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鸿楼—— by姚颖怡
姚颖怡  发于:2024年10月3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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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随搬来椅子,陆臻四平八稳地坐下。
何大老爷只好硬着头皮说道:“本官是被贼人打劫了。”
陆臻摇摇头:“何大老爷,财不外露,你要小心啊。”
何大老爷想说,我也没有露财啊,我好端端在街上走,被人套了麻袋,我能怎么办?
陆臻不咸不淡说了几句话,便起身告辞了。
何大老爷懂了,今天他让长随去武安侯府报信,显然这件事传到了武安侯面前,两家毕竟是姻亲,所以武安侯便打发世子过来看望他了。
的确是来探病的,陆臻带了药材,只是那药材和他这一身伤全然不搭。
虽然如此,可是陆世子的到来,还是给何大老爷打了鸡血,何大老爷又精神起来了。
而此时,陆臻正在问身边的小厮:“我刚刚是不是很让人讨厌?”
小厮苦着脸:“是,又不是。”
陆臻才不管后面的那半句,有前面那个“是”字就足够了。
只要想到这门亲事,他就不舒服。
他娘回到京城的第一件事,就是告诉祖母,一早就给他订了亲事,不让祖母操心了。
他娘和祖母吵了一架,然后他娘去了真定府,祖母搬进惊鸿楼,而他,则和几个兄弟一起,出京打猎去了。
他一走就是一个月,昨天刚刚回京,没想到就又被打发来见何大老爷。
陆臻已经决定了,如果他娘还要利用他的亲事来宣示对他的主权,那他就继续出走,去边关找二叔,这次走了就不回来了。
没错,他知道他娘是怎么想的,从一开始就知道。
陆臻没有回府,他拐进一条街道,他从小在京城长大,熟悉京城的大街小巷,比如这条街,白天冷冷清清,连个人影子却没有,到了晚上,却是卖什么的都有,这里便是京城传说中的鬼市。
此时还是白天,街道上只有他和几名小厮,阳光把他们的影子拉得老长。
忽然,陆臻听到一阵窸窣,这是跑动时,风带起衣裳的声音。
陆臻寻声望去,只见几条矫健的身影,正从一道围墙上飞身跃下。
其中一人显然发现了他们,转身看过来,目光冷冷。
陆臻一眼便认出此人,锦衣卫钟意,昨天刚刚见过他!
陆臻没有继续向前走,他停下脚步,钟意却是没有停留,几个起落,便和他的同伴们一样,消失无踪。
陆臻看看鞋底,没踩狗屎啊,怎么就遇到锦衣卫了呢,晦气!

第37章 青衣少年(求月票)
钟意正在追踪的人,是个青衣少年,这少年从惊鸿楼出来,锦衣卫的人便跟上了他。
可这少年竟然是个熟手,三两下便将跟踪的锦衣卫甩掉。
钟意正在茶楼里的一个角落里喝茶,一名手下进来向他禀告。
原本只是觉得那个少年从后门出来,既不像是惊鸿楼的客人,也不像是伙计,所以锦衣卫才会跟上他。
可没想到,这少年居然还有两下子,这便引起怀疑了。
钟意听完,眼睛微微眯起,他下意识地看向窗外,只见一个青衣少年正从一驾骡车里钻出来。
钟意问道:“是这个人吗?”
手下凑到窗前一看:“是他,就是他!”
钟意二话不说,飞身跃出窗子,立刻惊动了街上的人,一个妇人大声尖叫:“出人命了,跳楼啦!”
青衣少年闻声,掉头就跑,他的脚力极好,跑了半座城,仍不疲累,直到跑进鬼市。
可是钟意却没想到,会在鬼市上遇到陆臻,只是错愕之间,那青衣少年再次脱离他们的视线,消失不见了。
钟意问道:“可有人记住了他的长相?”
