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的天气不冷不热,晚风轻抚人脸,送来淡淡的槐花香气, 混合着沿街铺子中的茶酒香气,并隐隐的丝竹吟唱声从河面画舫中飘来, 京城的街道是一片祥和的烟火气息,景辰正欲拐进家门前巷子口,迎面自家大哥的马车粼粼驶来。
车帘被掀开,景茂探出头来, “这般晚了, 怎地你一人出来, 平瑞呢?”
“哥,我随便出来转悠转悠, 没让他跟着。”宋景辰站在马车几步远的地方笑嘻嘻道。
“你站那么远做什么?上车。”
“没几步就到家了。”
“也好,大哥下来陪你走走。”
宋景茂下车来, 闻到弟弟身上一股淡淡的酒味, 仔细分辨似乎还有一股若有若无的女子脂粉味儿。
宋景辰酒喝的不多,但杨睿租那画舫乃是歌舞画舫, 难免会有画舫中独有的脂粉香气。
却是宋景辰先开口了,“哥哥身上好重的酒味。”
“一时兴起, 与同僚多饮了几杯。”宋景茂语气轻描淡写的。
宋景辰却知他哥绝非多喝几杯这样简单,大哥这人做什么都克制,大口吃肉大口饮酒对他来说不存在的,除非必要。
想来是躲不开的应酬,宋景辰没有多问。
宋景茂也没“追究”弟弟身上的脂粉味,便是问了,弟弟有的是理由搪塞他,反正也听不到真话。
兄弟俩一路闲话着进了家门,各自回屋。
回屋后,宋景茂心不在焉地洗漱一番,躺在床上睡不着了。
他一直都当自己弟弟还是个孩子,弟弟还未完全褪去婴儿肥的白嫩小脸,生气时抿着嘴巴不拿正眼看你,娇气横溢的小模样同幼时一般无二。
他从未把那方面的事情与他心里率真可爱的弟弟联系起来。现下想想实则只是他自己成亲晚而已,寻常人家像辰哥儿这般大的很多已经成亲。
同为男人,宋景茂努力换位思考,他回想自己的十六岁,好像那时的他……全部精气神都用在了考科举上,根本就无暇分心。
所以,景辰这种情况该怎样应对才好呢?
身旁何氏见他翻来覆去,不由关心道:“是不是不舒服?我叫他们再煮些醒酒汤来。”
宋景茂坐起身来,“抱歉静秋,扰到你了,我心里有些烦躁睡不着,我去书房睡。”
何氏跟着起身,“是朝廷的事扰你心烦?”
“是辰哥儿。”景茂边披衣裳边道。
“辰哥儿怎么了?”何氏忙关切道。
宋景茂顿了顿,把方才景辰没带平瑞出去,喝了酒,身上竟还有脂粉味儿的事情同何氏简单说了一下。
何氏:“……”
何氏迟疑道:“可我观辰哥儿是个眼光极高的,怎会……”
宋景茂冷哼了一声,愤愤道:“我们辰哥儿自然是眼光极高的,可他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哪里会是人家那些身经百战之人的对手,今儿能勾得他去喝酒,明儿就能勾得他上床!”
“不,不能吧。”何氏总觉辰哥儿不至于。
“没什么不能,夫人是女子,不懂男子在这种事情上接地气得很,这越是低级的欲念越容易通过放纵自身获得,尤其是像辰哥儿这般年龄,心智不坚,最是受不得诱惑。”
这就不在何氏的理解范围了,不过正如景茂所说,辰哥儿的这个苗头必须得给按死。
何氏道:“你便是再急,也不过是两条路可行:或是叫人看住他,或是用别的什么事情分散掉他的注意力。
不过不管是哪一种,你需得掌握分寸,辰哥儿这年龄有时你越不叫他做什么,他偏就要做什么。”
宋景茂微微点头:“我心中有数,今日没有着急询问他,正是因并未亲眼所见,不敢确定这脂粉气到底是如何沾染,不想冤枉他。
辰哥儿有事情不爱同三婶说正是因三婶总是武断给他定罪,且又免不了唠叨他几句,我当以为戒。”
何氏笑道:“便是父亲也只能做到你这般份儿上了。”
宋景茂:“长兄如父,况且我大他十几岁。”
“倒没见你对睿哥儿这般人心。”
“睿哥儿从小懂事,不叫人操心。”
“照你这么说,人还是不要太懂事的好。”
宋景茂嘴硬:“今日换做睿哥儿,我亦是一样的。”
“你偏心罢了。”
“哪里就偏心了。”
“你哪里都偏心了。”
宋景茂:“并未觉得。”
何氏瞥他一眼,“牛不知自己角尖。”
“你——”景茂吃瘪,你了半天,你不出个所以然。
何氏抿着嘴儿笑。
宋景茂亦哑然失笑:“近墨则黑,你跟着辰哥儿那坏小子学坏了。”
何氏一本正经道:“是啊,不光学坏了,还学了真本事,上次春日宴他见我管家记账辛苦,便做了叫做“领料单”和“出库单”的东西给我。
那上面什么人、什么时间、申领了什么、申领多少、作价几何,都记录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且用那种棋盘线一样的小格子分割开来,再是清晰简单一目了然不过。
景茂,你说辰哥儿他怎地这般多的奇思妙想,他好像与我们所有人都不一样。”
景茂就笑:“自小便如此,你不知他幼时有多鬼精灵,我三叔被拿捏地没有一点脾气——时候不早,你且先睡,我叫平瑞过来。”
何氏:“不然明日再叫他过来问话?”
