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赐牌匾在此,他还真不能硬闯,别说是他,就是锦衣卫来了也不行。
他咬咬牙,强压怒火:“苗大掌柜,你倒要说说,怎么个公开公正公平?”
苗大掌柜笑得一团和气,与廖英杰的浑身煞气形成鲜明对比。
“既然要搜,那就不能是您想怎么搜就怎么搜,当然,咱们惊鸿楼的每一处地方,您都能搜,只是必须要三方在场,公开的搜,公正的搜,公平的搜,您是官身,肯定不知道坊间的那些勾当,贼坯子们往人身上塞个写着他名字的空钱袋子,硬说偷了他的钱,让人家把钱还给他,这事可不少吧,是吧,父老乡亲们!”
人群里有人大声说道:“这种事多得很,还有往面汤里放苍蝇的,明明是他自己放的,却说人家的面汤不干净,白吃白喝,还要赖钱!”
“对对对,还有往酒里放泄药的,说是喝了人家的酒就闹肚子,我呸,也不怕拉死他!”
第45章 晋王反了(求月票)
廖英杰怒火中烧,你们才是贼坯子,你们才碰瓷,你们才是臭不要脸!
怀里那包五石散此时沉甸甸的,像是随时都能掉出来。
苗大掌柜向围观百姓团团行礼:“哪位兄台愿意做个人证?”
话音刚落,便有五六个从人群中走出来:“我来!”
这五六个人,全都是书生打扮,其中一个竟然还穿着国子监的衣裳!
廖英杰知道,今天这一趟不但白跑了,而且打草惊蛇。
可是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他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那包五石散是白带了。
最终,西城兵马司挑了三个人,由廖英杰带队进去搜查,苗大掌柜带着几名伙计,和那自告奋勇的几位热心书生一起监督。
毫无悬念,惊鸿楼里没有找到五石散,廖英杰一个不小心,还打碎了一只前朝官窑的花瓶。
廖英杰想骂娘了,哪个开铺子的会把这么珍贵的花瓶真的用来插了几枝蔫巴巴的花?
说我碰瓷,你们惊鸿楼才是碰瓷。
苗大掌柜笑得恰到好处:“没事没事,这个花瓶是捡漏时买的,才花了五百两,不多,不多!”
不多个屁,五百两还不多?
苗大掌柜将西城兵马司的人送出来,高声对围观的百姓们说道:“西城兵马司办案公平严明,廖大人英明!”
围观百姓们跟着一起喊:“廖大人英明!”
英明的廖大人灰头土脸地走了,临走时苗大掌柜讨好地说道:“就不用廖大人亲自来还钱了,小的让人去您府上取。”
廖英杰:去你娘的!
何苒听说之后哈哈一笑,这么多年了,闵兰还是以为,全天下的人都像她一样蠢。
想当年,闵兰想杀她,居然让闵青派人潜入每天给她送酒的酒坊,在酒里下毒,想要毒死她,她没死,却毒死了十几个无辜之人。
她只用了一天的时间,便查出了背后主使,砍下闵青的脑袋,冲进皇宫,把闵青的脑袋扔在闵兰面前,闵兰却问她:“你不是没死吗,为什么还要杀了他?”
何苒冷哼一声,对小梨说道:“传信出去,各地的惊鸿楼,有牌匾的都把牌匾挂出来吧,没有牌匾的,只管说出惊鸿楼的来历,从今天开始,就不用再藏着掖着了,这天底下的惊鸿楼,都是我的!”
惊鸿楼前发生的事,一个时辰后便传进了宫里,吃惊的不仅是太皇太后,还有皇帝。
皇帝让人去打听,一问才知,惊鸿楼现在的东家名叫何苒,出自真定府何家,可她还有一个身份,她是镇国长公主何惊鸿唯一的传人,忠勇夫人李锦绣已经认可了。
“朕听闻那位何大当家只有十四五岁,还是一个小姑娘?”
