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看吧,这是那位让人送到忻州大营的,已经验过了,没有毒。”冯撷英把盒子放到晋王面前。
晋王拿出里面的书信,看了看,眼中闪过一丝嘲讽:“伪帝要和谈。”
冯撷英一笑:“很有趣。”
晋王合上书信,想了想,说道:“传令符燕升,今晚就发动进攻,本王也想和谈,但想换个地方。”
冯撷英哈哈大笑,出去叫来一名亲信,将令牌交到亲信手中:“主公有令,今晚进攻。”
亲信接过令牌,转身离去,一人一骑出了宅子后门,如同离弦的箭消失在青石板铺就的街道上。
第49章 晋王有令(求月票)
这处宅子是符燕升临时为晋王准备的,他们住进来也只有两日,在住进来之前,晋王身边的侍卫们便已经里里外外检查过了,可是谁也没有想到,就在他们住进来的当天晚上,宅子的一处角落里,多了一个小小的狗洞。
此刻,一个瘦小的身子从狗洞里钻了出来,他用石头把洞口挡住,便向着另一个方向跑去。
不远处,坐着一个拉胡弦卖唱的瞎子,这个瞎子是最近才来这里的,可是却已经在忻州很多年了,忻州人大多见过他,他总是换地方,没办法,哪里都有欺负瞎子的坏人。
那个从狗洞里钻出来的小个子跑到瞎子面前,凑到瞎子耳边说了什么,瞎子破口大骂:“王八羔子,连瞎子也欺负,生孩子没屁眼啊!”
小个子后退几步,从地上捡起一颗石子朝着瞎子扔过去,正打在瞎子腿上,瞎子一边骂,一边摸索着站起身来,背上胡弦,拿上收钱的破碗,骂骂咧咧地走了。
有人看到叹了口气,连瞎子都要欺负,世风日下啊。
瞎子深一脚浅一脚,走过一条街道,瞎子敲响一户人家的大门,大门打开一道缝,一个妇人探出头来,瞎子那双一直半闭着的眼睛忽然睁开,精光四射。
“晋王有令,今夜进攻。”
瞎子话音刚落,那妇人便尖叫着骂道:“死瞎子,乱敲门,滚滚滚!”
大门砰的一声关上,瞎子委屈:“欺负瞎子,没安好心!”
妇人快步进了院子,拿出纸笔,快速写了几个字,将一只鸟笼打开,抱出里面的鸽子:“乖孩儿,快把这个送去交给太姥!”
真定府何阎两家的官司终于判下来了,阎氏失踪与何家没有关系,阎氏在惊鸿楼拿钱的时候,她还是何家妇,那时何家还没有休掉她,所以阎氏偷钱的事只能算做家庭内部矛盾,自己消化。
所以何家只能自认倒霉!
何家的两位老爷当然不肯答应,那么赚钱的惊鸿楼也不能一直关着门吧,惊鸿楼前的文会有多么轰动,何家的脸被打得就有多疼。
就连知府大人也看不过去了,再说,他在京城的姻亲已经送信过来了,惊鸿楼的大当家是镇国长公主何惊鸿的传人,何惊鸿的何,可和真定何家没有半点关系,就连太皇太后也宣了何大当家进宫,且,惊鸿楼有太祖御赐的金匾,真定府离京城那么近,父母官要好自为知。
知府大人在真定已经是第二任了,他收过惊鸿楼的年礼,对惊鸿楼的两位掌柜的印象全都不错,就像这一次,白掌柜又来送礼了,同时还有一泡委屈的眼泪。
知府大人便让人给何家递了话,惊鸿楼必须开业,必须的!
何家还能如何,先凑银子过去,让惊鸿楼周转,然后逼着阎家赔银子吧。
声势浩大的文会终于结束了,惊鸿楼也重新开业。
白二掌柜热泪盈眶,对参加文会的读书人们谢了又谢,没有他们的声援,惊鸿楼开不了业。
何二老爷和何三老爷总算扬眉吐气,惊鸿楼开业,惊鸿楼是何家的。
他们来到惊鸿楼,迎面却是一道金色的匾额。
以前没有,他们发誓,以前真的没有。
可现在不但多了一道金匾,而且这还是太祖御赐的金匾。
白二掌柜满脸堆笑:“咱们大当家过来了,就不劳烦两位何爷再跑前跑后了,两位,请回吧?”
大当家?谁啊?
