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璟拿着叆叇查看了约摸一刻钟的时间,又询问了卖画人一些问题,决定拿下!
摊贩给的报价是一千三百两文银,张璟给到一千两,三百两本来就是小摊贩留出来价还价的空间,一番你来我往后,两人成交!
拿到画以后,张璟压抑住心中的激动,今日不虚此行,捡了个天大的漏!
此画乃是前朝国画大师曾凡的作品,他之所以如此笃定,是因为他本人极其喜爱曾凡的画风,收藏了曾凡的各类作品,只是曾乙喜欢画山水,其人物画极其少见,流传下来的就更少。
这幅画无论是线条风格,还是意境均和曾大师的画完风全符合,最重要画面上的印章他确认无疑 ,正是曾大师的私人印章。
张璟心中得意,见到一旁微微摇头的宋三郎,呵呵笑道:“这位兄弟却是看走眼了,此画正是曾大师的手笔。”
宋三郎道:“在下非常喜欢曾凡的画作,自信不会看错,此画临摹得几乎以假乱真,却并非真迹。”
夏虫不可语冰,张璟从不与不懂行之人作无谓的口舌之争,带着随从得意离开。
宋三郎从后面跟了上去。
张璟身旁的随从侍卫伸手拦住他,目光中不无警告之意。
宋三郎冲张璟一拱手,道:“兄台留步,听在下一言,兄台所买之画的确赝品,如若不信,开打开画卷细看那孩童的右眼即可。”
宋三郎言之凿凿,张璟眉头微蹙,半信半疑地将画轴重新打开,让随从帮忙举着,掏出叆叇细细观看——
发现并无不妥之处。
张璟冲宋三郎一拱手,道:“兄台不妨直言告知,这孩童的右眼究竟有何不妥之处?”
宋三郎开口道:“这孩童的瞳仁之中本应是倒映着他手中所拿莲蓬之倒影,那临摹之人却是特意给留了破绽,将孩童右眼中的莲蓬与他手中所持之莲蓬画得不一样——”
“兄台不妨细看一下,那孩童手持之莲蓬有几个孔,他左眼中的莲蓬又有几个孔,而他的右眼中的莲蓬又有几个孔。”
张璟:“!!!!!”
你爷头的,这能也行?
宋三郎的话太有说法力,即便是不去验证,张璟也知道自己上当了,不信邪的又看了一眼,果然如此。
见张璟郁闷,宋三郎笑道:“倘若在下没有猜错的话,这应当是萧衍宗的手笔,当今世上若论造假水平之高,萧大师乃是不世出的天才。”
“所以,他的仿作能够以假乱真,骗过同行,骗过鉴赏大家并不足为奇,起初在下也以为这副画是确认无疑的真迹,那枚曾老的印章不似作伪。”
宋三郎身居高位多年,自是懂语言的艺术,三言两语便把张璟眼拙说成了大家都眼拙,赞他是懂画的内行。
张璟不由好奇道:“那兄台又是如何注意到如此小的细节?”
宋三郎笑道:“其实并非在下比兄台高明,只是在下恰巧知道萧衍宗有一个习惯而已。”
“哦,是何习惯?”
宋三郎:“凡是经萧衍宗手的临摹仿品,他必会故意留下一到两处破绽,是以刚才在下一直在寻找这个破绽可能藏在哪里,比兄台运气好一些,竟是真给找到了。”
张璟听得连连点头,对宋三郎颇为感兴趣,难得碰到一个喜欢捡漏的同道中人,又都喜欢曾凡的画作,关键对方肚子里显然很有货,便邀请宋三郎去茶楼喝茶一叙。
宋三郎推脱一番,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俩人一块儿去了附近的茶楼,张璟点了壶茶,和一些小点心,宋三郎浅品了一口,赞道:
“灵雾山的顶级雪芽,若没猜错的话,当是三四月份采摘的头茬,让兄台破费了”
宋三郎:“在下宋文远,在家行三,熟识之人都唤我宋三郎,还未请教兄台高姓?”
