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苒时常会来看士兵们演练,因此,驻扎在城外的士兵们,都是见过何苒的。
可当他们得知,何大当家来和他们一起过年,一起守岁,他们仍然很开心,恨不能立刻给家里写信,告诉家里人,他们在和大当家一起过年,足够吹上好几年的。
饭菜煮好,士兵们每人都得到一碗肉菜和一杯酒,他们一起看向站在最高处的女子。
寒冷的冬夜,何大当家和他们一样,手里端着一只粗瓷大碗,碗里是和他们一样的饭菜。
熊熊的火光映照在那一张张年轻的脸上,何苒望着他们,这是她的苒军,跟着她浴血奋战的苒军。
何苒没有高谈阔论,也没有说些士兵们听不懂的话。
何苒目光明亮,如夜空中的星子,她端起那杯酒:“今年辛苦大家了!”
平平淡淡,再普通不过的一句话,可这是从何苒口中说出来的,听在将士们耳中,却是极不普通的。
有人大声喊道:“不辛苦,我们不辛苦!”
“大当家辛苦,我们跟着大当家打仗,再辛苦也高兴!”
何苒举起手中的酒:“这一年,我们打了很多仗,迎来了一场又一场的胜利,这些胜利属于我们每一个人。
你们是英勇无畏的苒军。
这第一杯酒,我,何苒,敬所有阵亡将士!”
何大力以及站在前排的将官大声吼道:“敬阵亡将士!”
夜风将他们的声音传得很远很远,有的士兵已经红了眼眶。
阵亡的将士里,有他们的战友,他们的同乡,甚至有他们的亲人。
他们死了,但他们没有被忘记,大当家还记得他们,大当家在给他们敬酒。
高台之上,何苒端起第二杯酒:“这第二杯,敬你们,你们披荆斩棘,奋战沙场,流血流汗,毫不畏惧,你们都是英雄!”
有人哭,有人笑,有人在小声重复着何苒的话:“大当家说了,我是英雄,这是大当家说的,是大当家说的!”
人群中,一个女兵大声喊道:“大当家,这一杯,我们敬您!”
苒军来她们老家募兵时,她奶正准备用二十两银子的价格,把她卖给一个四十多岁的屠夫。
那屠夫先后死了三个婆娘,据说都是被他打死的。
他们那里十两银子就能娶个媳妇,她奶开价二十两,这是她的买命钱。
有了这二十两,她被屠夫打死,娘家也不会过问。
她跑了。
她听说苒军要女兵,她便跑去投军。
她哥追过来,要带她回去,看到军队就不敢了,灰溜溜地走了。
她活了十六岁,最扬眉吐气就是那一天了。
如果没有大当家,也就没有会招收女兵的苒军,那她即使从家里逃出来,也没有容身之处,还是会被她哥抓回去,用那卖命的二十两银子,给她哥娶媳妇。
而现在,她已经是一名小旗了,以后她还会立更多的功劳,她会站得更高更稳,她再也不怕家里人卖掉她,也再也不怕会被屠夫打死,她顶天立地,她要跟着大当家,走向更远更广阔的天地。
“多谢大当家,大当家,这一杯,我们敬您!”
一人带头,无数人响应。
“我们敬您!”
“我们敬您!”
火光在无数双充满希望的眼睛里闪动,他们有男有女,他们来自四面八方,他们都是苒军,年轻的、阳光的、生机勃勃的苒军。
何苒双手举杯,高声说道:“何苒与诸位共饮!”
吃过年夜饭,大家围着火堆,说说笑笑,有人唱起了山歌,无论会不会唱,大家都跟着一起唱,小八一会儿飞到这儿,一会儿飞到那儿,兴奋得不成。
这时,一骑飞奔而至,欢声笑语全部没有了,大家全都看向那纵马而来的人。
这是信兵!
小梨飞快地跑过,接过信兵送来的战报,又飞奔着送到何苒手中。
何苒打开装着战报的竹筒,借着火光,她看清了上面的字。
她哈哈一笑,大声说道:“真定大捷!”
小八眼睛一亮,扑腾着翅膀飞了出去,不停地喊着“真定大捷,真定大捷!”
营地里先是静了一下,接着便欢声雷动,喊声震天。
“真定大捷!”
“真定大捷!”