大太监元英笑着说道:“老奴也听说了,年纪很小,小时候被何家弄丢了,被人收养,机缘巧合被被镇国长公主殿下看中了,也是她的造化。”
“不知镇国长公主如今可还安在。”皇帝说道。
“唉,镇国长公主殿下可比太皇太后还要年长,八九十岁的人了”后面的话元英没有说,可是任谁也能听懂。
皇帝叹息:“也是,如果她老人家还在,也不会将这么大的生意交给一个小姑娘了。”
慈宁宫里,太皇太后已经在摔第七个杯盏了。
她没有想到,惊鸿楼居然还藏着御赐金匾。
不是说哀家被幽禁后何惊鸿就走了吗?那这金匾是何惊鸿离开之后的事?
周池啊周池,你一直都在等着何惊鸿回来,是不是?
可惜她没有回来,直到你死,她也没有回来!
“宣惊鸿楼东家何氏女进宫,哀家要见见她!”
可是传旨的太监还没有走出慈宁宫,一个小黄门便跌跌撞撞跑进来,把传旨太监撞了一个跟头。
“你疯了?”传旨太监好半天都没爬起来。
小黄门满头大汗:“出大事出大事了!”
说着,小黄门顾不上还在地上的传旨太监,便冲了进去。
晋王反了!
与此同时,晋王周熠还将一篇檄文发告天下。
在这篇檄文中,晋王明确指出,当今天子并非太宗血脉,而是闵家血脉!
晋王之所以敢这样说,是因为他有人证。
当年万嫔的确生下一位皇子,皇子生下三天后,便要交给乳娘哺育,但万嫔正得宠,她想孩子了,便让乳娘把孩子抱过来,那一晚,她甚至把孩子留在了身边,没让乳娘将孩子抱走。
可也就是那一晚,万嫔半夜醒来,却发现她的胳膊压在孩子脸上,那个还没有满月的孩子,被她给捂死了。
万嫔大惊失色,她的心腹嬷嬷给她出了一个主意,未满月的孩子长得全都差不多,抱一个过来就是了,只要买通乳娘,谁又能知道?
皇宫以及皇城中的皇亲国戚勋贵之家,喝的都是城外云泉山的水,每天天刚蒙蒙亮,送水的队伍便进了皇城。
那天早晨,送到万嫔宫里的水桶里,藏着一个呼呼大睡的婴儿。
这个婴儿,便是当今天子。
孩子刚死,新的孩子就被送过来了,万嫔再糊涂,也猜到是怎么回事了。
可她还能如何?
在这后宫之中,妃嫔有了皇子便有了依靠,她难道能告诉皇帝,她被人陷害,自己捂死了亲生骨肉吗?
所以她忍下来了,乳娘也不敢声张,她收了万嫔的银子,但这银子太烫手,她知道自己没命去花。
她咬破手指,将这一切写在小皇子的襁褓上面,还写了小皇子的埋尸之地,她将襁褓交给了同乡刘霞。
三天后,乳娘“不慎”落入御花园的湖中淹死了。
刘霞是宫中一位小公主的乳娘,小公主八岁时,刘霞告病出宫,也不知她用了什么法子,将这件襁褓悄悄带出了皇宫。
之后的十余年里,刘霞隐居在白林山下的一个小山村里,前不久,晋王找到了她,也找到了那件襁褓。
万嫔在小皇子五岁时便亡故了,晋王却查到,小皇子出生的时候,闵家也有一个孩子出生,但却在出生当天就夭折了。
晋王还查到,当年万嫔的那位心腹嬷嬷,在宫外有一个侄子,侄子欠下赌债,是一个叫闵常的人替他还的,这个闵常和太皇太后是本家。
晋王的讨闵檄文还没有送到御前,何苒便已经知道了。
她让人抄录了一份,文章写得极好,是那种骂人不带脏字,却又痛快淋漓的好。
不知道的人,看到“讨闵檄文”的这个“闵”字,误以为这是太皇太后,可是只要看过全文便会知道,这个“闵”字,其实是当今皇帝。
晋王,做为太祖子孙,他不承认当今是周氏血脉,当今是闵家子,是骗子,是野种!