对方一片坦诚,连自己在家行几都报出来了,张璟却是不好自爆身份,再者倘若他若暴露了自己的身份,双方就很难像现在一样随意了。
他浅笑道:“在下王景。”
两人从曾凡的字画,聊到捡漏心得,又从捡漏心得聊到字画文玩作假的千般手段,越聊越投机,直聊到外面的天大黑。
对张璟来说,披着马甲与人聊天的感觉非常爽,尤其双方还志趣相投。
宋三郎却不得不站起身告辞,他还从未如此晚归,又未曾提前和家里人说明,担心娘俩会着急。
张璟聊得有些意犹未尽,问宋三郎要了联系方式,约定过两日一块儿去斗宝大会捡漏。
宋三郎没什么可隐瞒的,报了自家住址,张璟不由道:“莫非是洛京宋玉郎那个宋家?”
宋三郎一拱手,“正是家父,不知兄台住何处?”
张璟只含糊地报了个街道名字。
宋三郎礼貌地没细问,与其拱手告辞。
第一次会面的目的,他只是要与对方建立联系而已。
辞别张璟,宋三郎踏着月色往回走,洛京城并不宵禁,街道两旁的层楼叠院灯火通明,街道上仍旧人来人往,十分热闹。
四处可见吆喝着卖解暑甜汤的小贩儿,豆汁、香梨浆、姜蜜水、甘橘团、香薷汤、紫苏饮,各种口味。
宋三郎要了香梨浆和姜蜜水,让人灌到竹筒里带走,总计十文钱,钱不多,主要是娘俩在家等着他回家,带些小吃食,总不教俩人白等。
此时已经是亥时初,宋三郎从未如此晚归过,他转进自家胡同口时,远远地就瞧见娘俩站在大门口往胡同两侧张望。
儿子似乎是看到了他,最怕黑怕最怕鬼的小孩儿撒腿向他跑来,黑灯瞎火孩子跑得太快,不知道拌到了什么东西,咚!的一声闷响,孩子结结实实摔在地上。
宋三郎忙大步跑过去,夏天的衣裳单薄,宋景辰又是俩手肘、俩膝盖同时着地,疼得哇哇哭,看到他爹过来,疼得就更厉害了,全心全意地往凄惨里哭。
宋三郎忙把孩子抱起来,放到膝盖上,急声道:“给爹看看,摔哪儿了?”
宋景辰:“呜呜呜……好疼,哪儿都疼,手也疼,胳膊也疼,腿也疼……呜呜呜,爹,好疼啊。”
宋三郎借着不甚明亮的月光拿起孩子的小手一看,磕破皮了。
“爹,你快点给我吹吹。”
“好,爹吹吹,吹吹就不疼了。”
“这只手也要吹。”
“好,这只也吹吹。”
宋景辰委屈道:“膝盖也要揉揉。”
“乖娃,不能揉揉,咱们膝盖嗑破皮了,越揉会越疼,回去爹给抹上药就不疼了。”
“怎么回事儿,怎么摔倒了,娘不教你跑,偏要跑,这下知道疼了吧。” 秀娘这会儿也跑了过来,喘着粗气道。
“呜呜呜……娘亲,好疼,我要回家。”
“好,回家,回家,咱们回家。”
一家三口回了屋,宋三郎把儿子放到床上,撸起孩子裤管儿一看,夫妻俩快心疼死了,两个小膝盖都蹭破了一层油皮,紫红一片,渗出一层密密麻麻的小血点儿。
两个小胳膊肘稍微还好一点儿,怪不得孩子哭疼。
宋景辰平时爬高上低,挂彩是常有的事儿,只是这次摔得格外狠些,家里都备着擦外伤的药。
秀娘从抽屉里找出来,宋三郎先给用干净的纱布蘸了温开水,再拧干,一点点给儿子清理干净伤口上的尘土。
