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密更加不明白了,难道他要把何苒的每一个手下都要报到圣前?
以前也没有这规矩啊。
听说何苒还养了一只鹦鹉,那鹦鹉地位很高,这事要不要也报上来?
严密迷茫了。
他发现这份差事越来越难做了。
皇帝气得把那份晨报撕得粉碎。
夏公公不敢询问,担心皇帝还会生气,趁着收拾碎纸,把那份晚报拿了出去。
夏公公把报晚塞进怀里,他虽然识文断字,可其实并不爱读书。
皇帝以前那些阅过的晨报晚报,夏公公也只是仔细收起来,以备皇帝以后查阅,因为皇帝说过,何苒的报纸可以当做情报来看。
而夏公公自己却从未自己看过。
今天的这份晚报是不能拿去存档了。
夏公公忽然有些好奇,晨报被皇帝撕碎不能看了,可是晚报还在。
不知道晨报上有什么,令龙颜大怒。
会不会晚报上也有?
夏公公拿出那份晚报看了起来,这一看,他就被吸引了。
晚报上这都是什么啊,也太有趣了。
这个除体味的佩香方子真不错,回头要试试,这当太监的,那地方不争气,漏尿是常事,年纪越大漏得越多,这种能随身携戴的佩香,如果真的有用,那可就是解决了万千阉人的大问题,可谓阉人之宝,居家旅行必备神物。
还有这个玉容堂的香粉,抹上真有那么白那么细吗?还能不显毛孔?
夏公公摸摸自己的脸,他现在用的香粉还是皇后娘娘赏的呢,虽然很白,但是抹上以后却显得毛孔很大,只能远瞻,不能细睹。
还有这一篇,这什么变态皇帝住金陵,瞎说。
不对,金陵?皇帝?
夏公公一目十行,把那篇文章看完,怔在当场。
忽然,腿间传来一股温热,有液体从裤腿滴出来。
他又漏了,而且这次漏得比平时哪次都要多。
皇宫里的晨报撕了,晚报被夏公公收起来了,可是金陵城里不是只有一份晨报和晚报。
几乎是一夜之间,金陵城里的官员和读书人,连同那些闺阁女子,都在谈论一件事。
这件事里有两个人。
那位和柏彦。
晨报上刊登的是柏彦亲笔书写的一篇控诉。
在晚报上则是署名佚名的一篇文章。
这文章通篇大白话,措词粗俗,把皇帝写成了大淫虫,变态的老妖怪。
大家议论纷纷,各种猜测。
次日,街头巷尾,茶楼酒肆里便开始流传起皇帝的某种变态的爱好,没办法,市井小民里也有识文断字的,晨报和晚报虽然卖得不便宜,可也不是贵到买不起,还是有大把的人愿意花钱买来看一看的。
那一晚,皇帝因为晨报上的文章气得辗转反侧。
而那一晚之后,皇帝在民众中的形象发生了改变。
这个开元寺是我杜撰的,我不知道金陵历史上有没有同名的。之所以用这个名字,是因为我今天刚刚去过开元寺,不过是在泉州。
皇帝变态毫无人性凌虐幼儿的风还是吹进了皇宫。
皇帝龙颜大怒,但是这怒火也只能在夏公公和严密面前发作。
他虚伪惯了,又最重视自己的颜面,哪怕早已猜到跟了他十来年的皇后和四妃可能也知道一些,他还是不允许任何人在她们面前撕去那层伪装。
夏公公和严密承担了所有。
皇帝如秋风扫落叶,把桌面上的东西全都砸到他们的脸上身上,两人被打得鼻青脸肿,额头出血,身上也被砸得青一块紫一块,严密是练家子,皮糙肉厚倒也罢了,夏公公在后宫里养得细皮嫩肉,哪里禁得住这种暴击,此时被打得就像一只露馅儿的肉包子,汤汁漏得到处都是,皇帝只看了一眼,便是一阵恶心。
人的情绪不佳时,难免会影响到身体,比如肠胃。
皇帝这段时间情绪时好时坏,肠胃也跟着时好时坏,这两天更是积食、胀气,外加便秘。
此时看到夏公公漏出来的汤汤水水,皇帝肠胃一阵翻滚,大吐特吐起来。
这几天积的食,秘的便,全部宣泄出来。
御书房里弥漫得令人做呕的味道,酸臭、屎臭、尿骚,各种味道混合在一起,严密猝不及防闻了一口,差点背过气去。
这味道,能熏死人。
严密忍不住也吐了。