景茂摇头:“不可,若我明日再叫,平瑞便以为此事我不够重视。”
这日下衙后,宋景茂将平瑞叫到书房,询问辰哥儿这几日都忙些什么。
平瑞据实以报,说是自家少爷这几日一直在大相国寺附近转悠,好像是要找一处门面,门面必须足够大,最好是“施楼”那等规模的。
可巧,打听到“施楼”斜对面的一处大酒楼因经营不善正准备找人接手,少爷本来已经与那酒楼东家谈妥了价钱,可今日去找人谈,那家酒楼的东家却死活不肯转卖了,亦不说理由,少爷很是郁闷。
景茂想到那日辰哥儿叫人做得那“移石见喜”与“虾扯蛋”两道稀罕菜,挑眉道:“辰哥儿莫不是想开酒楼?”
平瑞挠挠头,“这小的就不清楚了。”
宋景茂没有再问,他心里想着辰哥儿八成是想要开酒楼。
弟弟自小就喜欢去萧楼吃饭,后面去了大凉州,听说小孩自己开了座酒楼,远近闻名,号称西北第一楼。
施楼对面的不成,那便把施楼给他玩好了。
翌日,赵鸿煊找宋景茂讨论政事,他道:“如今施国公的好女婿杨志进京上任吏部尚书之职,子慎对此怎么看?”
宋景茂略沉吟片刻,拱手道:“陛下恕臣直言,杨志出身世家豪族,在朝中根基深厚不说,其本人能力亦绝不在施国公之下。
略顿,宋景茂抬眼看向皇帝,“是以,臣以为有他助力,且是在此等重要位置之上,施国公必当如虎添翼。”
赵鸿煊闻言冷哼一声,半晌道:“卿以为朕当如何应对。”
宋景茂:“臣以为吏部侍郎之职必要由陛下的人担任,如此方可一定程度上予以挟制。”
赵鸿煊皱眉,“子慎认为朕的手下可有与杨志能力相当者?”
宋景茂肯定道:“有一人。”
赵鸿煊疑惑:“谁?”
宋景茂:“陛下,您将范盛晾的时间已经够久。”
“呵呵”赵鸿煊意味不明的轻笑两声,阴沉沉道:“狗咬狗,子慎这倒是个绝好的主意。”
范盛被重新启用,大大出乎了施国公的预料,他没想到赵鸿煊这个小心眼为了对付自己这老丈人竟然能对范盛不计前嫌。
范盛这老狐狸被安插在女婿眼皮子底下绝不是什么好事儿。
让他郁闷不已的同时还听到了一条不知道是否靠谱的流言。
说是范盛能够东山再起是因为有高人指点,那位高人说是之前的“范楼”犯煞,就连萧家都压不住,何况是范家,叫范盛卖掉范楼,静待时机。
施国公忍不住掐指一算,貌似还真都对得上。
这楼原本是由鼎鼎大名的百年世家亦是大夏权臣的夏家所创办,萧家还真的是自打创建这萧楼之后就开始走下坡路。
后来萧家倒台,萧楼便落入到范盛手里,似乎是印证了那位高人所说,范家镇不住这楼,非但萧楼的生意不如以前,便是范盛的运气也开始越来越差。
凡事就怕自己脑补,只要会补,早晚能补到让人怀疑人生,成为心病。
之前女婿杨志的话让施国公有了危机感,同时这样的危机感也让他的心态悄悄发生变化。
若是一开始他是只追求自保或是架空皇帝,现在则是生出了谋逆之心。
既生谋逆之心,却又底气不足,本就相信风水鬼神之说的他莫名就看自家的“施楼”越来越不顺眼起来。
且说句实话,这萧楼经历范家再落入到自家之手后,已经远不及当年的辉煌,也就是仗着地理位置极好,这才让进项上看得过去。
施国公有了这块心病,简直是不除不快,凡是影响到自己大业的事情必须要斩、立决!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施国公想到了祸水东引,之前宋家那小子要买对面酒楼,自家儿子得知后没让人卖给他,现下让这冤大头接手自家这烫手的山芋刚刚好。
不过需得从长计议一番,找些托来设局让他上钩,这块烫手山芋不但要卖给他,还要狠敲小崽子一笔!
