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救我,爹爹救我!by神仙老虎
神仙老虎  发于:2024年11月0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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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其景辰竟然能利用小小的一片叶子发出指震音、腹震音以及复杂的揉音。
赵敬渊微微一笑,停下抚琴的动作,不用猜,除了景辰,没有人在这时候来找他。
哗啦!船桨划开水面,片刻后小舟从莲叶间钻出,朝着湖边驶来。
“景辰,上船!”赵敬渊笑着朝景辰招呼。
此时船还离着岸边丈许远呢,景辰瞥了赵敬渊一眼:“飞过去?”
赵敬渊哈哈一笑:“怎么,不敢?”
“敢”字还未落地,他眼前白光一闪,一阵风掠过,景辰已经稳稳地落在船、帮、上。
对,就是窄窄的船帮上,人家还双手抱胸来个金鸡独立式的单脚着地。
赵敬渊目瞪口呆!
景辰朝他抬抬下巴:“怎么,不服?”
赵敬渊倒也干脆,朝着景辰抱拳伏首,“少侠功夫了得,哪敢不服。”
景辰坐下,道:“外面热闹,你这倒是清闲自在的很。”
“热闹是别人的。”赵敬渊呵呵笑道:“倒是你,不去凑热闹,却是跑到我这冷清之地来了。”
宋景辰:“热闹什么的与我无关,你可是与我关系重大。”
“哦?”赵敬渊笑道:“有多重要?”
宋景辰严肃道:“我是个生意人,你可是我这辈子最大的一笔投资,自然是意义重大。”
赵敬渊以拳抵唇,低低地笑了。
笑罢,赵敬渊撑着小船重又躲进阴凉的莲叶中,两人说起正事。
赵敬渊道:“高贵妃诞下龙子,赵鸿煊除我之心越发坚定了,朝中情形更是对我不利。”
闻言景辰并未探听赵敬渊如何打算,而是道:“亦非全然的坏事。”
赵敬渊挑眉:“此话怎讲?”
宋景辰:“潮涨时浪花翻涌一片混沌,万物皆掩盖于波涛之下,恰是潮水退去,是鱼是虾方才看得分明,你也可做到心中有数。”
赵敬渊点头,他道:“无论潮涨潮落,唯有景辰你在我心里始终磊落,我……”
“打住,打住,再说就肉麻了。”
赵敬渊莞尔。
俩人又说了一会儿话,赵敬渊到底还是忍不住旁敲侧击问起宋三郎的事来。
当然,这无关他如何对待景辰。
在他心里,宋景辰是宋景辰,是他自己人。宋家是宋家,是外人。两者无法混为一谈的。
毕竟,眼下情形看,宋家选择扶持幼主远比选择扶持他收益更大。
宋景辰当然清楚赵敬渊对父亲的顾忌,若是没有顾忌才真令景辰担忧呢。
要知道感情总是脆弱的东西,利益则是坚硬的铠甲,若要保护脆弱的情感,就不要逃避利益。
当情感拥抱利益,便有了坚硬的盔甲。
同样,当利益拥抱情感,冷冰冰的盔甲便有了人性的光辉,人性的温情。
任何一个单独存在都大概率是悲剧。
所以,自家爹在赵敬渊眼里保持神秘感让他有所忌惮是好事。
想到此,景辰理所当然道:“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我是站在你这边的,我爹还用问吗,他自然同我站在一起也是支持敬渊你。”
说完他不高兴甩脸子道:“赵敬渊你这般旁敲侧击的是什么意思,你有话不妨直说,我回去转告我爹,让他老人家过来亲自给你解释清楚!”
景辰振袖起身,脚伸出去,想起这是在船上,告不了辞。他往旁边一扒拉赵敬渊,夺过船浆就往岸边划。
他这般做派完全不给赵敬渊留一点面子,他得让赵敬渊知道,赵敬渊这般暗搓搓的套话触犯了他的底线!