皇帝看到夏公公漏汤可以吐,但是严密闻到皇帝的呕吐物却不能吐。
可他忍不住,他还没有练到不让自己反胃的地步。
于是严密一边吐一边捂嘴,手上沾满秽物
皇帝是单独召见的他们,屏退了身边服侍的,此时此刻,内侍们都在外面,虽然听到里面有动静,可谁也不敢凑近去听,更不敢冲进去打扫卫生。
门窗紧闭,那股子味道直冲脑门,皇帝身娇体贵,哪里受过这个,硬生生被熏得晕死过去。
严密和夏公公吓得半死,连滚带爬跑出去让人请太医。
几名太医小跑着过来,一进门就被屋内的毒气熏得一个踉跄,差点也跟着皇帝一起晕过去。
一阵兵荒马乱,皇帝醒过来了,可是刚吸了一口气,又差一点被熏晕。
没办法,大家都围着皇帝转,直到现在也没有人去清理秽物,尤其是严密和夏公公,他们跪在皇帝身边哭得像是死了亲爹。
严密的衣袖上都是秽物,夏公公的裤管上黄澄澄一大片。
皇帝的肠胃又是一阵翻江蹈海,好在肚子里的东西清理得差不多了,这次只吐了点黄水,没有制造更多污秽。
“滚,都给朕滚出去!”
严密和夏公公屁滚尿流地滚了出去,是真的滚。
不过,屁滚尿流的只有夏公公,没办法,谁让他少个挂件呢。
平时就漏尿,现在受到惊吓,那便如滔滔江水一发而不可收。
御书房里发生的事,皇后和嫔妃们并不知道详情,但是今天有风,御书房里那股难闻至极的味道,被风吹到皇宫各处。
临时皇宫本就不大,所以大半个皇宫的人都闻到了,没闻到的也听人说了。
皇后连忙让人去打听,派出去的人很快便回来了,皇帝晕倒,请了太医,严密和夏公公这两大公人从御书房里滚了出来。
至于这一切是因为什么,那就不得而知了。
皇后娘娘打听不出来的事,乔美人却已经从阿宝嘴里知道了一半,余下的一半她也猜了出来。
还猜得八九不离十。
乔美人敲响了隔壁的门,开门的是碧桃。
乔美人指指里间,压低声音问道:“还睡着呢?”
唐美人的身体已经好了,但是脸色却依然苍白,而且比以前更瘦了,皮包着骨头,来一阵风就能把她吹走。
小姑娘没有了以前的灵动,眼神木木的,每天大多时间都在睡觉,吃饭也只吃一点点,吃完便又躺下睡了。
唐美人出事后,乔美人给了药,因此,现在碧桃已经把乔美人当成恩人了。
“早上醒了一次,吃了两匙白弱,便又躺下了。”
乔美人叹了口气,问道:“夜里还做噩梦吧,如果还做噩梦,,你可千万别瞒着我,我有个安眠的方子,特别管用。”
碧桃眼圈儿红了:“乔美人还有安眠的方子呀,那太好了,奴婢替我家美人给您磕头。”
说着,碧桃便要跪下磕头,乔美人连忙拉住她:“不急不急,等你家美人用着有效了,你再磕头不迟。”
碧桃把门关上,便跟着乔美人去她那屋抄方子。
她们这个院子,平时也就只有阿宝会来,不用担心有人会进来偷东西。
乔美人抄了一张方子交给碧桃,煞有介事地四下看看,屋里除了她们只有青杏了。
乔美人低声说道:“你知道吧,那位的事闹大了。”
乔美人挺喜欢碧桃的,碧桃这丫头比青杏稳重,也比青杏更有心眼。
唐家虽然不心疼女儿,可给女儿找的这个丫鬟还不错。
碧桃啊了一声,问道:“美人是听阿宝说的?”
乔美人冷笑:“你就别管我是怎么知道的了,我就和你说吧,这后宫的女人,以前的我不知道,现在的,也就只有你家美人是真真正正知道那人是个什么东西的,皇后娘娘和四妃不能算进来,人家和那位才是真正的一家子,其他人,说好听是后宫佳丽,不好听,那就是个玩意。”
听到乔美人这样说,碧桃眼中的眸色暗了暗,小声说道:“那位会对我家美人……”
乔美人:“你家美人养了多久你最清楚,我可听说,外面找来的那些小孩都是六七岁、七八岁的,你家美人十二三了都差点死了,更何况那些小孩子呢。
我猜外面找来的那些小孩很可能全都死了。
不说别人,那个写文章的柏彦,他的女儿不就死了?
