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寺的住持师太已经年逾古稀,虽然寺中尼僧全都保住了性命,但是眼睁睁看到寺院被毁,老师太受到打击,一命呜呼。
绮琴在菩萨前立下誓言,待到平定天下之后,她一定重修如意寺。
只是绮琴想得太简单了,她没想到修建寺院的花费竟然远远超过建一座惊鸿楼。
后来寺院终于建好了,绮琴觉得自己好不容易建起来的寺院,如果不拿来自住就太亏了,恰好她总是掉头发,掉得她心烦,索性剃了。
她虽然剃发了,可是没有烧戒疤,所以绮琴平时都是戴僧帽的。
如意寺里现有三十八位比丘尼,外加她这个假的,总共三十九位。
前不久,绮琴从白蝶那里得知秀姑不但进京了,而且还和李锦绣一起打牌,这两个死对头居然一起打牌?
绮琴好奇,便从苏州来了金陵,没想到一来就遇到这事,皇宫里的一枚小钉子,居然把皇帝的女人偷出来了。
绮琴无限感慨,上次有个钉子拐走一个皇帝,这次又有个钉子偷了个嫔妃。
两个钉子,都是十几岁的少年人。
听说新的大当家也是少年人。
哎哟喂,绮琴忽然想还俗了。
她对秀姑说了自己的想法。
秀姑忽然找到机会怼回去了:“我呸,你个假尼姑,你还有脸提还俗,你就是个大俗人!”
绮琴白她一眼:“这个唐丫头,放你这里我还真有点不放心,不如你把她交给我吧,还有那个叫碧桃的小丫头,我也要了。”
“做梦!碧桃是钉子,宫里的钉子,除了大当家,谁也别想把她要走,你这个假尼姑更不行!”
腊月初八,这是皇帝去开元寺主持施粥仪式的日子。
早在几天前,开元寺便搭起了九个一人高的大灶,大灶上支起了大锅,僧人要踩着梯子站在大灶前煮粥。
透过寺墙,便能看到那高高架起的大锅,可想而知,九口大锅煮上腊八粥,水气腾腾,氤氲在古寺上空,那会是何等的壮观。
寺里的僧众也已经将寺门外清扫干净,五城兵马司更是提前十天,便将开元寺外的小贩赶的赶、抓的抓,附近的店铺也已经勒令停业,就连周边的住户也被清空,腊八三日之后方可搬回。
如今,开元寺方圆二里之内,已经管治了整整十日。
除了和尚以及锦衣卫、五城兵马司,连只野狗都看不到,哪怕是朝廷官员出行,路过此处也要绕行。
转眼便到了腊月初八的正日子,四更天,从临时皇宫到开元寺的路上,御林军三步一人设起了岗哨,严密带领锦衣卫,从昨天晚上便开始巡逻,整个金陵城进入战备状态。
清晨,帝后的仪仗走出皇宫,亲民的皇帝从辇车里探头出来,向爱戴他的百姓们挥手致意。
严密的手下把提前准备好的“百姓”推到前面,一位老者大声喊道:“圣世明君啊!”
老者身边的书生激动得泪流满面,高呼:“太平四方列辉彩,六纬青关受钦扬。皇家沾修贺演调,千古昭示上神光!”
书生身边的中年妇人手里挥舞着小手绢,眼里满是仰慕:“我见到天子了,我见到天子了,此生无憾!”
皇帝看到了他的臣民,也看到了臣民对他的爱戴,天子掬了一把清泪,有民如此,朕心甚喜。
辇车驶过古老的街道,最后来到了开元寺外,皇帝在寺外下车,与皇后携手走进山门。
守在寺外的太常寺官员高声喊道:“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人跟着齐呼:“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激动得心潮澎湃,这一声声呼唤,就是臣民对他的祝愿啊,他一定不会令他们失望。
朕本就是明君!