陆臻和江涛是在腊月二十九的晚上攻下真定府的。
大年三十的早上,有胆子大的百姓悄悄打开门向外张望。
街道上干干净净,没有想象中的尸横遍野,血流成河,更多的是和他们一样试探着出来的百姓。
昨天晚上,那震耳欲聋的喊杀声,那令人心惊胆战的刀剑撞击声,那一声声的惨叫,那一阵阵的欢呼,似乎还在耳边,却又犹如梦中。
“昨天.真的打仗了?”
“.打了吧,开始时听到动静,后来我们一家进了地窖,就什么也听不到了。莫非是听错了?”
“快看,换旗了!”有人惊呼。
大家齐齐看向城门的方向,虽然离得远,但是却依然能够看到那两面迎风招展的大旗。
“苒,那是苒字,还有一面是昭字,这是苒军军旗和昭王旗!”
此时的陆臻和江涛正在呼呼大睡,鼾声如雷。
陆臻是被这鼾声吵醒的,他踹了踹一旁的江涛,江涛霍的一下坐起身来,随手抽出垫在枕下的佩剑。
陆臻叹了口气:“没事,我就是让你小点声,你的呼噜太响了,我被吵醒了。”
江涛骂了声娘,把佩剑重又放回枕下:“还不是你,非要连夜清理街道,这扫街比打仗还累,我累了,你少管,管天管地还管人打呼噜”
江涛嘟哝着,很快便没有了动静,陆臻松了口气,正准备睡个回笼觉,呼噜声重又响起,地动山摇。
陆臻揉揉眼睛,索性起身。
这里就是真定府,他还是第一次来。
洗漱完毕,陆臻便走出屋子,副将和两名亲兵上前,说道:“将军,真定府一众官员都在外面候着。”
陆臻蹙眉:“告诉他们,本将已经上书大当家,大当家不日便会派人前来交接政务,在此之前,他们各回各家,等候安排,再告诉他们,他们或者他们的家人,有潜逃者,家中余者一律斩杀,有自尽者,按潜逃处置。”
副将出去,如实转告,众官员悬起的心在空中晃荡几下,悬得更高了。
他们踉踉跄跄,深一脚浅一脚走出府衙,知府则无处可去,他就住在府衙里,现在陆臻没让他们一家搬出去,他们就哪里也不敢去。
这些官员当中,不乏提前就将家中嫡子嫡孙送出城的,现在听说潜逃者家中一律斩杀,更是吓得魂不附体。
有一位大人还没走出府衙,便一头栽倒在地,口歪眼斜。
余者回到府里亦是惶惶不可终日,死是不敢死的,除非全家上下一起死,否则死了一个,还是要按潜逃者处理,全家死光光。
“武将执政,便是如此,唉,只望那位大当家能看在乡梓父老的情面上,对我等网开一面。”
是啊,那位何大当家,就是真定人啊。
真定何家!
陆臻并没有刻意隐瞒,也没有禁止这些官员之间的往来会晤。
因此,他对官员们说的那番话,很快便传了出去。
而陆臻与江涛的出身来历,亦成为大家私底下议论的话题。
“陆大将出身武安侯府,你们可还记得,当年何家闹出的那场真假千金的闹剧?那位何家千金与之订亲的,便是武安侯府的世子。”
在座众人全都记得,当年何家的事闹得沸沸扬扬,而何家忽然知道自己有了武安侯府这门姻亲,更是小人得志,恨不能让全真定的人都知道,话说何家真假千金一事,也是因为这门亲事才暴露出来的。
“何大当家便是昔年的何家真千金,那她与这位陆大将,岂不就是未婚夫妻?”
“按理说就是这样的,可不知为何,自苒军起事之后,此事却未曾听人提起过啊。”
“不提是不提,可何大当家对这位陆大将却是提携有加,在此之前,苒军之中,你们听说最多的是哪位将军?”
“这还用问,当然是那位女将军何秀珑了,连我家小孙孙都知道她。”
“是啊,据说当时何秀珑就在晋阳,可何大当家还是派了陆大将攻打真定,你们说,这是为何?”
“当然是让他建功立业!”
