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小六点点头,红衣少女笑靥如花,掌心银光闪过,不等柳烟飞扑向安小六,那红衣少女口吐白沫,自己倒在了地上。
柳烟飞惊呆了。
安小六从红衣少女的膝盖上拔下自己的毒针装进竹筒里,抬头望着对面那群惊骇的少女,不出意外,这个长孙红应该是无花众多相好里武功最高的一个。
“我劝你们慎重考虑要不要和无花在一起,”安小六平静地说,“无花这个人虽然长得好,但心眼儿坏,为人也不太正派,外面的世界又大又漂亮,就算很难遇到和他一样俊的,找到一个一心一意待你们的应该也不难,眼下有楚留香拖着他,他一时半会儿走不开,该怎么选择看你们自己。”
真诚比任何花言巧语都要有说服力。
那些女孩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冲安小六盈盈一拜,匆匆离开。
她们走之前甚至没有回头再看一眼无花。
还……挺清醒的。
柳烟飞惊讶地看向安小六:“安姑娘居然放过了她们?她们可都是石观音的弟子。”
安小六啃着梨子说:“我们这一路杀的人已经够多了,我不想再见到血了。”
而且我的毒真的很贵,再继续用下去我穷得就要卖板车了。
柳烟飞一怔,继而一声长叹:“冤冤相报何时了,安姑娘,我不如你。”
安小六:……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忽然这样说但我觉得你可能误会了。
我不是好人我只是穷。
忽然,无花的长刀发出“呛”的一声,在寂静的山谷格外响亮。
无花双眸充血,那些头也不回的女人让他大受刺激,面目狰狞,宛如厉鬼一般。
——来了,决战的关键点!
察觉到危险的柳烟飞挡在了石驼前面,石驼却摇了摇头,推开了想要保护自己的师弟。
他已经从安小六和师弟手上知道了无花的身份,以及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们与石观音的弟子并无仇怨,但与无花却是不死不休。
不是他们不肯放下仇恨,是无花执念成魔,他不会放过盗帅、放过安小六,也不会放过他们。
香帅不会杀人,那这件事就要由他们来代劳。
石驼握紧双剑,这一刻他的脸上露出前所未有的坚毅,苦难让他成为了石驼,信念让他重新成为皇甫高。
二十年前名满天下的“仁义剑客”又回来了。
“嘭!”
只听一声巨响。
无花长刀劈空,一刀斩断山谷中的巨石,楚留香一脚踢在无花左肩,借力双掌夹住无花的长刀,但听一声悠长的嗡鸣,精锐的长刀“咔嚓”一声段成两截。
无花望着空空如也的刀柄,怔愣之后施展轻功飞快逃命。
这山谷地势崎岖、机关林立,就算楚留香长出翅膀也难追出秘谷。
没有能抓住他,没有可以!
无花禁不住放声大笑,内功震得石林颤抖:
“哈哈哈哈,楚留香,你赢了又如何,你永远抓不住——”我。
“噗呲——”长剑刺入他的腹部。
无花捂住潺潺流血的腹部,从半空中跌倒在地。
他抬头望着对面那个长相丑陋的男人,试图从这张凹凹凸凸的脸上看到二十年前惊才绝艳的“华山七剑”之首。
“你……”
“噗呲。”又是一声。
补剑的是柳烟飞。
楚留香闭上眼睛。
无花武功超群,皇甫高、柳烟飞师兄弟“双剑合璧”也不是他的对手,可人算不如天算,二十年前石观音将皇甫高抓到这里日日折磨,饱受命运捉弄二十年的石驼用手中长剑亲自了结这桩罪孽。
一切都结束了。
“赢了的人是你,不开心的人好像也是你,为什么呢?你赢了我们都很开心。”
楚留香睁开眼睛,发现不知何时安小六站在了他面前。
她“咔哧咔哧”啃着香梨,一双深琥珀色的眼睛定定望着楚留香,似乎在等待他的答案。
楚留香苦笑:“你一直都在吃梨?”这个没心的姑娘,亏他一直担心无花的人会对她不利。
“是啊,”安小六说完又看向楚留香,“你还没回答我呢,为什么不开心?”
“无花……曾是我的朋友。”楚留香涩然。
“他已经不是了。”
“可这并不代表他死了我就要开心。”
“去交一些新朋友吧。”
“比如?”