也就是说,现在的活口就只有你家美人一个了。
那位最爱面子。
碧桃,你比你家美人要聪明,那位会做什么,你应该能想到吧。”
碧桃的心沉了沉,她当然知道了。
而且她也觉得乔美人说得很有道理。
可是她上次说的事,不知道俊河有没有送出去,那天俊河像是不太高兴。
再说,她说的那事也不算情报。
她想把唐美人弄出宫去,这几天她已经想出了几个办法。
但是没有上面的批示,她不敢。
碧桃心情沉重,拿着乔美人给的助眠方子去了太医院。
唐美人位份低,唐家也不像乔家那样,想方设法给女儿送钱送物,上下打点,唐美人自从进宫之后,她家里便没有贴补过她。
像唐美人这种既不受宠又很穷的,在宫里是不受重视的,甚至还比不上很多内侍和女官。
像太医院这种地方,她们平时根本不敢来,头疼脑热,能自己抗就自己抗,抗不过去那就多病上几天,
睡觉做噩梦,这就更不算病了,如果因为这点小事就请太医,不但不会有太医过来,这事还会传到皇后耳中。
因此,碧桃还是第一次来到太医院。
刚到太医院门前,碧桃便看到好多人在太医院里出出进进,每个人都是神情紧张,像是遇到了什么大事一样。
碧桃拽住一个看上去有点眼熟的小内侍,问道:“是有什么事吗?大人们这么忙。”
小内侍瞪她一眼:“圣上的事,也是你能打听的?”
碧桃:你可真机灵,谢谢啦。
碧桃大着胆子走进太医院,见人就问哪里能配药,很快,她便被支到一间屋里,屋里坐着个二十出头的小徒弟,问她是哪个宫的,奉了哪位娘娘的指示来的。
碧桃怪不好意思的,实话实说,提了唐美人。
没想到小徒弟竟然立刻郑重起来,对碧桃也客气了几分,看过她带来的方子,便带她去见师父。
师父问了唐美人的症状,便按照方子配了药,小徒弟还亲自把碧桃送了出来。
碧桃狐疑,自从进宫之后,无论是唐美人还是她,从没受过这样的礼遇。
碧桃回来,把事情和乔美人说了,乔美人冷笑:“一窝子狗眼看人低的东西。你家美人虽然位份低,可她是那位唯一临幸过的新人,现在不知道多少人盯着呢,万一你家美人怀了龙种,那可就母凭子贵了,与其那个时候再巴结可就晚了,还不如趁着现在结个善缘。”
碧桃默默在心里叹息,这样一来,唐美人想要缩进自己的龟壳里都不行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缺德事做得太多了,新帝有五个儿子,其中有三个年纪还小,到了金陵水土不服,夭折了一个,另外两个虽然活下来了,可却体弱多病,动不动就生病,一年到头都守着药罐子。
另外两个年长的,太子相貌英俊,丰神俊朗,文采和武功全都不错,可却有个不上台面的爱好,他好娈童,身边养了四五个。
原本这在大户人家看来也不算什么,那些人不但养娈童,还妻妾成群,不耽误传宗接代。
可太子却很有原则,他不近女色,七八岁时就这样了,被丫鬟碰过的东西,他便让人扔掉。
帝后发现长子的这种情况之后,便早早地给他娶了妻,纳了妾。
那时还在青州。
当年太子十五岁,太子妃比太子大三岁,十八岁的好年华,青春貌美。
那时帝后都认为,太子只要和太子妃洞房了,尝过甜头,也就知道女人的好处了。
皇帝自己是男人,他认为肯定是这样的。
于是他们便在太子的饮食里用了药,太子和太子妃真的成事了。
可是太子清醒之后便大吐特吐,然后跑去洗澡,把自己身上的皮肤都搓出血。
从那以后,太子再也没有进过太子妃的屋子。
好在还有一个二皇子,二皇子一切正常,比太子小两岁,膝下已有四个孩子。
可惜二皇子哪里都好,就是长得不好。
