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好,一个也不少,凑齐金刚葫芦娃。不对?哪我呢,我在哪儿呢。算了,公子我便是那诡计多端,法力高强,专克葫芦娃的蛇精大人!
不对不对,蛇精是女人,我不就是那救葫芦娃们于水火慈眉善目的老爷爷么。
宋景辰整理了一下激动的情绪,装潇洒地从车上下来走到众人面前,“我说你们几个怎么回事儿,都说了不让送,怎么又巴巴来送,俗话说得好,天下无不散之宴席,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何人不识君。男人大丈夫,你们就不能潇洒一点儿。”
程虎却是率先下马,一把搂住宋景辰的肩膀,呜呜哭得像个憨憨,其他几人也跟着抹眼泪儿,宋景辰笑着给了他一拳,“瞧你这点儿出息,我不就是下个江南吗,兄弟们什么时候想聚,快马一匹不就去了。”
程虎闷声道:“兄弟们舍不得你走。”
宋景辰默了一下,道:“想不到我在兄弟们心中竟这般重要,如此,我就放心了,想必那日打赌你们欠我的金豆子不会赖账吧。”
众人:“……”
宋景辰伸出手来,与众人击掌,黑色狐狸毛袖子称得他手白玉雕琢一般,众人都不敢用力,唯恐给他打疼喽,只有程虎这个憨憨,熊爪子用力同宋景辰的手击打在一起。
都要走了,宋景辰决定不与这憨憨计较。
该说的话,那日已经说完,说再多也要分开,还是不说了。
宋景辰猛得转身,再说下去,他真就要维持不住形象忍不住掉眼泪了。大步走到车前,他又折身回来,往父母的车上去,男儿有泪不轻弹,爹娘面前不弹白不弹。
宋景辰一脸决绝地上了马车,刚一上车就憋不住了,往宋三郎身上一扑,扑下去想起自己如今十六岁了,不是六岁,又爬起来,一只手捂住双眼,一只手跟他爹勾勾手指,那意思是要手帕擦眼泪儿。
秀娘亦是擦眼泪儿,这帮孩子,跑这么远来送,这大早晨的多冷呀,没有办法,自家儿子人缘就是这么好,比他爹还要好。
宋景辰擦干眼泪,深吸一口气,稳了稳情绪,挑开车帘,回头朝着外面众人用力招手道:“我宋景辰还会回来的。”
“你们可都欠着我金子呢,兄弟们,忘了我可以,赌约可千万不能忘!”
郭憨憨:原来我兄弟喜欢金子。
众兄弟:景辰还是这么调皮。
宋三郎被儿子逗乐,打趣道:“爹没缺你银子花吧,还是说银子花着不过瘾,想要爹爹给你金票花。”
宋景辰单手托腮,发愁,“做首富的儿子也有烦恼,每天都在发愁怎么败家,爹,你要有点心理准备,听说江南物价高。”
宋三郎:“嗯,随便你花,爹养得起儿子。”
秀娘警告儿子,“你可悠着点儿,财不露白,银子再多,自己心里有数就行了,让人惦记上可不是什么好事。”
“儿子都听娘亲的。” 宋景辰乖乖崽。秀娘忍不住捏了捏儿子耳朵尖,笑道:“江南不比凉州,藏龙卧虎的,咱们一家到那人生地不熟,你爹又是新官上任,多少双眼睛都盯着呢,莫要给你爹爹惹祸。”