宋景辰极少将不满表现得这般明显,赵敬渊一时有些慌,不由得反思自己套景辰话实是不该,忙拉住景辰赔不是,说自己不是这个意思。
宋景辰似笑似讽冷笑不接话。
赵敬渊知道景辰聪慧,瞒不过去,两只手举起来,无奈道:“好吧景辰,我错了,是我小人之心。”
宋景辰:“实在不放心,你不如弄个七步断肠散喂我吃下,我父亲若有异心,你不给他解药就是了,省得你疑神疑鬼我都替你累得慌。”
“别别别,若有这样的药,该我吃下去,解药你拿着就是。”
“好啊,我手上正有一颗,你且张嘴接着。“
赵敬渊:“!!!”
宋景辰冷眼瞧他:“不敢了?”
赵敬渊眼一闭,嘴巴张开。
宋景辰食指一弹,一道绿色残影落入赵敬渊嘴巴里。
是一颗青嫩的莲子。
赵敬渊嚼了几下,咽下。
宋景辰当着他的面,把手里另一颗莲子除去莲芯后填进嘴巴里。
赵敬渊摸了摸下巴,宋景辰刚才给他吃的没有去掉莲芯,苦得很。
嘴里嚼着清甜的莲子,宋景辰冲赵敬渊道:“莲芯虽苦,却清心明目,你吃正合适。”
赵敬渊摘下一个莲蓬,问景辰:“那我多吃几个?”
宋景辰没吭声。
赵敬渊递过一粒莲子来,“你也来一个,去火。”
一阵轻风拂面,带来淡淡的清凉与湿润,小船随着湖水微微荡漾,仿若被母亲温柔晃动的摇篮,闭上眼睛,心中的烦恼与喧嚣渐渐散去,时间仿佛静止。
赵敬渊感觉许久没有这般放松过了。
他已作好最后的准备,做了最好的打算,也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第308章
赵鸿煊盼星星、盼月亮, 终于是后继有人,是以小皇子的洗三宴、小满月宴、满月宴俱都大肆操办,只等小皇子百日之时便晋封为太子。
小皇子同之前施皇后生下的体弱大皇子不同,生下来时就足有七斤半, 啼哭声响亮, 一看就是个身子骨壮实的, 这让赵鸿煊喜爱之余更是寄予厚望, 几乎日日前来探望,感情日渐深厚。
时间过得飞快,小皇子百日之期转瞬即到, 皇帝在宫中宴请群臣为小皇子大肆庆祝,皇宫之中张灯结彩一片热闹喜气, 赵鸿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下旨晋封为太子。
直到入夜,一天的热闹方才散去,起风了,宫檐下的红灯笼摇晃不停, 庭院四下里悬挂着的绸带被风吹动发出“扑棱扑棱”的声响, 显然是风不小。
不多时, 庭院里便响起一阵密集的沙沙声。
养和殿内,赵鸿煊面色泛着潮红, 他今日在宴席上多饮了几杯,这会儿正在苏公公的服侍下上了床榻, 隔着窗子听到外面动静, 他道:“这外头是下雨了?”
苏公公替他掖好被角,轻声回道:“是啊陛下, 今年的第一场秋雨呢,一场秋雨一场凉, 老奴替陛下多搭上一层锦被。”
说话的功夫,一名小太监轻手轻脚走进来,将手中托盘举过头顶,恭敬道:“陛下,您的药膳。”
赵鸿煊面儿上的喜色淡了一些,冲苏公公道:“才刚一入秋,这咳症便又找上朕了。”
“陛下只要配合着御医,小心调养,慢慢总会越好起来的。” 苏公公从旁劝慰着,自小太监手中接过药碗,伺候赵鸿煊喝药。
用过药膳,赵鸿煊又朝苏公公吩咐:“天凉了,你叫人务必要好好照顾太子,万不能着了凉。”
苏公公笑着接话:“老奴这就过去传话,陛下且放宽心就是,听奶嬷嬷说咱们太子爷虽说早产了些时日,可这身子骨比那些足月的还要壮实许多呢。”
苏公公貌似随意一说,“早产”这个敏感字眼儿却是在赵鸿煊心里泛起一丝波澜,不过却转瞬即逝。人总是会刻意回避自己无法接受和面对的东西。
赵鸿煊既无法接受他不能生育后继无人的残酷现实,亦不能接受高贵妃敢给他堂堂帝王戴绿帽子,这太过荒谬了,简直不可能!
