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着是责怪,实际上得让人知道自家儿子孝心最大,这么好的主意,也就辰哥儿想得出来。
老太太心说三儿媳这些年见的世面多,是越发会说话了,她脸上半是佯装嗔怒,半是喜爱道:“可不就属他最皮。”
兄弟妯娌几个也纷纷拿出提前准备的寿礼给老太太过目,有了三个小孙子的“万寿书”在前,这些金银器物什么的便是再难得也比不过了。
辰正时分。
拜寿的宾客们陆陆续续上门,先来的是宋氏本家的族人,按照辈分排列,一一上前给老太太拜寿。
其中,宋长志、宋文峰父子也腆着脸过来了,送上的贺礼只能用一句话形容——怎么抢走的,怎么乖乖送回来,还得是腆着脸说着好话双手奉上。
宋长志陪着笑脸道:“老嫂子,我这儿给您拜寿了。”
老太太看着他,无声哂笑。
原来对讨厌之人最好的报复不是与他纠缠消耗,而是努力过好自己的日子。
以宋家今时今日的地位,再看他,不过是跳梁小丑。
老太太没有为难他们父子,一是没有那个必要,二是在族人面前乐得大度。
有些人就是这样的贱皮子,你比他弱时他恨不能踩死你,你比他强,他心甘情愿跪舔你,见老太太不计前嫌,宋长志竟然感动地当场涕泪横流,恨不能给老太太跪下来磕头认错。
老太太不以为意,纵然高朋满座,不过是为利而聚,看个热闹,图个热闹就罢了。
到了巳正时刻,进来府里的便主要是京城显贵了,因是老太太过寿,来得以女眷居多。
男客这边大多是小辈儿,宋家势大不假,但老太太身上并无封号,是以派小辈过来贺寿已经是很给面子了。
以宋三郎、宋景茂、宋景辰三人的功劳,老太太早该有一个诰命封赏,奈何赵鸿煊忙着料理施国公之事,忙完施国公之事他又着急重新布局朝堂,把这事给忽略了。
宋家人总不能自己讨封。
宋景辰受二叔所托,为自家二哥哥终身大事考虑,没跟着出去迎客,有姑娘的地方他绝不往前凑。
秀娘在人群中找不见他人影气得直跺脚,熊孩子,该露脸的时候你不出来,不该露脸的时候数你张罗得欢实。
宋景辰在前厅帮忙,前厅都是男客,与父亲同辈的坐一起,景辰招呼一帮同龄的小子。
这帮小子今日打扮明显都略显风骚,一个比一个收拾的利落,因这祝寿环节中,男女宾客是有接触机会的。
且众人心里都明镜儿似的,怕是今日京城中的贵女们全来了,机会难道,能露脸当然要露脸。
韩骏瞅见景辰手上的红翡扳指直咋舌,深红且浓稠的牛血色有一种浓烈醇厚却又神秘腐朽的殊丽,而景辰的手指又白得冷冽,雪一样高洁晶莹,配在一起竟然意外的和谐好看。
韩骏酸道:“你这真是旧的不去新的不来,还是你爹厉害。”
“羡慕呀你?”宋景辰就乐。
韩骏:“岂止羡慕,咱商量个事儿呗?”
宋景辰瞅他:“什么事儿?”
韩骏抿了抿嘴唇:“那什么,让我妹妹管你爹叫爹,你觉得怎么样?”
韩骏一听忙问:“那你呢?”
宋景辰:“既然你都冒昧地问了,那我也冒昧地回你,咱家小妹嫁谁都比跳我这火坑强上百倍, 你得知道全京城最难缠的公爹婆母非我爹娘莫属, 没有之一。”
韩骏:“!!!”
宋景辰搭上韩骏肩膀, “兄弟我其实也就长了一副骗人的皮相。”
韩骏撇撇嘴:“你倒是有自知之明, 我就纳闷我妹妹都不行,你还能看上谁?”