破损的伤口表面一碰到水肯定蛰得疼,宋景辰不让擦,宋三郎把买回来的竹筒甜汤给儿子打开喝。
有了好喝的,宋景辰就顾不上他腿疼了,津津有味儿的喝着甜汤,疼一下,他也能忍着。
“爹,甜汤可真好喝,爹要是天天都给我买就好了。”
宋三郎哭笑不得,还真是个孩子,刚才还哭得稀里哗啦呢,一看见好吃的好喝的,就立即眉开眼笑了。
“爹,你也尝尝,可甜了。”宋景辰举着竹筒喂给宋三郎,宋三郎不喝他的,宋景辰又给他娘喝。
秀娘道:“你爹给娘买了,你自己喝吧。”
宋景辰:“给娘买的什么汤,和辰哥儿的一样吗?不一样的话,待会儿我还要尝尝娘的。”
宋三郎帮儿子清理干净伤口又给均匀地撒上白药,叮嘱小孩儿伤口不准碰水。
宋景辰道:“我知道的爹。”说完他又搂着宋三郎的脖子亲了一口:“爹,下次要是受伤了,你还要给我买甜汤,我还要吃冰酪。”
“宋景辰,你是记吃不记疼呗,想得美,下次再受伤什么好吃好喝都没有,还要打你屁股,听懂了没?”
宋景辰眨巴眨眼,乖巧到:“爹,我听懂了,不敢受伤了,我听爹的话,爹明天就给我买冰酪好吗?”
宋三郎摸了摸他小脑瓜,“听爹话就给你买。”
宋景辰忙举起小手道:“我最听爹的话了,爹爹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爹,我想吃葡萄味儿的冰酪行吗?我不想要小碗,爹给我买个大碗的,让辰哥儿吃个痛快好不好。”
宋三郎点了一下儿子的小脑门儿:“吃个痛快,肚子也疼得快,那么冰的东西,给你吃小碗就不错了,再讨价还价,小碗也没有。”
“不还价,不还价了。”宋景辰粘到宋三郎怀里,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瞅着他爹,小心地伸出两个小手指头,道:“爹,一次吃一小碗,可以连吃两天么?”
宋三郎招架不住,点点头,“嗯,看你表现。”
宋景辰开心了,两只小脚丫美美地点着,双手捧着他的竹筒继续喝甜汤。
秀娘突然想起一件事儿来:“三郎,今天娘好像有事儿找你来着。”
第24章 诱哄
宋景辰遗传了爹娘的好身体, 打从生下来长到三岁半,几乎很少有生病的时候,这次好不容易受一次“重伤”,他可不能就这么轻易放过。
小孩儿娇的不得了, 甜汤一喝完, 他又这也不舒服, 那也不舒服, 要宋三郎搂着他睡。
光搂着不行,还得一下下拍着他。
搂着他,拍着他也不行,
还要还他爹讲故事给他听。
宋三郎都由着他,谁让人家小孩受伤了呢, 受伤的小孩最有理。
折腾这么久,宋景辰也困了,抓着他爹的胡子,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小脑袋往宋三郎颈窝里一歪, 说睡着就睡着。
秀娘撇了撇嘴, “你可就惯着他吧,”
宋三郎就笑, 宽厚的大掌覆上儿子的小脑瓜,轻抚着孩子头顶的发旋, 向来波澜不惊的眸子里亦难掩温情流露。
秀娘见丈夫宝贝儿子的模样, 捂着嘴巴就笑。
“娘子笑什么?”