虽说荒谬,但也不是完全不可能,毕竟他总共也没临幸过高贵妃几回。
怀疑的种子一旦埋下,生根发芽不过是迟早的事,尤其对赵鸿煊这般疑心重的人来讲。
次日一大早,退朝之后赵鸿煊第一时间便迫不及待跑到高贵妃宫中探望小太子。
顾不上理会高贵妃的问安,赵鸿煊急急地从奶娘手中接过小太子仔细端详,不似刚出生时,三个多月大的孩子已经渐渐长开,眉眼间多少能看出些东西来。
赵鸿煊是越看越觉小太子同自己不大像,不论是眉眼、鼻子、还是嘴唇,他竭力安慰自己儿子肖母也是常有的,就拿他自己来说,不也是长得更像太后一些么?
想到此,他不由得抬起头打量起高贵妃——这不看还好些,一看之下赵鸿煊脸色唰就变了。
赵鸿煊无法面对这样的结果,他竭力说服自己一定是他想多了,半晌后,强稳住心神,他不动神色道:“ 皇儿同朕长得不像呢。”
他貌似随意的一句话,却叫做贼心虚的高贵妃本能地一哆嗦,目光躲闪,不敢直视皇帝,声音难掩慌乱道:“皇儿兴……兴许长得更同臣妾更像些。”
赵鸿煊眼睛死死盯住高贵妃,没有错过对方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
疾步回到寝殿中,赵鸿煊面色铁青,周身透着一股让人不寒而栗的冷峻,一众宫人大气不敢喘一声。
一抬手挥退左右,独留苏公公在近前,赵鸿煊的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你去给-朕-查!事无巨细,朕要知道高贵妃在宫中的所有事情,若有遗漏,唯你是问。”
苏公公领旨,躬身退出。
高贵妃是怎么回事,他自是一清二楚,但该做的样子不能少,一番调查之下,高贵妃与一名吕姓侍卫有过接触之事被查了出来。
但那吕姓侍卫年初得了一种叫做肠痈的急症,已然病故。
赵鸿煊咬着牙,哑声道:“你去,叫人画出那侍卫的相貌。”
在几个与吕姓侍卫相熟之人的描述下,画师画出了吕姓侍卫的大体相貌,赵鸿煊见到画像时整个嘴唇都在哆嗦,但他仍不死心,又令人找来此侍卫的兄弟、爹娘等人进行比对。
即是同死去的吕侍卫进行比对,亦是同高贵妇的儿子进行比对。
赵敬渊做事缜密,选中的吕侍卫长相极有特点,嘴唇较之常人偏厚许多,而赵鸿煊同高贵妃却是薄唇。
不止吕侍卫如此,其兄、其父亦都是长着一张辨识度极高的厚嘴唇。
简直是奇、耻、大、辱!
赵鸿煊面白如纸,身体僵硬了一般,一动不动。毫无征兆地,一口鲜血从他口中喷射而出,躯体直挺挺向后仰去——
变故突生,离皇帝最近的苏公公飞扑过去,却是只差一点点没有接住皇帝,扑通一声重响,赵鸿煊的后脑重重着地。
“陛——下!”苏公公先是发出撕心裂肺的呼喊,随后朝呆愣住的内侍怒吼:“还不快快去请御医!”