宋三郎这次被皇帝任命为直隶南州府布政使,主管一省财政民事,品阶略低于巡抚,名义上是巡抚的属官,实际上同巡抚却是互相制约的关系。
宋景辰朝秀娘点点头:“我明白娘的意思,等我爹在南州坐稳当了,我再为所欲为就是了。”
“去你的,浑说!” 秀娘作势要打儿子,宋景辰嘻嘻笑着躲开。
“娘怎么生了你这么个活宝。”
“又体贴,又孝顺,娘你一定是九世善人才生了我这样的儿子。”
“干嘛九世,为什么不是十世?” 秀娘好奇。
宋景辰:“因为你儿是急性子,等了九世实在等不及了,早点儿投胎早享受。”
秀娘要笑晕,宋三郎亦忍俊不禁,抬手摸了摸儿子的头,满目慈爱,“ 一大早就起来了,躺下睡会儿吧。”
马车足够宽敞,宋三郎扶宋景辰和衣躺下,给盖了厚却轻软的蚕丝被,又吩咐外面车夫慢些走,不着急赶路,秀娘将前后车帘子又落下一层,车厢内昏暗起来……
第172章
这次上任不比上次赈灾时间紧迫, 三郎一行人倒也不急着赶路,一路上走走停停,半个月后终于抵达南州府城。
收到驿站传来的通报,早有地方下属官员在城门外官道上恭候履职, 顺便为新上任的布政使大人接风洗尘, 三郎免不了一番客气应酬。
一家人在府衙安置下来后, 因三郎是主管地方财税民事的高官, 地位仅次于南州巡抚,南州府城里有头有脸的各界名流自是要前来恭喜贺拜,新官上任, 这些应酬俱都避免不了。
自然,三郎也要上门前去拜访南州巡抚杨志, 不管二人心里怎么想,都到了这个级别的官员了,俱都是不动声色的老狐狸,表面上肯定是一团和气, 言必齐心协力报孝朝廷。
杨志笑呵呵亲自将宋三郎送到仪门外, 正赶上其子杨睿回家来, 杨睿生的面容俊朗又博学多才,号称南州第一公子, 杨志对这个儿子颇为自得,向着宋三郎介绍时颇有得色。
宋三郎笑笑, 顺着他的话客气两句, 告辞。
宋景辰对他爹的应酬不感兴趣,这几日一直待在后宅陪萧衍宗, 师傅一路上都好好的,快到南州城了开始得瑟, 非得要掀开车帘子赏冬景,小风一吹,便受了风寒。
年纪大了不像年轻人那般热退就痊愈了,黏黏缠缠的几日好不利索。
房间中,宋景辰正立于窗前,手持剪刀端详了手中花枝一番,咔咔几剪下去化繁为简,插花之道在乎留白,少既是多。
将修剪好的几根花枝置于上细下粗的悬胆瓶中,又将方才剪掉的多余花枝拾起,在瓶口处略作支撑,如此两根花枝倾斜的角度刚刚好,亦更显出高低错落的层次来。
似是觉得还差了些许意思,他又抬手拉上少许窗帘,轻轻转动胆瓶,半明半暗的光线中,温润白釉与淡雅花枝相得益彰,房间里顿添几分明媚生机,看着叫人赏心悦目。
“南州城这般热闹,你不出去耍,非要闷在屋里头陪我这糟老头子干嘛,你赶紧出去吧,我看见你在我眼前晃来晃去闹心。”
萧衍宗边咳嗽边抱怨,旁边小厮阿元听他喉咙里有痰,忙给他递上痰盂,萧衍宗不想让自己邋遢的一面示人,掩着帕子吐了,更加羞恼,恼徒弟是个死心眼儿。