何苒看了两遍,对小梨说道:“如此爽文,怎能只让晋地的百姓观看呢,这对其他地方的百姓不公平啊,都是我朝子民,怎能厚此薄彼呢,抄录保定惊鸿楼,让他们排版印刷,送往各地,嗯,就卖两文钱一份吧,唉,我开的惊鸿楼还是太少了,只局限在大的州府,那小县小镇还有村子里也有读书人啊,他们也有了解天下大事的权力啊。”
小梨去忙正事,何苒一边给小八剥瓜子仁,一边想着如何将晋王的讨闵檄文传到各地,越想越是觉得人手不够。
她的姐妹们全都老了,而下一代能用起来的也没有几个。
还是要培养新人,无论什么时候,人才都是富国之本,兴邦大计,都是稀缺资源。
要办学,不仅要从娃娃抓起,更要有一批英姿勃发,激情澎湃的年轻人!
这时,外面传来清酌的声音:“大当家,宫里来人了。”
何苒眉毛一扬,来了,该来的总算来了。
她把已经剥好的瓜子仁推到小八面前,抖抖身上的衣袍,对清酌说道:“请人在大堂里一坐,我马上就来。”
传旨太监出宫前摔了一跤,现在屁股还疼,他隐隐感觉可能是出了大事,但是没敢停留,紧赶慢赶来到惊鸿楼,好在这位新出炉的何大当家就在楼里。
京城的惊鸿楼是老字号银楼,客人非富则贵,即使看到有宫里的太监来了,客人们也没有离开,由伙计陪着进了楼上雅间,一边喝茶吃点心一边挑选首饰样子。
这时,何苒姗姗下楼,传旨太监怔了怔,只是听说惊鸿楼的东家是年轻姑娘,可这也太年轻了吧,还没及笄吧。
何苒冲着传旨太监诚恳一笑:“公公是来传太皇太后口谕,宣民女进宫?”
传旨太监一怔,没想到这位何大当家竟然已经知道了。
“何氏女跪下接旨——”传旨太监拉长了声音。
何苒跪下,传旨太监继续说道:“传太皇太后口谕,得悉今有何氏女得镇国长公主厚受,接管惊鸿楼,特宣何氏女进宫一见——”
何苒谢过:“民女接旨,请问公公,民女现在就随您进宫吗?”
“正是,何姑娘,随咱家走吧。”传旨太监还挺满意,这位何大当家看着倒像个伶俐的,想来封红不会小。
可是何苒却压根就没有要给他塞红包的意思,掸掸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劳烦公公引路,民女随您进宫。”
流霞、金波、壶觞和清酌跃跃欲试,准备跟着一起去,她们是大当家的侍卫,万一大当家被强留在宫里,她们也好把大当家抢出来。
何苒冲她们笑了笑:“小梨手上有不少活,你们去帮她干活吧,放心,我去去就回。”
去去就回,说得像是上街买个包子一样。
就连传旨太监也有些惊讶,他不是第一次传旨召人进宫了,那些有品级的命妇们,哪个不是或紧张或欢喜,小心翼翼向他打听,唯独这位无诰无品的何大小姐,却像是全没把进宫当成大事一样?
年纪太小,没见过世面吧,嗯,一定是的。
何苒跟着传旨太监出了门,前后不到一个时辰,她就回来了,真像她说的那样,去去就回。
原来,她连宫都没能进去,就在宫门外面等了一会儿,便有一个小黄门出来,说是太皇太后今日有事,改日再宣她进宫。
所以何苒便又施施然回来了,路上还逛了逛,拎回一坛酒和一兜子下酒小菜。
她就知道,那篇讨闵檄文一出,闵兰还坐得住?还有闲情逸致召她进宫?
