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初宜是永福宫最低贱的宫女,却风姿卓绝,端丽无双。
正因此,出身高贵的丽嫔娘娘选择她替自己诞育皇子。
风雪夜,她被冷漠的姑姑洗涮干净,送去了那间香气氤氲的东暖阁。
阿迷香浓,烛火昏暗,帐中春色袭人,却分不清佳人是谁。
从此,永福宫少了一个侍奉宫女,撷芳殿多了一名佛婢。
宫外苦等的母亲,病弱的阿妹,一家团聚的美梦都成了泡影。
有孕那一日,她听到丽嫔娘娘满含笑意的低吟:等我有了皇子,便能做皇后了。
沈初宜紧紧攥紧手。
次日御花园中,她软弱无骨扑倒在年轻帝王的怀中。
轻声细语,柔弱可怜:陛下,奴婢知错。
手腕上伤痕累累,身上佛香熟悉,堆叠起绮丽梦。
荷风宫多了一名沈答应。
沈初宜轻轻摸着小腹,看着年轻帝王笑颜如花。
这繁华宫闱里,其实根本不讲出身。
端看帝王心在何处。
她为何要舍命给他人做嫁衣?
丽嫔可享荣华富贵,她沈初宜一样可以。
不就是个皇后吗?
阅读指南:古早宫斗文,全架空设定,男非C,偏后宫生活日常,女主一切只为上位!后期独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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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宫斗 甜文 爽文
主角视角:沈初宜萧元宸
一句话简介:正文完|娘娘造作,但皇上超爱
立意:努力过上好日子
卯时更鼓声未响,红豆便被冻醒。
她在半旧不新的棉被中挣扎了一会儿,便被大宫女绿桃训斥一声:“赶紧起,娇贵什么?”
红豆不敢顶嘴,只得顶着寒冷挣扎起身,手脚麻利地把藏在被褥中的夹棉袄裙取出,迅速穿好。
即便动作足够快,却也依旧冻得人直打哆嗦。
就在此时,一盏热茶送到了手边。
红豆抬起头,便看到一张霞明玉映的脸儿。
送茶之人二九芳龄,生就美丽无双,即便天光微熹,角房晦涩不明,她那张漂亮脸蛋却熠熠生辉。
即便日日得见,红豆也依旧红了脸。
那人便轻声一笑,温柔地道:“发什么呆,还不快来吃热茶。”
就连声音也犹如夜歌黄鹂,婉转动听。
红豆忙接过热茶,一口下肚,顿觉浑身舒畅,整个人都暖和过来。
“多谢沈姐姐。”
沈初宜轻轻摇头,不再去管她,转身便开始收拾床铺。
天还未明,金乌酣睡,这偌大长信宫中的宫人们便都已经起身,开始忙碌的一天。
宫人们先去另一侧的茶水房用早食。
早食简单,并不精致,却是管够的。
一盆杂粮粥,一大笸箩两合面的饽饽,再配上两样小菜,便就齐了。
沈初宜用饭总是很认真。
她一口一口吃着,努力让自己吃饱。
然饽饽刚吃了半个,茶水房棉帘轻抬,泄入一缕光。
沈初宜没有抬头看,她飞快把剩下半个饽饽放入帕子里,塞进袖中。
这动作一气呵成,待来人开口时,她已喝干了碗中粥。
来的是个长脸细眼的中年姑姑,面相有些刻薄,说话声音也低沉。
她拿那双细长眼扫了一眼,很快就落到了沈初宜身上。
“初宜,听梅,跟我来。”
两人立即放下碗筷,起身应道:“是,周姑姑。”
周姑姑冷冷点头,转身就走。
从温暖的茶水间出来,冷风一吹,遍体生寒。
沈初宜跟柳听梅不远不近跟在周姑姑身后,看她跟身边的内行走细声低语。
若是常人定听不见前人低语,但沈初宜并非常人。
沈初宜天生耳聪目明,耳力出尘,此刻能依稀听见两人低声密谈。
“刘成那腌臜货,也敢要挟主子。”周姑姑声音裹着寒风,冷冽无比。
内行走冯川也是永福宫的新晋红人,凭借溜须拍马的功夫得了丽嫔娘娘的青眼,最近很是耀武扬威。