人在生病之时最是脆弱,尤其师傅还孤身一人,怎么可能不需要人关心陪伴呢。宋景辰不急不躁坐过来,给萧衍宗递过去一杯温开水,朝他眨了眨眼道:
“师傅,其实你真的不必如此感动,我就是拿您老人家练个手,我爹爹娘亲早晚也会像师傅一样变老,我这不是先提前适应一下嘛。”
“适应你个头。”萧衍宗嘴硬的作势又要拿手边的诸葛扇敲小徒弟头,宋景辰却先一步抢了他的扇子笑道:“师傅有打我的气力,不如与我杀上一盘,看你徒弟是不是可以出师了。”
萧衍宗硬邦邦哼道:“你还差得远呢。”
“那可不一定,运气好时我也不是没赢过。” 宋景辰表示不服。
萧衍宗继续嘴硬:“那是师傅让着你。”
宋景辰抿着嘴笑:“让没让着师傅您自己心里有数。”
萧衍宗老脸一红,“别废话,现在就杀一盘,师傅这次叫你心服口服。”
一连几日,有南州城里最好的郎中给调理着,又有宋景辰在旁边陪着说话逗趣儿,萧衍宗的病基本上算是好利落了,他嘴上埋怨,心里面却是感动得不得了,又得意自己收了这般让人欢喜的好徒弟。
萧衍宗病好,宋景辰终于有闲情要出府玩耍一番,一大早起来,房里大丫鬟知夏过来伺候他梳洗收拾,原也没有那么多讲究和麻烦,宋景辰又不是打小被人服侍长大的,实话说一开始他十分不适。
只是如今他爹身居要职,大哥更是朝廷新贵年纪轻轻便已经官居礼部左侍郎,二哥也已经中举,正准备考进士。宋家已然是进入高门大户之列,家里仆人也日渐增多,许多规矩和讲究还是要遵循。
一般像是宋景辰这样的小少爷至少配备一名小厮,一名书童,一名大丫鬟,两名小丫鬟,另还有院子里做粗活的丫鬟小厮数名。
宋景辰受不了一堆人杵在他屋子里伺候,只准知夏一人进他屋里照顾起居,至于书童,他爹恨不能以选太子侍读的标准来委屈人家给他做书童,到现在也没遇见合他爹心意的。
他若有跑腿儿使唤的活儿,一般都是叫院儿里的阿福去做。
知夏年岁比宋景辰年长上许多,性子沉稳,做事利索,宋景辰很满意。
这会儿知夏正替他抚平袍裾,又整理了下他腰间的佩玉,笑道:“这南州府比凉州要暖和上许多,奴婢瞅着今儿外面也没什么风,不如少爷就穿那件银丝素锦狐毛领披风,早上凉那狐毛围领便系着,等到晌午,少爷若觉得热了摘下来也方便。”
宋景辰笑了笑,“知夏姐姐想得周到,便如此吧。”
出来屋门,宋景辰往正堂去给爹娘问安。
南州府不愧是大夏有名的繁华之地,布政使府衙内宅修得像个大园子似,游廊环绕,水榭亭台应有尽有,想来夏日可以赏荷、钓鱼吃烤肉什么的。
宋景辰一路心情不错的跨进爹娘房里,宋三郎正要去前面衙门处理公务,见儿子进来,脸上带了笑,招呼宋景辰到自己跟前来。
“爹爹这几日忙,顾不上问你,南州饭食口味比凉州要清淡上许多,可还适应?”
“还好,府上的厨子手艺很好。”宋景辰在三郎旁边坐下。
宋三郎点点头:“那便好。另外爹帮你安排好了书院,在家休整一段时日,你便去读书。”
宋景辰:“???”
这几日您都应酬得脚不着地了,还有功夫帮儿子安排书院,您可真是我亲、爹、呀!