皇帝走上高台,从住持大师手里接过一只装着八种粮食的玉钵,他不让太监搀扶,亲自登着梯子走上去,把玉钵里的粮食投入其中一口大锅内,这便代表着今年的腊八粥,是皇帝亲手煮的。
皇帝被扶了下来,和尚们搅动大汤勺,煮起粥来。
粥香渐渐飘散开来,从寺内飘到寺外,皇帝闻着香味,心想,这个时候,寺外的百姓们肯定已经排起了长队吧。
严密只清了方圆二里,排队的人恐怕已经排到二里之外了。
据说往年开元寺煮腊八粥时,很多百姓不畏冬日严寒,半夜里便会起来,拿着小板凳到开元寺门前占座排队。
那还只是开元寺的腊八粥,就是和尚们自己煮的。
今天的粥可是皇帝亲自煮,亲自施的,意义就更是不同了。
皇帝知道很多时候,赏给大臣们的吃食,大臣们会先放进祠堂,让老祖宗们知道,他家祖坟冒青烟,皇帝都给赏粥喝了。
皇帝万分期待,他期待看到那一双双满含仰慕和期盼的眼睛。
百姓是淳朴的,他们的脸上挂着清澈的愚蠢,温顺得如同一只只待宰的羔羊。
皇帝喜爱这样的臣民。
等待施粥的百姓太多,难免会发生踩踏事故,也不知道锦衣卫和金吾卫有没有安排妥当,万一有百姓被踩死,朕会伤心的。
皇帝百转千回之间,九口大锅里的腊八粥已经煮好了。
皇帝很兴奋,如同一个不谙世事的年轻人。
和尚们用厚布垫着,几人一组,将九口大锅抬了下来。
大锅一字形摆好,皇帝走过来,看了一眼大锅里的腊八粥,今天的第一碗粥,他要亲手盛出。
“打开山门,让百姓们进来领粥吧!”
一声令下,原本已经关闭的山门缓缓打开,下一刻,所有人都呆住了。
皇帝看不到山门,并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还是前面迟迟没有听到动静,一名内侍飞奔着出去,看到山门外的情景也呆住了。
他战战兢兢回到报告中:“奴婢,奴婢,奴婢看到,看到寺外,寺外……”
皇帝满脸忧色:“百姓太多发生了踩踏吗?唉,朕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来人,快去请太医,为那些可怜的百姓医治。”
夏公公沉声应诺,便准备让人去请太医了。
内侍艰难地咽了口唾沫,他刚刚知道,原来皇帝还能未卜先知,当然,他的未卜先知是反的。
可若不实话实说,等到太医来了也会发现异常,到时这个欺瞒圣上的罪名可就要让他一人承担了。
内侍只能硬着头皮说道:“回禀圣上,外面,唉,百姓们可能不知道圣上要来亲自煮粥的事,所以外面没人来。”
开元寺正门外那偌大的空地上,居然连个卖香的小贩都没有。
皇帝不可置信,又派出一名内侍出去,有了前面那位,这名内侍也就不用藏着掖着了。
他高声说道:“圣上,奴婢看了,外面没人!”
皇帝只觉脑袋嗡嗡,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
外面真的没有人,一个人也没有。
皇帝不死心,还是亲自去看了一眼。
皇帝愤怒地对严密说道:“这里的百姓一定是被你们吓跑的,你们锦衣卫只要站在这里,哪里还有百姓敢出来?”
严密只好带上他的锦衣卫,跑到二里之外抓百姓。
没办法,他们的人干得太绝,二里之内是没有百姓的。
被抓来的百姓哭哭涕涕,不得不说,任谁大过节的被锦衣卫抓出来,都不会高兴。
可惜,锦衣卫人手有限,而开元寺门前也太大了,大到这些百姓站在那里,竟然连寺外广场的三分之一也没有占满。
得知来领粥的百姓们已经到了,皇帝龙颜大悦。
第一个百姓走进来,接过皇帝亲手给他舀出的一大碗腊八粥。
粥太多,百姓太少,余下的粥,只能请寺里的僧众们自己喝了。
皇帝离开开元寺的时候,已经没有了来时的心情。
谁能想到,来领粥的百姓那么少呢?
朕不累,多舀几碗粥也不会累。可是今天这里来的百姓,却只是朕以为的一半的一半的一半的一半……
开元寺的事,迅速传遍整个金陵。
皇帝施粥,来领粥的只有小猫三两只。
那么多的百姓,那些人去了何处,还用问吗?人家肯定在家啊。
都在家,谁也不想去领粥。
皇帝做梦也没有想到,轰轰烈烈的施粥竟然搞成了这样。
在皇帝不知道的地方,暗流正在涌动。
百姓们在心里暗道:这皇帝该不会是个疯子吧,否则无法解释他们听到的那些事。
还有的百姓在想:今天是把皇帝得罪狠了,皇帝那么变态,该不会报复大家吧?