“无论如何,这位陆大将,都是何家姑爷。”
于是,当三日之后,冯撷英率领自己的班底来到真定府,陆臻陪同他们接见城中官员时,这些人看向陆臻的眼神里,便多了几分意味不明。
陆臻察觉了,冯撷英也察觉了,据他所知,自从打进真定府后,陆臻除了维稳之外,并没有与这些官员们正面接触过啊。
这段时间,冯撷英除了修订律法之外,做的最多的便是各地政务的交接与协调。
就如真定,他会对原有的官员进行考评和观察,能用的会留下,不能用的该治罪的治罪,该罢免的罢免,该降职留用的,那就降职留用。
他也有了自己的班底,这些都是十几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有男也有女,他们年轻有活力,擅于学习,身体好,能熬夜。
这当中甚至还有两名真定人,他们便是当年惊鸿楼文会中拔得头筹的,何苒让左小艾一直留意他们,并给予资助,冯撷英要组建班底,何苒便把他们推荐过来。
冯撷英和他的班子一到,便忙碌起来,真定是大城,人多,世家多,与朝廷的关联更多。
冯撷英既然来了,陆臻和江涛便不用再为这些事情操心,他们要做的,就是休整,待到士兵们休整好了,粮草准备充足了,他们便要拔营,继续攻打下一个城池。
因此,最近两天,陆臻和江涛过得很惬意。
他们甚至还会换上便装,到街上闲逛。
今天是初五,各个店铺开业的日子。
两人走在街上,看到已经有店铺打开了大门,但是仍然有铺子店门紧闭,这是不打算开张了,
江涛眉头一扬,问道:“我咋看这真定府不太热闹呢?”
陆臻指指前面:“到惊鸿楼看看。”
江涛眼睛一亮:“是啊,惊鸿楼,你咋不早点说,真定惊鸿楼是左奶奶管着,你说,咱们现在才去给她磕头,她会不会挑理?”
陆臻没理他,左奶奶十有八九没在城内,现在城门关着,左奶奶八成进不来。
第238章 她和我祖母平辈论交
陆臻猜得没错,左小艾平时住在城外的庄子里,而真定城,刚进腊月便城门紧闭,无论城内还是城外的人,全都不能出入。
后来,陆臻攻进城里,为了防止有人出逃,城门仍然关着。
因此,左小艾虽然已经知道真定府易帜,可她也不能进城。
她也不急,这会城里乱糟糟的,她还不想去呢。
陆臻和江涛走进惊鸿楼,迎接他们的便是白云白掌柜。
左小艾没在,黑土也没在。
寒暄几句,两人没有留下吃饭,便从惊鸿楼出来,想要在街上继续逛逛。
没想到刚刚走出惊鸿楼,横次里便闪出一个人来。
“请问这位可是武安侯府的陆世子?”
陆臻一怔,自从他离开京城,便再也没有人这样称呼他了。
初听到这个称呼,他竟然没有反应过来。
他看向来人,见这人一身绫罗,白白胖胖,泛着肥润的光彩。
陆臻搜索记忆,确定没见过此人:“正是陆某。”
白胖子大喜过望,一副看到亲人的样子。
“侄婿,叔父总算见到你了!”
江涛:好像有瓜,期待!
“你认错人了!”陆臻语气冷冷。
白胖子满脸堆笑:“没认错没认错,侄婿只是没有见过我而已。我姓何,家中行二,何苒是我侄女,亲侄女。”
来人正是何二老爷,自从陆臻打进真定府,他便迫不及待地想要来认亲了。
可陆臻自从进了城便在府衙里不出来,那些有官职的排着队想要见他,他一个都没见,更别说何二老爷这种无官无品的了。
无奈之下,他只好让人在府衙外等着,府衙外面等着的人也不是只有何家的,还有很多,卫兵们见怪不怪,已经懒得驱赶了。
等了几日,好不容易看到陆臻和江涛出来,又不敢确定身份,趁着两人去了惊鸿楼,手下的人只好去向何二老爷汇报。
何二老爷赶到,看到两人从惊鸿楼里出来,其中一个一边走一边踢石子,何二老爷立刻否定了他的身份,这么跳脱肯定不会是侯府世子,于是他便挑了另一个没踢石子的上前认亲了。
何二老爷以为,他说出这层关系,陆臻无论如何也要给他几分面子。
可他并不知道,何苒与何家的那些过往,陆臻可能比何二老爷还要清楚。
陆臻面沉似水,目不斜视从何二老爷身边走过,一言不发。
何二老爷一怔,还想纠缠,被江涛拦住,低声喝道:“出门带上眼睛,别没事就乱认亲戚,这年头,脑袋还能长在脖子上可不容易,你可别不知足。”
何二老爷吓得后退几步,看着陆臻的背影,脚像生了根,却是一步也不敢追了。
被何二老爷这一闹,陆臻没了逛街的兴趣,他步履匆匆回到府衙,江涛追上他,跟着他一起进屋。
把门关上,江涛四下看了看,见窗户留了一条缝,他忙把窗户关严。
“老陆,你上次说的那个和你订亲又退亲的姑娘,是大当家?”