“打住,智者不入爱河。”宋景辰食指竖在嘴唇上, 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韩骏竖起大拇指,“你挺厉害!”
“不是, 宋景辰你这么厉害你爹娘知道不?”
“三十六计拖为上策呗。”
“还有哪一计?”
“阳奉阴违。”
“还有呢?”
“攻心为上。”
“还有呢?”
“先斩后奏。”
“还有呢?”
“你有完没完?”宋景辰不耐烦了。
“宋伯父,您来了。”韩骏微微一笑,朝着宋景辰身后躬身行礼。
“……”宋景辰噎住。
宋景辰僵硬地转过头去,自家父亲大人也不知道来多久了, 正好整以暇地站在他身后, 嘴角噙着一丝笑意, 看过来的眼神略显微妙。
“爹——”
宋景辰这一声“爹”,亲近里透着无赖, 无赖中还有那么一星半点子恃宠而骄,当场演示什么叫“攻心为上。”
可他这腔调里的复杂也就熟悉儿子的宋三郎能听出来, 宋景辰要面子, 当着韩骏的面是绝无可能朝他爹拖腔拉调耍无赖,人家声音滑过去的很快。
宋三郎自然不会当着外人的面让儿子难堪, 笑着朝韩骏点了点头,又握了下儿子的肩膀。
握得就很有过程,
其中意味深长让宋景辰自己体会。
看自家爹拂袖走了,宋景辰以手遮眼,气得一脚朝着旁边韩骏踹去。
韩骏哈哈笑着躲开:“不闹了,我得先过去给咱家老太太拜寿去。”
除去似韩骏这等身份贵重之人过去单独给太太贺寿并送上贺礼,其余诸人都是将礼物交由管家保管记录,并随众人一同进去贺寿。
这会儿后宅里正热闹着,大半个京城的贵妇小姐们都过来贺寿,永昌伯府的刘老太君亦是亲自登门,被请到了老太太身边坐着。
这对老闺蜜有过两小无猜,也有过各自算计,可不管怎么说因着幼年时的情谊,俩人还是对彼此有着善意,况且人到这个岁数,一路走来的人实在不多了,且行且珍惜吧。
这点老太太从来都看得通透,
人非圣贤,糊涂点才好做朋友。
除了刘老太君,户部张夫人,礼部韩夫人,大理寺卿吴夫人以及薛氏等人亦都被请坐上宾。
老太太一面与众人寒暄说笑着,一面不动声色打量在坐的各家嫡女,韩幼琳在京城之中素有美名,再加上宋二郎特别关照过,老太太不由多看两眼。
小姑娘生着一张宜室宜家的脸,不是那种叫人一眼惊艳的长相,却是十分柔婉耐看,叫人不由见之生喜。
小姑娘的仪态举止也叫人称是,落落大方的不见丝毫扭捏之姿,与周围几个小姑娘言笑晏晏,瞧着是个合群儿的。
韩夫人瞧着老太太不时打量女儿,心中有数。既如此,还是等着宋家找媒人上门提亲好了,一家有女百家求,说出去也更好听些。
再者,若是以后小俩口闹什么矛盾,宋景睿的气势总会弱一些,不是自家非要嫁,是他自己上杆子求来的。
韩幼琳自然也感觉到了老太太打量的目光,来之前她就听娘亲说了宋家两兄弟的情况,娘亲的意思是更中意宋景睿,叫她今日留意着看一眼是否中意。
进门的时候,她见过一眼,她亦不好意思盯着人看,只匆匆瞥过,脑子里便只留下一个印象——他脊背挺得很直。
至于眉眼……是俊朗的。
晌午,正宴开席,上百桌的席面,桌桌都给上了上善楼的压桌菜——佛跳墙,另八荤八素八果,其中不少都是上善楼的名菜,如鸳鸯炸肚、螃蟹酿枨之类,俱都是良心硬菜。