秀娘:“我笑三郎呢。”
“笑我?笑我什么。”
秀娘凑到男人耳朵边儿:“三郎这护犊子模样和我娘家大黑生了狗娃子一个样,一天到晚对着它的小狗崽子舔啊舔, 也不怕给舔秃噜毛喽。”
宋三郎:“……”
翌日一早起来,秀娘忙乎着去准备一大家子的饭菜, 宋三郎起床后带着儿子去耳房洗漱。
小孩右手掌擦破一块皮,宋三郎没让儿子沾水,用半干的毛巾给擦了小手,又给洗干净脸。
宋景辰的牙刷是宋三郎专门从南门巷子口的“柳家牙刷铺子”买的,洛京城最有名的两家牙具专卖之一,价格相当不菲,约等同于现代普通牙刷和名牌电动牙刷的区别。
是以小孩儿除了穿的衣裳跟睿哥儿没什么不同,私下里不管是吃喝还是玩物用具,宋三郎都挺舍得。
宋景辰以前刷牙不好好刷,糊弄两下子就完事儿,宋三郎搞突击检查,牙齿刷不干净,一天都不准他吃零食,效果立竿见影。
现在宋景辰已经养成好习惯了,早晚刷牙漱口都很认真,龇着一口小白牙给他爹看,“爹,你看我的牙白不白。”
“嗯,不错。”
“好不好看呀”
“好看。”
“我要看看爹的牙齿白不白。”
“没你的白。”
“给我看看。”
宋三郎作势龇着牙朝儿子嗷呜一口,“大老虎要吃你了,还敢不敢看了。”
宋景辰撒腿就跑,“救命呀,树呢,树呢,我要找树去呀!”
宋三郎从身后一把捞起他来,“跑不掉了,大老虎抓住你了——大老虎吃你,你找树干什么。”
“爹好笨,大老虎不会爬树,你都不知道嘛。”
“你说谁笨呢?”宋三郎照着小崽子屁股来了一下,发出警告。
宋景辰马上改口:“不是爹笨,我爹爹最聪明。”
宋三郎笑着放开儿子,宋景辰倒腾着小短腿儿,快速跑到门口,回头朝他爹做了个小鬼脸儿——
“爹爹不笨,是大老虎笨!”
宋三郎作势要追他,吓得宋景辰哇哇大叫着,一溜烟儿跑远了。
宋三郎笑了笑,把小孩的牙具清洗干净,又把擦脸巾洗干净拧开,晒到外面廊子下。
如今想来,流放那些年也不全然都是坏处,至少他学会了如何像普通人一样生活。
一家人吃着早饭的时间,老太太说起族亲宋长志家小儿子成亲的事。
宋长志与宋玉郎的父亲乃是嫡亲的兄弟,随着宋玉郎七岁时父亲的过世,他们这一脉开始走下坡路。
宋玉郎七岁弄笔砚,十岁诵诗文,十四岁中秀才,二十五岁中举人,本来前途一片大好。奈何命运多舛,他是个药不离手的病秧子。
未及施展拳脚,他就先倒在了病榻上。
其实自宋玉郎的父亲过世之后,两家的关系就疏远了不少,后面宋玉郎也跟着走了,两家的联系就更少,只重大节日和红白喜丧之时,才走动走动。
如今宋长志家娶亲,宋家全家都是要去吃酒席的。
老太太话说完,兄弟几个谁也没吭声。
宋大郎永远都记得,父亲过世时,他们兄弟几个他九岁,二弟四岁,三弟才只有两岁半,两个弟弟不懂事,娘伤心欲绝哭晕在床上,当时他只觉天都塌了。
什么都不懂的他,一切都只能听从堂叔的安排,丧事办完,父亲收藏的字画古籍不翼而飞,小时候他不懂那些东西的价值,现在即便懂了,即便再怀疑,他也没有任何证据,只能哑巴吃黄连。
还有,这位堂叔帮父亲主事儿时也十分敷衍,后来从一位长辈哪里,他才了解到许多该讲究的细节这位堂叔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都敷衍过去了。
比如说要找公鸡给父亲的墓穴寻找吉地等等一些对后世子孙有利之事等等。
从那以后,他就对这位堂叔敬而远之了。
只不过眼下这种红白事儿不去却是不行。
老太太开口道:“就依照你们几个成亲时他们给随了多少礼,在此基础上按照时下的礼节再加上一些就是了,他们家怎么做事咱不管,咱们家做的事不能叫旁人看了热闹去。”
宋大郎点点头,“就依娘所说的办。”
早饭吃完,妯娌三个一边在灶房里收拾碗筷,一边八卦堂叔宋长志家的事。
王氏手里洗着碗,撇撇嘴,道:“不过是谋了个户部书令史的流外官,瞧给他们一家子给得意的,过来送喜帖时,居高临下那劲儿,下巴都仰到天上去了。”
秀娘笑道:“大嫂怎么不问问她脖子疼不疼?”