陆臻踢了靴子,和衣躺在床上,望着头顶的承尘,嘴角紧抿,仍是一言不发。
江涛才不管他是否承认,自顾自地说道:“你俩是谁提出的退亲?肯定不是你,那是大当家提出来的?”
陆臻仍然不说话。
江涛:“大当家看不上你?”
陆臻无语。
江涛:“嫌你丑?你也不算丑吧。”
陆臻:算你没瞎。
江涛:“既然不是嫌你丑,那就是嫌你武功太差了,我可听说了,大当家厉害着呢,一步杀十人的那种厉害,你太弱,所以大当家看不上你?你是怎么混的,让大当家连成长的机会都不给你,武功差,可以练啊。
也是,大当家可不是不明理的人,她能不明白这个道理吗?
那一准儿不是这个原因。”
陆臻:你替我操碎了心,我可谢谢你。
江涛:“大当家是嫌你笨吧,也不是,你也不是太笨,虽然都是二世祖,你可比方无忧那个二傻子聪明多了。”
方无忧就在青苍山,陆臻和江涛都和方无忧打过交道。
陆臻瞪着江涛:“你少拿我和他比。”
江涛嘻嘻一笑,坐到陆臻身边:“老陆,你终于肯开口了,说说呗,你和大当家是怎么回事?”
陆臻冷哼一声:“亲事是我娘和她娘给订下的,可我祖母和她是平辈论交,所以这亲事也就不作数了,你懂?”
江涛瞪大了眼睛,一掌拍在陆臻肩头:“老陆,可怜的娃儿,你上辈子做了啥缺德事,这辈子这么倒霉啊!”
订个亲,给自己找了个祖母辈的。
江涛夸张地拍拍胸口:“我奶也和大当家平辈论交,若是我姨奶还活着,八成也是。好在这事儿没落到我身上,胡三太奶保佑,胡三太奶保佑!”
陆臻蹙眉:“谁是胡三太奶?”
江涛煞有介事地四下看看:“胡三太奶是我家供奉的保家仙,对了,我劝你有时间还是去趟五台山吧,到梵仙寺给胡三太奶磕几个头,胡三太奶会保佑你的。”
陆臻嘴角直抽,骂了声“神棍”,倒头便睡。
遇到何二老爷,陆臻只是觉得很烦,而何二老爷却是心惊肉跳。
他步履匆匆回到府里,林氏看他一眼,语带嘲讽:“见到咱家姑爷了吗?”
何二老爷嘘了一声,关上门,这才说道:“那陆世子根本就不给我说话的机会,还有他身边的那个,可能就是江大将,还对我出言恐吓,唉,这事,不好办啊。”
林氏撇嘴:“现在知道着急了,当初老太太和阎氏去惊鸿楼要钱的时候,你们怎么没有拦着点,若不是这些烂事,咱们家的大小姐,也不至于就和咱们老死不相往来。”
何二老爷怒道:“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还提它作甚?再说,阎氏已经不是何家的人了。”
林氏冷哼一声:“你该不会到了现在还不知道,当年那些事,连同何家的今时今日,都是咱们这位大小姐的手笔吧。”
何二老爷一怔:“你说什么?”
林氏嘲讽:“咱们这位大小姐是什么人?那可是苒军的大当家,一呼百应的人物!
这样的人,能让阎氏轻而易举拿走惊鸿楼的印信?
能心甘情愿把惊鸿楼的鱼鳞册交给老夫人保管?”
第239章 他连侄女的名字也不敢提
何二老爷怔怔一刻,瞪着林氏:“你的意思,是说这些事都是何”
何二老爷下意识地四下看看,现在府里已经没有几个下人了,加上门房和灶间,也只留下八个人,此时屋里只有他们夫妻二人。
林氏冷眼看着他,在心里冷笑,这就是何家的男人,平时装的人五人六,遇到事情的时候,要么做缩头乌龟,要么就是甩手掌柜。
听听,他这个当叔父的,现在连亲侄女的名字都不敢提了。
虽然屋里没有其他人,可何二老爷还是压低了声音:“真的都是她搞出来的?”