此刻,京城里的百姓还不知道晋王起兵的这件事,当然,他们也不知道那一篇讨闵檄文。
不过,很快他们就能知道了。
何大当家雷厉风行,说干就干。
次日一早,那篇惊才绝艳的讨闵檄文便贴到了京城的大街小巷。
五更时分,保定府惊鸿楼的掌柜文秋还在睡梦中,窗外响起亲随的声音:“爷,鸽子到了,三只呢,您快出来看看。”
三只鸽子?
这是有大事发生!
文秋披衣下床,片刻之后,他大声吩咐:“来人,快,让马师傅和牛师傅快点过来,现在就排版,其他人呢,去,全都叫进来,别睡了,今天的工钱给三倍,快,快!”
天边出现第一道曙光时,信驿的老崔打着哈欠走出来,冲着来人问道:“阿标,这么早,有啥事?”
阿标对老崔说道:“老崔,听说你家大小子订的那门亲事,女方要五十两的彩礼?”
“是啊,你也听说了?愁死我了。”
阿标取下绑在身后的十几只大号竹筒:“这是第一批,今天共有十批,这十批全部送出去,你家大小子就可以娶媳妇了。”
老崔眼睛一亮:“文大掌柜的吩咐?你放心,今天保证一个不留,全都送出去!”
信驿由衙门统一管理,百姓只要给钱都能寄信,只是这信,什么时候送出去,那就没准了,十天半月也有可能。
可今天,老崔像打了鸡血一样,还没到晌午,便派出去十名驿兵。
顺德府,小葵上了年纪,起得很早,在院子里练上一套八段锦,便去用早食,用过早食,听丫鬟们念上几页话本子,她便靠在贵妃榻上睡回笼觉。
可是今天,小葵听了十几页话本子,却还没有睡着,总觉得像是有点什么事等着她去做。
屋门开着,太阳已经升得很高了,阳光洒在院子里,几只猫儿追逐打闹。
这时,一个丫鬟兴冲冲跑了进来:“老太太,这是保定府送来的,您看,上面还写着加急呢,总共十筒。”
小葵一下子来了精神,她知道为啥睡不着了,果然是有事啊。
片刻之后,小葵把十只大竹筒分发给丫鬟们:“交给外头的孩子们,两文钱一份,对了,我记得咱们也有排版师傅吧,去找来,这些不够,去买纸买墨,再印上一千张,不,二千张,除了咱们自己用的,再往洛阳送一些,济南府不用送了,文秋肯定送过去了,对了,鸽子,放鸽子!”
丫鬟们笑着答应,飞奔着去干活了。
小葵抿了抿已经花白的鬓角,大当家,您啥时候才能来顺德府看看啊,小葵想你了,很想很想……
第47章 少年天子(求月票)
不到十天,晋王的这篇讨闵檄文便传遍了大街小巷,官员的信件如同雪片一般飞往京城,联系座师的,联系同科的,联系同窗联系同乡的,晋王远在晋阳,一年半载打不到自家地头,可是这檄文上说的事却是放在眼前的,那龙椅上的人,究竟是不是太祖血脉?
皇帝既惊又恐,他跑到慈宁宫,把那篇讨闵檄文放到太皇太后面前:“皇祖母,这上面写的可是真的?”
太皇太后抬起松弛的眼皮,恨铁不成钢地看着面前的少年天子:“皇帝,你信吗?”
皇帝怔了怔,他信吗?