姜氏插了一句嘴,“她有脖子吗?我怎么没看见。”
王氏和秀娘哈哈大笑,秀娘道:“二嫂到底是读过书的,损人都不带脏字儿的。”
“这不是过过嘴瘾嘛,实话说,这书令史虽说是九品都算不上的流外官,可再怎么人家也是官而不是吏。”
姜氏叹了口气,又道:“不像大哥和二郎,累死累活也只是协从办事的小吏,没有举人的身份想要升官几乎不可能。”
“再者说了,人家候补的可是户部的缺呀。”
“这俗话说的好,吏部贵、户部富、刑部威、兵部武、礼部贫、工部贱,哪怕是人家户部一个端茶倒水的小厮混怕是都强过二郎在工部下面混。”
秀娘不服气,“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二嫂干嘛要长他人志气 灭我们自家威风,睿哥儿拜了陈大儒为师,辰哥儿拜了萧大师为师,咱们家说不定一门两进士呢。”
一听她这话,姜氏来了精神,这有名师指点和没有名师指点就是不一样,睿哥儿不过才去了学堂几日,比自己在家瞎教时不知道要强过多少倍
王氏却黯然神伤,自打出了那档子事儿之后,茂哥儿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沉默寡言,告诉她和大郎,说是账房的工作他不做了,他要重新读书考科举。
孩子之前两次考秀才都不中,现在已经十六岁了又跑去念书,这不是瞎折腾嘛。
大郎愿意支持,她也不好多说什么,再说孩子现在这个样子,她也不敢刺激他,索性孩子愿意做点啥就先做点啥吧。
妯娌几个聊着聊着又聊到去堂叔家吃席,该穿什么样的衣裳,戴什么样的首饰。
姜氏想着如今自家儿子已经是陈大儒的亲传弟子,她这个当娘的在外面一言一行须得别被人家笑话了去。
秀娘和她的想法一样,不能给儿子丢人。
收拾完灶房,三个人聚到一堆试衣裳去了。
这边宋三郎很快就接到了张璟的邀约,邀请他一块儿去参加洛京上流人士组织的斗宝大会,所谓的斗宝大会其实就是文玩交流会,进场之人须得有至少一件拿得出手的宝贝,才有资格进场。
宋三郎手里自然没有,所以他得想办法先有进场资格,他得去鬼市里淘,运气好能淘到自然好,淘不到就再说。
不到迫不得已,他不想欠人情。
钱到急用时,宋三郎感受到了秀娘精打细算的好,若非如此,他现在全无一点儿本钱可用。
不过这钱是秀娘的命根子,他若一声不吭给拿走了,秀娘不得吃了他。
宋三郎发愁怎么给哄过来。
思来想去,宋三郎决定直说。
晚上两人躺在床上,精神闲适放松,闲聊了一会儿,宋三郎感觉气氛不错,开口道:“娘子,我有件事情要同你说。”
“什么事,你说。”
宋三郎组织了一下语言,道:“我今日在鬼市看上一副字画,感觉是个大漏,想要买下来,娘子觉得如何?”
秀娘就呵呵了,点了宋三郎额头一下,道:“宋三郎,天上的馅饼咋就那么容易砸你头上了,还大漏,我看是大坑还差不多,那东西是咱们这样的人家能玩儿的吗?”