不过在周姑姑面前,他依旧低眉顺眼。
“姑姑,这有什么,交给小的便是。”
周姑姑扫他一眼,冷哼一声:“你那点心思,谁人不知。”
刘成是永福宫的管事内侍,管着永福宫上下五六个黄门,冯川被他压一头,早就想要除之而后快。
冯川:“什么都瞒不过姑姑。”
周姑姑声音又压低了几分:“手脚要干净,我不希望牵连到娘娘,更不希望牵连到我。”
得了周姑姑的首肯,冯川精神一阵,声音都不由提了半分:“得令,姑姑您就放心吧。”
这几句话不过转瞬功夫,一眨眼就被寒风卷走,沈初宜身边的柳听梅什么都没听清,只有沈初宜脸上依旧是恰到好处的浅笑。
很快,绕过回廊,穿过垂花门,一行人就来到了永福宫边上的浣洗院。
周姑姑指着其中一扇门道:“娘娘这两日换了四套衣衫,你们好好洗净,不得有误。”
“是。”
安排好差事,周姑姑转身就走。
只留下沈初宜和柳听梅在浣洗院,要在这寒冬腊月里洗衣裳。
沈初宜一贯脾气好,她似是不觉得辛苦,对柳听梅道:“走吧,今日若是洗不完要挨罚。”
柳听梅愁眉苦脸,不由抱怨:“姑姑就是故意欺辱咱们两个。”
永福宫一共有四个最低等的扫洗宫女,颜色最好的就是沈初宜,其次便是柳听梅。
偏偏丽嫔娘娘眼里容不得沙子,看她们两个一眼就难受,便直接打发去做扫洗杂事,所有的脏活累活都是她们两个的。
出身下贱,便只能任人宰割。
沈初宜似是并不觉得被刁难,轻声劝她:“赶紧做事吧。”
柳听梅撇嘴,跟着忙了起来。
冬日里的井水寒冷刺骨,手指一放进去就如被冰针碾过,疼痛麻痒,好不难受。
偏丽嫔娘娘的衣衫都奢华精致,不说是满绣金银,最差也是蜀锦错针绣,那洗起来就更耗神,一点差错都不能出。
两个人强忍着寒冷忙了半个时辰,才只洗了一件内衫,柳听梅便又忍不住:“寒冬腊月,一日换两套衣裳,真真金贵。”
沈初宜睨了一眼边上端嫔宫中的扫洗宫女,淡淡道:“莫要胡言乱语。”
沈初宜在永福宫两年,一贯温柔和气,任劳任怨,她越是如此,心比天高的柳听梅就越是看不惯她。
听闻这话,柳听梅冷嗤一声,阴阳怪气道:“你惯做好人,盼着丽嫔娘娘高看一眼,简直是白日做梦。”
她这般说,沈初宜也不生气,就连回话都无,只认真浆洗精致华美的衣衫。
一时无话,好不容易忙到中午,匆匆用了午食,两人不敢午歇,继续忙碌,一直忙到暮色四合才将忙完了差事。
待此时,沈初宜的手指已经红肿麻痒,难受极了。
回了永福宫,柳听梅累得不想用晚膳,沈初宜便一个人去了茶水房。
刚走两步,前方忽然一道阴影扫了下来。
这时候暮色昏沉,云藏金乌,白日的晴朗都被黑夜吞噬,只留一线天光。
那身影如同黑夜的恶鬼,整个笼罩在沈初宜身上。
沈初宜脚步立停,心跳如鼓。
一道冰冷的阴柔嗓音随着寒风灌入耳中:“这人呐就得识趣,若是找了好机缘,便不用做这低三下四的活计。”
沈初宜头都没抬,默不作声。
往常时节,来人多半说几句便走,可今日他却得寸进尺,伸手就要往沈初宜脸上摸来。
沈初宜一个激灵,她倏然退后半步,难得呵斥:“刘公公,光天化日,若是叫丽嫔娘娘知晓……”
话还未说完,对面就肆意笑了一声:“娘娘?娘娘都要把你打发去浣衣局了,如今只有我救得了你。”
刘成那双绿豆眼闪着邪光,从头到尾扫视沈初宜,最后落到她不盈一握的细腰上。
他不由咽了口口水。
想到近来知晓的秘密,刘成又往前踏上一步,声音犹如鬼魅低语。
“今夜亥时,我在西五所等你,你若不来……”
刘成顿了顿,恶意一笑:“你就别想留在永福宫了。”
沈初宜倏然捏紧手指,指甲刺入手心,一阵刺痛。
被赶出东西六宫的宫人,大多数都只能去浣衣局,进去了,想要再出来就难了。
刘成看沈初宜紧张的脸色,色由心起,一阵畅快:“小美人,你早从了我,还用多吃这几年苦吗?”