前院,宋三郎与张璟、吴正、韩龄韩尚书以及杨志、范盛等人坐一桌,甭管宋三郎与杨志、范盛关系如何微妙,该坐一块儿还得坐一块儿。
宋景茂带着弟弟宋景睿在另一桌上应酬,甭管喜欢不喜欢,景睿早晚是要熟悉这些东西的。
宋景睿还真就讨厌这些浮夸且虚伪的应酬,不过讨厌归讨厌,他亦不是完全不通世故之人,该敬酒敬酒,该喝酒喝酒,只是他实在做不来大哥那般得心应手。
甚至有那么一瞬间,他感觉自家大哥其实也挺“虚伪”的,可他马上就为自己有这样的念头而羞愧不已。
当年三叔被外放,大哥孤身一人,能在风云诡异的朝堂中站稳脚跟不知付出多少自己所不曾知道的辛苦,大哥的海量不是天生的,是被逼出来的。
好几次他看到大哥喝的脸都白了,他上前劝阻,大哥只说他不懂。
他以前不懂,现在亦不能认同。
宋景茂看出二弟眉眼间淡淡的不耐,什么也没说。
他并不喜欢被人灌酒,可你没到达想喝就喝,不想喝就不喝的身份,你就得喝。
你不喝,人家便不放心与你共事。
只有你喝了,你喝高了,你喝得晕晕乎乎,兴奋了,话多了,这会儿你说出来的话别人才觉得可信。
自然以宋家今时今日的地位,他可以选择喝或者不喝,但若喝得有价值,该喝还得喝,莫说是他,便是帝王该喝时亦得喝。
只要人在桌上,有些规则就必须得遵守。
至于宋景辰这一桌,一桌子人全靠他发财呢,有钱的是大爷,他是大爷呢,众人得听他的。
就是宋景辰这一桌的坐次有点“小尴尬”,他左手边坐着韩骏,按往常习惯,冯仑坐他右手边。
可今日杨家父子也来拜寿了。
杨睿笑着打了声招呼便坐他右边了,他爹是吏部尚书,所以他想坐那便坐那,除非宋景辰撵他。
宋景辰其实挺尴尬,前有冯仑背叛杨睿投靠父亲,后有杨睿外公要置自己于死地,这乱七八糟的关系。
但貌似尴尬的只有他自己,杨睿一点也不尴尬。
宋景辰见人家都不尴尬,他也便一笑置之。
只是发生了这么多事情,也很难舒服地相处是了。
宋景辰想要同杨睿保持距离,可杨睿今日的目的是必须要打入到景辰的圈子之中,如今景辰身边汇聚了大半个京城的权贵子弟,被这个圈子排挤在外可不是什么好事。
这会儿酒席已经进行了一小段时间,众人之间闲话几句,铺垫铺垫感情,场子暖热就该整活儿了,不然这寿宴要热闹到晚间才会散呢,光吃吃喝喝未免太过枯燥了。
韩骏呵呵笑道:“兄弟们,来吧,真心话大冒险!”
真心话大冒险是宋景辰教给韩骏等人的,众人都觉得刺激,关键是有些真心话想说不敢说,借着这由头便能说出来了。
桌上有些人没玩过,韩骏将规则同众人说了一下遍,一帮年轻人都来了兴趣。
跟着韩骏混,就没宋景辰学不会的,划拳什么的不在话下,跟韩骏俩人撸起袖子就开干:
“……五魁首啊,六六六啊……七个巧啊,三星照啊,四季财!
——喝!”
韩骏认输,二话不说选择喝酒,刚才当着景辰爹把景辰坑一把,他要敢选真心话,景辰绝对会坑得他找不着北。
下一个李琮来,“哥俩好啊……九连环!
都选喝酒就没意思了,李琮为活跃气氛,选择真心话。
宋景辰呵呵笑道:“琮哥儿,请问你不为人知的怪癖是什么?”
