伺候闵兰的两名宫女全都不在,也不知道去哪里偷懒去了。
闵兰躺在床上,瘦得皮包骨头,第一眼看去,像是一具骷髅,头上只有稀疏的白发,皮肤上透着一股灰暗的死气,表情狰狞,浑浊的眼睛里满是血丝。
皇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竟然是闵兰?
就连夏公公也吓了一跳,他猜到宫里人会踩低捧高,不会用心伺候,可却没想到闵兰的处境会是如此凄惨。
若是哪家把狗养成这个样子,也会被人指责残忍吧。
更何况这不是狗,而是人,更可笑的是,她不仅是人,而且还是这天下最尊贵的女人。
太皇太后!
闵兰认出了皇帝,她伸出骨瘦如柴的手,向皇帝抓去,皇帝吓得后退几步,明知闵兰躺在床上不能下地,可还是大声喊道:“不许过来,你不许过来!”
闵兰看着他,忽然笑了。
她咧开嘴,露出黑紫的牙龈,她的牙齿已经全都掉光了。
皇帝又是一阵干呕。
闵兰瞪着一双血红的眼睛,目光凶狠:“孽障,贱种,你这个贱种!”
皇帝还记得,当年闵兰中风后口齿不清,没想到现在竟然渐渐好了,刚刚这几个字,闵兰说得很清楚。
听到闵兰居然骂皇帝贱种,夏公公便厉声喝道:“太皇太后,休得胡言!”
闵兰呵呵冷笑:“周桅是周温那个畜生的贱种,所以你能是个什么东西,不过就是大贱种生的小贱种!周桅的儿子们全都是贱种,哈哈,你们都是!”
皇帝脸色大变!
周桅是他的父亲,太宗皇帝!
而周温这个名字,虽然已经几十年无人提起,但是皇帝知道这是谁。
周温,是太祖周池的同胞兄弟!
尚未立朝,周温就死了,被太祖军法处置,处以凌迟。
可是闵兰是疯了吗?
她身为嫡母,难道不知道太祖有几个儿子吗?
对,她一定是疯了!
皇帝觉得他就不该来这个又臭又脏的地方,他为什么要来看望一个疯子?
“老夏,回宫!”
皇帝转身欲走,闵兰却不想让他走。
她等这个机会已经等了很久了,可是皇帝却一直不来,她让侍候她的宫女把皇帝叫过来,可那两个贱货不仅不肯,反而还要挖苦她嘲笑她。
如果这次让皇帝走了,她就没有机会了。
“周桅不是周池的儿子,他是周温的遗腹子,是贱种!
对了,周温也不是周池的亲弟弟,他是狄夫人和周铜生的贱种,都是贱种,
你们这一支,从根子上就是贱种!
哈哈哈,贱种,都是贱种!”
皇帝背脊生寒,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牙齿碰撞格格作响。
闵兰说出的那几个名字,年代久远,早已被世人遗忘。
然而皇帝却是知道的,他对太祖的往事耳熟能详。
周铜是太祖的叔父,周铜虽然追杀年幼的太祖,可对狄夫人和周温却很是维护,在太祖杀回周家堡之前,狄夫人带着周温一直生活在周铜的羽翼之下。
皇帝在回顾这段历史时,也曾奇怪,奇怪周铜为何没有对他们斩尽杀绝。
只杀长子,却不杀次子。
而且还把周温惯成了一个纨绔!
但是身为后代子孙,是不能对此产生质疑的,因此皇帝一直以来,也只以为这是周铜的一念之仁,他甚至还曾嘲笑周铜的愚蠢。
可现在想来,如果周温是周铜与狄夫人私通的产物,那么一切就能解释清楚了。
这也罢了,可周桅为何会是周温的儿子?
床榻上的闵兰还在咬牙切齿:“贱种,都是贱种!”
皇帝猛然转身,怒视着闵兰:“你再说一遍,我父皇究竟是谁的儿子?”
闵兰脸上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周温强抢民女,被周池千刀万剐!狄夫人那个老贱货心疼她的私生子,从那些被周温糟蹋的女人当中找到一个怀孕的,那个女人生下的贱种,就是周桅!
狄夫人为了给他的私生子留下这个贱种,用刀抵着脖子,逼周池将这个贱种养在膝下,为了让这个贱种名正言顺,还给他找了一个便宜娘!
可笑那女人还被追封了皇后,哈哈哈!”