月子里有胎毒,脸上起了脓包,脸颊上留下一个铜钱大小的坑。
二皇子虽不英俊,可也五官端正,这个瑕疵其实无伤大雅,但是皇帝却是越看越碍眼,对二皇子多有嫌弃。
二皇子有自知之明,因此,从他记事起,就与父亲不亲厚,能不见就不见。
成亲以后,更是能躲多远就躲多远,他的皇子府甚至选在了平民聚集的外城,除了逢年过节,他不会进宫,皇后想孙子了,让人把孙子孙女接过来亲热一番,然后再送回去。
皇帝不喜二皇子,连带着也不喜欢二皇子的四个孩子。
这四个孩子,无论男女,没有一个遗传到皇室的好相貌,反倒是随了外家,偏偏皇帝还不喜这个亲家。
近年,皇帝“不近女色”,因此,唯一被他宠幸过的唐美人就成了众矢之的。
好在她自那次之后就一病不起,缠绵病榻,虽然病了不是好事,可也因此为她挡下了灾祸。
否则,就她这样一个没背景没钱的小姑娘,在这宫里,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自从乔美人提醒之后,碧桃便小心翼翼,生怕一个不小心,唐美人就被灭口了。
可是她担心的事还是来了。
两天后,阿忠阿义来了,二话不说,就闯进屋里,把躺在床上的唐美人用被子裹了扛在肩上便往外走。
这已经不是暗害,而是明着来了。
碧桃大惊,吓得大声尖叫,一边喊一边打翻了香炉,香灰迷住了阿忠和阿义的眼睛,慌乱之中,阿忠和阿义都感觉身上一疼,就像是被蚊子叮了一下,两人没有在意。
喝斥碧桃拿水过来,阿忠阿义清洗了眼睛。
看到大惊失色的碧桃,两人交换了目光,这个丫鬟全都看到了,也不能留了。
于是如法炮制,也把碧桃用被子卷了扛在肩上。
阿忠和阿义扛着两个人走出院子,乔美人和青杏才敢探出头来。
乔美人觉得身上冰冰凉,里衣已经深透了。
青杏吓得牙齿打颤:“她们,她们,她们就,就这样死了?”
乔美人双手合什,朝着四面拜了拜,她们除了求菩萨保佑,也帮不上忙了。
唐美人和碧桃被连人带被子装进一驾骡车,阿忠和阿义一个赶车,一个坐在车板上,出宫向着城外驶去。
金陵的冬天并不比京城暖和,冷风钻进衣领,阿义打个寒颤。
“今天怎么这么冷?”阿义的上下牙齿碰撞在一起,格格作响。
阿忠也忍不住缩了缩脖子,身子不自然地左右摆动,说话的声音也在颤抖:“冷真冷”
但凡是当内侍的,都是贫苦人家出身,只要能填饱肚子,谁家舍得把儿子阉了?
阿义和阿忠小时候,穷得连棉衣都穿不上,衣裳里填点芦絮就是一个冬天。
那时候他们很冷,可是也比不上现在的冷。
他们有宫里的牌子,即使是晚上,出城也无人阻拦。
好不容易出了城,阿义已经冷得连马鞭也拿不住了。
阿忠想帮他,可是他的已经冻僵,根本接不住马鞭。
没有了马鞭,骡子慢悠悠地走着,两人想大声呼喝,可是嘴巴张得很大,发出的时候却像是蚊子叫一样。
两人想要下车,生堆火暖暖身子,这时才发现,他们的身体已经冻僵了,这骡车并不高,可他们却跳不下去了。
两人忽然害怕了!
这是怎么回事?
骡子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还在义无反顾地向前走。
赶车的人却已经惊呆了,他们忽然意识到,可能天气并没有这么冷,可能他们的冷另有原因。
但是他们意识得太晚了,骡车已经驶出外城,驶向一片黑暗。
那里有一片乱葬岗,他们白天时已经踩点了,白天从宫里抓人不方便,晚上就不用担心了,只要把人拉过去埋了,干爹交代的差事也就完成了。
可现在是怎么回事?
他们是忽然生病了?
