珠。”
“石秀雪。”
三个女孩依次介绍了自己后,齐声说:“见过安姑娘、石公子。”
西门吹雪和叶孤城都是当世公认的剑道高手。
峨眉派一直以剑法闻名武林,自然不会错过这等盛会。
更何况……
“我二师姐孙秀青夫家姓西门。”
看起来温温柔柔的石秀雪用一种促狭的语气说。
“西门?”
安小六有些惊讶。
【“孙秀青的丈夫是西门吹雪。”】
西门吹雪!!!
安小六惊呆了。
温柔和善的花满楼至今还是个光棍,不苟言笑的西门吹雪竟然有了老婆。
“所以……西门吹雪推迟决战时间是成亲去了?”
“我二师妹有了身孕。”
马秀真狭长的凤眼透着担忧。
安小六沉默。
这一刻她觉得孙秀青和西门吹雪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太阳西沉。
三个姑娘围着安小六叽叽喳喳说话。
他们师兄妹七人都是峨眉玄真观观主独孤一鹤的弟子。
其中以大师兄张英风最聪明、苏少英天赋最好,被独孤一鹤寄予厚望。
苏少英不仅样貌英俊、剑术一流,在琴棋书画、诗词歌赋上也极有才华。
他眼光一贯高得不得了。
师兄妹得知他有了心上人都好奇极了,偏苏少英这人嘴硬,大师兄张英风和三弟子严人英灌了他许多酒,才从他嘴里撬出一个“安”字。
如今正主就在眼前,几个姑娘自然不会放过。
她们不仅与姐弟俩订了同一间客栈,还约安小六一同逛街。
倒是苏少英为了避嫌订了隔壁的客栈,引得几个师妹频频瞪眼,恨不得将这不争气的师兄当场丢出去。
当安小六跟着马秀真、叶秀珠、石秀雪逛街回来,腹内已是饥肠辘辘。
三个姑娘越逛越精神,唯有安小六,像一条离了水的咸鱼。
她这一路被三个姑娘打扮, 瞬间回到被师父们强按着梳小辫的童年。
就……不太想和她们来往了。
这个时间刚好是饭点, 大堂里坐满了来自各地的江湖豪杰, 跑堂的伙计们上上下下,忙里忙外,恨不能一个人分成三个人用。
四个容貌出众的女子一同出现, 瞬间吸引了满堂人的目光。
“我上楼了。”
安小六对三个姑娘说。
她这一路已确定苏少英对自己的真实身份只字未提,否则这三个姑娘也不会如此热心大胆。
却在这时,上楼的安小六忽然听到富贵儿的声音——
【“隔壁住着一个身负重伤的唐门高手。”】
安小六脚步一顿。
唐门?身负重伤?
莫非隔壁住的是唐天容?
随后,狗哥证实了安小六的猜测:
“姊姊,我刚刚下楼烧水时见到唐天容了, 唐天容也住这家客栈,他请了很多大夫。”
安小六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他的伤不是寻常大夫可以治疗的,就算我也只有六成把握。”
“六成?!”
“很奇怪?不相信你姊姊的医术?”
“这倒不是,”狗哥挠挠头, “那些大夫都说治不了呢。”
说着, 小少年看向安小六。
姐弟俩朝夕相处,狗哥想什么, 安小六很容易猜出来:
“你可以问问唐天容,就说他的伤我可以一试,条件是一睹唐门七种暗器的风采。”
狗哥犹豫了一下:“只有这些吗?”
“嗯?”
这些还不够吗?
狗哥诚实地说:“我以为姊姊会要钱的。”
安小六忍不住笑了:“不识货的傻小子, 唐门的暗器可比钱珍贵多了, 这世上真正值钱的东西,往往是用钱买不到的。”
“是吗, 那姊姊为什么还那么穷呢?”
狗哥有些费解。
虽然姊姊现在还很年轻,但小少年已经开始忧虑她的晚年生活。
总觉得姊姊随时都有可能重操旧业呢。
安小六神色复杂地望着小少年,在富贵儿一声声“打弟弟要趁早”中毫不犹豫地敲了一下男孩的脑袋。
——就你话多!
这个季节黑夜来得总是格外早。
安小六和狗哥在大堂里吃晚饭。
与姐弟俩同桌的还有隔壁客栈的苏少英。
明明他的大师兄张英风、三师弟严人英也在。
姑娘们却独独以“挤死了坐不开”为由,将苏少英赶到姐弟俩这一桌。
苏少英满面酡红,明明滴酒未沾却像喝了二两烧刀子。
狗哥奇怪地说:
“苏大哥,你脸好红啊,你很热吗?”