皇帝不可置信地瞪着闵兰:“不可能,你说谎,你疯了,对,你疯了!”
这一刻的闵兰,条理无比清晰:“你猜周桅为何急着要让周池死,他连一天都不想多等?
因为只要周池活着,就不会让他继位。
狄夫人心疼自己的私生子死后没有香火,一定会留下人来,待到周桅长大后,把身世告诉他。
周桅那个贱种从小就有心机,他知道自己不可能当皇帝,所以他害死周池,害死周桐,不但自己当了皇帝,还把皇位传给了你们这些小贱种!
好在老天有眼,你们这些贱种都是短命鬼,你兄弟是短命鬼,你也是!”
皇帝目眦欲裂,眼睛赤红,他指着闵兰,对夏公公大喊:“捂住她的嘴,不,掐死她,掐死她,不要让她再说了,掐死她,快,快!”
夏公公如坠冰窟,天呐,他听到了什么?
夏公公感觉刀已经悬在头顶,这种秘密,只要听到一句就别想活了,何况,他还听了全本!
皇帝见他怔怔发呆,抬腿便是一脚:“掐死她,快!”
皇帝有武功,这一脚用了七八分的力气,夏公公被踢得踉跄一下,扑倒在床上。
那股恶臭瞬间灌进夏公公的鼻腔,他哇的一声吐了出来,脑袋却也清醒过来。
他一只手捂住闵兰的嘴,另一只手紧紧扼住了闵兰的脖子。
那如鬼魅一般的声音终于消失了,四周的空气如同静止,其实只是刹那之间,可是却似已经过了很久很久。
皇帝双眼赤红,张着嘴巴,喘着粗气,如同一尾离岸的鱼。
夏公公终于松开了手,明明只是一个不能动弹的老太婆,可他却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他了解皇帝的禀性,他知道这次之后,他活不了了。
可能一时半刻皇帝还不会杀他,毕竟他还有用,但是这个时间不会很长。
夏公公咬咬牙,走到皇帝面前,垂泪说道:“陛下,太皇太后薨了!您要节哀啊!”
皇帝闭了闭眼睛,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先让人收殓吧。”
毕竟,闵兰是怎么死的,稍有常识的人都能看出来。
“这里就交给老奴,陛下,您……”
没等夏公公把后面的话说完,皇帝便叹了口气:“朕累了。”
皇帝没用人服侍,独自一个人走回了寝宫。
闵兰被草草收殓,皇帝传旨,现在是特殊时期,治丧从俭。
堂堂太皇太后,葬礼也只让在金陵的宗室前来吊唁,停灵三日便出殡了。
金陵没有皇陵,当然,如果闵兰死在京城,还是会与太祖合葬的。
毕竟太祖没有废掉她的后位,继任的皇帝们没有资格废她。
闵兰到死都是太祖的皇后。
世人都知道,她是被太祖厌弃的。
闵兰被草草葬在开元寺后面的一座小山上,皇帝甚至没有给她拟定谥号。
何苒还在行军途中,闵兰的死讯暂时还没有传到她的耳中。
而钟意却很快便知道了。
毕竟,他是锦衣卫。
钟意眉头微蹙,眼中闪过一抹厌色。
还好,闵兰死在了金陵,否则,让她和周池合葬,钟意觉得他说不定会去炸皇陵。
原本,钟意已经忘记了闵兰这个人,但是闵兰之死,却让他又想起了很多事情。
何明月就很奇怪,钟指挥使这是怎么了?
在何明月的印象里,钟指挥使冷静内敛,喜怒不形于颜色,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可是今天的钟指挥使,虽然还是面无表情,可是只要不是瞎子,就能看出他此时的落寞,就像一个垂暮的老人,在怀念一生的功过。
何明月摘下挂在腰间的酒袋子,递给钟意:“喝一口吧。”
钟意皱眉,但还是接了过来。
何惊鸿爱酒如命,何苒也同样爱酒,以前的何家军,现在的苒军里,都有很多爱酒之人,只是有军纪管着,他们平时不敢多喝。
钟意拔下塞子,仰脖喝了一口。
入口冰冷,入喉辛辣,冰与火的撞击,复杂又热烈。
钟意摇摇头。
何惊鸿说小孩子不能喝酒,会喝成傻子,他不相信,经常偷喝何惊鸿的酒。
有一次,他喝多醉倒,醒来后被被何惊鸿发现,揍了他一顿。
说来也怪,挨了一顿打,他从此再也不馋酒了。
后来他长大了,何惊鸿让他陪着一起喝酒,他也顶多喝一杯。
他想不明白,酒有什么好喝的,何惊鸿为何会那么喜欢。
钟意又喝了一口,不知道这是什么酒,他竟然喝出了净爽的感觉。
钟意喝着酒,想起了很多事。
他想起与闵兰新婚,洞房花烛,他却不肯回新房,拉着宾客们喝酒,对了,那天他喝醉了,醉得不醒人事,醒来时躺在新房的床上,闵兰满脸怨气地看着她。
那晚他为什么要把自己灌醉?