皇宫中登时乱做一团……
宫外,赵敬渊自然是第一个得到消息之人,他却按兵不动,待到吴正、宋三郎、杨志、范盛等一帮众臣俱都赶到宫中后,他才一脸急色的赶来。
皇帝昏迷着,宫里宫外都需得有主持大局之人才是,朝臣之中自然是以吴正为首,后宫中便是太后娘娘站出来说话了。
李太后此时简直是心神俱碎,所谓的皇孙竟然是高贵妃与人通奸的野种,以致皇帝怒极攻心之下摔倒昏迷。
她真是恨毒了高贵妃以及高家人,又恼恨苏公公没有提前向她请示便通知了几位重臣。
可事已至此,眼下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好在众朝臣进宫前她已命苏公公将几个知道内情之人控制起来,这不仅仅是保全皇帝与皇家的颜面,更是防止有人在皇帝昏迷期间作乱。
这会儿听到外面动静,李太后令苏公公传皇帝旨意,只召吴正一人进殿,其他人则留在殿外侯旨。其实她本欲将宋三郎一并召进来,又恐忠亲王多想,只得做罢。
吴正步履匆匆随着苏公公跨入皇帝寝殿,绕过屏风,就见内堂李太后正坐在皇帝床榻旁抹泪儿,床榻上的赵鸿煊双目紧闭,几位太医院的御医显是已经进行过一番不见成效的救治,此时个个神色凝重,围拢在一起小声探讨着皇帝病情。
宫殿内的气氛紧张而压抑。
吴正禁不住心下一颤,皇帝情形显然比他预料中更为严重,不及多想,忙上前朝太后施礼。
李太后强撑精神,吩咐身边侍从以及几位御医暂先退下。
待到屋中只剩下太后、吴正、昏迷中的皇帝以及苏公公三人,李太后这才哑声道:“吴大人,满朝文武,哀家与皇帝最为信重之人便是你了。”
吴正听太后说出如此话来,心中不妙的预感又深一层,忙拱手道:“臣自入朝堂以来,伏蒙圣恩,先后得先帝与陛下看重并委以重任,自当尽心竭力为陛下与太后分忧解难。”
李太后点点头,“哀家知道关键时候你是个靠得住的,眼下情形哀家也不想瞒你。”说罢,李太后朝旁边苏公公看了一眼。
苏公公会意,朝吴正拱了拱手,便将高贵妃如何与侍卫私通,又如何蒙蔽皇帝用野种冒充龙嗣以致皇帝急火攻心吐血摔倒之事说了一遍。
吴正只听得瞠目结舌,半晌后才深吸一口气,问重点:“如今陛下情形如何,御医怎么说?”
“这……”苏公公结巴起来,看了李太后一眼,不敢做答。
李太后摆摆手:“吴大人不是外人,你照实说便是。”
苏公公应诺,这才将御医方才所言说了一遍,简单说就是皇帝受伤严重,当下情形很是不妙,他本就身弱,又受此重创,若是三天内能醒过来还好,若是持续昏迷,以皇帝的身体状况吃不住多久的。
另,似这种头部重伤之人,昏迷的时间久了,即便是侥幸能醒来,怕也是不能如正常人一般了……
苏公公话讲完,殿内陷入沉默。
半晌后,李太后率先开口:“吴大人,眼下当如何应对,需得你替哀家拿个主意呀。”
事发如此突然,该拿出个什么主意?这个主意到底该怎么拿,一念之间关乎朝堂,关乎社稷,关乎天下,吴正只觉身上的担子重逾千斤。
沉吟片刻,吴正肃然道:“太后信重,吴正斗胆直言,依臣之见,眼下暂不对外公布陛下病情,只需说陛下要静养即可。”
李太后紧盯住他:“皇帝静养期间,若遇有不决之事,由你与哀家共同商定。”
吴正:“臣遵太后所言。”
当年太后娘家李家倒台后就已经退出权力中心,太后身后无人,便是给她一些权力,亦翻不起风浪,都在可控范围内,吴正答应得很痛快。
李太后点点头,又道:“哀家祈求上苍,若哀家折寿能为皇帝续命,哀家便是现下就去了也心甘情愿,可命数之事非哀家一人说了能算,无论如何,为我大夏江山社稷着想,我们总还是要有所准备,依吴大人所见,若是最坏情形发生当如何是好?”