变态皇帝。
回到宫里,皇帝便砸了一屋子的东西。
而此时的京城,何苒裹着厚重的棉衣在看从金陵送来的情报。
放在皇宫里的那枚钉子,竟然把唐美人给抢走了。
何苒笑着摇摇头,偷走唐美人这件事,显然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何苒奋笔疾书,写了一封回信。
信送出去时,何苒忽然想起了周沧岳。
她好像有些日子没有收到周沧岳的信了。
那个孩子,八成是遇到什么事了吧。
该不会又受重伤了?
何苒猜对了,周沧岳确实受伤了。
这一次,腿上挨了一箭,现在还瘸着。
他并非伤到生活不能自理,他的双手以及另外一条腿还是好的。
周沧岳之所以没给何苒写信,是因为他不好意思对何苒吹牛。
他给何苒的最后一封信里,他告诉何苒,他要用三天时间打下永信城。
何苒说他吹牛,永信城里真正掌权的并非是当地的汉官,而是苗人。
从那封信至今,别说三天,三十天,不,是两个三十天都有了。
不但永信城还健在,而且更令人大跌眼镜的是,为了攻打永信城,虎威军折损了不少人马。
周沧岳有什么脸给何苒写信啊。
不过,他已经猜到,永信城久攻不下的事,一早就被传到了何苒面前。
那他就更没脸了。
现在的周沧岳,只有一个念头,早点把腿上的伤养好了。
他要继续攻打永信城。
不把永信城打下来,他就对不起自己的腿。
所以,他一直没给何苒写信。
偶尔,他看到或者听到什么新鲜事,也想写信告诉何苒,几次都提起笔,可是几次都又把笔放下来了。
他知道,只要他不写信,何苒也就不会给他写信。
他若是一年不写,何苒肯定想都不想,也拿出一年的时间来去做自己喜欢的事。
可是只要他写了,何苒肯定会问永信城的事情。
周沧岳不想被何苒嘲笑。
不过,周沧岳虽然没有给何苒写信,但是他给何苒送来了一件礼物。
周沧岳是这样说服自己的。
何苒连行军床都给他送过来了,他难道不需要还礼吗?
当然要还礼。
当地人喜欢吃竹筒饭,周沧岳觉得何苒其实挺馋的。
他拄着拐去了山上,山上的竹子长得比山下的要粗壮,周沧岳挑了一株他看着最顺眼的竹子砍下去。
于是当白狗发现周沧岳不见了的时候,就看到周沧岳拄着拐一蹦一蹦地从山上下来,身后还拖着一根大竹子。
他用竹子给何苒做了两只蒸米饭用的竹筒,还做了四只酒杯。
他小心翼翼地把竹筒和酒杯打磨得干净光滑。
想了想,他找出一柄小刀,在竹筒和酒杯上刻画图案。
他刻的是惊鸿楼。
每个地方的惊鸿楼各不相同,周沧岳其实也只见过三座惊鸿楼,当然,不包括他自己盖的那一座。
他的记忆力很好,他把这三座惊鸿楼的样式全都牢记于胸。
他刻的就是这三座惊鸿楼,只不过,他在每一座惊鸿楼上都雕了一个小小的人。
那人只要细看,就能看出是个梳着双螺髻的小姑娘。
新砍的竹子是翠绿色的,小姑娘穿的衣裙也是翠绿色的。
周沧岳还记得,有一年,他在真定府去拜访义父的一位故人,刚刚走进巷子,便看到一个一身翠绿的小姑娘,于是他跑过去,一掌拍在小姑娘肩头,小姑娘请他喝酒,他喝醉了,小姑娘却越喝越精神。
那是多久之前的事了,好像就在昨天,可是仔细算来,已经过去六年了。
周沧岳忽然有些感慨,他好像又有好久没有见到何苒了。
上次见到何苒时,他还是女的呢。
何苒长高了吧,算了,还是不要再长个子了,何苒的个子在女人中已经算高的了,再长下去,就不好看了,何况她还不胖,每次见到她都是瘦瘦的。
周沧岳刻完最后一笔,满意地欣赏着自己的杰作。
就是竹子时间久了会发黄,如果永远都是翠绿色的就好了。
周沧岳又用竹子做了一只匣子,把竹筒和竹杯全都装进去,又在纸上写了大大的“回礼”二字,让人送往京城。
刚把礼物送走,军医就虎着脸走了进来。
“周大元帅,你这条腿是不想要了是吧,看来周大元帅该提前练一下单腿骑马了。”
周沧岳嘿嘿傻笑,这位军医是何苒借给他的,脾气又倔又硬,周沧岳有点怵他。
“你别生气,我这就回床上躺着。”
反正礼物全都做好了,他现在也没有其他的事,那就去躺着吧。
军医检查了伤口的恢复情况,这才让他去躺着,临走时,军医威胁:“下不为例,否则你真要去练单腿骑马了。”
周沧岳毕恭毕敬,正想滚回床上躺着,就见红豆像是被火烧着屁股一样,飞奔着跑了进来。
“不好了,苗子抓了咱们的人!还杀了刘阿大!”