何二老爷和何三老爷面面相觑,他们忽然想到了一个人,何苒。
那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闹得家宅不宁的何苒?
“我们要见你们大当家,那是我们的亲侄女,当叔叔的要见侄女,有什么不行吗?”
不行,真的,因为此时的何苒就没在惊鸿楼里。
得知晋王今晚发起进攻,何苒觉得,她应该去观战啊!
天下太平了这么久,好不容易打起来,她能不去看看吗?
就在何家两位老爷赖在惊鸿楼不肯离去时,何苒正与方毅面对面坐着。
方毅要在真定府外十里的官驿落脚,明晚前往平山卫。
方毅是文官,又上了年纪,风尘仆仆已有倦意,得知朝廷派去谈判的官员不日便到,刚进真定地界,便已有当地官员的随从候着,他们一路跟到官驿,邀请方毅进城,城中准备了精美的饭菜,精致的住所,方毅贵为二品大员,实在不用住在窄小简陋的官驿里。
方毅拒绝,甚至没让这些人说出来意,便去了官驿里安排的房间,就连晚饭也让送到房间里。
他简单洗了洗,从屏风后面走出来,便看到托腮坐在桌前的黑衣少年。
这少年不是他的随从,也不是官驿里的人。
因为没有哪个随从和驿吏敢大喇喇地坐在他的房间中。
方毅吓了一跳,但他很快便镇静下来:“晋王派你来行刺本官?”
“方大人误会晋王了,他怎么会行刺你呢,他会派人把你接去晋阳或者忻州一起谈判啊,哦,对,谈判的地方只会是晋阳,而不会在忻州。”
方毅心中一凛,虽然都是和谈,但是在平山卫和谈与在晋阳和谈,那是完全不同的,一旦他被绑架到了晋阳,他就成了砧板上的肉,还有什么好和谈的。
“他派来的人就是你?就凭你?一个女子?”
方毅看出来了,眼前的少年是女的,只不过是摘掉钗环洗去脂粉,女扮男装而已。
何苒眉头舒展:“不愧是方大人啊,不但铁血丹心,而且还目光如炬,你比符燕升可厉害多了,他就没有看出我是女子。”
这语气,是在自豪吗?
符燕升?
方毅忽然想到了什么:“符燕升呢,他……”
“他今晚攻打平山卫,平山卫正在准备迎接你,两方和谈之前,应是最安全的时候,平山卫也想不到晋王不按常理出牌呢,他一边让符燕升攻打平山卫,一边派出骑兵来这里迎接你,方大人,你想去晋阳吗?”
何苒语气愉快,似乎她说得是一件很快乐很有趣的事。
方毅的眼角子抽了抽,他又没疯,不,哪怕他疯了,他也不会想去晋阳!
“你是晋王派来的?”
话虽如此,但是方毅的直觉,这个男不男女不女的少年应该不是晋王的人。
“不是,我是专程来给方大人通风报信的。”
不男不女的少年有一双明亮的眸子,只是那目光却带了几分促狭。
“你究竟是何许人也?”方毅问道。
“我叫何苒。这个时候,符燕升应该已经发动进攻了,晋王派来接您的人,想来也快到了。”
何苒起身走到窗外,推开窗子,此处位于官道之上,前不搭村后不接店,农人舍不得用灯油,此刻放眼望去,除了官驿里的几盏灯,其他地方便是漆黑一片。
何苒伸手指向一个方向:“方大人来的时候可曾留意,那里是一大片青纱帐,藏上百八十人,从外面什么也看不到。”
她又指向另一个方向:“那里是一片洼地,因为什么也种不活,就连附近的农人也鲜少过去了,所以那里也是很好的藏身地,方大人,你说是吗?”
方毅脸色铁青,这什么青纱帐什么洼地,他全都没有看到,也根本没有留意!
何苒转过身来,冲他笑了笑,她年轻貌美,笑容美丽,可是看在方毅眼中,却是一片肃杀。
看似安全的官驿,其实处处藏着危险,而他,却身处险地而不自知。
“你只是来向我报信的吗?”方毅问道。
“莫非方大人会跟着我走?”这个时候,也只有何苒还有心情开玩笑。
“当然不是,本官奉皇命而来,代表的是朝廷,难道为了自身的安危,就要临阵逃脱吗?何姑娘,你小看本官了。”方毅神情严肃,一身正气。
何苒却还在纠正:“请叫我何大当家,或者何大小姐。”
她不喜欢“何姑娘”这个称呼,三辈子都不喜欢。
方毅一怔,何大当家,何大当家……
他知道一位何大当家,据说镇国长公主以前就是被称做何大当家。
何苒向着门口走去,方毅连忙叫住她:“何何大当家,你你这就走了?”