这等小事施国公自然没功夫去做,叫来府上管家全权处理此事。
这边宋景辰想要在达官富商云集的洛京城打造一座集吃、喝、玩,乐为一体的大型购物中心,开在大相国寺附近无疑再合适不过。
他正找人调查施楼斜对面那家经营不善的酒楼为何突然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且开出三倍价钱对方都无动于衷的原因,突然听到施楼要转卖的消息。
这可真是瞌睡来了有人送枕头,不能再妙。
宋景辰让人调查这施楼为何突然要转卖的原因,原因还没查出来,之前施楼对面那家酒楼突然不卖的原因找到了。
竟然是施家人搞的鬼。
宋景辰嗅到了阴谋的味道,呵呵,这就有意思了。
第225章 好东西。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宋景辰吩咐马良务必要调查清楚施楼突然要转让的具体缘由。
马良作为宋家商行的总管事办事能力不用多说,可以说是上至达官显贵,下至贩夫走卒,触角渗透的极深。
令马良没想到的是他竟然打听不出来施楼出售的真正原因。目前能推算出的就是施楼每日的大概流水。
按照流水来算, 施楼并无任何亏损迹象, 非但没有亏损, 且应当是盈利尚可, 这就让马良疑惑不解了。
并不怪马良这等能量大之人打听不出来缘由来,只能说宋景茂做事滴水不漏。
宋景茂通过一番谋划运作将流言控制在了极小的范围之内,越少人知道, 流言的可信度越高,施国公越不会产生怀疑。
一旦流言满天飞, 且不说施国公会生疑,他必然会追查到底,查清这背后针对施楼之人。
谁获益最大谁的嫌疑便最大,届时低价收购施楼的宋家便是头号怀疑对象。犯不着为了贪这点低价的便宜, 吃个大亏。
所以, 流言只能限于与施国公关系紧密的某一两个人知道, 这些人与施国公一荣居然,一损俱损, 不会致流言扩散。
只要施楼不贬值,那么施国公便不会怀疑有人针对他做局, 一切皆是因他自己的心病而起。
宋景茂精明, 马良也不是个省油的灯。
就冲自家少爷那句“天下亦只有一个马良,无价之宝配无价之宝有何不可”, 他也不能让少爷失望。
既然无法从外部攻破,那便攻进施家内部去。
马良想到了被赶出施家的施志安母子, 娘俩如今的日子想必不大好过。
马良一番雪中送炭买通施志安母子,得知施国公有一小妾姿容绝色极为受施国公的宠爱,于是马良又重金拿下那小妾的幼弟。
如此一番关系疏通之后,马良终于借由小妾幼弟从那小妾口中得知这施楼转让的真正原因。
得知了施楼转让的缘由,马良却欢喜不起来,这施楼可以放开手脚狠狠压价固然是好事,可这风水之说也的确让人膈应。
不说是施家、宋家这等豪门官宦之家,便是普通百姓对此等事亦是抱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想法。
尤其萧家和范家接连倒霉还是铁一般无可争辩的事实,你要不往这酒楼上联想确实没什么,可这一旦联系起来之后,这种不好的念头便再也消解不了。
别说是施国公膈应,便是马良自己都觉得膈应。
吃过晌午饭,宋景辰正准备到榻上眯一会儿,平瑞进来,说是马管事过来了。
宋景辰令人将马良请进屋来,请他落座。
马良见少爷这架势是准备午睡呢,忙拱手告罪。
宋景辰朝他摆摆手,“别人不行,你这样的做事狂人就算了。”
马良:“……”
马良拱手:“少爷抬爱,马良受宠若惊。”
宋景辰看他一眼,“大禹治水三过家门而不入,我听说你也不逞多让,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你的家人几乎都见不着你几次面儿。”
马良忙道:“老爷对马良恩同再造,为商行做事马良义不容辞。”
宋景辰:“马良,你如此做对得起你自己的父母妻儿吗?”