“你放心,爷会好好待你,保你吃香喝辣,一辈子不用愁。”
说着,刘成看远处来了人,满脸得意地哼着小曲走了。
刘成渐行渐远,沈初宜静立半晌,到底没有崩溃大哭。
她努力压下恶心和恨意,目光微抬,往刘成背影看去。
这一看,就叫她看到了另一个人。
沈初宜倏然下定决心。
之后,沈初宜面色如常去了茶水房,简单用了晚食,又同大宫女绿桃借了治疗腹泻的宁止丸,洗漱过后就安置了。
宫人们一般卯时初刻就要起身,一日忙碌下来都很疲累,故而傍晚过后,不过戌时就会入睡,直到亥时刚好深眠,不会被惊醒。
长信宫中夜凉如水,寂静无声。
一抹身影静悄悄从后门离开永福宫,低头快步往西五所行去。
西五所住的都是有头有脸的太监内侍,他们大多数可以独住一屋,不被人打扰。
这一道人影的出现,并没有引起旁人注意。
沈初宜以前被刘成逼着来送过几回东西,每一次都纠缠许久才能脱身,她对西五所的屋舍和地形都很熟悉。
她静悄悄来到最后一排排屋边,攥紧手里的针线剪子,暗中藏在了刘成排屋后的窗棱边。
刚刚藏好身形,她就听到里面传来冯川的嗓音。
“干爹,今日小的刚得的孝敬,特地拿过来孝敬干爹。”
刘成嗤笑:“你这蠢货也能得孝敬?”
冯川的声音听不到任何怒意,依旧谄媚:“干爹,小的给你点上。”
沈初宜便知道,这是烟丝。
东西六宫的太监日日侍奉在主子身侧,身上自然不能有异味,不过刘成既然想要今日要强占沈初宜,想要尽兴,自然请了假,恰好明日后日不当值。
冯川自然不知这事,却歪打正着,很顺利就给刘成点上了烟丝。
“干爹,听闻这是云州进贡的软香云,香气馥郁,不打搅干爹明日当值。”
刘成没有说话,大抵在享受。
但这享受却如白驹过隙,转瞬即逝。
下一刻,沈初宜就听到刘成嘶哑挣扎:“你,你竟敢给我下毒。”
冯川的声音再无谄媚,只剩畅快:“干爹,你放心,儿子给你选了最好的麦仙翁,保准让您舒舒服服走。”
说罢,冯川再不纠缠,立即离开了排屋。
屋中灯影摇曳,什么都看不清楚,但沈初宜能清晰听到刘成挣扎的呢喃:“你别想让我死。”
沈初宜知道,这是自己最好的机会。
静悄悄快步行至排屋前,直截了当闪身而入。
果不其然,刘成在宫中多年,不是那么简单就能被杀死的。
沈初宜刚一进来,就看到他挣扎着爬到了箱笼前,伸手就要在里面寻东西。
此时刘成面色发青,嘴唇煞紫,显然已经中毒。
忽然听到脚步声,刘成颤抖抬眸,就看到了沈初宜那张漂亮的脸蛋。
她可真美。
刘成死到临头,心里惦念的还是沈初宜那纤细的腰肢。
他强撑着一口气,看到沈初宜满脸惊慌,不知所措,心里浮现出期许。
“乖姑娘,帮我,我放过你。”
他断断续续说着,手指向了箱笼。
“解药,盒子,解药。”