这人怎么说走就走,不是说晋王派来抓他的人就在外面吗?他都要被抓走了,这位就不管了?
何苒好奇:“你都要慷慨赴死了,我不走还能做什么?”
方毅一梗,不是,我什么时候说要慷慨赴死了?再说,两国交战,不斩来使,即使晋王抓了他,也不会杀他,只会用他来羞辱朝廷。
好吧,如果真是到了那一步,即使晋王不杀他,他也要自尽。
“趁着晋王的人还没有进来,方大人不如想一想自尽的方式,顺便再做一首像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这样的诗,如果方大人已经准备好了诗文,可以交给我,我会刻版印刷,替方大人传遍天下,说不定还能载入史册,流芳千古。”
何苒语气愉快,方毅却已经坐不住了,他指着何苒,瞪着眼睛,呼呼喘气,胡子被从鼻子里喷出来的热气吹得飘了起来,何苒失笑,原来真的有人能做到吹胡子瞪眼啊。
“你你你,讨闵檄文是不是就是被你四处散播出去的?”
方毅气愤,胡子乱飞,全无章法,何苒看直了眼睛。
方大人据说三天两头在朝上骂人,朝堂上的文武百官有福啊,三天两头就能看到方大人表演胡子舞。
“是啊,有什么不对吗?”
方毅:不对,不对,就是不对,这种丑闻哪能让人知道呢,位居高位的人知道也就行了,现在却连街上的小叫花子都知道了,丢人啊,国耻啊!
方毅指着何苒:“你你你,你究竟要做什么?”
“我还能做什么,我要走,你叫住我,既然没事,那我走了。”说完,何苒继续走。
“等等!”方毅再次叫住她。
何苒无奈转身:“方大人,还有事吗?我如果再不走,外面的人就等急了。”
方毅一怔,可是没等他反应过来,便听到砰的一声,有人从外面破窗而入!
何苒:窗子是虚掩着的,你们其实轻轻一推就能进来了,何必把好好的窗子踹烂呢。
七八条人影破窗而入,他们确实已经来了一会儿了,透过窗子能看到屋里有两个人,原本想等另一个人走了,他们再进来,可是和同伴约定的时辰就要到了,那人却还没有走,他们不得已,才破窗而入。
这么大的动静,方毅的亲随和护卫却没有一个闻声过来的。
方毅在心中哀叹,想来那些人都已经被控制了吧,说不定这官驿里就有晋王的内应。
好像看出他的疑惑,何苒指指桌上没有动过的饭菜,好心告诉他:“饭菜里有蒙汗药,别人全都用了晚饭,而你因为和我说话,还没来得及吃饭,所以你现在还是清醒的,你要谢谢我啊。”
方毅他怎么觉得这位何大当家有些无耻啊。
进来的那几个人面面相觑,现在不是应该大呼小叫或者束手就擒吗,这两人怎么还聊上了?
“方大人,我们奉主公之命,请您往晋阳一叙。”为首的国字脸说道。
果然是去晋阳!
方毅下意识看向何苒,还真让她说对了。
“本官如果不去呢?”方毅昂首挺胸,神情庄严。
“不去?方大人看看这是何物?”国子脸从怀里摸出一只玉扳指,还把刻字的一面冲上,“方大人想来认识吧?”
方毅的眉头动了动,这只玉扳指,他当然认识,这是小儿子开始学射箭时就戴着的,为此还被他骂过。
小儿子半年前离京游学,至今未归,开始时会有书信寄回来,有一次被他在信中斥责了一顿,从那次之后,小儿子便没有再写信回来,也不知道如今在何处。
“那个孽子在你们手上?”方毅想说,你们杀了他吧,老夫就当少生一个儿子,可是话到嘴边,他还是没有说出来。
小儿子虽然任性,可却是老妻的心头肉。
他叹了口气,莫非自己真的要跟着他们去晋阳了吗?
“方大人,其实你还有其他选择的,比如,跟我走?”
耳边传来何苒的声音,不仅是方毅,就连国子脸和他的同伴,也一起向她看过去。
“你说什么,跟你走?”
国子脸大怒,刚刚他还在考虑,是把这个不男不女的家伙一起带走,还是顺手杀了,怎么,这人还想和他们抢人?