林氏冷笑一声:“人家不过就是留给你们一份假印信,你们这一大家子,就斗得你死我活了。”
何二老爷不可置信:“怎么可能?”
话一出口,他便想起,何家的那些倒霉事,还真的是从阎氏拿了印信去惊鸿楼取钱开始的。
“可是……”何二老爷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不死心地辩解,“可是阎氏千真万确从惊鸿楼里拿到银子了啊。”
林氏翻个白眼:“那是人家看准了你们眼皮子浅,一千八百两银子就把何阎两家搅得天翻地覆,蹲大牢的,可不是人家惊鸿楼的人。”
听到“蹲大牢”三个字,何二老爷便浑身上下哪里都不舒服了,那种被虱子占领的感觉又回来了。
他在大牢里住了六天,整整六天啊。
林氏说得没错,何家的灾难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
因为那一千八百两,何阎两家大打出手,误伤了很多学生,何家兄弟连同阎家姐弟全都坐了大牢。
后来缴了二千多两银子,他们才被放出来。
之后,阎氏便不知去向,生死不明。
再接着,便是老夫人带着老三一家,连同何淑媛进京谋富贵。
何大老爷和阎氏一样生死未卜,如同太阳下的一滴水,消失得无影无踪。
而何淑媛则因为谋害那个外室子进了大牢,现在也不知道是生是死。
还有老夫人和三老爷,自从跟着皇帝迁都南下,便没有了音讯。
林氏瞟了何二老爷一眼,见他目光呆滞,大冷的天,脑门上一层豆大的汗珠。
林氏冷哼一声,这个蠢货,还想巴结何苒?也不照照镜子。
她现在就盼着何苒已经忘了他们,忘了何家,这个蠢货却还上赶着往人家面前凑,猪都比他聪明。
何二老爷忽然想到了一件事,他啪的一拍大腿:“完了,完了!”
林氏没好气:“你就不能说点吉利的话?”
何二老爷霍的站起身来,一把抓住林氏的肩膀,他用了很大力气,林氏肩膀一阵疼痛,一巴掌拍在他的手上:“你疯了,这么大的力气!”
这一巴掌像是打飞了何二老爷最后的精气神儿,他噗通一声跌坐在椅子上:“若是让她知道二丫头和老五的事,她会不会报复咱们?”
没等林氏回答,何二老爷忽然伸手指向林氏,眼睛像要喷出火来:“都怪你,你若是对那两个孩子好一点,他们也就不会跑,都怪你!”
何二老爷口中的二丫头和老五,便是何淑婷和何书桥。
那阵子家里乱糟糟的,直到何淑韵发现自己的银子首饰全都不见了,他们这才知道何淑婷和何书桥离开了。
见何二老爷把责任全都推到自己身上,林氏嘲讽:“是你天天抱怨何苒连累何家,担心晋王会把你抓进大牢,没错,二丫头提起何苒时,我打了她,可你呢,那天晚上你是怎么说的?你说长房的三个孩子留在府里都是祸害,早晚会连累你,你让我找个人牙子,把他们远远卖掉,呵呵,你胆子可真大,敢把何苒的弟弟妹妹打包卖掉,呵呵呵!”
何二老爷吓了一跳,扑上去想要捂住林氏的嘴巴。
那时真定是晋王的地盘,他担心何苒连累何家有错吗?
虽说何苒和何家没有往来,可无论如何,长房的那三个孩子都是她的弟弟妹妹,他担心被牵连,想把那三个卖掉,有错吗?
林氏在他的手上狠狠地抓了一把,何二老爷吃痛,把手缩了回来。
“我也只是说说而已,也没有真的把他们卖掉,何书铭不还好好的吗?”何二老爷说道。
林氏哼了一声:“那是因为他不好卖,好卖的那两个已经跑了。”
何书铭已经大了,又是一副大家公子的作派,一看就是良家子,哪个人牙子也不愿意买这样的。
相反,何淑婷和何书桥就不同了,一个是小姑娘,另一个还是孩子,无论到了什么时候,黄花闺女和几岁大的小男娃全都不愁卖。
何二老爷被林氏说出真相,有些心虚:“行了行了,以后这事万万不可再提,就当没有发生过,对了,书铭那里,你对他好一点,给他屋里添个炭盆。”
真定的冬天虽然比不上关外,但也非常寒冷。
如今的何家不比从前,方方面面都要节省。
可再是节省,何淑韵和两个弟弟屋里的炭火也没有断过。
但是何书铭就不一样了。
这个冬天,他都住在没有炭火的屋子里,手脚全都生了冻疮。
看到送进来的炭盆,何书铭没有说话,依然望着窗外发呆。
来送炭盆的是林氏身边的丫鬟,丫鬟把炭盆放下,一起送来的还有一袋炭。
丫鬟忍不住说道:“这是二太太让送过来的,这可是上好的银霜炭,二太太自己都舍不得用。”
何书铭的目光终于看了过来:“为什么?”