沈初宜先是茫然地摇了摇头,但很快,她就踟蹰上前,绕过八仙桌,来到了刘成面前。
刘成趴在地上,满脸死气,狼狈不堪。
沈初宜居高临下,垂眸看着一动不能动的刘成,忽然对他嫣然一笑。
刘成还未反应过来,手腕上传来一阵压迫。
他茫然低下头,便看到沈初宜那双青色的绣花鞋,轻轻踩在了他的手腕上。
“你……”
沈初宜的脚根本没有用力,可那轻飘飘的一踩,却踩断了刘成的所有念想。
她不想让他活。
刘成想要挣扎,可此刻毒入肺腑,他再无挣扎的机会。
他活不成了。
啪嗒一声,刘成的手摔在地上,死不瞑目。
沈初宜后退半步,终于脱力地跌坐在地。
片刻后,一道低吟响起:“呵呵。”
沈初宜在笑。
此刻不是发呆的时候,她很快就站起身来。
待从袖中取出帕子,沈初宜轻轻打开了刘成非常在意的箱笼。
箱笼里放着刘成的宫服,同旁人无异,沈初宜从边上找到一把灯笼柄,深入箱笼中探了探,很快就从中找到了不一样的东西。
里面有个木盒。
沈初宜取出木盒,发现只是个平平无奇的枣木盒,并不名贵。
打开一看,里面有一个白瓷瓶,想来是刘成用来放解药的,另一边,还有一个锦囊。
打开锦囊,一个熟悉的八宝璎珞赫然出现在其中。
沈初宜眸光闪烁,计上心头。
解药一共只有四颗,沈初宜收起两颗,另外把一颗放到刘成手心中,剩下一颗放回白瓷瓶,斜斜放在刘成手边。
之后沈初宜又飞快布置现场,不过一盏茶的工夫,她就悄无声息回到了永福宫。
沈初宜少时长在田野乡间,入宫又只做粗活,她脚程很快,一来一回不过半个时辰。
待回到扫洗宫女所住的东角房,屋中安静无声,其余三名扫洗宫女依旧在酣睡,不知她已来去
沈初宜收好东西,和衣躺下,此刻才觉背后潮湿,竟是出了一身的冷汗。
身边的柳听梅正在熟睡,沈初宜不便多动,她闭着眼睛躺了一两个时辰,想到还在等她的阿娘和阿妹,才终于陷入浅眠。
刘成是被冯川毒杀,与她并无关系。
沈初宜这样告诫自己。
晨曦熹微,冷风呼啸,一层薄薄的积雪覆于金黄琉璃瓦上,落于狭长宫道间。
一场雪,覆盖了所有痕迹。
很难得,今日沈初宜在窗边发了会儿呆,才被绿柳没好气地催促:“还不快当差。”
落了雪,扫洗宫人们就要抓紧打扫,不能叫贵人出门脏了鞋。
永福宫也似一如往昔。
丽嫔娘娘这几日告病,都在后殿养病,宫人们也依旧忙忙碌碌,总有做不完的活计。
多一个人,少一个人,似乎也无人在意。
此刻永福宫后殿的冬暖阁中,丽嫔正斜靠在贵妃榻上。
她身上穿着并蒂莲花满绣衫,下配琉璃百迭裙,腰肢细软,仪态万方。
尤其那张芙蓉面,叫人见之难忘。
不过此刻她对面而坐的并非外人,而是她的生母承平伯夫人邹氏。
伯夫人正在细细打量她,看了半晌,待丽嫔都有不耐烦了,她才柔声开口:“娘娘这风寒还未好?”