太遥远的记忆,他已经想不起来了。
好像是因为狄夫人逼他娶闵兰,闵家为了能在乱世中立足,拿出一半身家给闵兰做嫁妆,而那些虽然名义上是嫁妆,可却不属于闵兰,而是全都成了狄夫人的私产。
想起狄夫人,钟意又喝了一口酒。
他摇摇头,他上辈子那些最让他后悔的决定,有一多半都是因为狄夫人。
泪水顺着脸颊流下来,钟意又喝了一口酒,泪水混着酒水淌进口腔,流进他的心里。
钟意转过身来,看到站在他身后的何明月。
“大当家说,我把锦衣卫指挥使做得很好。”
何明月不明所已,下意识地点头:“您是最好的锦衣卫指挥使。”
钟意长长地呼出一口浊气:“你看,我直到这辈子才知道自己适合做什么,以前我都不知道。”
何苒也在喝酒,她喝的是喜酒。
摆喜酒的是左小艾,成亲的是黑土,新媳妇名叫李鲜花,是真定惊鸿楼里的大厨。
真定惊鸿楼上上任大厨是李鲜花的祖母,上一任大厨是李鲜花的爹。
李老爹那双老寒腿再也撑不住肥胖的身体,于是李鲜花便接过祖传的菜刀,正式成为真定惊鸿楼的大厨。
用左小艾的话,也不知道他们两个是什么时候勾搭在一起的。
何苒很高兴,她活了三辈子,喝过无数酒,可是喜酒却没有喝过几次。
那些和她一起出生入死的姐妹们,成亲的不多。
喜宴摆在惊鸿楼,李鲜花虽是大厨,可惊鸿楼里也不是只有她一个厨子,今天,她只需做个端庄的新娘子。
黑土带着新娘子来给何苒敬酒,李鲜花长得白白胖胖,和又黑又壮的黑土站在一起,就是黑白配,却又说不出的登对。
何苒祝他们百年好合,一饮而尽。
酒一下肚,何苒就尝出来了,这是周影的酒。
左小艾买下了周影的酒坊。
而周影,在回到万春县半年后便病逝了,葬在了女儿身边。
周影的后事是钟意操办的,从万春县回来后,钟意什么也没说。
何苒对左小艾说道:“当年我走的时候,埋下的那些酒还有吧?”
左小艾笑着说道:“有,没让人动过,都给您留着呢。”
何苒:“再埋十坛吧,不,多埋一点,你看着埋吧,等天下一统时起出来喝。”
左小艾:“好,那这酒就叫庆功酒。”
何苒已经又有两年没来真定了,得知她到了真定,何家族中派了代表,请她为正在翻修的何氏祠堂题匾。
何苒没有推辞,大笔一挥便题了牌匾。
何家代表千恩万谢,何苒微笑:“先不要急,此一去,我若胜了,你们便挂上去,若是败了,烧掉便是。”
何苒云淡风轻,何家代表面红耳赤。
打发走了何家代表,何苒对左小艾说道:“我出息了啊,上次何家还只是给我单独一页呢,不过两年,我就有资格为祠堂题匾了。”
左小艾冷哼:“这些所谓的亲戚都是些踩高捧低的小人。”
何苒微笑:“无妨,还挺有趣的。”
左小艾:“那是你心怀天下,志在高远,不与这些人一般见识,换做普通人,便是一个意难平。”
何苒刚想说其实我也是普通人啊,忽然想起了兰若,她对左小艾说道:“让人去与何家说一声,把我在他们族谱上的名字加上兰若二字。”
兰若无亲无故,自幼便被当成杀人工具培养,没有姓氏,没有亲族。
她知道自己被记在了族谱上,九泉之下或许会欣慰吧。