马良呆愣:“???”
宋景辰:“咱们宋家商行需要的是人才,不是牛马,亦不需要谁做牛马。
商行里没有马良还有张良、李良;而你的爹娘妻儿却是不能没有你马良,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马良迟疑道:“少爷我……”
宋景辰打断他:“知道吗马良,你终有一天会老去,商行却不是你的归宿,你的家才是。我不希望你把商行当家,那样当你老去这个家却不再需要你,你会非常失落。
所以,我更希望你可以抽出一些时间给你的家人,亦给你自己,你懂吗?”
马良一听这话,哭了,喃喃道:“少爷是嫌马良老了吗?”
宋景辰摇头:“你比我爹爹还年轻些,三十多岁,正是当打之年,何谈一个老字。”
“那少爷是嫌马良做事不中用?”
“你若做事不中用,谁还敢说行。”
这让马良实在糊涂了,“可是,少爷您说着话的意思……?”
宋景辰拍拍他肩膀,请他坐下,笑道:“你看看你,我说的句句都是表面意思,你却这般惶惶然胡思乱想,这说明什么?”
马良麻愣地抬头:“说明什么?”
宋景辰直起身子扬声道:“这说明你马良一直在担心自己做得不够好,担心你大总管的位置被取代。
正因为你担心自己被取代,你便会有意无意压着那些能干的后生不让他们出头,有意无意提拔任用那些平庸听话之辈,有意无意扫除异己,有意无意牺牲商行的利益来保住你自己的地位——
马良,我说的是与不是,可有冤枉你?”
宋景辰咄咄逼人,每说一句话马良的脸色便变白一分,等到最后听到景辰的灵魂质问,整个人摇摇欲坠,像是陡然被抽去了筋骨,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
宋景辰在他对面坐下,轻声道:“马良,将心比心,今日若你我易地而处,我亦会做出同你一样的选择。
你为这商行没日没夜的忙碌,付出了你一生之心血,你舍不得乃是人之常情,你担心被替代亦是人之常情,错不在你,错在我们宋家。”
马良怔怔地抬起头,前几句他听懂了,后面一句没明白,东家怎么会有错呢?”
宋景辰看着他,认真道:“是宋家没有给你足够的保障,才会使你有如此多的恐惧,所以我决定拟定新的商行章程。
你对商行的贡献毋庸置疑,这商行理应当有你一份,无论你将来在不在商行,这一份始终都是你的,谁也拿不走。
你若没有了,那便由你的后人继承。除非你的后人卖掉这份分红的权力,否则只要商行不倒,这份分红一直都姓马……”
宋景辰将现代的股份制度加以调整化用,用最通俗易懂的方式讲给马良听。
马良本就脑子转得快,几乎是瞬间就领会了宋景辰的思想,他几乎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怎么会有这样好的东家?
自古以来,从未有人这样做过。
宋景辰目光直视着他,“马良,三年之后,你信不信咱们商行的规模要比现在翻十倍。”
少年的豪气,少年的魄力,少年目光中的自信与笃定让马良为之深深动容——
似是这般激励人的法子,没有人不会为了商行拼命干,为商行干,就是为自己干!
马良站起身朝着景辰深深一揖,“马良愿追随少爷鞍前马后。”
上次运作摇光坊的过程中,宋景辰发现下面一名小管事颇为有想法,便夸了几句,后面便再也没见过那名小管事的身影,他当时还特意问了马良一句,马良说是对方生病了。
宋景辰当时也没多想,不成想后面他陪着秀娘去大相国寺烧香还愿,却是正巧碰见那名小管事在大相国寺外面陪着他父亲卖香烛,他问对方身体可有好些,把对方问得一头雾水。
后来询问之下才知道那名管事并未生病,是马管事体谅他最近一段时间非辛苦特意放他几天假。
这名管事言语间对马管事那叫一个崇拜、尊敬外加维护,一个劲儿说是他自己的错,马管事是为了他才说慌,求少东家不要怪罪马管事。
宋景辰还能说什么。
后面宋景辰做了一番调查,不得不说马管事为了商行确实兢兢业业没有半点含糊,可同样的,他在铲除异己,排挤新人上也玩儿得很溜。
这才有了宋景辰今日一番敲打。
自私是人性,驭人者善用人性而非对抗。
若说在这之前马良对宋景辰是佩服,那么现在便是又敬又畏又爱,心悦诚服。
敲打过后,宋景辰问马良关于施楼之事。
马良便将打听的过程与打听到的结果对景辰据实以告,最后道:“少爷,这风水之事玄之又玄,不过依照经验,大伙儿都是宁可信其有,不敢信其无。”
宋景辰乐了,“马良,照你这么说,那皇城不知道易了多少次主,为何没人敢说它风水不好?”