李琮:“……”
李琮:“嗜好挤身上起的小红疙瘩,将里面白色的脓膏挤出来就觉得身心愉悦。”
一帮人会心一笑,咱就说这嗜好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但凡身上长过痘的都有经验,李琮说得确实实话无疑。
李琮带头说了实话,后面人谁要说假话,就该被人瞧不起了,玩不起别玩,既然要玩,大家都说实话,你也不能破坏规则。
李琮下去,又来一个。
宋景辰火力全开,来一个杀一个,来一对杀一双。他反应过,脑子更快,一双手简直要快出残影来,这种口号越喊越有气势,越有气势越能赢。
宋景辰不光要赢,他还要赢得好看,比如说出什么手势最酷,都有讲究。
喊到最后,兴奋起来,一条腿直接踩凳子上去了——匪气十足,霸气十足,但谁让人家长了一副好皮相,众人不觉他粗鲁,反倒觉得肆意洒脱,飒爽极了。
酒桌上的气氛达到了一个“小高朝”
宋三郎在旁边看得直皱眉,儿子这为了不让未来岳丈相看上,可真够拼命的呀。
旁边韩尚书暗自合计:还是夫人看人准,辰哥儿跟自家儿子一路人,谁嫁谁跳火坑里。
宋景茂同景睿也是“长见识”了,宋景茂看弟弟那得瑟的小模样,暗想,不然回头儿较量较量,好叫他知道什么是“山外有山,楼外有楼。”
韩骏捶胸顿足:“我说兄弟们啊,给你们机会不中用啊,赶紧的,看谁能收了这猖狂的妖孽,看见他这张狂劲儿,我心口疼。”
吃瓜群众谢旭内心碎碎念:兄弟我还没出场呢,咱干啥啥不行,划拳第三名。
划拳高手冯仑没吭声,划拳高手杨睿亦没吭声。
冯仑想:要不要赢他呢?
杨睿想:该问什么真心话,这是个问题。
第259章
谢旭磨刀霍霍, 正准备与景辰一较高下,被他表哥冯仑在桌子底下轻踢了一下,朝他使眼色。
一桌子勋贵子弟全都输给了景辰,你赢他, 不就等于是打了桌上所有人的脸面。
你一介白身还是个外地来的, 这不是自讨没趣儿吗。
谢旭接收到表哥的信号, 不想自讨没趣, 干脆直接对景辰放水,输得一个痛快。
冯仑在旁边看着直皱眉头。
什么叫孺子不可教也?
说的就是表弟这种人。
在表弟身上从来不存在什么一点就透——是叫你放水,没叫你直接投降!
这两者能一样吗?
你让大象踩死了一只蚂蚁, 他能有成就感?
冯仑现场教学,给表弟诠释什么才叫做“高水平放水。”
十个回合为一轮, ,冯仑同景辰打了四十多个回合愣是没有分出胜负来,这划拳既讲速度又讲算力还得讲策论,相当消耗精神, 俩人额头、鼻尖都冒出了细汗。
宋景辰骨子里傲。
遇上与自己实力相当的对手非但不怯, 反倒更激发他兴奋, 出手的速度不但越来越快,并且他很有自己的韵律节奏, 动作干脆利落又充满激情张力。
看在周围人眼里,就像在欣赏一场精彩绝伦的“手舞”。
冯仑一开始还能把握住节奏, 到后面越来越有所不支, 全部的心神都已经集中在如何应对上,至于最开始想要放水的初衷早就忘得一干二净, 满脑子里只有两个字——接住!
见过行酒令的,没见过把行酒令玩儿这么花的, 周围人的情绪完全被眼前激烈的对决点燃——
便是宋三郎桌上一帮老成持重之人也不由侧目。
若论算力与反应速度冯仑绝对不如景辰,可论经验冯仑又远胜宋景辰。
正常情况下,他的优势足以弥补他的劣势。
可景辰突然加速,这种节奏下景辰反应快的优势愈发明显,冯仑则完全没有反应的时间,只能凭着本能对应。
激烈胶着,千钧一发,双方的精神都绷紧到了极点,谁也容不得一次失误,一次失误便足以全线崩溃!