楚留香目光灼灼地望着她。
安小六“咔哧咔哧”啃着香梨:“交朋友是自己的事,为什么要问别人,我可没有人选向你推荐。”
楚留香忍不住笑了,他忽然发现自己对这个狡猾的姑娘真的一点法子都没有。
她好像什么都知道又什么都不在乎,但楚留香总觉得她是在乎的只是表现的不那么在乎。
“梨好吃吗?”楚留香决定换个话题。
安小六从随身携带的包裹里拿出一个梨:“吃吗,最后一个了。”
她的眼睛里露出几分不舍。
楚留香又好笑又好气地夺过被安小六攥在手心不愿交出的梨子,“咔哧”咬了一口,仿佛在咬她的手指。
无花死了,石观音留下的庞大的势力失去了掌舵人,土崩瓦解只是时间问题,大漠局势复杂,只要人活着,争斗就会继续。
柳烟飞、石驼跪在楚留香和安小六面前,师兄弟已决心离开大漠,召集其他同门重建华山派。
柳烟飞和石驼,不,皇甫高的眼中流出热泪,二十年大仇得报,他们最后的愿望就是让正宗的“华山剑法”重现昔日辉煌。
这必须由他们自己完成。
楚留香献上祝福。
可安小六却挠挠头:“不是,你们现在走了,我要怎么返回龟兹国王的驻地,靠他吗?”
安小六看了一眼楚留香,一脸不信任。
楚留香啼笑皆非:“我都没嫌弃你,你反倒嫌弃上我了?”
“一码归一码。”
柳烟飞又哭又笑,他将安小六的问题写在师兄的掌心,师兄弟手指交流了好一会儿。
柳烟飞拱手道:“安姑娘请放心,我师兄一定会把你和香帅平安送回龟兹王的驻地。”
石驼咧开嘴,灰败的脸上展现出难以言说的神采,安小六觉得这个男人很厉害,比自己见过最厉害的人还要厉害。
趁楚留香等人搜查石观音的住所,安小六窝在一间空屋子里配药粉,她把身上所有的瓶瓶罐罐倒在一个大桶里灌上水,浇在石观音种植的罂粟大麻园中。
罪恶美丽的花草瞬间灰败,连肥沃的土地都变成了焦黄色。
安小六叹息:“条件所限,也只能这样了。”
柳烟飞十分不解:“安姑娘,用火岂不是更快?”
“会中毒的,”安小六说,“这种叶子燃烧后释放会大量毒气,到时候住在这附近的人畜都会中毒。”
太阳升起。
忙碌了一个晚上的安小六决定参观一下石观音的住所。
石观音是个很讲排场的女人,住的地方富丽堂皇,墙上随便抠下来点东西都是值钱货。
此时这座华丽的宫殿已空无一人,因为安小六那番话,石观音座下的弟子纷纷携带细软离开,诸如银票之类的物品她们自己都带走了,安小六只找到了一点点宝石和一些不便携带的大件金器。
柳烟飞和石驼本来不想拿石观音的东西,但安小六说“重建宗门需要钱,难道你们打算日后带着弟子去华山下面沿街乞讨吗,那也太惨了”,所以他们也装了一些宝石。
楚留香忍不住道:“你怎么动不动就说乞讨——”
“因为我讨过啊,”安小六直白地说,“你们年少成名,自然不知道我的辛苦,大侠不好当的,我当年带着钱离开师门想要出去闯荡一番事业,结果三年过去了一事无成、越来越穷,吃饭要钱、住宿要钱、制毒要钱、做暗器也要钱。”
“后来我想劫富济我自己吧,结果发现有钱人也不是个个为富不仁,至少我去的那几家都是厚道人,我就跑了……再后来我彻底没钱了,干了几份活计工钱都用来交保护费了,我又不想去青楼索性做了乞丐,当时南宫灵是丐帮帮主,丐帮风气很差,霸占了山神庙、城隍庙还想霸占我,我不想得罪丐帮只能去睡桥洞。”
说到这里,安小六的脸上罕见露出笑容:“你们知道侯监集吗,那是开封附近一个小镇,我在侯监集的桥洞下面埋了一本我自己写的《毒经》,以待有缘人……”
楚留香震惊了。
柳烟飞也震惊了。
现在的江湖这么难混吗,凤阳瘟姬何等高人,埋没了三年不说,还被迫当了半年乞丐?!
难道武林的尽头是丐帮?!