在峨眉弟子的笑声中,苏少英年轻英俊的脸庞红得滴血。
西门吹雪和叶孤城一战仿佛是一个大的集会,将这些佩刀挂剑的江湖人召集在一起。
苏少英等人与姐弟俩相同,都是今天上午才到的京城,他们为了孙秀青日夜兼程,吃完晚饭已经非常疲惫。
狗哥无精打采地趴在桌子上,今天下午姊姊出去逛街,他一直房间里背书。
苏少英知道自己该走了,可他却舍不得。
他一杯杯喝着浓茶,一会儿抬头一会儿低头,始终不敢看安小六的眼睛。
因为困顿,苏少英清澈的眼睛布满了血丝,加上那张泛红的脸,仿佛哭过的小媳妇。
安小六觉得有趣。
这种腼腆赧然的表情永远不会出现在楚留香的脸上。
楚香帅见到姿容姣好的女性,会大大方方的欣赏、毫不吝啬的赞美。
却不会露出这般青涩单纯的眼神。
只有真正的年轻人才会拥有这样的……
【“王怜花就是真正的年轻人,可他既不单纯也不羞涩。”】
富贵儿反驳着安小六。
安小六笑容一滞,哦,差点将自己的“大孙子”王怜花忘记了。
眼看苏少英就要灌下一壶浓茶,“三英四秀”里的大师兄张英风看不下去了:
这个木瓜,你不睡觉人家还要睡觉呢,就不能养精蓄锐第二天再来吗?
“安姑娘好生休息,我们师兄妹另有要事相商,先行告辞。”
“告辞。”
峨眉弟子“呼呼啦啦”地离开,张英风那句“要事相商”不单单是托辞,他与师弟师妹确实有话交代。
安小六揉着狗哥毛茸茸的脑袋,柔声说:
“别趴在桌上了,回房休息吧,今天早点睡。”
“好的好的……”
小少年打了一个哈欠,拖着疲惫的步子回房睡觉。
安小六也有些累了。
可她却不能睡。
因为……
“你真的可以治好我的伤?”
唐天容眯着眼睛,定定望着对面的女人。
他对这个女人印象深刻。
对于他们这样的人来说,通常越美丽越有破坏欲。
可直觉却告诉他,这个女人很危险。
不输于叶孤城的危险。
“我不确定,”安小六说,“叶孤城那一剑的威力你我心知肚明,我只能保证你不成为废人,愿不愿意治、接不接受我的条件随你。”
唐天容皱眉:“你究竟是什么人?要我唐门暗器意欲何为?”
唐门有七种独门暗器,这个女人治疗他的条件就是这七种暗器。
对于唐门弟子来说,这是背叛。
叛徒在唐门会得到比死亡可怕数百倍的报复和惩罚。
“要你唐门暗器?你是这么理解的?”
“难道还有另一种理解方式?”
“我原话是‘一睹唐门七种暗器的风采’,我只是想看一下那七种暗器的效果,你却说我要你们唐门的暗器?你平时也是这么曲解别人的意思吗?”
“你!”
唐天容瞪着这个不可理喻的女人,怒气冲冲地离开安小六的房间。
他只是断了胳膊,两条腿还很灵活,甚至还可以用脚狠狠去踹房门。
安小六知道唐天容还会在回来,自是没有锁门。
“砰”一声,安小六房间的门又开了。
进来的却不是唐天容,而是……
“陆小凤?!”
安小六目瞪口呆望着心急火燎的“四条眉毛”,他怀里抱着一个漂亮妩媚的姑娘。
陆小凤将姑娘放在矮榻上后,从怀里掏出一叠银票拍在桌上,一字一字道:
“这些够不够,救她!”
安小六吓了一跳,她忍不住看向矮榻上的女子。
钱肯定是够了,但是……
这姑娘好像不是中午咬你耳朵的那位吧。
陆小凤又道:“安姑娘,只要你能救活她,无论你要什么,我都想办法帮你弄来。”
本就没什么医德的安小六听了这话差点“狮子大开口”说“我想当快活王”。
她看了一眼床上昏迷不醒的女子,用仅存的一点良心说:
“她被毒蛇咬了?”
“看出来了,能不能救?”
“可以。”
“砰!!”