宋景辰哭丧着脸:“爹,师傅教的东西够我学了。”
宋三郎毫无商量的余地:“不一样,爹送去你书院不仅仅是为了让你读书,书院里都是你的同龄人亦可结交许多朋友。你师傅的学问毋庸置疑,自然是极好的。”
“不过,哪怕圣人亦有局限,爹希望你可以海纳百川,放开眼量,多去接触更多人,更多思想。南州乃是诗书之乡,不比京城的书院差,就这么定了,陪你娘说会儿话吧,爹前面衙门还有事要忙。”
把儿子安排利落,宋三郎拍拍屁股走人了。
宋景辰一捂脸:真的想念我大凉州无拘无束的神仙日子。
秀娘过来安慰儿子,“你爹是为你好,他这个人向来不喜欢欠人情,为了你,还是跟人家开了口,让你拜在那什么鼎鼎有名的吴大儒名下。”
宋景辰:我可真是大儒收割机。
娘俩说了会儿话,秀娘注意到儿子身上的披风,暗自满意知夏是个妥帖的,道:“今儿你出去逛,在街上随便买些吃食什么的,回来赏了知夏。”
宋景辰眨了眨眼。
秀娘看儿子呆萌的样子,忍不住戳了戳他额头,“我儿平日里鬼精灵的,生活琐事却不上心,等你以后成了家,生活锁事,房里的事便也是过日子的一部分。”
秀娘指了指他身上的披风,“你房里的下人做事妥帖就要赏她,还要及时赏,赏的越及时她就越满足,拖得久了那点儿感激之心便磨没了。”
说罢,秀娘肃了神色道:“自然,她若是懈怠,你也不能由着,你莫要觉得这也是小事,那也是小事,自己的房里头就没有小事,身边人更是得管好,这一点你务必记着,娘是过来人。”
“娘亲说得极是。那什么,娘,您要没别的事儿我出去了啊。”
“去吧,让阿福跟着你。”
“知道了娘。”
布政使府在南州城西边,隔壁便是参将府,参将府往东便是南州巡抚府,再往东,隔了两条街便是江南最负盛名的华庭书院了。
宋景辰路过华庭书院大门口时驻足观望了一眼,高高的门楼雕梁画柱很是气派,四周围墙一眼望不到头,规模竟是比京都的国子监也不逞多让。
不过今天好像是学生休沐的日子,书院大门关着呢。
沿着华庭书院东围墙,有一条小河,河对面便是南州城最繁华热闹的鼓楼长街了,也是南州城的中轴线。
江南水乡比起洛京、凉州自是别有一番味道,宋景辰这还是第一次来南方,听着周围人吴侬软语,觉得新鲜得很,带着阿福颇有兴致的走走停停瞎逛。
路过一处卖首饰的摊子前,宋景辰不由驻足,好眼熟的蝴蝶发簪,他突然想起了幼时家里拮据,爹爹给娘亲买的第一支银发簪,娘亲喜欢得不得了,天天戴在头上跟两个伯娘显摆。
他想起来了,当时爹爹还给他买了很贵的大葡萄,现在他大冬天想吃葡萄也是轻而易举的事,却再也吃不出幼时的香甜,那时他每日里就盼着爹爹领了工钱回家,带他去街上买好东西吃。
那时他太贪吃了,记得好像还立下过什么大志向……好像是要开一间大夏朝最大的点心铺子,要免费给路过的小孩子们吃。
忆起往事,宋景辰不由莞尔一笑,上前手指着那只蝴蝶簪道:“货郎子,你这簪子怎么卖?”
卖货的货郎不由眨了眨眼:他没眼花吧,这么一个俊俏得不像真人的贵气小公子竟然跑来他这货郎摊上买东西?
不说小公子脖颈间溜光水滑没有一丝杂色的银狐毛,就光看他大拇指上的白玉扳指就知道这绝非一般富贵人家的公子,听说话的口音却是外地人。
长得再好看,也没银子好看,卖簪子的货郎眼珠子转了转,满脸堆笑竖起大拇指道:“哎哟,公子您可真是个识货的,咱们这一货架的东西,就属这支簪子值钱,您别看它在咱这小摊子上卖,可是正宗的大匠师王癞子,那个他首席大弟子打出来的,买不买没关系,您先瞅瞅这做工。”
小胡子货郎殷勤地将簪子递过来。
宋景辰接过簪子,笑了笑,“说个价吧。”
凭借多年看人经验,小胡子货郎毫不犹豫地狮子大开口,伸出十根手指头:“您跟这簪子有缘分,咱也不多要,您给十两银子就卖!”