韩骏紧盯二人,激动地大气都不敢喘,乖乖,来来回回一百六十多个回合了,真牛!
终于——
俩人斗到两百多回合的时候,冯仑连输两次,后面完全乱了节奏,终是溃不成军。
冯仑心服口服,整个交手的过程宋景辰的节奏就从来没乱过,咄咄逼人的气势更是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他万万没想到景辰竟还有如此凌厉的一面。
他想不到,谢旭在旁边也看得目瞪口呆,再傻他看出来表哥这不是放水,这是被人冲得七零八落,溃不成军!
满堂喝彩!
既是为宋景辰,也是为冯仑。
不是冯仑不够强,是宋景辰太妖孽。
冯仑苦笑着朝景辰竖起大拇指,他甘拜下风,为活跃气氛,他选择真心话大冒险。
宋景辰不咸不淡道:“多久做一次春梦?”
他问这话的口气就像在说“你吃饭了吗”
韩骏内心:“你小子真豁得出去,为了逃避定亲,是真敢作,你爹你哥可在旁边都看着你呢。”
宋三郎脸上没什么表情,低头喝茶。
韩尚书:“……”
果然同自家小子是一丘之貉。
张璟内心:这孩子被惯坏了。
吴正内心:“这小子又在憋什么坏?”
宋景睿想要过去堵住景辰的嘴!
宋景茂若有所思,他知道弟弟做事看似嚣张甚至荒唐,实则极有分寸,他这般说定有他的道理。
宋景辰内心:“我是纨绔我怕谁。”
他也没有办法,所有人都知道他同赵敬渊的关系好,他若成为赵敬渊的左膀右臂,赵鸿煊不得慌神啊。
所以他该作还得作。
却说冯仑一整个被景辰问住,这题怎么答都是坑,回答没做过就太没水准了。
略略想了想,冯仑笑道:“倘若有人能让冯某相思到做春梦的地步,我宁愿为她长睡不醒。”
冯仑的回答可谓幽默风趣又不失风度,痴情总没错吧。
众人道他狡猾,却也没有办法。
冯仑落败,众人目光不由全都聚集到杨睿身上,只要再打败杨睿,景辰等于是一人打了个通关。
能不能喝放一边,单论行酒令,宋景辰将成为京城传说。
杨睿见众人都看着自己,朝景辰略带挑衅地一笑:“左右手交替出,你要来吗?”
杨睿话一出口,周围一片安静。
所以……高手的尽头竟然是杨睿?
宋景辰挑眉瞅他:“杨睿,你这不讲武德。”
杨睿无所谓地耸耸肩:“那便单手。”
宋景辰语不惊人死不休,“让你一只右手又何妨。”
宋景辰话一出口,周围一片安静。
所以……景辰你要不要这么狂啊?
狂得宋三郎这亲爹都忍不住以手遮唇,他怕他忍不住笑出声来——真是巧了,辰哥儿天生左撇子,秀娘嫌他丢人硬给掰过来的,所以儿子除了在外人面前刻意用右手,其实左右手均可。
宋三郎端着,吴正这酒鬼不管那一套,老小孩儿似地颠颠儿凑过去看热闹,韩尚书动了动屁股,没好意思站起来:吴正这老小子太不像话了。
众人满怀期待地注目中,俩人动了,
宋景辰先出左手:“哥俩好啊。”
杨睿同时跟左手:“哥俩好啊。”
宋景辰换右手:“再好好啊。”
杨睿继续跟。
宋景辰宣战:“不好了!”