丽嫔摆弄鎏金手炉的纤指微顿,垂下眼来,叫人看不清思绪。
“多谢阿娘,我这身子骨阿娘也是知晓的,最近天寒,风寒就难好一些,这才叫敬事房撤了我的牌子。”
说到这里,丽嫔也是气定神闲。
自霜月以来,丽嫔就一直告病,时至今日已经过了两旬,她自己坐得住,承平伯府却着急了。
若非如此,承平伯夫人也不会入宫看望。
承平伯夫人看了看她,犹豫片刻才问:“娘娘,太医可有诊断?要是缺什么名贵药材,我这就回去寻,总要让娘娘早日康复。”
丽嫔轻笑一声。
她生的实在姝丽,这一笑犹如春日花开,艳丽无双。
“宫里什么没有?阿娘就莫要担心了。”
承平伯夫人一句话被堵回来,却也不好多言,只能沉默片刻,才再度看向她。
她堆起笑容,眉宇之间也多了几分慈爱。
“颜姐儿,你久居深宫,阿娘阿爹日日都瞧不见你,心里自是想念,今日说要入宫探病,你阿爹便说要给你做芙蓉糕来吃,你尝尝,这是阿娘亲手做的。”
丽嫔娘家姓顾,闺名婉颜,待字闺中时家中长辈都唤她颜姐儿。
听到熟悉的称呼,丽嫔眉目微闪,倒是浅浅笑了:“阿娘有心了。”
她取了一块芙蓉糕,浅浅咬了一口,甜蜜的滋味顿时充斥口中,似乎还是熟悉的味道。
也是她一直想念的,总是回忆的少时滋味。
她正吃着,忽然听到母亲小声说到:“颜姐儿,我听闻明年要采选?”
丽嫔手上微顿,嘴里所有的甜蜜都消失无踪,只剩下干涩的苦意。
这糕饼,也没有记忆里那么好吃了。
“前几日宜妃娘娘过宫探望,似说起过这事,想来陛下登基已过三载,若要选秀,大抵就在明年。”
丽嫔淡淡道。
承平伯夫人听到这话,忍不住勾了勾唇角,不过很快又想到什么,就又恢复如常。
她抬眸看了看优雅闲适的女儿,思忖片刻才道:“颜姐儿,如今你病着,我同你阿爹心里都很担心,可我们也不能时常入宫看望,我想着,不如让你阿妹入宫陪伴你,有自家人在,那些宫女便不敢怠慢。”
丽嫔正在看自己涂满丹蔻的纤纤玉指,听到这话,便淡淡扫视过来。
虽是母亲,可承平伯夫人还是被那一眼看得心虚。
“若是不成,便也罢了。”
倒是丽嫔却说:“也不是不成。”
她一根手指一根手指看着,忽然发现右手无名指的丹蔻没有上匀,忍不住用手狠狠扣了一下。
丽嫔慢条斯理地道:“明年看看各家如何,再做打算不迟,宫里人多事杂,二妹年岁轻,怕是不能经事。”
被女儿委婉拒绝,承平伯夫人脸上有些挂不住。
她没多说什么,只说:“阿爹阿娘知道你在宫里辛苦,心里是很疼你的,不过你也知道,族里还有族老和宗亲,承平伯府也并非咱们一家独断。”
这话就太过谦虚了。
丽嫔淡淡笑笑,似乎是有些困了,懒洋洋打了个哈欠:“阿娘,如今你也瞧见了,我的病并无大碍,过一阵子就能好转,可是放心了?”