那片乱葬岗已经离得不远了,阿义和阿忠生平第一次害怕鬼魂。
一定是乱葬岗的孤魂野鬼要拉替身,很不幸,他们被看上了。
两人想让骡子往回走,可他们连手指头都动不了。
骡车上除了他们两个活人,还有两个裹在棉被里,被捆成粽子的人。
忽然,其中一只粽子动了。
阿义和阿忠没有回头,也没有看到。
粽子动了几下,接着,一只手从被子里伸出来,一道寒光从指缝中间闪过,接着,绳子被割开,里面的人钻了出来。
她看着前面那两个已经冻成傻子的家伙,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
她扛起身边的另一只粽子,如同狸猫一般跳下骡车,消失在一片黑暗之中。
次日清晨,有人在一百多里外的地方看到一驾骡车,那里有一条小溪,骡子正在喝水,骡车上躺着两个人。
人没死,还活着,可是不会说话不会动,就连眼珠都是凝固的。
人虽然半死不活,但是车是好车,很坚固,骡子也是好骡子,油光水滑,一看就是能卖大力的。
骡车和骡子都被带走了,那两个人被扔进溪流之中,潺潺不息的溪水冲刷着他们,似是想要洗净他们身上的罪恶。
锦衣卫的人找到阿义和阿忠时,两人已经死了。
严密经验非富,不用叫仵作,他看了看,便知道二人是溺水而亡。
他们趴在溪流中,一动不动,不溺死才奇怪。
但是他们好端端为何会趴在溪流里?
想不开?
想自杀?
能不能换个死法?
严密是不信他们会自杀。
这两人是被人扔在这里的。
锦衣卫很快便查出附近一个村子里,有个村民家里忽然多了一驾骡车。
把人抓住询问之后,得知骡车和骡子是被捡回去的,没有看到车上有人。
严密当然不信,可那个村民也不傻。
一口咬定只看到骡车和骡子,没有看到人。
最终,这个案子不了了之。
至于被阿忠和阿义带出去的唐美人主仆,就连发号施令的夏公公也没有在意。
肯定已经被阿忠和阿义带到城外活卖了。
阿忠和阿义之所以会死,那还用问吗?一定是他们去活埋那两个女人的时候,在乱葬岗沾上了脏东西。
这件事从此无人再提,就连阿忠和阿义也同样无人再提,就像是他们从来没有在宫里出现过一样。
但是阿宝还记得他们。
阿宝没有当内侍之前,在家里的日子过得并不好。
他亲爹死了,亲娘带他改嫁,继父家里有三个哥哥,他们天天欺负他,动不动就把他打得我去活来。
而他娘却从来不会护着他,每当继父和哥哥们打他的时候,他娘就会在旁边大声骂他,骂他不懂事,惹得爹爹和哥哥们生气。
他娘的声音很大,生怕声音小了,不能讨继父欢心。
再后来,他在那个家里实在过不下去了,就偷偷跑出去。
他娘追上他,他以为他娘终于心疼他了,可他娘却把他带到来乡下采办内侍的牙子那里,换了十两银子。
但是阿宝的苦难在进宫之后就没有了。
夏公公认他当了干儿子,无论是夏公公,还是几个干哥哥,对他都不错。
他们不会打骂他,有了好吃的,也会给他。
阿宝是真的把阿忠和阿义当哥哥的。
他问夏公公:“忠哥和义哥为什么会死?他们为什么会死在宫外?”
夏公公瞪他一眼:“什么忠哥义哥,以后不许再提,否则就不给你饭吃!”
阿宝不明白,他不敢再问,一个人蹲在墙根处抹眼泪。
青杏走过来,蹲下身,递给他一块干净的帕子。
阿宝擦了擦眼泪,问青杏:“干爹为啥不让我提忠哥和义哥啊,明明干爹最器重他们,他们出宫一定是替干爹做事的,可他们死了,干爹就不许我提起他们了,为啥啊?”
青杏一怔,那晚她亲眼看到阿忠和阿义带走了唐美人主仆。
他们死了?
“走吧,去我们那里,我请你吃红豆糕。”
阿宝跟着青杏走了,见到了乔美人,他不但吃到了美味的红豆糕,他还得了二两银子。
阿忠和阿义的事,后宫里没有传开,但是阿宝却是知道的。
他告诉乔美人:“锦衣卫去查了,可是除了查出他们是溺死的,就什么也查不出来了。”
阿宝哭了一场,又把这些事告诉了乔美人,吃了两盘子红豆糕,他的心情便好了起来,拿着银子,欢天喜地的走了。
乔美人的心情却久久不能平复。
她有一个直觉,唐美人和碧桃没有死,她们还活着!
之后的每一天,乔美人都在想着同一个问题。
碧桃是什么人?