周沧岳停下脚步,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红豆喘着粗气:“今天早上,刘阿大带人出去便没有回来,刚刚,刘阿大的人头被挂在了城门楼上!”
刘阿大不是丐帮中人,他是周沧岳在豫地时抓的一个土匪头子。
刘阿大虽是土匪出身,但为人正直,作战勇猛,周沧岳对他的印象很不错,刘阿大如今已是总旗。
永信城是州城,这里的知州名叫马行舟。
不知道是不是名字没有取好,马行舟不但俱内,而且还是出名的绿帽王。
他的妻子姓柳,没错,就是柳山河的那个柳。
马行舟是柳山河的侄女婿。
柳夫人最大的爱好就是养小白脸。
她还没有出嫁时,便和哥哥的书僮搞在一起,并且还有了孩子。
马行舟彼时除了进士的功名便一无所有,与两个和他同样处境的寒门进士蜗居在京城的一处小房子里,运气不好,遇到一位脾气火爆又很有背景的上官,因此,他在衙门里动辄因为一点小事就被上官骂得狗血喷头。
马行舟迫切地想要离开京城独当一面,为此,他可以放下尊严。
柳夫人担心落胎危险,父母气她不自爱,便想把她远远嫁出去。
马行舟和柳夫人都有光明的未来。
于是马行舟有了外放的机会,成为柳家的乘龙快婿,大得了一个大儿子。
柳夫人带着她心爱的书僮,跟着马行舟来了湘地。
可惜,书僮很快就失宠了,柳夫人有了新欢,新欢越来越多,时常因为争风吃醋大打出手。
马行舟甚至还腾出一个院子,给家里那些来来往往的男人们居住。
柳夫人对丈夫的体谅非常感激,义无反顾地支持丈夫的仕途。
不过短短五年,马行舟便坐到了知州的位子上。
柳夫人为了感谢马行舟的知情识趣,送了几个美人给他,其中两个便是苗女。
她们不是普通苗女,而是一个寨子的苗王之女。
当然,苗女之女是不会无缘无故给汉官做妾的。
为此,马行舟付出了很大的代价。
且,永信城隶属于风宁府,而风宁府的府城,早在去年便已经被虎威军占领,知府大人已成刀下之鬼。
所以说,现在的永信城其实已经是断线的风筝,不但府城没有了,就连通往金陵的道路,也被切断了。
这种情况下,做为知州的马行舟不想弃城而逃,当然,他也无处可逃,那么他就要寻找靠山,能够为他抵挡虎威军的靠山。
他的便宜岳家苗王,一直在虎视耽耽。
马行舟与苗王一拍即合,他需要苗王的武力支持,苗王没有逐鹿天下的野心,但是据一城之地,却能与其他寨子抗衡。
因此,在周沧岳率军准备攻打永信城的时候,永信城的实际掌权者已经是苗王了。
今天早上,刘阿大带人摸进距离苗寨不远的一座小山,苗王的义父就住在那里。
苗王自幼丧父,是义父把他抚养长大的,因此,苗王非常孝顺。与义父的关系很亲密。
且,这位义父是汉人,苗王识汉字,会讲汉话,了解汉人文化,懂得拉拢挟迫汉官,都是义父教的。
这是他的义父,同时也是他的军师。
刘阿大就是去抓苗王义父的,因此据周沧岳收到的消息,苗王的这位义父,早年是在汉地犯事,逃到苗寨的。
而他之所以会收养苗王,也是因为苗王虽然幼年丧父,但他出身不俗,义父收养了苗王,得已在苗寨站稳脚根,随着苗王日渐成长,义父也成了苗寨里无人能够撼动的人物。
他不喜欢住在汉人的地方,因此,苗王虽然来了永信城,可是义父却没有一起跟过来。
周沧岳对这位义父很感兴趣,于是他便派了刘阿大,把义父请过来喝喝茶,他倒要看看,这位义父是何方神圣。
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刘阿大竟然折在苗人手里。
周沧岳心中悲愤,朝着自己的伤腿便是一拳。
都怪这腿,否则他一定亲手把那个义父兼军师抓过来。
剧痛从腿上传来,周沧岳反而平静下来。
他要好好想一想,这一关要怎么闯。
周沧岳的困局,何苒暂时还不知道。
周沧岳的礼物,是在一个月后送到京城的。
只是周沧岳万万没想到,何苒收到的和他送出去的,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用竹子做成的竹筒和竹杯,不但发霉了,而且还裂了!