皇帝若驾崩,皇位总要有人继承,这继承之人按道理来说当是先皇留下来的其他子嗣,但在之前激烈的夺嫡斗争中,先皇血脉能留下来的俱都是没有任何威胁的庸碌之辈,且已被封王发配外省,若要调回,赵敬渊不可能坐视不理,能不能活着回到京城都是两说。
再者,究竟是冒险扶持一个庸碌之辈上台,自己从旁辅佐;还是让赵敬渊顺利上位,吴正一时无法抉择。
主要这不是他一个人能决定,若要成事,手里头必须得有兵,眼下能与赵敬渊一战之人只有亲家宋三郎,宋三郎心里究竟是怎样想呢?
吴正不敢轻易向太后进言,只得躬身道:“事关重大,还望太后允臣慎重考虑。”
李太后知道吴正的顾虑,实际上她自己亦是顾虑重重,皇帝无后,李家眼下亦没有根基,这天下她争来也不过是为他人做嫁衣,只不过是为谁做嫁衣回报率更高的问题。
皇帝寝殿中发生的一切,包括太后与吴正的对话,一字不差地落入到赵敬渊的耳中,赵敬渊知道自己与宋三郎谈判的时间到了,景辰总说他自己是生意人,实际上却是个重感情的,宋三郎从不说自己是生意人,却从不做亏本买卖。
若要获得宋三郎的支持,他得将自己与景辰的情谊上秤,得让宋三郎知晓他的筹码够不够份量。

第309章
面对突如其来的变故, 朝中众人各怀心思,人人都在权衡利弊得失,都在算计着如何从这场大变故中利益最大化。
情势紧急,为避免夜长梦多, 赵敬渊当夜乔装打扮秘访宋三郎, 及至天蒙蒙亮, 才从三郎处出来。
只他才刚刚回到王府, 准备躺下歇息片刻,皇帝驾崩的消息就传进府来,赵敬渊心中先是一震, 随即深深呼出一口气来,谋划许久, 终于是到见真章的时候了。
赵敬渊脸上不见丝毫焦急慌乱,一面令人下备马,一面不紧不慢地换好了朝服……
赵敬渊赶到宫中时,皇帝寝殿内已经是哭声一片, 赵敬渊眼圈儿一红, 急匆匆几步踉跄着抢到皇帝床榻前, 扑通跪伏在地,“陛下——敬渊来晚了。”
再抬头时, 赵敬渊已是泪流满面。
在不知内情的人眼里,皇帝还是太子之时, 赵敬渊便以伴读身份陪伴在太子左右, 在太子与靖王夺嫡过程中立下大功,又在太子登基后协助其铲除施国公, 可以说是与赵鸿煊感情深厚。
李太后望着眼前“伤心欲绝”的赵敬渊心情复杂。
景辰跪在父兄身侧,听到赵敬渊一声“悲呛”, 吓一哆嗦,他知道赵敬渊这是哭给群臣看,哭给太后听,唯独不是哭给正主赵鸿煊,想想赵鸿煊这一辈子,景辰不由微微叹息。
皇帝的丧礼由太后与吴正主持,很快宫廷内外便挂起了白绫,群臣以及宫中众人换上丧服,遵循礼制为皇帝哭丧。
丧礼过后,国不可一日无君,接下来的重中之重自然是由谁来继承大统的问题,李太后召来吴正与宋三郎问话。
如今李太后除了占着个太后的头衔什么都没有,能仰仗的只有吴正与宋三郎的忠心,至于范盛这个妹夫?
经历了几次事后,李太后怕关键时候这个妹夫为自保会拿她这个太后做垫背,总之是范盛的人品靠不住,不可与之共谋大事。
李太后以小太子尚在襁褓中为由否定由其继承大统,吴正自是知道真正原因,他之前同宋三郎隐晦交代过,是以宋三郎并不奇怪太后的这一决定。
小太子不能继承皇位,那么就只能从皇帝的兄弟或者是宗亲中选。
李太后试探道:“由谁来继承大统,两位有什么想法,尽可畅所欲言。”
由谁来继承大统最合适,宋三郎选择站赵敬渊,并且以吴正无法反驳的理由说服了吴正,俩人早就形成了一致意见,眼下不过是由谁来说的问题。
吴正道:“依臣之见,宗室皇亲中,忠亲王赵敬渊文武双全、贤德兼备,可承大统。”
李太后默不作声了。
凭心而论,她是不希望由赵敬渊来继承皇位的,赵敬渊继承皇位不会承她这个太后的情。
半晌后,李太后看向宋三郎,她道:“那么,宋卿家的意思呢?”