也是直到碧桃消失了,乔美人才发现一件事。
她了解唐美人,可却不了解碧桃。
碧桃从来没有说过自己的事,比如她是哪里人,是怎么被卖的,碧桃从来不说。
不像青杏,把她那些拐了不知道多少道弯的亲戚,都和碧桃讲了。
乔美人暗暗想:无论碧桃是什么人,她都不会是唐家这种人家能够随便买来的人。
说不定,这碧桃是故意被唐家买来的。
她的目的是什么?
乔美人吓了一跳,进宫啊,那就是冲着皇帝来的,是要刺杀皇帝吗?
可是碧桃没有完成任务就走了。
为啥不把皇帝宰了再走啊,本朝没有活殉的规矩,皇帝死了,她们这些没有儿女的,都会被送到寺院里修行,从此青灯古佛,了此残生。
乔美人觉得那样也比在宫里好。
而此时的碧桃,正缩着脖子,像是犯错的孩子一样,跪在庭院里。
何花走过来,要把一块厚毯子垫在她的膝下,碧桃跪着不动,那毯子就垫不进去。
何花气得不成,用手指戳着她的额头:“怎么就这么倔呢,你属驴的?天寒地冻的,这地上有多凉,你的腿不想要了?快,听话,垫上。”
碧桃还是不动。
秀姑走到廊下,看到像只鹌鹑一样缩着脖子的碧桃,骂道:“让她跪,不跪满两个时辰,不许她进来!”
何花说道:“她才多大,就这样跪两个时辰,落下毛病怎么办?”
秀姑看一眼何花手里拿的厚毯子:“给她垫上!”
秀姑发话了,碧桃终于肯让何花把毯子铺在地上。
秀姑看她一眼,转身进屋。
屋里,一名老尼正抬起头来,秀姑问道:“怎么样,为何一直昏睡?”
老尼说道:“这孩子受过伤,不过好得差不多了,就是这里……”
老尼指了指脑袋:“你问问外面的孩子,她是不是昏昏沉沉有一阵子了,是不是时而清醒,时而昏睡。”
秀姑出去,片刻后进来,冲着老尼点点头。
老尼叹气:“这是心病,让她养着吧,不要刺激她,唉,可怜的孩子,能逃出狼窝也是菩萨保佑。”
秀姑翻翻眼皮:“分明是外面那个丫头把她救出来的,什么菩”
没等她把后面的话说出来,就被老尼打断了:“闭嘴吧你!”
秀姑别过脸不理她。
老尼才不惯着她,说道:“我可告诉你,外面那丫头侠骨丹心,你可不能为难她,再说,你不是也准备救人了吗?”
秀姑:“我会派人进宫救人,听到了吧,我说的是派人,而不是派她,她能在宫里潜伏下来多不容易,现在倒好,她侠骨丹心了,宫里少了一枚钉子。”
老尼啐了一口:“你个老货,一天到晚就会揣着明白装糊涂,整个何家军里就你一个大聪明,用你那颗花岗石脑袋想一想,这个唐丫头是她主子,唐丫头死了,她还能在宫里当钉子?
你没听她说,狗皇帝要杀人灭口,是要把她们两个一起杀!
她是救人,同时也是自救。
何家军可没有不能自救的规矩。
明明都逃走,可却要毫无反抗地被杀死,你搁这儿自我感动谁呢?脑子有病,有大病!”
秀姑哼了一声:“还出家人呢,说的什么话。”
老尼冷笑:“我愿意,你管不着!”
秀姑转身出去,过了一会儿,何花便扶着一瘸一拐的碧桃走了进来。
碧桃进来,便趴在地上磕头,老尼见状呸了一声:“呵,我倒是不知道,你这老货还添了规矩,大当家让你给她下过跪磕过头吗?你算哪根葱,还敢让这些小的给你下跪给你磕头,有本事你自己生一堆孩子,天天搁家里给你磕头玩。”
碧桃不知所措,一时不知道这头还磕不磕。
何花见了,一把拽起她,笑着对老尼说道:“哎哟,还是绮琴师傅会疼人,我知道一个地方,素菜做得特别好,我这就去订几个菜,让您尝个鲜儿。”
老尼笑着说道:“去吧去吧,我要吃素鸭。”
何花连忙拉着碧桃一起退了出去。
这位老尼,便是当年跟随秀姑一起南下的几位姐妹当中的绮琴。
五十年前,绮琴在打仗时将苏州如意寺化为灰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