但是上面雕刻的惊鸿楼依然在,只是那个梳着双螺髻绿裙子的小姑娘,脸已经裂成两半了。
何苒先是皱眉,接着便笑了。
只是看到那个裂开的小姑娘时,她又有些可惜。
她知道那个小姑娘是谁,那是她!
别说,周沧岳的刻功还不错,小姑娘的脸如果没有裂开,和她还是有七八分相似的。
与周沧岳的礼物同时送到京城的,还有秀姑的来信。
上次被误打误撞救出来的唐美人,苏醒之后的精神状态依然不好,但据碧桃所说,这已经比在宫里时要好得多了。
秀姑说可以送唐美人回娘家,唐美人拒绝,为此还差点发病。
但是唐美人却和绮琴很投缘,因此,绮琴回苏州时,把唐美人也带走了。
碧桃现在徽州惊鸿楼里打杂,秀姑问大当家有何安排。
碧桃的情况已经不适合继续做钉子了,至少在江南是不行了,但她受训多年,如果不做了太可惜。
言外之意,是想把碧桃派去江南以外的地方。
碧桃虽在金陵,但她的“工作关系”是在京城。
何苒想了想,命令秀姑另外派人进宫,碧桃返京听候安排。
远在徽州的碧桃正在扫地,她扫得很干净,这也是她现在唯一能做的事。
白蝶从外面回来,看到正在扫地的碧桃,碧桃手里的扫帚像是和地面有仇,每一下都有着横扫三军的气势。
白蝶噗哧笑了出来,碧桃抬起头,不明白这位大掌柜在笑什么。
白蝶说道:“行了,不用扫地了,进京吧,大当家让你回去。”
碧桃怔了怔,接着扔掉扫帚,哈哈大笑,手舞足蹈地跑开了。
白蝶弯腰拿起扫帚:“你要发疯,也要扫完地再发疯啊。”
碧桃的发疯时间只有一烛香的时间,发完疯,她就又变回那个沉静内敛的小碧桃了。
何花来找她,通知她今晚就走。
碧桃遗憾,她还想去苏州看看唐美人。
不是告别,只是偷偷看一眼。
唐美人只是她卧底时遇到的人,她们这种人,是不能在卧底的过程中与人建立友情的。
她对何花说道:“何花嫂子,以后有机会见到绮琴师太,你替我问问唐美人过得好不好。”
何花问道:“我问了,也没办法告诉你啊。”
碧桃叹了口气:“那等到我们有缘再会的那天,你再告诉我吧。”
何花心里涌起一片苍凉,有缘再会的那天吗?或许就是一辈子。
碧桃静悄悄地走了。
她有很多个身份,碧桃只是其中之一。
她真正的名字叫何盼,这是小葵给她取的,她是被小葵救助的无数孤女中的一人。
次日,白志远来到惊鸿楼,看到扔在一旁的扫帚,他四下看看,没有看到那个每天都在扫地的姑娘。
不久,何盼辗转来到了京城,接待她的是陆畅。
她报上自己上一次的化名,陆畅冲她竖起大拇指:“你就是碧桃啊,我知道你,厉害!”
何盼吓了一跳,心虚地问道:“大掌柜,我怎么就厉害了?”
陆畅哈哈大笑:“敢和皇帝抢女人的人,当然厉害了。”
何盼闹了个大红脸。
次日,陆畅便带着何盼来了老磨房胡同,一进门,便听到了小八的声音:“美女驾到,咦,今天来了两个美女!”