左小艾立刻便让人去办了,何家代表刚刚回到族里,把何苒说的话一字不落复述了一遍。
何家的几位族老面面相觑,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们让何苒上族谱,今天请何苒为祠堂题字,其实说是暗示,何苒百年之后可入何氏祠堂。
不仅是何氏,放眼天下,也没有哪家的女儿能有这个殊荣。
何家族老们以为自己诚意满满,可何苒那不轻不重的几句话,却是重重打在了他们脸上。
他们与何苒没有亲情,只是想借势而已。
正在这时,何苒派来的人到了,让何家在族谱上何苒的名字上再加上兰若。
何家人唯唯诺诺,连声答应。
把人送走,何家人松了口气,何苒对何家还有要求,那就证明,何苒多多少少还是认可这个娘家的。
“原来何大当家字兰若啊。”
“好名字,就是有些孤寂了,为何会取这两个字。”
于是在何氏族谱,为何苒单开的那一页上,是这样写的:何氏苒,字兰若。
何苒与何秀珑汇合之后,便离开真定,挥师南下。
真定除了是军事要地,对于何苒也是特殊的地方。
她虽然是被黑妹在黄河里救上来的,可却是从真定走出来,走向广阔天地。
真定百姓亦是如此,在他们看来,何大当家就是真定人。
出城那日,真定百姓自发地到城外相送,何苒催马走过,百姓们齐声高呼:“祝大当家凯旋!”
何苒掉转马头,冲着百姓们挥挥手,笑着说道:“好啊,等我凯旋归来,大家一起到惊鸿楼喝庆功酒!”
何苒与何秀珑是在半路上收到闵兰死讯的。
何苒有片刻的失神,闵兰这只打不死的小强竟然死了?
哪只拖鞋这般给力?
不用猜,一定是新帝这只烂鞋巴子。
何苒觉得这个好消息一定要让天下皆闻。
不过,新帝肯定会利用闵兰之死,装一回大孝子,为自己拉一拨同情。
不要小看了这种同情,不但能筹集军费,还能重聚民心。
何苒可不想让民众们的好心喂了狗。
有些事情,也该拿出来说道说道了。
“小梨,我说你写。”
小梨取来纸笔,何苒说道:“太祖的叔父名叫周铜”
周铜与狄夫人的往事,只是传闻而已,当年的何惊鸿并没有去查证。
何苒想了想,对小梨说道:“把这句话划掉,重写。”
没有查证的事,就不要说了。
“太祖有一位同胞兄弟,名叫周温,此人贪财好色,为太祖不齿……”
何苒一边说,小梨一边记,待到写完,拿给何苒看了看,何苒笑,说道:“送往京城,让何雅珉他们去润色吧。”
小梨转身欲走,何苒又叫住她:“让他们写完,拿给钟意看一看。”
何大当家一直都是个讲究人,但凡与周氏皇族有关系的人和事,她要么全权交给钟意,要么也会如现在这样,让钟意过目。
何苒收到的消息远比身为锦衣卫的钟意要滞后,因此,这个故事送到京城,何雅珉看过之后便请来柏彦,柏彦看后大吃一惊,随即便像打了鸡血一样,不到半个时辰便写出一篇足能令天下人惊掉下巴的文章。
何雅珉没有耽搁,亲自将这篇文章送到锦衣卫,当面交给钟意。
“遵大当家口谕,这篇文章要请钟指挥使过目。”
钟意:“晨报还是晚报的?”