他虽是皇子,却自幼失恃,在宫中没有依靠,三皇兄过继,封为齐王之后,父皇膝下就只有太子哥哥和他两位皇子,可父皇心中只有太子哥哥,也就是逢年过节才会见他一面,就连内侍和宫女也不把他放在眼里,对他动辄呼喝。
在他最苦难的时候,是闵家给他悄悄送来一包银子,他知道那个时候闵家也很艰难,这包银子是闵家好不容易才凑出来,又千辛万苦送进宫的。
他用那些银子换来了那些奴才们的尊重,他在宫里的日子好过了许多。
再后来,闵家又送了内侍和宫女进宫,花了银子打通关系,让那些人来到他身边,他在宫里也有了自己的人。
父皇驾崩,太子哥哥继位,可是没过多久,太子哥哥也驾崩了。
大行皇帝没有子嗣,朝中很多人拥立齐王哥哥,也有人提起他,可是更多的人认为齐王承袭的是前太子昭王的香火,比他更能服众,而且齐王哥哥年纪比他大,文韬武略隐隐已有父皇风范,远比平庸的他更适合做天下之主。
他得知这些事后,更加沉默,恨不能把自己藏到龟壳之中。
他比不上三皇兄,以前比不上,现在更加比不上了。
三皇兄成为齐王之后,有自己的封地,有自己的王府,有效忠于他的臣民,而自己,除了早已无权无势的闵家以外,什么都没有。
可就在他最无助的时候,一名内侍找到他,告诉他,他的锦绣人生刚刚开始,而现在便是最好的契机。
那日文武百官还在为继承大统的人选争论不休时,从未在朝堂出现的他,忽然走了进来,他搀扶着太皇太后,而太皇太后身边的内侍,则捧着太宗遗诏。
帝位空悬,由太皇太后暂代朝政。
那些大臣们当然不肯相信,可是他们验过,又请了曾经的两位帝师也验过,那份遗诏是真的!
太皇太后主持大行皇帝的丧礼,太皇太后又将齐王打发回封地,无旨不得进京,太皇太后又牵着他的手,把他送到了龙椅上。
皇帝想到这些,跪倒在地,抱住太皇太后的腿,泪流满面:“皇祖母,一切都是孙儿的错,孙儿不该相信晋王那个乱臣贼子,孙儿更不该怀疑自己的身世,孙儿就是龙子凤孙,是周氏皇族血脉!”
太皇太后微笑,伸出已经苍老的手,轻抚皇帝的发顶:“你是一个好孩子,一直都是,起来吧,用你的天子之威,让那些质疑你的人臣服,将周熠这个逆贼粉身碎骨!”
皇帝走出慈宁宫,他登基之后开过恩科,他召了此次恩科的前三甲进宫,让他们起草一篇告天下书,要比晋王的那一篇更加惊艳,更加诚恳。
可是当这篇告天下书颁发下去时,晋王的那篇讨闵檄文已经街知巷闻,就连刚刚开蒙的小小学童也能念上几句。
胸怀天下,一心仕途的仕子们惊骇文章的内容,本该不信,可是联想到幽禁四十余年的太皇太后重登凤位,这个中蹊跷,却不得不令人生疑。
如果这些都是真的,那么闵后,以及她背后的闵家,便是包藏祸心,窥窃神器的国贼!
闵后自从走出幽禁之地,便忙着安排闵家与王公贵族联姻,如今很多重要位置皆能看到闵家人的身影。
至今还仅仅三年,皇帝之位尚不稳定,可以后呢,会不会就是排除异己、任用亲信、屠杀宗室、罢黜功勋,致使皇朝江山风雨飘摇?
两耳不闻窗外事的读书人赞叹这篇文章笔力雄健,行文流畅,乃名垂千古之佳作,借用一位大才之言,“骈四俪六,句式整饬而略显错综,平仄相对而低昂有致,对仗精工而十分自然,用典贴切委婉而不生硬晦涩,词采华艳赡富而能俊逸清新,运笔如神,挥洒自如,有如神工巧铸,鬼斧默运!”
他们一遍遍吟诵,合起手中折扇,指向窗外万里河山,此文作者是谁,冯潭冯撷英!