“太后,臣以为由忠亲王来继承大统乃最为稳妥。”宋三郎刻意在“稳妥”二字上加重了语气,略顿一下,又道:“若由其他人继承皇位,怕是不能服众,届时朝堂动荡,于社稷、于太后不利。”
李太后焉能听不出宋三郎的意思,如今形势对赵敬渊来讲可谓是大大有利,赵敬渊对皇位亦是势在必得,若在此时扶持他人上位必会遭赵敬渊一派疯狂反扑,就算她这个太后不怕冒险想要放手一搏,又有多少朝臣愿意跟着她逆势而为?
尤其如今吴、宋两家已经明确倒向赵敬渊,她一个孤老太太还能掀起什么风浪?
以卵击石罢了。
长叹一声,李太后不欲再多言,摆摆手道:“就依你们说的去办吧。——来人,哀家累了,送两位大人出去。”
傍晚时候,李太后又召见了赵敬渊,表示愿意支持赵敬渊,但赵敬渊的皇后必须从李氏家族里选取。
李太后与其兄,也就是之前的李国舅自幼感情深厚,李国舅因太子之事被文昭帝杀鸡儆猴,李太后一直觉得对不住大哥,赵鸿煊继位后却并不想重用李家之人,母子俩还曾为此事多次争执。
对于李太后提出的条件,赵敬渊表示应允。
有吴、宋、杨、韩四大家族的支持,又有李太后肯为赵敬渊站台,赵敬渊登基的过程异常顺利。
新帝登基大典,在一众低垂的脑袋当中,悄悄扬起一张俊脸,与龙椅上身着明黄盛装的赵敬渊视线对上,不笑自翘的嘴角薄薄一抿,随大流般跟着人群三呼“万岁,万岁,万万岁。”
赵敬渊笑了。
——两年后。
洛京城朱雀大街人头攒动,热闹非凡,在众人翘首以盼中,一声铜锣“哐” 地敲响,清脆响亮的声响划破长街,人群有一瞬间的安静。
“新科状元游——街——啦!”
官差拖着长腔的喊叫声由远及近,人群更加兴奋喧闹起来,踮脚簇拥着循声望去,就见长街的尽头一队衣着鲜艳亮丽的人马吹吹打打而来,为首年轻的状元郎一袭红袍,骑着高头大马缓缓而来。
“姑娘,姑娘,你快看哪,是咱们家姑爷!” 酒楼敞开的窗户后,杏儿手指状元郎身后的方向,兴奋地嚷叫不已。
吴婉清顺着杏儿手指的方向看去,入目是一片华丽耀眼的红色,如同暗夜燃烧的火焰,璀璨荣耀的光芒令周围的一切俱都黯然失色。
在吴婉清的眼中,天地间只剩下景辰一人,至于另外两个穿红袍的,当然是被她自动忽略。
与此同时,宋府中亦是张灯结彩,喜气洋洋,秀娘乐得合不拢嘴,做梦她也想不到儿子竟然能给自己考中个探花郎回来!
秀娘摇晃着宋三郎的胳膊笑道:“三郎,怎么样?还记得当初我同你说过咱儿必能考个举人回来吧,现在岂止是举人,连升三级,是个探花郎哩!”
宋三郎摸摸下巴,一本正经道:“我怎么记得你当初说的是说不准能考个举人?”
秀娘气咻咻拧他胳膊,“就你记性好!”
宋三郎“嘶”了一声,秀娘忙道:“弄疼你了?”