何雅珉:“暂时定在晚报。”
钟意蹙眉,他对晚报最后的印象还是三天前的那个大瓜,一名妇人去京兆尹,要求与丈夫和离,与娘家义绝。
和离和义绝的原因是丈夫出轨了她的继母,也就是丈母娘,并且还生下了小舅子,而女子的父亲明明知道此事,可鉴于生下的是个男丁,不但默许了此事,反而怪女儿不懂事。
女子原是家中独女,丈夫并非赘婿,女子的父亲求子心切,明知小儿子是女婿的种,可为了延续香火还是认下来了。
于是女儿一怒之下告上公堂,没给娘家和夫家留半分颜面,此事一出,便在京城引起轰动。
晚报上的文章虽然用的是化名,可是谁都知道是哪家的事。
这期晚报不到两个时辰就被抢购一空,钟意还是从早餐铺子的老板那里看到的。
看得他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现在何雅珉把这篇同样要刊登在晚报上的文章拿给他看,钟意立刻便想到了那场荒唐的和离案。
真不明白何苒为何要让他看这些。
不过既然是何苒让他过目,那他只能过目。
他接过来一目十行,整个人瞬间石化。
他对何雅珉说道:“何大人先回去吧,本官阅后让人给你送过去。”
文武官员,但凡是精神状态正常的,就没有喜欢和钟意打交道的。
何雅珉做为德智体美全面发展的杰出女官,对钟意更是连多看一眼的想法都没有。
如果不是何苒下令,何雅珉永远也不想踏足锦衣卫衙门。
现在钟意让她先回去,她求之不得。
偏偏钟意还像是担心何雅珉走得不够彻底一样,派了两个人把何雅珉送回去了。
何雅珉的家,同时也是报社加工作室。
她一回去,便看到柏彦带着一群人正在等着她。
对于今天这个爆炸性的大新闻,大家都是万分期待,尤其是柏彦,只要是揭露新帝的,他都是全程负责。
“怎么样,可以排版了吗?”柏彦问道。
何雅珉摇摇头:“钟指挥使还没有看完,要等他的回复。”
众人都很无奈,大当家为何要让钟意过目啊,难道以后的晨报和晚报,都要让锦衣卫接管了吗?
大家七嘴八舌,说出了自己的担忧。
工作室的这些人,要么擅写,要么擅画,用何苒的话说,都是文艺青年。
文青们既敏感又单纯,他们都很担心,担心以后置身锦衣卫的白色恐怖,不能再放手创作了。
何雅珉连忙安抚大家:“放心,大当家不会那样做的,可能只是因为今天这篇文章比较特殊,所以才让钟指挥使来把关的。”
话虽如此,大家还是忧心忡忡。
这明明就是一个能大爆的梗啊,对于马上要来的战势能起到巨大作用,万万不能被钟意给耽误了。
何雅珉虽然脸上一派轻松,可心里也在担心。
好在他们的担忧只是短暂的,两个时辰之后,何明月来了。
对于见多识广的京城百姓来说,何明月是一个神奇的所在。
李锦绣还在世,因此京城百姓对于女将军并不新奇,他们从小到大就知道,武安侯府的忠勇夫人就是一位女将军。
女将军听说过,女官也有,但是女的锦衣卫却是头回见到。
当身穿飞鱼服,腰挂绣春刀的何明月出现在京城的大街上,京城的百姓全都震惊了。
锦衣卫里有了女镇抚,而且还这么年轻,这么漂亮,这么凶狠。
因此,何明月迅速成为家喻户晓的人物。
就连何苒也没有想到,京城有个酒楼,吃饱了没事,仿照天下权势榜,搞出一个女中豪杰榜。
女中豪杰榜上,何苒排名第一,李锦绣第二,何秀珑第三,而排名第四的,就是何明月。
为此,吓得何明月都不敢往人多的地方去了。
小姑娘初出茅庐,脸皮还很薄。
因此,何明月现在已经是名人了。
她还没报上名号,门子便对传话的小厮喊道:“快去通传,何明月大人到了。”
没办法,何大人太多了,但凡是姓何的大人,都要连名带姓,否则就无法分清,是哪一位何大人。
何明月还没进去,头就大了。
她其实是不想来的,她知道晨报和晚报的都是文化人,而她是个大老粗。
她就是因为读书不行才改为练武的。
她最怕的就是和读书人打交道。
因此,见到何雅珉,何明月只想快点走,她把手里的一卷纸递了过去。
“我们使官让我把这个送过来,还说你们不用再修改了,马上制版,连夜印出来,不仅只是晚报,晨报上也要刊登。”
还有一句话,何明月没有说。
钟意是这样说的:“.趁我还没有改变主意,让他们马上印出来。”
身为锦衣卫,钟意的命令便如圣旨一般,在何明月看来,钟意一言九鼎,从未更改过。
她想不通,这一次钟指挥使为何会这样说。
她不知道这卷纸上写的是什么,她不敢偷看,但是她很好奇。
何明月已经决定了,明天一大早,她就要去抢晨报和晚报,自从那篇告全民书之后,每期的晨报和晚报就成了抢手货,出手迟了根本抢不上,更何况上一期还登了那个神奇的和离案。
何明月来得快走得也快,这种读书人扎堆的地方让她窒息,还是诏狱更适合她。
何明月一走,何雅珉迫不及待地展开了那卷纸,她倒要看看,钟意把这篇文章改成了什么样子。
只是何雅珉万万没想到,原本的那篇文章虽然是一个大瓜,可现在钟意送来的这篇文章,却让她置身瓜田。
何雅珉一口气看完,揉揉眼睛,连忙叫来了柏彦。
柏彦看完,嘴巴张得足能塞进一颗甜瓜。
“这,这,这真能登出来吗?现在的大当家是当年那位何大当家的传人啊,她与太祖也算是亲戚吧?”