“这,这如何能相提并论。”
“如何不能相提并论?无非是人奈何不了皇城,却奈何得了一座小小的酒楼,欺软怕硬人之本性而已。”
这话说的,马良竟然无言以对。
不过少爷这般云淡风轻的从容淡定,倒让他一下有了点主心骨,对那玄之又玄的风水之说少了几分敬畏。
他就听自家少爷又道:“我可不管他这风水那风水,少爷我自己就是最好的风水,这酒楼我要定了。”
见宋景辰主意已定,马良也不含糊,干脆道:“属下这就去叫人将这酒楼不吉利之事散播出去,届时无人接受,咱们抄个最底价。
“不可!”宋景辰抬手制止。
马良这会儿也反应过来了,老脸一红,也是他刚才太急于表现,一时未及多想便说了出来。
他忙道:“少爷,是马良心急了,生意人当诚信为本,无论对谁。
咱们坑了施国公便等于是在众人眼中树立了不诚信的榜样,以后谁还敢同咱们商行合作,马良失言。”
宋景辰笑了笑没有多说,马良说的只是其一。
其二,那施国公岂是个吃素的?吃这么大亏必定要疯狂报复,不是找酒楼的麻烦便是在朝廷上找哥哥的麻烦。
宋家倒不是怕他找麻烦,只是宋家要占领道德的制高点。
马良道:“属下这就下去筹备银子,吃下施楼不是个小数目。”
宋景辰:“不止施楼,施楼周边的几个铺子看能不能谈下来,价钱让他们开,我要将这楼重新整修扩建。”
马良应下。
宋景辰打了个哈欠,“你去吧,我睡会儿。”
马良告退,心里对少爷的心大佩服得紧:好家伙,天大地大,睡觉最大。
出来宋府,马良再难掩饰兴奋之情,用力握了握拳头,幸福地想要原地转圈——
他是商行的主人了,真正的主人!就算有朝一日他干不动了被人所替代,商行却永远有属于他的那份分红。
想想商行里一年的收益,再想想自己能得到的,马良听见自己的心在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景辰少爷就是最好的风水,一点没错!
施家人一面对外放出消息要卖掉施楼,一面暗搓搓找拖,目的就是要将施楼的价格炒热炒高,然后甩给宋景辰这冤大头。
宋景茂一直留意着施楼的动静,见施国公玩这种手段,担心弟弟会吃亏,过来找景辰。
这会儿宋景辰正舒舒坦坦地半躺在逍遥椅里吃冰酪。天气热了他就稀罕这个,一口下去冰冰凉,浑身的汗毛孔都觉舒爽。
站在逍遥椅旁边,扎着两个小揪揪的小丫头看起来不过四五岁,正努力举着勺子往宋景辰嘴巴里喂冰酪,“舅舅,大灰狼可太坏了。”
“是啊,坏人的脸上可不会写着坏人两个大字,小囡囡要学会自己分辨。”
“可是舅舅,好人的脸上也没有写着好人呀,那我该怎么分辨呢?”小囡囡歪着头苦恼道。
宋景辰扬了扬下巴:“来,再喂舅舅一口就告诉你。”
小囡囡撅着嘴巴道:“舅舅比小肥猪还能吃。”
“小坏蛋你说什么呢,敢拿舅舅和小肥猪比,反了是不是?”宋景辰佯装凶巴巴,轻轻捏住囡囡的小鼻子。
小囡囡一点都不怕他,咯咯笑道:“小肥猪才比不过舅舅,舅舅比小肥猪长得好看,舅舅比小肥猪爱干净,舅舅还比小肥猪会写字,舅舅还比……”
“停停停,舅舅谢谢你。”
“舅舅不必客气。”
“平瑞!平瑞!你快把这丫头给我姐姐送回去,一刻钟也消受不起。”宋景辰捂着耳朵朝外间喊。
小囡囡却拿小手指头戳着自己的小脸蛋道:“舅舅羞羞,还要囡囡喂你,我要告诉娘亲,还要告诉外公外婆,还有告诉大舅舅、二舅舅……”
宋景辰:“好啊,你去告诉吧,下次你可别想来舅舅这儿听故事。”
“舅舅,我不说了。”小孩立即抓住舅舅的手服软儿。
“不说了?不说了就乖乖跟平瑞回去睡觉。”
“不要!囡囡不困。”小丫头脑袋摇得像拨浪鼓,她还想听舅舅讲故事。
宋景辰摸摸她小脑瓜,“囡囡乖,你不困,舅舅却困了,囡囡是孝顺乖娃,该不该体谅舅舅,心疼舅舅,嗯?”