柳烟飞将安小六的遭遇写给听不见的师兄,皇甫高沉默了一会儿挥剑如梭,又从墙上多抠了几块宝石。
因为安小六那段曲折惨淡的成名经历, 柳烟飞和皇甫高对于石观音的钱财不再排斥。
毕竟,他们是真的打算重建一个门派,也是真的缺钱。
人到中年总要面临诸多压力,吃多了生活的苦就会总结出一个道理:你永远不知道最糟糕的日子会在什么时候到来。
一个词, 悲哀。
安小六一个抽屉一个抽屉翻找药材。
虽然石观音的钱都被瓜分了, 但她的药房里却留下了很多名贵的草药, 跑路的人是不会带这些东西的,倒是便宜了安小六这个外人。
楚留香欲言又止,他一直摸着鼻子, 有些话想问又不知道如何问。
安小六从未掩饰过她的拮据和落魄,但睡桥洞也着实超出了他的想象。
或许很久以前她也是个讲究的姑娘,但生活实在太艰难了,久而久之养成了疏于打理个人形象的习惯。
殊不知在楚留香陷入思绪时,安小六也在无人听到的角落偷偷嘀咕他——
“他怎么了?为什么看我的眼神那么奇怪。”安小六偷偷问系统。
【“一个深切怜惜怜爱你的楚留香。”】
抓药的安小六手一顿, 这就不必了吧。
我觉得我以前也过得挺好的,除了……穷了点。
【“宿主,请正视自己过去的财政状况。”】
“好吧,是很穷。”
为了不让楚留香继续用同情的眼神盯着自己, 安小六决定聊点什么:“你打听到妹妹的消息了?”
她回头看向楚留香。
楚留香一怔, 没想到安小六居然会主动问起苏蓉蓉、李红袖和宋甜儿。
一瞬间,他脑子里各种旖旎的想法戛然而止, 只有对三个女孩子深切的担忧:
“没有,你在那间空屋子里配药时,石观音有几个弟子还没走, 我向她们打听过了, 这里没我要找的人。”
“恭喜,这是个好消息。”
楚留香本想说“这算什么好消息”, 但一想到那些被石观音抓住的人受到了什么样的折磨,又觉得苏蓉蓉、李红袖和宋甜儿她们不在这里真是太好了。
“是啊,这是个好消息。”
他虽然这样说,可眉间却有散不去的忧愁。
安小六没有说话,对于失去亲人消息的人来说,任何安慰都是虚浮苍白空洞的。
“哐哐”,药房外忽然传来一阵急切的脚步声:
“安姑娘,找到了,我们找到了。”
却见柳烟飞握着剑,大步走进药房,用一种极力克制却难以掩饰的惊喜神色说:
“安姑娘,我皇甫大哥找到了一间密室,那里有一样好东西。”
柳烟飞口中的“好东西”是一面巨大的镜子,镜框镶满了翡翠和名贵的宝石。
江湖传言,石观音有一面有魔力的镜子,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就是这面镜子了。
安小六端详着晶莹华贵的镜子和镜子里艳光逼人的美人。
她扬了扬嘴角,美人也扬了扬嘴角。
安小六沉下脸,美人也沉下脸。
“原来我现在长这样啊,”至少三年没有照过镜子的安小六一本正经地说,“果然是仙姿玉色,美艳不可方物,看来以后还是不能洗脸,免得影响大家的生活。”
楚留香、柳烟飞本以为安小六能发出什么惊世之语,没想到居然是站在镜子前夸自己长得好。
二人啼笑皆非,楚留香倒是习惯安小六那有别于常人的思维方式,柳烟飞则因年龄的关系更多将她当成晚辈。
“安姑娘,你可真是……”
柳烟飞无奈地摇头,哪有人这么夸自己的。
安小六欣赏完镜子里的美人,从怀里掏出匕首,兴致勃勃撬镜框上的宝石。
镜框是纯金制品,上面镶嵌的珠宝每一种都价值不菲,安小六将这些的珠宝和翡翠用匕首一颗颗撬下来。
眨眼的工夫镜框变得坑坑洼洼。
“安姑娘,我来帮你。”
柳烟飞收起长剑,他居然也有一把匕首。
两人合力将镜框上的珠宝翡翠抠得干干净净。
安小六随意抓了一小把宝石放在随身携带的小包里,将剩下大半部分推到柳烟飞面前。
“安姑娘……”
“拿着吧,我可没有一个门派要重建,”安小六笑了笑,“就当我为华山派添毯子了。”
已经不再年轻的剑客抱拳,默默将地上的翡翠珠宝收入怀中,生活将他们压得远离了诗情画意,“对月舞剑”仿佛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待安小六一行人离开石观音的老窝,阳光已经爬得很高很高,烈日炙烤着一望无际的沙漠。
她系在骆驼上的那串蛇胆已经成了蛇胆干。
除了依然没有三个妹妹下落的楚留香,所有人脸上都挂着笑容。