何雅珉:“什么亲戚啊,不算,又没有血缘关系。”
柏彦的心怦怦直跳,这个,真的能写吗?
第348章 狗血
凭心而论,钟意送回来的这篇文章,无论文笔,还是人物,以及环境气氛,全都比不上柏彦的那篇。
但是若论狗血程度,柏彦的那篇只是入门级别。
但钟意毕竟缺乏办报经验,他写的这些,在何雅珉看来,那就是:“这若是一次性全都发出来,岂不可惜?哪里比得上连载更能引人入胜?”
钟意虽然是锦衣卫指挥使,可他管不了晨报和晚报,他也顶多就是针对这个故事有发言权而已。
何雅珉和柏彦商议之后,决定在钟意的这篇文章的基础上继续扩写,并且以三期连载的形式出现。
次日清晨,钟意便拿到了刚刚出炉的晨报。
一看之下,他有点生气,这明明不是他写的那篇嘛。
下午的时候,他又拿到了晚报,比晨报那篇更加生动,不过钟意也看明白了,这些家伙没有按照他说的去做,而是把一大盆狗血,分成三大碗端了出来。
经过半年的努力,何雅珉在顺德等多个地方设立了印坊,小样出来之后,迅速送往各地的印坊,当地印坊收到小样,立刻排版印刷。
这样一来,就把京城与金陵的报刊收到时间,由十日缩短到了四日!
四天之后,第一碗狗血热腾腾地送到了金陵城。
这碗狗血讲的是诸侯争霸,某弟弟与嫂子私通,嫂子有孕,生下一子,却骗兄长说这是他的骨肉。
弟弟怂恿嫂子给兄长送美女,嫂子早就不想与兄长同床共枕,为了和弟弟长相厮守,她给兄长纳妾,将那名美女送到兄长身边。
嫂子并不知道,那名美女其实是一名奸细,她的目标便是杀死兄长。
但是美女尚未得手,便发现自己有了身孕,为了自己的孩子,她把这件事和盘托出,兄长知道这件事后并不相信,但是却还是把怀孕的美女保护了起来。
只是从那以后,兄长便开始暗中调查此事。
弟弟察觉到兄长在查他,便设下毒计,将兄长害死,瞒天过海,一面追捕兄长的长子,一面利用嫂子接管了兄长手中的权利.
虽然故事里的人都是化名,但是本朝太祖周池幼年时被叔父周铜追杀的事,早已天下皆闻。
虽然晨报和晚报只能在私下里流传,但是有好心人将这篇文章抄录下来,几乎所有的茶楼酒肆,都能看到这份手抄的小报。
太皇太后大丧不久,皇帝刚刚松了口气,严密便战战兢兢地把这份手抄报送到了他的面前。
若是以前,皇帝会说这是胡言乱语,可是现在他不会了。
闵兰临终之时说的那番话,字字如刀,割得他体无完肤。
闵兰说过,周铜与狄夫人有私情,周温是周铜之子·
皇帝脑袋嗡嗡,这么隐密的事,除了闵兰和他以外,难道还有人知道?
不会吧,闵兰已是高寿,当年的知情者,哪怕没被太祖灭口,也已经老死了。
而那些还在世的勋贵和宗室,他们不可能知道,无论是狄夫人还是太祖,甚至闵兰,都不会让这些人知道此事。
“去查,这篇文章是何人所写。”皇帝说道。
手抄报上没有署名,但是晨报和晚报上肯定会有。
严密很快便查出来了:佚名。
皇帝骂道:“有胆子胡言乱语,却不敢署名,小人行径!”
严密缩着脖子不敢接话。
皇帝看他一眼,虽然署名佚名,但是有脑子的都知道,这种文章若是没有何苒的授意,晨报和晚报根本不敢刊登。
毕竟,今时今日,何苒也还要打着昭王的旗号来行事,就连南下讨伐他,也是“诛伪帝,扫奸佞”,从始至终,何苒都没敢提及改朝换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