宋三郎低头溜了她的手指一眼:“娘子的指甲养得极好。”
秀娘尴尬了……。
她咋把这茬给忘记了,以前家里活儿多,她从不敢留指甲,不方便。如今养尊处优多年,为了好看她这指甲留得长着哩,抓一下人疼着呢。
秀娘忙要撩起三郎的袖子查看碍事不,三郎按住她手,“无妨,你知道的,夫君的身体还像从前一般皮糙肉厚。”
宋三郎一句话,惹得秀娘眼泪儿唰就下来了,这么多年宋三郎从小木匠到身居高位,对她这个小小的豆腐西施从未变改变过。
宋三郎掏出帕子为她擦眼泪,秀娘却嗔他一眼,恼羞成怒道:“宋三郎,你是不是后悔当初没娶个温柔小意的回来?”
宋三郎以拳抵唇,清咳了声,道:“后悔又有何用,重来一次,还是会选你。”
秀娘:“为啥?”
宋三郎呵呵笑道:“即使重来多少次,也只有你不嫌弃当初的小木匠,你我是患难夫妻,”
秀娘喜笑颜开,拉着宋三郎一同到老太太屋里报喜去。
俩口子进屋时老太太刚从下人那里得了信儿,这会儿正高兴着呢,一门两探花,景辰同他祖父一样,都是集才华与美貌于一身的风流人物,她怎能不欣慰。
不多时,大郎一家子,二郎一家子也俱都赶来老太太屋里,一家子高兴得不得了,以宋家今时今日的地位,自是不缺一个探花郎来撑门面,但探花郎对所有读书人来讲都是一种无上的荣耀。
一个家族凭什么被人尊称为书香门第?
光有钱那是爆发户,光有权那叫弄臣,需得诗书传家,底蕴丰厚,需得科举有建树,学术有成就。
宋家三代出了三个进士、两个探花,这就是底气。
——皇宫养心殿内。
苏公公侍奉赵敬渊用过茶,到底有些忍不住,问道:“陛下明明最欣赏的是景辰公子,却为何……”
“却为何点了探花?”赵敬渊一笑接口。
苏公公忙笑道:“陛下做什么自有您一番道理在,只是奴才脑子笨拙,琢磨半天亦猜不出您的用意来,不过奴才知道您心里肯定是为景辰公子好的。”
赵敬渊点了点头,“苏全,你当知道月满则亏,水满则溢,小满即是大满,有时候留一些小小的遗憾才能承接更大的福气。”
“陛下说得极是,是这么个理儿。”
赵敬渊身子往逍遥椅上一靠,闭目道:“天下间能设身处地为朕着想着,唯有景辰。”
“那敢情,陛下与景辰公子是打小的感情,您待景辰公子便如亲兄弟一般。”苏公公应和道。
赵敬渊睁开眼睛,微微叹了口气,“你说得没错,正是朕待景辰如亲兄弟,才不能点他为头名状元。”
苏公公不解了:“陛下,这是何故?”
赵敬渊冷哼了一声,道:“同你一样,满朝文武俱都知道朕待景辰如亲兄弟,若朕真点了景辰为状元,少不得让人以为朕是偏向于景辰,景辰这状元来得名不符实。
众口铄金,尤其是读书人的嘴,他们十几年寒窗苦读,最怕受到不公平对待,说不得景辰便受无妄之灾,被这些没脑子的白痴针对。
反之,朕点了景辰为“探花”,这些人反而会正视景辰的才华,甚至为景辰不能被点状元而惋惜。
这就是人性。”
苏公公听完赵敬渊一番高论,恍然大悟,由衷佩服。
赵敬渊又道:“朕为景辰着想,景辰何尝不是为朕着想,他不想让朕为难,更不想让朕失信于天下读书人,你猜猜他对朕说什么?”
苏公公陪笑:“这奴才可猜不出。”
赵敬渊却是未语先笑,笑罢才道:“他同朕说,出众的才华千篇一律,好看的皮囊万里挑一。”
苏公公:“!!!”
苏公公抹了把脑门上并不存在的汗,汗颜道:“这……这话别人说不行,景辰公子说貌似也没什么不对,岂止是万里挑一,景辰公子这模样估摸着千百年都难得出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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