何苒点头:“是啊,你们有命来没命走,自顾不暇,方大人当然要跟我走了,方大人,要不你自己选,跟他们,还是跟我?二选一。”
国子脸:还能这样?
方毅一怔:“你究竟是什么人,要带老夫去何处?”
是啊,国子脸是带我去晋阳,那你呢?
何苒一想也是:“我当然是送您与那五万大军团聚啊,有了军队,您还用担心被人绑架吗?至于这只玉扳指的主人,您也不用担心,如果这是您的亲人,那就更不用担心了,晋王杀死您的家人,这不是明晃晃告诉天下人,他是滥杀无辜的恶人吗?他现在要做的是收拢人心,又怎会让自己背负这种名声?”
国子脸勃然大怒,我以为你是个搭头,没想到你竟然是个祸头子。
“兄弟们,先把这个多嘴多舌的小子宰了,除了方大人,其他人不用留活口!”
话音刚落,两名黑衣人便朝何苒扑了过来,何苒一笑,原地滴溜溜转了一个圈儿,如同泥鳅一样从两人身边溜走,手上却多了一柄短匕!
两名黑衣人一怔,何苒却已经从他们身边绕了过去,可是下一刻,他们却感到颈间一凉,他们下意识地伸手摸去,粘粘乎乎,那是他们的血。
国字脸只觉眼前一花,何苒已经到了他的面前,朝着他当胸便是一脚,国子脸后退几步,何苒一脚踢空,国子脸顺势挥刀砍下,何苒却是迎着刀再次向他攻了过来,大刀眼看就到了何苒面门,何苒身子一矮,竟然毫无形象地从国子脸的胳膊下面钻了过去!
国字脸胸前一痛,低头看去,一柄短匕从他胸前划到腋下!
而这时的何苒已经到了方毅身边,她一把拽过方毅,便扑向窗口,另外几名黑衣人挥刀便砍,何苒直接把方毅当成盾牌挡在自己面前!
大刀硬生生收了回来,冯先生千叮万嘱,方毅要活的,而且不能有伤,甚至连头发丝也不能少一根。
就在刚刚,方毅以为自己要死了,他不是双方争夺的宝贝吗?怎么眨眼之间,就变成盾牌了?
何苒没有给他思考人生的时间,拽上他就走,又有人攻上来,何苒想都没想,又把方毅挡在身前,黑衣人的刀只能在中途改变方向!
此时,何苒已经带着她的盾牌到了窗前,还是要感谢这几个人砸了窗子,让她省了开窗子的力气,直接了当跳了出去。
方毅住在二楼,下面是个小得不能再小的花园,何苒带着他直接跳到花园里,她刚刚落地,小八便扑腾着翅膀飞了过来:“我等得花儿都谢啦!”
何苒没理它,拽着方毅攀上墙头,两条人影出现在墙头上,帮着她把方毅拽上去,然后又一起飞身跃下。
这时,黑衣人也已经追了过来,可是已经看不到何苒和方毅的身影,一只鸟儿从他头顶上空飞过去,啪的一声,在他头上扔下一泡鸟屎。
黑衣人大怒,可他已经顾不上这些,他掏出烟火,点燃扔上天空,躲在青纱帐里的同伴诧异,这是增援的信号啊,刚刚他们的人不是已经带着方毅走了吗?而且说好的,他们在后面是阻挡追兵的,怎么现在还有人在官驿里,还要增援,这增的哪门子的援?
方毅是文官,虽说年轻时也走南闯北吃过苦,可是像今晚这样的经历,他还是头一回。
现在他被人横着放在马背上,风驰电掣,他感觉全身的骨头都要散架了,头晕目眩,还忍不住想要呕吐。
好像不是一匹马,而是好几匹,不仅是地上跑的,天上还有飞的,因为头顶上时不时会传来一个尖利的声音:“够够够,够够够!”
也不知过了多久,马速终于慢了下来,马上之人勒住缰绳,下一刻,方毅被人从马上扔了下来。
没错,是扔的,他被扔在地上,然后马蹄声渐渐远去。
接着,便是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什么人?”
方毅想起何苒说过的话,要送他和五万大军团圆,这是军营,朝廷的军队。
方毅松了口气,索性不起来了,这个什么何大当家,还是太年轻,做事不靠谱啊,虽说不用怜香惜玉,那也应该敬老吧,他一把年纪了,就这样扔在地上,就不担心他被摔死?