小孩被强行戴了顶高帽子,却很喜欢这样的高帽子,只好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恋恋不舍地被平瑞拉着走了。
一步三回头的可怜劲儿,看得宋景辰直想笑。
可怜归可怜,但他可不愿意看小孩子,小孩子什么的,还是别人带着更可爱些。
不过小侄女从当初自我封闭到不肯讲话,到现在都学会顶嘴了,宋景辰是真心为孩子的变化高兴。
打发走这小祖宗,宋景辰打着哈欠伸了个懒腰,准备躺床上补个觉,昨天晚上捣鼓那实验,搞到快天明才成功,他困。
他正要躺下,景茂的声音便在外头响起,“辰哥儿,大哥方便进去么。”
“进来吧哥。”
宋景茂一挑竹帘进屋来,见弟弟模样,道:“是午睡才起还是正要睡?”
“刚才小囡囡在这儿缠着我陪她玩,才刚把这祖宗哄走,正想睡会儿哥你就来了。”
“以为你这会儿起来了呢,是大哥的不是。”
见弟弟眼下淡淡的疲惫,宋景茂关心道:“昨晚没睡好么?”
“嗯。”景辰随口道:“昨晚折腾到凌晨才睡,这会儿还腰酸背痛呢。”
宋景茂立即敏感地抓住关键字眼——折腾,腰酸背痛。
还是没看住吗?
平瑞,平瑞,要你有何用!
宋景茂咬着牙根在心里默念这俩字儿,把平瑞走了一遍十大酷刑。
宋景辰见大哥脸色突然间难看,忙关心道:“大哥,你怎么了,是有那不舒服吗?”
宋景茂调整好情绪,他抬眸笑道:“大哥无事,倒是你——”
宋景茂抿了抿唇,道:“倒是你,做什么折腾了一宿。”
宋景辰神秘一笑,“哥,我昨晚上折腾一宿捣鼓出来个好东西,给你看看。”
宋景茂:“……”
宋景辰转身去给大哥拿他捣鼓来的神秘好东西。
见弟弟转过身去,宋景茂忍不住双手一捂脸。
他既自责又尴尬,亦不知道三叔是怎么管好景辰的,他实在是关心则乱,唯恐因着自己的关心不够让弟弟受到任何外界的伤害。
宋景辰可不知大哥心里的纠结,美滋滋拿出自己昨晚的得意之作,准备向大哥献宝。
“京城第一楼要转卖了!”这一消息在洛京城引起不小的动静来。
宋景辰也没闲着, 在京城朋友圈大放豪言,说他对施楼势在必得!
人家问他若是拿不下来怎么办?
他说:“哥哥们来来来,咱们兄弟打个赌。我若能拿得下施楼你们每人便给我宴安师傅的书院捐银一千两,我若拿不下施楼便输你们每人一千两。
在坐诸位没胆子赌的请举手, 让我瞅瞅都有谁没胆?”
一群年轻气盛欲与天公试比高的热血少年谁愿意承认自己没胆, 他们不光有胆, 还有银子。
再说了, 景辰牛皮吹破天,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
宋景辰闹得动静太大,京城里几乎各家都知道这小子有多狂了。据推算, 这狂小子目前已经与二十多人打过赌,也就是说人家输了至多输一千两, 这狂小子至少输掉两万两!
白纸黑字的,还按了各自的手印,这狂小子就算想抵赖都不成。不过倒也不用操心人家抵赖,如此好胜的小子, 砸锅卖铁也不能丢面子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