“正常情况下当然都是坑,但这次不一样,馅饼是真的砸到我们头上了。”说着话,宋三郎伸手揽过秀娘,低头在她额头轻吻了一下。
他又道:“那副画上的印章我见过,小时候我在爹的书房打翻了他的茶盏,差点儿把他的画弄湿,被我爹怒斥一顿,说他那副画是名家之作,所以我对那副画以及画上的印章记忆特别深刻。”
“你不相信我的眼光,总该相信父亲吧,他不可能收藏假的字画。”
秀娘听着有点儿意动。
宋三郎继续引诱,“咱把那副画买下来,倘若买到了赝品,我们亦可以像对方一样想办法脱手,可若我们买到的是真的,咱们开木匠铺子的本钱就有了,你不是一直想要开一间铺子吗,如此好的机会放过了,咱们要想攒够开铺子的钱至少十年!”
秀娘这次真的心动了,开一间属于自己的铺子对她来说实在太有诱惑力了,最主要宋三郎平时办事很靠谱,她知道自家男人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
宋三郎看到秀娘面露向往之色,又将人抱紧了些,轻吻她,深情款款地注视着她,柔声道:“夫君想让你和咱们儿子都过上好日子,你说好不好?”
秀娘不由自主开口道:“好。”
宋三郎轻笑,吻她头发。
秀娘攒的银钱加上宋三郎自己的银钱总共有八两银子,这个漏实在难捡,还真得天上掉馅饼不成,不过但凡有一点儿希望,也总要试上一试。
第二天,吃过早饭,秀娘把散碎的银钱分别装进四个钱袋子里,在她看来,七两银子那都是巨资了,绝不能放在一个钱袋子里,万一被小贼摸了去哭都没地儿哭去。
宋景辰迈着小短腿儿跑进屋来,看到他爹娘正偷偷数银钱,不由惊讶道:“哇,原来我们家有好多好多的银钱呀,我爹爹真会赚钱呀。”
秀娘瞪了儿子一眼,小声道:“别瞎胡说,出去以后更不能跟人说咱家有多少银钱,记住了吗?”
宋景辰用力点点头,一脸我很懂的表情,小声道:“娘亲,我懂的,亲戚知道了咱们家有多少银钱就会跑来借我们的银钱,小偷知道了咱们家有多少银钱就会跑来偷我们的银钱。”
“所以,有多少银钱是我们家的秘密,谁都不能告诉的。”
小孩儿认真的小表情逗得夫妻俩忍俊不禁,秀娘捧着儿子的小脸儿大大的亲了一口,“我们家辰哥儿越大越聪明了。”
宋景辰:“不光聪明,还很好看,还很乖巧,又孝顺,是最好的小孩。”
得,自己又臭屁起来了,迷之自恋,确定小显眼包无疑了。
宋景辰仰起小脸:“爹爹,你和娘亲怎么这么会生呀,你看人家生的小孩都不如你们的小孩好。”
第25章 天降馅饼
宋景辰看到他爹揣着好多银钱出门儿, 仿佛看到冰冰甜甜的冰酪在向他招手,抱着他爹大腿不肯松手,非要跟着去。
秀娘不想让他跟着去捣乱,哄他说带他去后面园子里摘大甜瓜吃去, 宋景辰才不上当。
大甜瓜就在园子里呢, 不会飞也不会跑 , 什么时候不能吃呀, 甜甜的大冰酪可不是他想什么时候吃就能有的。
宋三郎道:“不妨事,他想跟着便跟着吧。”
宋景辰大眼睛扑闪着,乖巧道:“辰哥儿听爹爹的话, 不给爹爹捣乱。”
“乖,快去让你娘帮你换身衣裳, 爹在这儿等着你。”
宋景辰不干,万一他去换衣服的时候爹趁机跑了怎么办,爹的腿那么长他的腿这么短,肯定追不上。
“我要爹爹帮我换衣裳, 娘亲, 你快去忙吧。”宋景辰拉着他爹往里屋走, 秀娘翻了儿子一眼,可给他能耐的, 小崽子越来越不好唬弄了。