“不好了”一出口,俩人开战。
杨睿确实高手,比冯仑水平更高,冯仑是为应酬而做,划得是人情世故;杨睿为乐趣而玩,享受游戏本身。
杨睿占了大便宜,因为景辰刚才一番大战,尤其是同冯仑那一场,其实很消耗精力。
杨睿看着宋景辰娴熟地变幻左手,他可以非常确定一件事,宋景辰也是个左撇子,他心中微微走神,但很快收回心思,认真应对。
他本就占了大便宜,规则又是他提出的,他本也没想着赢景辰,赢了景辰,输了名声,何必呢。
出个头,顺便为景辰锦上添花一把就是了。
杨睿同冯仑的想法一样,划划水算了。
实际上左右交替出手很容易出现混乱,平日里他的打法都是速战速决,不成想现下他想速战速决,景辰完全不给他速战速决的机会。
论身体协调性,他哪里是景辰的对手。反过来是宋景辰不想让他太过难堪,陪着他划了半天水,最后小胜。
杨睿忍不住想:景辰什么都好,仿佛老天爷把所有的好都给到了他一个人身上,可景辰有一个致命的不好——那便是容易共情他人。
这会让他变得心软,成为他做事的羁绊,冯仑也好,赵敬渊也好,还有他那个大哥也好,都具备做大事的必要条件——该做人时做人,必要时不做人。
唯有景辰,他做事的底线太高了,这会成为他的桎梏。
景辰问杨睿选择喝酒还是真心话大冒险,一桌子人,杨睿全都不放在眼里,宋景辰是例外,所以他笑呵呵道:
“景辰,你赢了,你说了算,你想罚我酒喝,还是罚我说真心话,我悉听尊便。”
宋景辰笑道:“那便乐呵一下,真心话吧。”
杨睿点头,“你问。”
宋景辰:“你一生之中最后悔之事是什么”
杨睿闻言微震,垂眸,半晌后抬起头来,对上景辰清澈明亮的眼睛后,他缓缓道:“我最后悔之事便是带着我年幼的弟弟去河边玩耍。”
在坐众人都知道杨睿是独子,他这句话代表的意义不言自明,众人不由微微唏嘘,宋景辰亦是意外,有些抱歉地笑笑。
杨睿也笑:“过去好多年了。”
宴会厅里正热闹,家里管家一脸激动地跑进来报信儿,说是皇宫里来人宣旨,是为家里老太太封诰命的圣旨!
大夏朝不轻易封诰命,全京城的诰命夫人加起来也不过十指之数,另外,皇帝虽不轻易封诰命,可一旦获封,诰命夫人所享有的特权是非常多的。
所以这当真是天大的喜事。
宋三郎一面令人去后院通知老太太,一面命人摆香案准备接旨。
消息传到后院,老太太倒是没什么,诰命不诰命的,她还能活多少年,家里儿孙们都平平安安才是她最大的知足。
老太太淡定,秀娘、王氏、姜氏几个妯娌可淡定不起来,激动得跟什么是的,封了诰命夫人,以后在贵妇圈里可以横着走,到那家去都得是坐上宾,且还能替人主事,再是荣耀不过。
在场之人无论羡慕妒忌,都一脸欢喜地上前给老太太道喜,老太太谢过,带众人去前院接旨。
不多时,前厅后院包括偏院众人齐齐跪下,在香案前听宣,苏公公看了众人一眼,展开圣旨高声宣读——
前面无非是一些歌功颂德的官方套话,最后一句才是重点,老太太被皇帝封了二品诰命!
众人谢恩,老太太则恭恭敬敬接过圣旨,苏公公亲手将老太太搀扶起来,笑呵呵同老太太道喜,“老夫人,给您贺喜了。”
苏全不是第一次来,他是宋家的常客,老太太自然知道他是皇帝的贴身大太监,身份贵重,不敢怠慢,忙回礼谢过。
苏公公又令人端上来二品诰命夫人的头冠礼服,并一柄玉如意,一根两百年份人参,说是陛下同皇后娘娘赐下的寿礼。
可以说赵鸿煊是给足了宋家人面子,老太太六十六岁寿辰,在众人见证之下被封诰命自然比平日里更加风光无限,且又由皇帝最信任的贴身大太监亲自过来宣旨,其中看重之意不言自明。
尤其苏公公对宋家人的态度,甚至隐隐透着些许巴结之意,要知道平日里都是别人巴结他这个御前大太监,何曾见过他对别人假以辞色?