而普通百姓最感兴趣的则是皇帝的身世,皇帝不是周家的龙种,而是闵家不知哪个姨娘生的庶子,更有可能,连庶子都不是,就是个外室子,私孩子!
恩科状元榜眼探花所写的告天下书,无论内容还是文采,全都无可挑剔,可是颁发到各地之后,却如石子落入大海,无声无息。
下面的人不敢将外面的民情如实告知,皇帝对自己的这个办法非常满意,窃喜片刻,八百里加急的军报便到了!
蒲吾失守,平山卫告急,请求增援!
“陛下,先不要管别的了,马上增兵,阻止晋王的军队才是正事!”
阁老们已经开过小会了,当务之急,就是一个字“打”!
皇帝不想打仗,他有些害怕,他担心一旦打起来,这些臣子们就会让他御驾亲征。
太祖是马上皇帝,真刀真枪打下来的天下。
太宗亦是马上皇帝,曾经御驾亲征打过南海王的余孽。
先帝同样是马上皇帝,他虽然在位时间不长,但是五大京营是他亲手建立的。
而他,却没有武功,他甚至不敢骑马。
“能不能派使者去晋地谈判?朕不想看到生灵涂炭,民不聊生,打仗,受苦的是百姓!”
皇帝热泪盈眶,臣子们都很感动,他们的这位少年天子虽然稚弱,但却有一颗仁慈之心。
“圣上仁德,可是晋王大军已经过了太行山,平山卫告急,一旦平山卫守不住,晋军就要打到真定府了,京城的大门就要打开了!”
第48章 坐等看戏(求月票)
“那不如先派使者前往平山卫,令大军驻扎在真定城外,一旦和谈不成,再派大军前去镇压,各位阁老,你们看此计如何?”
几位阁老……
皇帝为自己能够想出如此妙计欣喜不已,目光灼灼。
“诸位臣工,你们谁愿前往平山与晋王和谈?”
众臣这纯属受累不讨好的差事!
见无人作答,皇帝的目光落到都察院左都御使方毅身上。
方毅人如其名,方正刚毅,当年就是他第一个提出让齐王继位的,太皇太后拿出太宗遗诏时,他是第一个站出来质疑真伪的,即使后来验过为真,方毅仍然不肯善罢甘休,隔三岔五就要找点事情,讨闵檄文出来之后,上窜下跳闹腾最欢实的几名御史,全都是受他指使。
皇帝看到他就头疼。
“方爱卿乃三朝元老,德高望重,忠心耿耿,朕派你前去和谈,方爱卿可愿前往?”
满朝静寂,所有人的目光全都落在方毅身上。
方毅这是把皇帝得罪狠了吧。
小皇帝登基后没有找他麻烦,只是时机未到,现在时机来了,皇帝第一个便想到了他。
可是这麻烦找得早了点,皇帝继位仅三年,龙椅还没有坐稳呢。
再说,就是找麻烦,也要分轻重缓急,晋王造反,这是天大的事,皇帝居然借此来为难一个忠心耿耿的老臣。
没错,方毅在朝中树敌良多,然而,哪怕是他的政敌,也没有质疑过他对周氏王朝的忠心。
方毅嘴边浮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他上前一步,向皇帝弯腰行礼:“臣愿往!”
惊鸿楼中,何苒听到皇帝派人前去和谈,又让大军停在真定时,笑呛了一口酒。
和谈什么?
若造反的只是一群土匪,派人和谈可以收编,封王封爵封总兵,那都是他的一场造化。
这值得一谈。
若对方不是造反,而是邻国大军压境,有一方打不过只能谈,送金银送牛羊送公主换来一方的臣服,这也值得一谈。
可这个人是晋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除了那张龙椅和千里江山,他什么都不缺。
这样的人,还有什么可谈的?
晋王要的是让你滚下龙椅,你滚吗?