当然不担心了,他都被当成盾牌了,而且还不止一次。
卫兵们跑了过来,方毅看向黑沉的夜空,再一次怀疑人生。
顺着官道一直走,有一个叫范庄的村子,村子不大,但却在四里八乡很有名,因为村子里有酒坊,因为酒坊的主人姓范,所以这家的酒,便叫范家老酒。
老范习惯睡觉之前去酒窖看看,今天他从酒窖回来,正准备关门睡觉,却听到外面传来马蹄踏在石板路上的声音。
老范皱皱眉头,范庄是小村子,村子里除了他家之外,都是土里刨食的庄户人家,平日里但凡是骑马或者坐车坐轿来村子的,全都是找他家买酒的。
可是现在已经很晚了,怎么还有人来买酒,听说晋王造反了,要打仗就不太平,贼人匪寇全都动起来了,还是要小心,万一是贼人呢。
老范打声呼哨,七八只大狗便全都来到他面前。
外面传来敲门的声音:“买酒的,开门!”
老范没有回应,外面的人沉默一刻,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哦,惊鸿楼,我姓何。”
老范怔了怔,尘封的记忆渐渐变得清晰,那时他只有五六岁吧,祖父有一位客人,偶尔会来家里买酒,隔些日子不来,祖父便会念叨:“大当家是不是不爱喝咱家酒了?”
那位客人每次都是深更半夜才过来,每次都会说:“惊鸿楼,我姓何。”
老范冲着那些大狗挥挥手:“睡你们的觉去。”
他扔下拿在手里的门杠,小跑着过去,打开了院门。
第52章 敬你一杯
“你是老范的孙子?”何苒倒了一杯酒,递到老范面前,能酿出如此佳酿的人,值得她敬上一杯。
老范搓着手,眼前的姑娘太年轻了,年轻到他都不好意思与她相对而坐。
可他还是接过了这杯酒,他依稀记得,当年何大当家每次来的时候,也会如这样先敬祖父一杯,祖父临终时说:“我老范这辈子不亏,喝过何大当家亲自倒的酒。”
“我,我现在也是老范了……”老范心中忽然涌起一股激情,眼前的这位姑娘不知是何大当家的什么人,但无论她是谁,她记得他的祖父,也知道他,说明何大当家没有忘记他们!
他们只是小人物,可何大当家记得他们!
老范一饮而尽,好酒,真是好酒!
何苒也饮下杯中酒:“还是那个老味道,好酒!”
借着酒意,老范大着胆子问道:“姑娘,如何称呼?”
何苒一笑:“叫我何大当家,或者何大小姐。”
老范咧开嘴笑了,这位姑娘真的是何大当家的后人啊。
“哎,何大当家!”
老范不知道何大当家是什么时候离去的,他喝多了,被自家酿的酒撂倒了。
朝廷派去谈判的方毅还没到达平山卫,便险些落入晋王之手,方毅九死一生,趁着晋王的手下发生内讧时逃到军中求救,还摔断了尾骨,谈判是谈不成了,不仅如此,方毅幼子方无忧被晋王掳去,生死未卜。
方毅尚未回到京城,方夫人便递了牌子进宫求见太皇太后,哭得肝肠寸断。
皇帝重长子,百姓爱幺儿。
方夫人三十多岁才生下方无忧,疼爱之极,方夫人在太皇太后面前强忍悲痛,可是起身时却晕死过去,叫了太医,最后被抬回了方家。
这件事迅速传遍京城,都察院的方大人受了重伤,方夫人走着进宫,躺着出来,方小公子被晋王抓走,生死不知。
几乎是眨眼之间,方家成了京城里最倒霉的人家,方大人的功绩被人提起,大家忽然发现,方毅也并不可恶,他虽然弹劾这个弹劾那个,可是他连皇帝也敢指责啊,这哪里是可恶,这分明是刚正不阿、大公无私的孤臣、纯臣,他为民请命,令贪官寝食不安,这是民之父母、国之栋梁。
甚至就连方无忧也变成了长辈眼中的好孩子。
方无忧虽然有些骄纵,可是京中的贵公子,哪个不骄纵?方家的家教很严,方无忧虽是最小的儿子,可却从来没有闯过大祸,比起自己家里的讨债鬼,方无忧不是好孩子,京城里就没有好孩子了。
皇帝万万没有想到,他派方毅去和谈,竟然惹出这么多的事,更有人说方毅是被人陷害,这不就是在说他吗?是说他堂堂帝王却没有容人之心,故意让方毅去送死。
皇帝气急败坏,他觉得方毅一个文官,竟然能从晋王手中逃脱,这当中肯定有鬼,说不定方毅就是晋王的人。
廷议的时候,他隐晦地说起此事,却赫然发现,几位阁老看向他的目光里,隐隐透着不屑。
登基三年,他还是第一次看到这种目光,陌生而熟悉,就如很久很久以前那些人看他时的样子。
可他现在是皇帝了,这些阁老,为何还会这样看他,他说错了吗?