显然,八爷对陆畅的印象很不错,连带着陆畅带来的何盼也入了八爷的眼。
何苒正在批阅公文,按理陆畅是不敢让人去通传的,可是八爷今天高兴啊。
八爷飞到何苒的书案上:“美女来了,还带来一个美女。”
何苒无奈,当然也是好奇是哪个美女,便让小八带人进来。
见到陆畅身边的少女,何苒一怔,这少女的容貌有几分面熟。
得知这便是金陵的碧桃,又得知她叫何盼,何苒便问道:“你是孤儿?”
“是,属下是被人扔到葵奶奶家门口的。”何盼说道。
何苒说道:“你暂时先留在京城,过两日我有安排。”
待到陆畅和何盼全都走了,何苒便让人去请李锦绣。
何盼是李锦绣安排进皇宫的。
“你对何盼的身世可有了解?”何苒问道。
李锦绣一怔:“她是小葵在家门口捡的啊,小葵收养女孩子,在当地有很多人知道,常有那些生下女儿不想养的人家,把孩子放到小葵家的巷子里,她前前后后在自家巷子里捡过十三四个孩子,这个何盼便是其中之一。”
何苒说道:“我今天见过何盼,我觉得她长得有点像柳山河。”
李锦绣吓了一跳,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像谁?柳山河?怎么可能?再说,大当家,您见过柳山河吗?”
何苒摇摇头:“我虽然没有见过柳山河,可是我见过他的画像啊,柳山河长什么样子,我是知道的,我就是觉得何盼长得像柳山河,而且还是很像。”
李锦绣平静下来,她是见过柳山河的。
文武有别,且勋贵和朝臣是两个圈子,因此李锦绣和柳山河虽然说过话,却并不熟悉。
不过,现在仔细回忆柳山河的相貌,李锦绣忽然发现,大当家果然没有看错,何盼的相貌和柳山河确实有几分相像。
但是两人一男一女,一大一小,只要不是过分聪明的人,都不会把他们连到一起。
想到这里,李锦绣惊出一头冷汗,她有些后怕。
也多亏皇帝不近女色,否则怕是早就发现了碧桃相貌的疑点了。
看来下次再要派钉子出去,一定要更加小心谨慎。
李锦绣连夜派人去查柳家的旧事,这一查还真让他查到了凝名。
十八年前,柳山河有个怀孕的小妾逃走了,柳山河很生气,还曾四处寻找,无奈最终也没能找到人。
可惜古代没有有效的亲子鉴定,大家也只能依照五官相貌来判断亲子关系。
李锦绣把自己查出来的事全都告诉了何苒,何苒说道:“看来以后再派钉子,一定要比以前更加慎重,看来我让何盼离开江南是对的。”
江南除了有皇帝,还有一位风头略孙于皇帝的柳山河。
一旦让他发现皇宫里还藏着一个酷似他们柳家人的丫鬟,这件事便闹大了。
与此同时,一个人冲进柳山河的书房,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瑶姬的下落查到了。”
柳山河不悦:“急急忙忙这是怎么了?”
侍从强压住心中惊异,对柳山河说道:“大人,瑶姬曾在顺德府旁边的一个村子里生下一个女婴,后来她把女婴送给了顺德府的一个善心老太太。
之后,瑶姬便离开了顺德府,从此音讯全无。
“她生的是女婴?柳山河忽然有些遗憾。
竟然不是男丁!
柳山河问道:“那些被收养的孩子呢,都还住在那里吗?”
随从摇头:“那个老太太是惊鸿楼的人,她以前是何苒的丫鬟,厉害着呢。”
柳山河神情一凛:“你说收养孩子的人是惊鸿楼的?”
“是,她叫何小葵,年轻时是何惊鸿的丫鬟。她收养的孩子,大多数都去了苒军或者惊鸿楼。”随从说道。
“瑶姬的女儿呢?她如果自己不想养孩子,也应该把孩子送回柳家,而不是送到顺德,更何况,那个老太太的真实身份竟然苒军的人。”
更让柳山河无法忍受的,则是他柳山河的女儿,现在十有八九是在苒军里。
只要想到有朝一日,他和女儿在战场上见到,柳山河便浑身上下哪里都不好了。
“继续查,查那个孩子现在何处。”柳山河说出这几个字似是用尺了全身的力气。
他的女儿,做了苒军!
没有比这更让人难受的了,他感觉自己快要疯了。
当今天子是什么人,柳山河最是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