这是下了逐客令。
承平伯夫人只好起身,道:“那娘娘好好养病,阿娘这就回去了,若是缺什么,只管叫人稍信过来,家里一定能替你寻到。”
丽嫔难得坐起身来,笑颜如花:“我知道的,阿娘放心便是。”
待承平伯夫人走后,后殿难得安静了一会儿。
一刻之后,周姑姑端着一碗药,安安静静进了殿中。
“娘娘,该用药了。”
丽嫔微微蹙了蹙眉,却没有多说什么,捏着鼻子把药一饮而尽,立即就被喂了一颗松子糖。
周姑姑见她面色不好,便柔声哄道:“夫人这是担心娘娘一个人在宫里难熬,这一年来有病体难消,这才想送二小姐入宫,说到底,还是为了您。”
在周姑姑面前,丽嫔放松一些,没有那么紧绷。
她嗯了一声,道:“就当是为了我吧。”
她顿了顿,才叹了口气:“我心里明白,都是为了承平伯府,眼看我入宫三年都未得有孕,后位空悬,这是坐不住,想要再送一个进来维系承平伯府的荣光。”
说到有孕之事,周姑姑也不由心中一沉。
丽嫔看着她,忽然开口:“姑姑,你看我这宫里的宫女们,哪一个颜色最好?”
周姑姑心中一动。
她抬眸看来,就见丽嫔眼中波澜不惊,只有沉沉暮色。
周姑姑倒是有些心疼。
她是丽嫔的乳母,自幼侍奉她长大,后来为了陪伴她入宫,更是努力学习宫规,这才能侍奉身侧。
她如何想,周姑姑比承平伯夫人更清楚。
“要说颜色好,自然是沈初宜,但要说合适,我以为柳听梅最合适。”
沈初宜样貌出众,美丽无双,就连如今宫中最美丽的丽嫔娘娘,也不及她。
她身上有一种我见犹怜的出尘气质,明明出身卑贱,却如明珠耀眼。
即便她温柔端方,恭谨乖顺,却也从来不曾明珠蒙尘,只要得见,就能记得她的美。
正因此,丽嫔曾经想让她离开永福宫。
现在,丽嫔也依旧如此打算。
她垂下眼眸,看着指甲上的残缺,忽然道:“就柳听梅吧。”
周姑姑思索片刻,跟着笑了:“倒是不错。”
柳听梅同沈初宜一样的出身贫贱,家里不过是普通农户,可她比沈初宜更有心机,也更想出人头地。
这样的人,反而很好拿捏。
周姑姑替她捏肩膀,柔声道:“若是柳听梅能替娘娘生下一儿半女,娘娘的日子就不用这么小心了,即便以后身子骨一直不好,也是无妨的。”
丽嫔淡淡笑了一下。
“这件事情,就劳烦姑姑替我筹谋了,不过那沈初宜……”
周姑姑低声道:“娘娘沈初宜那般姿色,即便是去了浣衣局,难保不被有心人看中,万一以后真有大机缘,可不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这几年把她放在眼前,时时刻刻盯着,才是最好的。”
丽嫔垂眸深思,忽然道:“那就试试她,看她自己能不能抓住机会。”
周姑姑便道:“是。”
待过了午膳,丽嫔午歇起来,窗外阳光灿灿,院中积雪尽消,只剩满园青绿。
她对周姑姑道:“去吧。”
此刻沈初宜正在打扫仓库。
丽嫔入宫已有两载,期间赏赐不断,东西两处仓库早就堆积如山,每隔十日就要打扫一次。
沈初宜蒙着面纱,正一点点擦洗地面,一双手又红又肿,轻轻一碰就钻心的疼。
她眉头都不带皱一下,依旧认真做着活计。
“初宜,过来。”
沈初宜抬起头,就看到周姑姑站在门口,正在看她。
沈初宜心中微微有些紧张,却还是强自镇定,她在围裙上擦了擦手,起身来到门前
:“姑姑。”