方毅难道没有问题?
只凭他一个读书人,如何能逃出来?
他还想再说,可是首辅干咳一声,说起了另一个话题。
他方才说的那些,竟然无人理会。
阁老们在轻视他!
皇帝如遭雷击,晋王的讨闵檄文,这些人还是相信了。
他们相信了,他们看不起他,他们现在没有像晋王那样公开造反,只是因为他们还没有看到真正的证据,证明他并非周氏子孙的证据。
皇帝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寝宫的,他坐立不安,晋王说他有人证有物证,一旦他把那些证据放到人前,这些阁老,这满朝文武,会不会就要联合起来逼他退位了?
不,不行!
他要趁着这些人还不敢公开反对他,他要除掉他们!
皇祖母说过,他是天子,他要用天子之威,令所有人臣服!
次日朝会,皇帝看向首辅:“既然方爱卿重伤,那就由爱卿前去和谈吧。”
皇帝登基之初,太皇太后垂帘听政,第一天,她还没在帘子后面坐稳,就差点被方毅和他手下的御史,连同一众白发苍苍的老臣,喷得无地自容,只能当众表演晕倒,当然,内阁推波助澜,居功甚伟,从那之后,太皇太后便再也没有走上朝堂。
三年以来,皇帝的所有决定,都是由内阁议过之后方才决定的,现在皇帝居然提出让首辅接替方毅去和谈,内阁几位阁老不约而同一起看向皇帝的脑袋。
这么混蛋的提议,一定是故意的,怎么看都像是在打击报复。
如今皇朝生死存亡,不,生死存亡的是皇帝的皇位,而不是皇朝,晋王是姓周的,他继承大统,这个皇朝也还是姓周,说不定这才是正统。
所以已经到了这么危急的关头了,皇帝居然还有闲情逸志打击报复?
没等首辅做出回应,几位阁老纷纷表示,和谈没有必要,当务之急,是打。
首辅大人微微一笑:“只是打还不够,依微臣所见,陛下应学太祖太宗,御驾亲征,天子守国门,陛下,以您的天子之威令晋王臣服吧,您必令万民敬仰,九夷臣服,青史长存!”
你害了方毅还不够,还想坑我?做梦!
皇帝怔住,御驾亲征?让他御驾亲征?
不,他不去,他没有武功,他害怕骑马,他只有十五岁,他还没有大婚,他的好日子刚刚开始,他还不想去送死!
朝会的内容,何苒回到京城便听说了,她哈哈大笑,笑着笑着便笑出了眼泪。
小池子,看看你留下的烂摊子吧,传到后世,怕是会以为这是野史吧。
“锦绣,周栋的女儿们全都如何了?”
周栋,便是周池长子,追封为昭王的那位先太子。
他去世时膝下无子,却有三个女儿,其中一个还是太子妃所出。
第53章 求上门来
“太子妃所出的灵山郡主在昭王薨逝后的次年便病故了,惠山郡主后来嫁到江南,膝下无出,二十多岁就去了,眉山郡主当时还在襁褓中,太宗年间,她下嫁一个新科进士,那位进士长得人模狗样,可却不是好东西,对堂堂郡主非打即骂,眉山郡主胆子很小,挨了打还要为他隐瞒,后来有一次被打断肋骨,她的侍女跑到我府上求救,我这才知道。
我把这件事闹大了,太宗皇帝命二人和离,和离之后,那狗男人被罢了官职,死在了归乡的路上。
可眉山郡主却还是被他毁了,这里不清楚了。”
李锦绣指指自己的脑袋,继续说道:“我甚至怀疑她的脑袋是被那恶人给打的,要不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就变成那样了呢?
没过几年,她就没了,唉!”
李锦绣一声长叹,何苒的眉头动了动,问道:“以前太子东宫的宫人呢,那些良娣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