正说着,安小六房间的大门再次被撞开。
这次才是唐天容。
唐天容听到安小六房间传来的动静有些不放心,担心唯一能治好自己的大夫死了,便过来看看。
当他看到陆小凤,表情突然变得很微妙。
不过,当唐天容发现这间屋子里除了陆小凤和安小六,还有另一个看起来快死的女人,又恢复了平日那副阴郁、冷酷、残忍的模样。
陆小凤也傻了眼。
他知道唐天容住在全福客栈,却没想到对方居然会来安小六的房间。
安小六表情不变。
她指了指床上不认识的姑娘,对唐天容说:“就算你现在考虑好了也要等一等,她比较严重。”
唐天容却没有说话。
他看了一眼陆小凤,大步走进房间,用脚带上门,坐在屋子里的椅子上。
他也能看出来床上的姑娘中毒了,比今天中午的李燕北更加严重更加凶险。
他要留下来看看安小六的本事。
江湖许多医者因为手法独特,担心别人偷学,治病时尽量会避开同行,安小六却是不怕同行的。
因为她的手法旁人学也学不会。
她收起陆小凤放在桌上的银票,从袖子里取出一个瓷瓶。
中午吃饭时背对着安小六的唐天容不知道,陆小凤却看得清清楚楚。
这瓶子里的药今天中午李燕北也吃过。
如今看来,李燕北想要重金购买这瓶药,倒是颇有眼光。
安小六倒了一粒药喂到中毒姑娘的口中,开始着手处理她左手被蛇咬过的伤口。
她从药箱里拿出一个很薄的刀片,划开了这姑娘的左手,又将她袖子卷上去露出纤白的胳膊。
“去拿个杯子来。”
安小六对陆小凤说。
陆小凤从桌上拿了一个茶杯递给安小六,安小六放在中毒姑娘被刀片划开的伤口处,以银针刺穴。
黑色的血沿着左手伤口缓缓流出,一滴滴落在水杯中。
盏茶的工夫。
“好了,人带回去吧,明早她就会醒了,平时多休息适当活动、晒晒太阳、吃点好的,养半个月就好了……”
“你确定?”
陆小凤不死心又追问了一句。
安小六没有说话,手却摸向了袖子。
陆小凤记忆力超群。
他记得上一次安小六就是从袖子里掏出一堆毒药,毁了阎府的荷塘。
如今看到这姑娘摸袖子,陆小凤连忙道:“人我现在不能带走,能不能让她先住你这里?”
安小六一愣:“为什么?”
陆小凤苦笑,也只能苦笑,理由他不能告诉安小六,因为安小六一旦知道原因,怕也有性命之忧了。
安小六见状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果断道:“没问题,让她留下吧,保护费另结。”
陆小凤惊愕:“我刚刚给了你那么多钱——”
“那是她的治疗费,”安小六很诚实地说,“我平时花销大,赚钱的门路不多。”
“所以你把我当肥羊?!”
陆小凤瞠目结舌。
唐天容笑了,这是他双手残疾以来露出的最畅快最舒心的笑容。
安小六没有说话,她觉得自己好像找到了新的财神爷。
比楚留香更傻更灵验也更好宰。
因为叶孤城废了唐天容的双手, 唐门高手已倾巢而出,要叶孤城血债血偿。
叶孤城是陆小凤的朋友。
他必须先于唐门弟子一步找到叶孤城。
陆小凤知道,留给他的时间已不多了。
他不能耽误时间,一刻钟也不能耽误。
陆小凤说:“我走了, 欧阳情……拜托你了。”
欧阳情就是矮榻上中了蛇毒的姑娘。
安小六不知道这姑娘与陆小凤是何关系, 不过是什么关系都不耽误自己赚钱就是了。
“放心吧, 我还想与你长期合作呢。”
陆小凤苦笑,他身上所有的钱都被安小六“合理”取走。
眼下他已身无分文。
这种合作多来几次,自己怕是真要成为司空摘星口中集“笨蛋、混蛋、穷光蛋”于一体的“陆三蛋”。
陆小凤走后, 唐天容说:“我以为陆小凤很聪明,没想到居然是个笨蛋。”
“哦,为何这样说?”
安小六明知故问道。
“他明摆着是要找叶孤城,我人就在这里,他却不肯对我说句好话。”
说到底, 唐门是为了唐天容才会倾巢出动,若唐天容这个当事人不计较了,那么唐门的一众高手自然不会与叶孤城搏命。
“因为他知道自己没资格让你高抬贵手,也不想让我这个拿走他所有银票的朋友为难——”
“所以我说他是个笨蛋。”
唐天容虽然一口一个“笨蛋”描述陆小凤, 神色却很佩服。
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到, 朋友大祸临头明知有“捷径”可走,却选择那条更困难的路, 陪朋友一同承担。
“……你真能治好我的伤?”