宋三郎同宋景茂叔侄二人在皇帝心中地位可见一斑,一众官场老狐狸们不由暗自思量,
他们只猜对了一半,赵鸿煊对宋三郎同宋景茂有重要亦有提防,他最喜爱的是宋景辰,既能为他所用,又单纯无害,不会对他的皇位有什么威胁。
所以,满朝文武皆为工具人,赵鸿煊也就对宋景辰有些感情,不过帝王的那点好感对比他的残酷不值一提。
苏公公讨了杯寿酒,回宫复命,他一走这寿宴又热闹起来。
有了刚才这出,景辰同景睿更加成为丈母娘眼中的香饽饽,便是韩夫人也不端着了,主动夸起宋景睿来。
这倒让老太太吃了一下惊,她万万没想到韩夫人中意的竟然不是景辰而是景睿!!!
还可真是的,宋二郎敢想,韩夫人敢应,莫非这就是所谓的冥冥中自有天意?
老太太吃惊,姜氏也是万万想不到自家儿子竟然能入了韩夫人的眼,且还是人家先提出来的,欢喜之余,她不得不承认自家男人不靠谱中透着点靠谱。
旁边秀娘完全是不敢置信的眼神:我家景辰有什么不好,让你不选我儿选景睿?!
可她的震惊不敢相信还没缓过来劲来,便又听见张夫人亦向老太太表示了对宋景睿的“关心”。
不止是张夫人,还有好几位夫人都表现出对宋景睿的兴趣,反正只是“随口一夸”,又不是提亲,韩家能表示对宋景睿的兴趣,别人家也能,单看宋家更中意哪家了。
与宋家联姻的意义重大,这种事情上谁也不肯让,再说了宋景睿确实也是良配,宋家又不纳妾,如此好事凭什么要拱手让人。
秀娘感觉自己整个头都是晕晕的,她完全无法接受:“不是?这些人都怎么了,景辰哪点比不上景睿?”
秀娘觉得自己一定是在做梦,这不正常。
老太太的寿宴一直热闹到夜里入定时分, 众人才渐渐散去。
灯火通明的庭院一下子安静下来,不觉时间也慢了些似的,景辰送韩骏他们回来,步上台阶挑门帘进屋, 一抬头, 自家老爹正在屋里坐着呢。
知夏不在, 平瑞同阿福也不见鬼影子, 就只他爹一人端端正正坐在外屋正中的太师椅上。
宋景辰瞬间有种不太妙的预感,
父亲大人怎么看都像是要升堂问罪的架势。
宋景辰心里打鼓,脸上笑容灿烂, “这么晚,爹怎么过来了。”
宋三郎扫了他一眼, 亦不绕圈子,直接道:“三十六计,我儿倒是给爹安排的明明白白。”
宋景辰脸一红。
宋三郎继续道:“阳奉阴违,瞒天过海, 攻心为上, 还有什么来着?”
宋景辰忙跨前一步, 伸手拎起桌上茶壶,替自家怒火中的老爹续上茶水, 顺便一屁股坐他爹对面,又顺手给自己倒上一杯, “爹, 我那是逗韩骏玩儿呢。”
宋三郎侧首睨了他一眼,“恨不能站桌子上与人划拳, 张口便是春梦,我儿懂得挺多。”
宋景辰咽了口唾沫, 讷讷道:“爹,我就说着玩儿玩儿……您别生气,我不是……”
宋三郎冷笑着打断他,“你不是什么?还不肯同爹说实话么?”
宋三郎的脸色骤然拉了下来,“宋景辰,你给爹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