却在这时,远处忽然出现一匹骆驼,骆驼上是一个身穿白衣、面带轻纱、风姿绝代的女子。
她停在不远不近的地方注视着他们。
【“一个傲岸孤冷的曲无容。”】
白衣女在骆驼上冲着安小六一行人微微欠身,又驱着骆驼渐渐远行。
“那是……”
柳烟飞望着渐行渐远的一袭白衣目露惊讶。
楚留香心里隐约有一个答案。
“她应该是是石观音的弟子,”安小六轻声说,这不是富贵儿给她的提示,而是安小六自己观察出来的,石观音是个令人印象深刻的女人,尽管两人只有短短几个瞬息的交锋,但安小六对她印象深刻,“她的仪态像极了石观音,比石林里那些女孩都要像。”
柳烟飞沉默片刻,叹息道:“看来,就算是石观音的弟子,也不见得一定是向着石观音的。”
骆驼队重新前行。
没有了无穷无尽的暗杀,就连炙热的太阳也变得可爱起来。
几日后,一行人终于又见到了熟悉的绿洲。
“回来了好,回来了好,瘟姑娘真是说到做到……”
龟兹王“激动”得语无伦次,眼眶中仿佛蓄着泪。
楚留香等人离开不久,龟兹王的驻地就遇到了麻烦,“龙游剑”吴家兄弟带着一伙叛军杀进龟兹王的帐篷。
虽然富贵儿对这兄弟俩的评价是“蹩脚的剑客”,但事实上二人的剑法很不错,已经步入江湖好手的行列。
可惜兄弟俩遇到了另一位高手,没有刺杀成功反倒双双赔了性命。
“你绝对猜不到那个保护龟兹王的高手是谁。”
胡铁花神神秘秘地说道,脸上泛起了自然的红晕。
“是谁?”楚留香明知故问。
“琵琶公主,”胡铁花兴奋地说,“她竟是个少有的内功高手。”
“原来是她啊。”楚留香笑了,他望着眼睛发亮的胡铁花,觉得自己这位老朋友真是率真又可爱。
“琵琶公主的武器居然是一把铁琵琶,只是她的武功却不知是何人传授,看起来不像是正路子,”提起喜欢的姑娘,胡铁花的语气不自觉又带了几分担忧,“你呢,你们那边如何?有那三个丫头的消息了吗?”
楚留香摇摇头:“没有,她们并不在石观音那里,我大概猜错了,石观音和黑珍珠应该不是一伙的。”
胡铁花张了张嘴,半晌才说:“吉人自有天相,那几个小丫头鬼精的很,既然人不是石观音抓走的,说不定这会儿她们已经跑回家了。”
楚留香苦笑:“但愿如此。”
天渐渐暗下来。
晦暗的苍穹同时挂着月亮、残阳和星星。
楚留香走出帐篷,发现安小六和皇甫高、柳烟飞坐在一起,三人比比划划不知道交流着什么。
楚留香犹豫着要不要走过去,柳烟飞却已经起身向他走来:“香帅。”
柳烟飞犹豫了一下:“皇甫大哥说他发现有一伙人一直在这附近徘徊,之前他虽有所察觉但以为那些人是路过的,没想到他们居然跟了过来,我和皇甫大哥还有安姑娘正在讨论要不要将此事告知龟兹王。”
楚留香想了想:“安姑娘如何说。”
柳烟飞无奈道:“安姑娘让我们来问你,她说自己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
楚留香刚想说话,却见从林间远远走来五个人。
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个青胡子壮汉。
因为相距甚远,楚留香能看到的也只有对方那令人瞩目的青色络腮胡。
五人站在原地,既没有靠近龟兹王的营地,又没有就此离开,他们好像在等什么人。
楚留香忽然又一种感觉,这些人要等的人或许是自己。
想了想,他对柳烟飞说:“我过去看看。”
没过多久楚留香回来了,身后跟着青胡子和他的同伴。
他脸上的喜悦溢于言表。
与此同时,安小六的脑子里也响起富贵儿的声音:
【“五个札木合忠心耿耿的部下。”】
安小六没有抬头,她和石驼安静地吃着手里的香梨。
这个时间金陵已经是深夜,狗哥兴许在准备洗脚睡觉,可沙漠的天空上却还有橘红的余晖。
一刻钟后,安小六终于知道楚留香因何事开心,他有了自己三个妹妹的消息。
而龟兹王也宣布龟兹国叛党尽数伏诛。
明日他将在金甲武士们的护送下带着家人离开这里,重新回到他富丽堂皇的王宫。
至于那颗“被盗走的‘极乐之星’”,不过是龟兹王库房里一颗再普通不过的宝石,关于它种种特殊之处,都是龟兹王为了钓出叛党故意编造的谎言。
如今叛军解决了,他直接将宝石转赠给了胡铁花。
他甚至不知道胡铁花的全名,只管对方叫“胡壮士”!