周姑姑上下打量她,道:“你倒是个有机缘的。”
沈初宜不明所以,却知道刘成还未事发,也依旧紧绷精神,未有放松。
她跟着周姑姑,被她要求着重新梳了头,洗干净头脸,然后手中就被放上黄花梨茶盘,上面是白玉莲花盏。
周姑姑领着她来到后殿明堂前,低声叮嘱:“好生伺候,莫要惊慌失措。”
沈初宜心里忽然有了猜测。
她紧紧攥着手里的茶盘,即便青山云片馥郁芬芳,茶香四溢,她也嗅不出其中甘甜。
沈初宜面上努力端着平静,手上也丝毫不抖,只有微微颤动的发丝,泄露了她的紧张。
山河锦绣门帐掀开,暖香扑面,苏合香轻灵喜人,让人身心放松。
沈初宜低眉顺眼迈过门槛,刚一进去,余光便瞥见一抹玄色身影。
男人坐在主位,单手托腮,姿态闲适。
一缕光正落在他膝上,衣袍上的锦绣云纹流光溢彩,一把小巧的白玉如意扣恰好从膝上垂落,在光影中荡漾。
丽嫔的声音透着甜蜜。
“谢陛下还惦记臣妾,亲自过来看望,妾真是欢喜极了。”
沈初宜低垂着头,一丝一毫都不敢多看,她安安静静来到主位边上,屈膝行礼,然后便把茶盏放到了边上的紫檀方几上。
呈了茶,沈初宜就要退下。
在将要出门之前,她听到男人低沉而醇厚的嗓音:“你可好些了?”
那声音犹如金玉之声,拨云见日,回声阵阵。
沈初宜脚步不停,直接退了出去。
殿中,丽嫔看着沈初宜的背影,淡淡勾起了唇角。
丽嫔还在病中,自然不好长久侍奉陛下,故而萧元宸只略坐两刻,吃了半杯茶就直接离去。
待圣驾消失在宫巷中,丽嫔才扶着周姑姑的手回了寝殿。
周姑姑不等她询问,低声道:“瞧着很平静,安静回了仓库做事,没有多说什么。”
丽嫔点点头,她如今心思在另一件事上,沈初宜的去留倒也不甚重要了。
暂且留上几日也使得。
“去把柳听梅叫来。”
落日熔金,晚霞浮生。
一晃神,沈初宜便忙到了日入时分。
她同红豆一起锁上了东仓库的房门,把钥匙交还给绿桃,然后便一起去用晚食。
茶水间算是永福宫最热闹的地方了,宫人黄门过来吃茶喝水时,多少会说上几句话,许多故事便从这里传出。
可能因为今日陛下过来探病,晚食便比平日要丰盛一些。
一大桶南瓜粥,一笼青菜粉丝包,一笼葱花肉龙,再配上凉拌木耳,素炒油豆,老醋花生米,甚至还有一碗粉蒸肉。
宫里面的伙食虽比外面好一些,却也不是锦衣玉食,他们这些宫人能吃饱就已经顶好,多余就不奢求。
今日的肉龙和粉蒸肉,显然是看到陛下来探病,御膳房特地给准备的。
宫里一贯踩低捧高,沈初宜已经看习惯了。
她不管那许多,一进茶水间就先拿了两个肉龙,分给红豆一个,自己才开始吃起来。
肉龙里放了些胡椒盐,又香又软,一口下去满嘴都是香气,好吃极了。
沈初宜不由眯了眯眼睛。
就在这时,她听到另一名扫洗宫女听菊问绿桃:“绿桃姐,听梅去了哪里?”
两个人坐在茶水间另一角,声音很小,但以沈初宜的耳力却刚好能听到。
绿桃没有立即回答,等了一会儿才说:“少操心旁人的事,你且想想,明日就得自己当差了。”
兴许被这个消息打击,听菊一直未再多言。
沈初宜低下头来,一口一口吃着肉龙。
她今日被叫去丽嫔娘娘的寝殿,本身就很不寻常,平日里,作为扫洗宫女,她几乎不能出现在主子们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