他只当宋景辰是富贵人家的公子哥儿对小钱没概念,不宰白不宰。
闻听此言,他旁边坐着的算命的先生不由瞥来一眼,嘴角抽了抽,忍住没吭声,暗叹一声:肥羊不常有,何时到我家。
“江南刘半仙,专参命理阴阳,精晓风水八卦,不灵不要钱,走过路过的老少爷们儿夫人小姐,不妨卜上一卦,必能避凶趋吉。”
这位算命半仙扯着嗓子喊,宋景辰不不由朝他瞥来一眼,刘半仙见状眼睛一亮,忙道:“某观这位小公子面相异于常人,可愿听某说上一言。”
不等宋景辰开口,算命先生旁边卖包子的急眼了,忙冲宋景辰道:“这位公子头一次来咱南州城吧,可得尝尝咱南州独一份的蟹黄灌汤包,咱家是老字号,祖上几辈儿都是干这行的,这小吃就得路边的地道,那大酒楼里的做不出这味儿来,公子要不买个尝尝,咱这便宜,一斤包子才一两银子。”
货郎摊子对面不远处俩身穿锦袍,公子模样的人瞅着这边儿好乐。
宋景辰深吸一口气,合着公子我钱多人傻,是行走着的待宰肥羊呗。
这几人的热切之情溢于言表, 旁边阿福鼻观鼻眼观眼,淡定不言。
宋景辰笑笑不说话,踱步到旁边卖糖葫芦的老汉面前,指着架子上红彤彤的糖葫芦道:“这糖葫芦看着倒诱人, 多少银子?”
一般人买东西都是用铜钱结账, 人家问价也都是“怎么卖呀, 多少文钱。” 哪有宋景辰这种上来就问人家多少银子的。
他这话一出口, 脑门儿上“冤大头”三个大字简直亮瞎人眼。
卖糖葫芦的老汉忍不住用力咽了口唾沫,哆哆嗦嗦,很是艰难的伸出三根手指头来。
宋景辰:“三两银子?”
老汉用力摇头, “不,不不是三两, 三文。”
说完这句话,老汉脸上的表情比哭还难看。
卖三两银子对不住良心,卖三文钱对不住眼前的冤大头,老汉卖了一辈子的糖葫芦, 就没像今天这么纠结过, 说出三文钱的时候他恨不得抽自己两个嘴巴子——
叫你穷老实, 叫你穷老实!
良心能值几文钱,凭良心卖了一辈子糖葫芦, 到头来也还是个卖糖葫芦的。
老汉正自懊恼,宋景辰爽快道:“公子我全买了。”
“全、全都要?”老汉猛地抬头, 黯淡的眸光骤然亮起。
宋景辰不说废话直接掏钱, 从阿福手中接过钱袋,一块足有十两的银锭子放到老汉手里。
老汉哪里见过成锭的银子, 惊得连说自己找不开,把他自己卖了也卖不到十两银子呀。
宋景辰:“不用找。”
“这……这, 公子给的也太多了。”老汉结结巴巴,整个人都是懵的。
宋景辰笑道:“老人家在诱惑面前守坚守自己的品德乃是可敬之。”
说罢,他目光瞥向刚才几个打算坑他的黑心商贩,勾了勾嘴角,扬声道:“老人家这等实诚人高兴了,那些不实诚的便不高兴,他们不高兴,公子我就很高兴。”
“您说我花十两银子吃着糖葫芦寻开心,值也不值?”
“值!公子是无价之宝,便是千金买您一笑也值。”老汉抹着眼泪儿重重道。
想他一辈子老老实实做人,从未被人高看一眼,眼前金尊玉贵的小公子竟说他是可敬之人,还给了他这么多银子。
老人从未被人这般对待过,精神和物质的双重肯定让他感动难言。
宋景辰呵呵一笑,道:“不过,眼下你要帮公子我一个小忙。”
“公子您请说,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小老儿也干!”