大约明日就要启程回到故土。
今晚的驻地格外热闹,金甲武士比试摔跤比试射箭比试喝酒……引来阵阵叫好。
安小六的帐篷却分外安静,琵琶公主将一盒宝石推到她面前。
安小六把石观音老巢挖了个底朝天,连镜框上的宝石都没有放过,琵琶公主那一盒价值连城的珠宝却看也未看。
“明日我就要回龟兹国了,”美丽的公主声音颤抖,“我需要一件东西,‘暴雨梨花钉’或是别的什么,你一定明白我的意思对吧。”
她漂亮的眼睛死死盯着安小六。
安小六淡淡道:“我听说公主内功深厚。”
“不够,远远不够,”琵琶公主纤纤手指抓着身下的毯子,“我没有那么贪心,你只要给我一样防身的东西,一样就够了,这些都是你的,不够我还可以给你。”
“公主,我不卖暗器。”
琵琶公主眼睛红了:“你知道我回去要面对什么吗?”
“这与我无关。”
“你这个女人怎么这么狠心!连你身上的衣服都是我的,这是我最喜欢的一件衣裳,我一次都没穿过!”
“是吗,那我脱下来给你——”
“你,你要对我做什么,”琵琶公主吓了一跳,她慌张跳起来,躲开前还没忘记抱着自己那盒珍贵的宝石,“警告你,我不喜欢女人,你不要过来——”
安小六解扣子的手一顿:皇家公主不仅懂得多,想的也多。
夜色愈浓。
安小六起身走出帐篷。
外面吵得她无法入睡,没走几步她又看见了琵琶公主。
美丽的公主坐在清澈的湖边,手里还拿着一束花。
半个时辰前,安小六刚刚把公主殿下欺负哭,正想着要不要过去再欺负她一下。
一道声音在安小六头顶上方响起:
“我要是你,现在就站在原地不动。”
安小六抬头,发现离自己最近的一棵树上站着一个人,这树那么高,说话的人站在树枝上却像如履平地。
紧接着,一道黑影轻飘飘地落到安小六面前,连水波声都要比他落地的声音大一些。
踏月留香,果然是天下无双的好轻功。
楚留香定定望着安小六。
他看起来那么温柔那么和煦,宛如金光普照的财神爷。
他对着安小六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向她伸出手。
在富贵儿“大傻子他在勾引你”的尖叫声中,安小六握住了这只手。
十指紧扣,她觉得身体一轻,居然被楚留香直接带到了树上。
“嘘——”
楚留香手指放在唇边,笑吟吟望着安小六:“看那边。”
安小六侧身望去,只见湖边走来一个提着酒壶的人。
琵琶公主看见来人,飞快站起来却没有离开,直到那人走近了才象征性地跑了几步,那人挡住了琵琶公主的去路,两个人就像被斗的蛐蛐一般,在湖边你追我赶。
“是胡大侠。”
是的,那个坐在琵琶公主旁边的男人,正是胡铁花。
“不要打扰他们。”
楚留香带着安小六跃上这棵树的最高处,两人坐在树枝上望着月亮。
安小六对月亮其实没有很大的感觉,她睡在桥洞时天天都能看到月亮。
那时她每天最想见到的是房梁。
不过今夜好像有所不同,大概是身边坐着一个郁金香味的财神爷,连月亮这种遥不可及的饼子都顺眼了几分。
安小六望着楚留香,他刮掉了胡茬、洗了脸、衣服也是新换的。
自己好像除了没有胡子可刮,也做了和他一样的事情。
楚留香半真半假说:“你再看我,我可就要欺负你了。”
“欺负我,”安小六说得很缓很慢,“你要如何欺负我?”