宋三郎深有同感。
小孩儿上身穿了浅黄色半袖短衣,下面茶白灯笼绔裤, 脚上穿着姜氏给他做的小麻鞋, 宋三郎牵着孩子的手出来时,秀娘竟然感觉眼前一亮, 她发现自家俩男人好像都还挺好看的。
孩子有三郎带着,秀娘乐得轻松, 儿子是不捣乱,可他真不是一般的皮,昨儿一眼没瞅见,他竟然爬到树上去了,都不知道他怎么爬上去的,上去了,下不来了,哇哇哭着喊“救命”
当时把她魂儿都吓飞了,幸好景茂在家,搬来梯子把他给抱下来了,气得她啪啪把小孩儿揍一顿,她都没敢同三郎说这事儿。
秀娘把爷俩儿送出门儿,宋景辰一手搂着他爹的脖子,一手朝他娘挥手,“娘亲快回吧。”
秀娘嘴角抽了抽:儿子可知道怎么拿捏人,跟着自己出门儿,再累也不闹,因为他知道闹也没用,自己是不会惯着他要抱的。只要跟着三郎,那就基本脚不沾地儿。
也得亏他爹是三郎,换个人都抱不动他,昨儿景茂一手扶着梯子一手把孩子抱下来,累出一身汗。
秀娘回了院儿,这边宋景辰拿着小手给他爹扇风。
“爹,你热不热呀。”
“不热。”
“你累不累呀。”
“不累。”
“爹,等你老了,我背着你好不好呀。”
“乖。”
文玩市场在大相国寺附近呢,离着宋家有一段距离,爷俩也不着急,遛遛达达,宋景辰道:“爹,要下来。”
“怎么又要下来了。”
“要撒尿。”
“爹带你找个没人的地方。”
宋三郎带孩子找到一处僻静角落处,宋景辰道:“爹,你给我挡着,不能被人看见,会被笑话的。”
“好,爹给你挡着呢,快尿吧。”
“爹,你看我尿得远不远。”
“你快尿吧。”
“爹,你尿得有多远呀。”
宋三郎脑门儿三条黑线。
宋景辰撒完尿,跟着他爹走出胡同,理所当然道:“爹,我肚子里的水都放出去了,好渴呀,要不爹给我买个冰酪吧。”
宋三郎:“……”
小崽子这波操作,他真服了。
洛京城的饮子店就像现代的网红奶茶店,开得遍地都是,没走出多远,就有一处,宋三郎带孩子进去。
里面冰酪、凉浆、熟水都有,适合不同年纪的人喝,只不过大早上来喝冰酪的也就他们爷俩独一份了,宋三郎给儿子要了一小碗乳酪真雪,让人给在里面浇上葡萄浆汁。
人家的食材才刚刚开始准备,爷俩等了好一会儿,对于等吃这件事宋景辰特别有耐心,坐在凳子上,双手拖着小下巴乖巧等待。
心里光想着吃呢,也没功夫同他爹聊天了。
大早上的就要吃冰酪,宋三郎怕儿子小肠胃受不了,又给点了份搭配冰酪吃的小食。
东西做好了,宋三郎微微皱眉,这家店实在太过偷工减料,比之上次带还孩子吃得那家贵不说,那果酱稀汤寡水,哪里是果浆里加水,这简直是水里加果浆。
还有这滴酥鲍螺,竟然只有鹌鹑蛋大小,十五文钱,一份总共就给了三个,太过坑人。
不过坑你咋地?
人家开店的地段好,你爱吃不吃,你不吃自然还有别人来吃。
人家不缺客人宰。
孩子欢欢喜喜来吃冰酪,宋三郎亦不想扫孩子的兴,给人付了钱,给儿子端到桌上。
小孩儿才不管那么多,你做成啥样他都不挑剔,他就是喜欢吃外面的东西而已,只要有儿甜味儿就成。
宋景辰一边吃着冰酪,一边吃着小食,别提多惬意了。
吃着吃着他忽然指着桌子一旁的小摆件道:“爹,你看这个小鸟还有小叽叽呢。”
什么小鸟有小叽叽?
宋三郎瞥了一眼儿子说的小鸟,目光猛地顿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