“……”宋景辰哭笑不得道:“倒也用不着您上刀山下火海,您帮我吆喝两嗓子就成。”
片刻后,老汉朝着来来往往的众人卖力吆喝,“送糖葫芦喽,又香又甜的糖葫芦白送喽——”
南州城里的老百姓什么稀罕事儿没见过,就是没见过白送糖葫芦的,听到动静纷纷驻足,围拢过来看热闹:
稀罕哎。
是呢,天下哪有这等掉馅饼的好事。
就是,有也轮不到咱们呀。
瞅瞅,看他卖的什么鬼把戏。
管他什么鬼把戏,咱不掏钱看他咋骗人。
在一众人的议论声中,宋景辰缓步上前,围拢的人群瞬间安静了一下,随后又开始低低私语起来。
“好俊俏的后生仔,瞧这通身的富贵气派,莫不是传闻里的南州四公子吧。”
“就这天上有地上无的稀罕人长相,说不定还是排第一那位。”
“天,你是说巡抚大人家的少爷?”
“嘘,小声点儿。”
宋景辰听了一耳朵“第一公子”什么的,不感兴趣,朝众人微微一笑,扬声道:“诸位只需回答在下一个问题,回答得好,便可免费领一串糖葫芦。”
清了清喉咙,宋景辰道:“第一个问题,敢问来咱们南州府可有什么非吃不可的小吃?”
围观众人面面相觑:就这……?
这题目也太简单了,不应该是作诗,猜谜,对联什么的吗?
答题不要钱更不会少块肉,一位胆大的中年汉子站出来道:“公子若问这个,那咱南州好吃的小吃可多了去,八宝鸭、叫花鸡、灌汤包,桂花糖藕、臭豆腐全都是。”
宋景辰点点头,叫阿福取下一串糖葫芦送给对方。
中年汉子见对方竟然真给,高兴得不行,好心道:“听公子口音是外地来的吧。”
宋景辰道:“正是,才搬来南州不久。”
“原来如此。公子是实诚人,说送糖葫芦就真送,咱也不糊弄公子,刚才说这些名吃其实他还真就是个名儿。也就外地人来了喜欢吃,咱们本地人反倒吃得少。”
“哦,这是为何。”宋景辰好奇问道。
“公子有所不知,人怕出名猪怕壮,这什么好东西一出名,立马一大堆人效仿,您就说这叫花□□,南州城里卖叫花鸡的多了去,全都说自家是正宗的叫花鸡,可正宗的其实就一家,就那一家传着传着时间久了,也传个乱七八槽,哪儿有什么真正的正宗。”
“公子一看就是富贵人,您要想吃得好就得去咱们南州最大的酒楼——聚贤楼。”
中年汉子伸手一指,“喏,就是最高那楼,据说站在楼上可以俯看全城,咱没上去过,不知真假。”
宋景辰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刚才他就看见这楼了,比起京城曾经的萧楼差了些,不过也很不错了。
中年汉子又道:“您看见酒楼门前的一排的马车、轿子没。”
宋景辰点头:“看到了,这里面有什么说道不成?”
中年汉子手一指:“您看最前头那顶轿子。”
“前头那顶轿子怎么了?”宋景辰远远看过去,貌似装饰挺华丽的一顶轿子。
中年汉子道:“那是咱们南州第一公子,巡抚家大少爷的轿子,您就想吧,巡抚家的大公子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他常来的地儿,那指定差不了。”
宋景辰笑了笑,“说得不错,那我要是想吃些接地气儿的呢?”
“公子要想吃接地气儿的也简单,您就去赶咱南州城的庙会,庙会上谁家摊子前人最多,那才是咱本地人认可的吃食。”
“多谢这位兄台热心告知,阿福,取二十文钱付与兄台。”
中年汉子喜不自胜,“这如何好意思。”
宋景辰淡淡一笑,“没有什么不好意思,你说得好,自然是另外的价钱。”
阿福身上除了银票就是银子,哪来的什么铜钱,拿碎银找卖包子的换了铜钱,数了二十文递于对方。
乖乖,这钱来的也太容易了!