安小六还在看他。
楚留香侧过头,飞快亲了她一下:“就是这样欺负你。”
他做完这一切心跳得快极了,脸上不由得烧起来。
紧接着,他的脸颊感觉到一种温热潮湿的触感,一下,又一下:
“我也欺负你了,两次。”
月光下,女孩深琥珀色的眼眸是那么温柔。
他们贴的那么近,他能感受到她平稳的呼吸,看到她轻颤的睫毛和右眼角下那小小的泪痣。
第二天, 金甲武士们开始收拾帐篷,龟兹王会在将士们的护送下带着女儿们离开。
安小六又一次见到了琵琶公主口中“长得并不一样”的姊姊。
琵琶公主的姊姊看起来就像是年轻时的龟兹王。
龟兹王长得不好看,琵琶公主的姊姊自然也不好看。
在琵琶公主与胡铁花道别时,安小六看到那位公主正用一种嫉恨的眼神望着自己的妹妹。
龟兹王没有儿子只有女儿, 龟兹国极可能诞生一位女王。
这是“王储”的诱惑, 几位公主势必会有一场恶斗。
“看来短时间内, 龟兹国的动荡是不会结束了。”
一道低沉的声音响起。
安小六回头看到楚留香。
昨天她亲了这个男人,感受到和财神爷贴贴的幸福感。
但也仅此而已了。
贫穷让她不断思考:万一树杈把我的衣服扯烂了我要怎么办;坐在树太危险了,万一被勾住的是屁股上那块布呢……
安小六想, 琵琶公主和胡铁花在一起的时候肯定不会考虑这种问题。
楚留香微笑望着安小六。
安小六笑了:“是啊,那位美丽的公主有的忙了。”
因为她要提防的不仅是自己的姊姊,还有——
安小六望向一脸慈父模样的龟兹王。
昨晚回去后,安小六的帐篷里陆续迎来三拨人,与胡铁花绕着湖边“你追我赶”的琵琶公主、琵琶公主的姐姐, 以及……疼爱两位公主的好父亲龟兹王。
龟兹王将一盒比两位公主加在一起还要多的宝石推到安小六面前:
“小王听说毒医不分家,所有的用毒高手都是顶级的医者,中原文化源远流长、能人辈出,小王恳请安姑娘替小王把脉, 看看小王的身体是否健康, 还有没有办法拥有子嗣。”
“王爷,您有孩子。”安小六平静地说。
龟兹王笑了, 他的脸上展现出上位者冷酷:“安姑娘养过狼吗,只有从狼群里厮杀出的狼才是真正的狼王,没有尝过血的狼在大漠甚至不如一条狗。”
他首先是一个国家的最高统治者, 其次才是一个和蔼的父亲。
在前者与后者身份冲突时, 他会毫不犹豫舍弃后者。
安小六觉得有些冷。
她同情两位明争暗斗的公主,在两个公主将对方视作心头大患时, 她们的父亲已经暗暗亮起了刀锋。
可当身居高位的狼王暮景残光,已经尝过鲜血滋味的狼崽子是否还能容忍老迈的父亲高高在上、掌握生杀大权呢?
回程的路上,胡铁花情绪低落。
在楚留香和安小六等人不在的日子里,他和琵琶公主的感情迅速升温,两个人上演了话本里最喜闻乐见的“刁蛮公主与江湖浪子”。
胡铁花对琵琶公主是真心喜欢,也曾在某一刻真心想要和她在一起。
但当龟兹王真的向胡铁花发出邀请,请他去龟兹国游玩,纵使美丽的公主芊芊十指紧握,一双美目满怀期待,胡铁花依然头也不回地跑了。
“你要是后悔了,现在追过去还来得及。”姬冰雁冷冷地说。
胡铁花不说话了。
小潘说:“龟兹王他们那么多人,又带着那么多东西一定走不快,说不定公主殿下正在等胡大侠呢。”
胡铁花却喝了一口酒:“那是你不了解她,她才不会等我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