丫鬟一怔,但很快就反应过来:“什么为什么啊,二老爷和二太太心疼侄子呗。”
丫鬟说完便匆匆走了,像是生怕何书铭继续问下去。
何书铭却已经懒得寻找答案了,他们对自己好也罢,不好也罢,全都无所谓了,他的人生已经毁了,再也不会好转。
府衙里,一名亲兵匆匆来见江涛:“何家留在真定府的只有二房了,对了,还有长房的大少爷!
原本长房还有两个孩子的,后来那两个跑了,还是偷了家里的银子跑的,也不知道跑去哪里了。”
江涛思忖,在街上遇到何二老爷的事,要不要报告大当家呢?
他问陆臻,陆臻摇头:“这种小事就不要说了。”
江涛:“你是不好意思吧。也是,那何二老爷可是来找你认亲的。这事你不用管,我来报告大当家,大当家说不定还会可怜你。”
陆臻不解:“可怜我什么?”
江涛:“可怜你被人骚扰啊!”
陆臻:“不许说,这事不要告诉大当家!”
江涛:“兄弟,我是在帮你!”
陆臻:“不用!”
这么尴尬的事,怎么能让何苒知道呢?
陆臻生怕江涛瞒着他偷偷给何苒写信,接下来的几天,江涛走到哪里他都要跟着。
江涛确实没有给何苒写信,因此,何家的这些事,何苒并不知道。
她现在很忙,初十那日,武骥来了晋阳。
他是代表父亲来和何苒商谈的。
看到眼前井井有条的街市,安居乐业的百姓,武骥百感交集。
他还记得,他们父子第一次与何苒商谈是在平阳的周家堡。
那时的何苒身边只带了几个丫鬟。
当然,那时她手下有人,可顶多也只有几百人而已,和武氏根本无法相比。
武骥还记得,何苒说她要去打晋阳,说真的,他们父子并没把何苒的话当真。
何苒虽然是惊鸿楼的大当家,可那能有什么用?
顶多就是有点钱,有点情报而已。
可打仗是无底洞,哪怕惊鸿楼有钱,可用在打仗上,也只是杯水车薪。
因此,当时的何苒,在他们看来,一无所有,穷得只有一个周坚。
一无所有的何苒,用蔡老三的人头敲开武氏大门,又用周坚入股,与武氏结盟,一起灭了蔡氏!
武骥自嘲一笑,如果说打蔡氏的时候,一切还在掌握之中,那么灭了蔡氏之后发生的事,便脱离了掌控。
他们父子连遭打击,连失数县,而何苒却是高歌猛进,不但打下了晋阳,她还打下忻州,现在就把真定纳入囊中。
如果不是何苒还念着昔日的香火之情,这整个晋地,怕是已经没有武氏的落脚之处了。
武东明便是在得知何苒拿下真定之后,才决定让武骥前来晋阳的。
武骥向何苒转述的父亲的想法,新的一年,武氏仍然希望能与苒军合作,但是武氏的重心会放在西北。
何苒没有异议,西北素来是军事重地,是硬骨头中的硬骨头。
何苒并不畏惧,但她现在也确实没有充足的精力和兵力去打西北,还不如把西北交给武氏。
这块难啃的骨头,就让武氏去啃吧,能啃多少是多少。
至于武东明担心的事,何苒也给他吃了一颗定心丸。
武东明现在最担心的,就是何苒打得开心了,连他一起打!
武东明心知肚明,武氏与何苒,能够为了共同利益和平共处的时间不会很长,最终的结果,要么是一家臣服于另一家,要么就是一家灭了另一家。
若是还有第三种结果,那便是自家儿子出息了,把何苒娶进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