众人围观全程一个个激动地红了脸,纷纷叫道:“公子,您还有什么问题,尽管请问,我等必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万物皆无价,万物亦皆有价,有钱可拿,宋景辰不管问什么问题,一众人都是诚意十足。
毕竟诚意有多足,价钱给的就有多高。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里三层外三层,这眼瞅着就要演变成大型事故现场,若要发生踩踏,后果不堪设想。
对于这点,宋景辰有经验,不管是当初自家经营马球场,还是当初中州赈灾,处理的原则都一样,因利生乱,便以利引导。
宋景辰安排众人排成五队,插队或者不排队着将失去答题资格。
另,答题之前须得先举手,若是同时举手,那便点到谁,谁才可以站起来答题,抢答者亦会失去答题资格。
这边队伍排好,那边阿福也把笔墨纸砚买回来了。
宋景辰借用旁边刘半仙算命的长条桌,铺上纸张,令阿福研磨。
墨汁调好,宋景辰坐下,在宣纸上刷刷几笔,分了五条隔线,写上吃、穿、用、住、行五个大字。
这基本就把民生的方方面面都涵盖了,父亲才刚来南州,对这里的一切都不熟悉,比起纸张上那些现成的干瘪材料,这些老百姓的实际口述更有说服力,也更真实。
宋景辰边问边速记,他问得很有水平,引导众人畅所欲言。
老百姓们只当这小公子要了解南州城的吃喝玩乐,那叫一个津津乐道,说着说着,说嗨了便跑题,什么小道八卦都往外说。
宋景辰只当是调节气氛了。
人群中两个原本看热闹的锦衣少年,对宋景辰这一通操作简直是佩服不已。
先是用十两银子惩恶扬善,这会儿怕是叫那几个黑心肝的小贩肠子都悔青了。
这简直比不买他们东西还叫他们难受,这就好比乞丐不会羡慕有钱人,他却受不了另一个乞丐比他捡的东西多。
就是这位小公子后面的操作叫他们有点儿看不懂了,像是在了解南州城的风土人情吃喝玩乐,但好像又搞得动静有点儿大。
叫人纳闷。
他们俩纳闷儿,对面聚贤楼顶层最大的包间内,一位公子哥儿也挺好奇楼下发生了什么新鲜事儿,趴在栏杆处往外看。
“谢旭你不是去方便吗,怎么跟这儿墨迹起来了,赶紧回去,饭菜就要上桌,别让睿少爷等你。”
谢旭一听此言,无暇再看热闹,忙直起身子来,跟着前面人进了雅间。
雅间装修的富丽堂皇,一水儿的红木桌椅,墙壁上悬挂着名家书画,挨着窗户的长条桌上檀香、插花一应俱全。
中间坐在主位的贵公子一袭用料极是讲究的织锦深衣,腰金佩玉,神情倨傲,看见对面两人进来,眼皮不抬的。
谢旭在一众公子里排不上号,坐在最末位,就挨着屋门,轻手轻脚坐回到自己位置上,
“睿兄,我听说这新来的布政使大人颇得皇上看重,来头不小。” 就听坐贵公子下首的青年道。
这人是南州大盐商之子,冯仑。
杨睿瞥他一眼,“ 你想说什么?”
“这不是盐税这一块归人家管嘛。” 冯仑陪笑道。
杨睿从鼻子里轻“哼”了一声,“那又如何,独木难支,南州府铁板一块都是我爹的人,不要说他一个小小的布政使,就算钦差来了他也得铩羽而归。”
“不怕实话告诉你们,咱们家也是手眼通天的人家,一个小小的布政使而已,瞧你这点出息。”
“是是是,睿兄说的极是,兄弟我这人一向胆子小,杞人忧天了,来,我敬睿兄一杯。”
冯仑忙站起来,举起酒杯一饮而尽,“我干了,睿兄随意。”
扬睿酒杯不带动的,冯仑拍了下自己的脑门儿道:“瞧我这记性,这次请睿兄过来,是想告诉睿兄个好消息,现下睿兄的诗集已经在咱们南州府各大书铺开卖,不成想,这头一天就被抢空了架子,现下正着人紧急印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