唐天容阴郁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安小六。
安小六也觉得口说无凭,不如亮出点真本事:
“你现在身上有多少钱,拿出来一半, 我让你试一试效果, 如何?”
唐天容不假思索道:“我衣服夹层有银票,你自己拿吧。”
他现在双手已废, 连吃饭都需要别人去帮忙。
唐天容何等骄傲,宁可绝食也不肯让别人动手喂一餐一食。
可现在他却改了主意,大丈夫能屈能伸,被别人照顾几天又如何?
安小六不怕唐天容给她下毒使绊子,连手套也没带,直接起身走到他面前,手摸向唐天容的长衫……
“砰——”
安小六房门又开了。
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粗鲁、响亮。
【“一个色厉内荏急于捉奸的非法组织成员。”】
只见一个白衣秀美的姑娘冷冷站在门外。
唐天容英俊冰冷的脸望着她,安小六美艳绝伦的脸也在望着她。
白衣姑娘瞬间傻了眼。
——找、找错人了。
“她也是你的病人?”
唐天容冷冷道。
那个叫欧阳情的女人排在他前面也就罢了,毕竟她看起来快要死了,这个全须全尾的白衣裳却是万万不可。
然后……
唐天容眼中意图插队的女人猛地关上门:“对不起对不起,我找错地方了——”
她人站在门外,声音听起来既惶恐又不安,仿佛一只被吓破了胆的兔子。
安小六却知道这姑娘就算是只兔子,也是一只吃肉、有爪子的兔子。
几个时辰前,她们在春华楼还见过一次。
当时那姑娘咬着陆小凤的耳朵,眼里、嘴里、心里都只有他一个人。
安小六从唐天容怀中取出银票,听着门外已经走远的脚步声,不紧不慢道:“她不是我的病人,她是陆小凤的病人。”
唐天容了然。
安小六清点好银票,一半自留,另一半塞回唐天容衣服里。
唐天容怀里的银票是双数的,不错不错。
十四日清晨。
天还未亮,屋子里一片漆黑。
安小六却已睁开了眼睛。
盏茶的工夫,从矮榻的方向传来“沙沙”声。
安小六取出火折子,点燃灯盏。
昏黄的光照亮了并不算宽敞的房间,也照在了欧阳情略显苍白的脸上。
“你比我预想中醒得早一些。”
安小六望着矮榻上的欧阳情,没头没尾地说道。
欧阳情倏然睁开眼,她望着对面美得连女人也动心的陌生女子:“你是谁?!”
“陆小凤托我照顾你几日,”安小六说,“他给我钱了。”
“你把钱给我,我自己可以照顾自己。”
欧阳情坐起来飞快地说。
安小六点点头:“可以,你先把命给我,我会把钱烧给你。”
欧阳情冷笑,她话未说出,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脱口而出道:“我的毒是你解得?”
“看来你还不算太笨,”安小六慢悠悠地说,“想清楚怎么死了吗?鉴于你长得挺漂亮,我可以让你死得稍稍不那么痛苦。”
“你有本事——”
欧阳情话未说完,人已经软软倒在床上。
她的身体、她的身体……
“不能动了,是吗,”安小六微笑望着床上的欧阳情,“陆小凤让我照顾你,我拿了钱就要办事,你既然不听话,我只能用这种办法让你听话了。”
“你到底是什么人?”
欧阳情又惊又恐。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何时中招,又是怎么中招,这是毒还是武功,自己竟全然不知。
“我叫安小六,是金陵安记粥摊的卖粥女,”安小六不紧不慢道,“我这个人只要有钱,就会非常好说话……”
“我有钱,你放开我。”
欧阳情极力让自己看起来冷静淡漠,可颤抖的声音却泄露了她真实的情绪。
“钱呢?”
“在我右手袖子里。”
安小六从欧阳情的袖子里摸出一叠银票,凑到她面前,眨了眨深琥珀色的眼睛:
“好了。”
欧阳情发现自己身体又可以动了,她盯着安小六:
“这是什么功夫,你究竟对我做了什么?”
安小六却笑了,她用一种充满诱惑力和煽动性的语气说:
“想杀我吗,多杀我几次吧,我可以向陆小凤索要精神损失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