还是你割州送府让晋王自立称王,与你平起平坐?
再说,皇帝知不知道真定在哪里,平山又在哪里?
知不知道真定与平山相隔只有百余里?
你约了晋王前来和谈,再把重兵驻扎在百余里外,晋王真要派人去和谈了,那就是和你一样大脑发育不全。
何苒坐等看戏,传令左小艾时刻关注前方战局。
惊鸿楼真正的生意便是消息。
消息的来源有两个。
一是有人出卖消息,就如延安伯府的陈年消息,便是来自当年的知情人;
二是惊鸿楼自己的查子。
当年,每一座惊鸿楼都有自己的查子,第一批查子,是天下太平之后退役的斥侯和细作,他(她)不想回乡终老,何惊鸿说:不想退休,那就返聘吧,我继续聘请你们为我所用。
第一批查子老了死了,他们的子女或者徒弟接班顶替,有人老了伤了退了,又有新人加入进来,一批又一批,哪怕是在停业的几十年里,惊鸿楼在,他们也在。
距离平山卫五十多里的官驿里,喂马的老黄坐在马厩外面,用根草棍剔着牙,今天的饭食有肉,好几块肉。
两名官兵牵着马走过来,年轻的脸上渗出汗珠:“牵两匹马出来,要脚程好的,天黑之前要赶到平山卫。”
老黄扔掉草棍,关心地说道:“平山卫?那里可不太平,你们要小心。”
官兵叹了口气:“谁说不是呢,这不是要谈判吗,不太平也要去。”
“看你们这满头大汗,从京城赶过来的?”老黄挑了两匹健壮的马,将缰绳递到二人手中。
“是啊。”官兵心不在焉。
“你们这活不好干啊,不但辛苦,而且还危险。”老黄关切地说道。
“可不是嘛,别人还能在真定府歇上一晚,咱们却要一路奔波换马不换人,同人不同命,没办法啊。”
官兵牵过老黄给他们准备的马,看了看,问道:“这马都喂过了吧?”
“喂过了,放心吧。”老黄虽然只是马倌,但他勤勤恳恳,做事从不马虎。
驿兵翻身上马,向着平山卫的方向疾驰而去。
老黄牵着驿兵换下来的马去喂草料,他找了一根小木棍,用火折子熏黑,又找出一张皱巴巴的纸,用熏黑的木棍在上面写了几个字,卷了卷,一只小花狗跑过来,在老黄的裤腿上蹭了蹭,刚刚老黄把碗里的肉分了一半给它。
老黄看看小花狗圆滚滚的肚子,弯腰整理小花狗脖子上的项圈,顺手把那张皱巴巴的纸塞进项圈的夹层,笑着说道:“出去玩吧,晚上还有肉吃。”
听说还有肉,小花狗撒欢似的原地转了两个圈儿,便飞也似的跑了。
老黄提起水桶,去井里打了一桶水,开始给马刷洗,他总是有干不完的活儿。
一家小饭馆里,一名健壮的妇人拎着泔水桶走出来,几个小乞丐立刻围了过来,妇人看他们一眼,没好气地说道:“吃完了记得把桶刷洗干净送回来。”
一只小花狗也跑来凑热闹,妇人拎起它来,在他的胖肚子上拍了拍,又把它扔在地上:“快滚,当心这些小娃子饿急眼了连你都吃!”
小花狗像是听懂了她的话,在地上打了个滚便跑远了,它可不想被吃掉,它还要找老黄要肉吃。
妇人回到饭馆后面的小院里,一只鸽子蹲在墙头上,妇人把从小花狗项圈里取出的纸条装进竹管,绑在鸽子腿上:“送去给太姥。”
京城里派去和谈的人,今天在真定,明天便到平山卫了。
忻州城里的一座私宅里,冯撷英把信使打发走,拿着那封用明黄色盒子装着书信走进晋王的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