几名手下面面相觑,他们之所以能一眼认出那少年,是因为这少年斜挎着一只蓝地白花的包袱,一个男人,却挎着花布包袱,本就引人注目。
可若是问起他的长相,却没有一个看清楚的。
钟意发现,自己竟然也没有看清楚这人的长相。
这是怎么回事,他也没有老眼昏花啊。
京城的一个角落里,四个穿着同款青布衣衫,斜挎同款蓝地白花小包袱的少年,不,少女,胜利会师。
“真让大当家说对了,那锦衣卫真的盯上咱们惊鸿楼了。”
“姐妹们,我这次表现得不错吧,大当家能把我留在身边了吧。”
“我也表现不错啊,那几个锦衣卫,最后就是被我甩掉的。”
这四名少女,是李锦绣为何苒准备的。
自从得知小梨是左小艾送过来的之后,李锦绣便不服气了,丫鬟有什么用,真正能够给大当家办事的,还要是侍卫,当年,她就是大当家的侍卫。
所以,她一送便是四个,何苒出了一道题,让她们把监视惊鸿楼的锦衣卫引开。
现在,四个小姑娘全都完成了任务,算是考核能过了吧。
她们并不知道,她们刚刚把盯梢的锦衣卫引开,何苒便和上官夫人派来的嬷嬷一起走出了惊鸿楼。
何苒上了马车,上官夫人已经在等着了,她紧紧握住何苒的手:“好孩子,这些年你受苦了。”
何苒知道,上官夫人竟是已经查过了,连同她在万春县和真定府的事,全都查了。
“还好,过去的事,我全都不记得了,所以便不觉得苦。”何苒轻声说道。
“恶有恶报,何阎两家已经彻底撕破了脸,他们大打出手,下了大狱,从牢里出来之后,又为了银子打起来,何家老夫人替儿子休了阎氏,阎氏岂肯善罢甘休,堵在何家门前,说什么也不肯走。”
“外祖母让人抓了她?”何苒问道。
上官夫人一怔,接着便又释然,她伸手想去抚摸何苒的头发,可是手伸到半空却没有落下,不知为何,这一刻,她竟然有一种不敬的感觉。
明明只是一个小姑娘,且,还是她的孙辈。
上官夫人觉得,一定是自己和外祖女还不熟,彼此生分的原因。
“是,我让人抓了她,她初时不肯说,后来……全都招认了!”
上官夫人没有说后来如何,只说阎氏全都招认了。
不用细问,何苒也知道,上官夫人是用了手段,要么是严刑逼供,要么是以阎氏最重要的东西威胁。
跟着夫君在任上十几年,上官夫人是有办法的。
上官夫人说到这里,便不再说话,那原本挺直的背脊却忽然佝偻下来,像是忽然老了十岁。
她的身体簌簌发抖,嘴唇也同样抖个不停。
何苒拿过她的手,用手指按摩她的手心,过了好一会儿,上官夫人终于平静下来。
“孩子,你要记住,今日我们祖孙能够相聚,不是他们良心发现,而是你命大,你一定是被好心人救了!你要记住,你一定要记住,那何家,那阎氏,是咱们的仇人,不共戴天的仇人!你要记住!”
眼看她的情绪又激动起来,何苒连忙轻声说道:“我记住了,您放心,我记住了。”
“阎氏不能确定你娘是不是真的死于血崩,但是她知道,你娘之所以会冒着大雪独自回真定,是因为何文青为了何老夫人和她吵架,说她不孝,还说若不是因为她怀了身孕,一定要让她在婆婆面前下跪认错,你母亲气不过,她要当面和何老夫人对质,于是一时冲动,便独自出京了。
而何文青之所以会和她发生争吵,则是因为何老夫人给他写信抱怨,说她一把年纪,好不容易把儿子养大,娶了媳妇,可是儿媳却不在跟着侍候,还说就不该同意这门亲事,说你母亲出身太低,没有教养,不配做他们何家的媳妇。”
上官夫人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来:“阎家开了笔墨铺子,何文青是笔墨铺子的常客,与阎氏的父兄全都认识,一来二去,便和阎氏有了首尾。
那时,你母亲还没有嫁过去,所以阎氏便认定,是你母亲防碍了她和何文青,所以她理直气壮!
何文青和你母亲订亲之后,许诺阎氏,等他正式成亲之后,便纳阎氏为贵妾,能上族谱的贵妾。
阎氏虽然不甘,可却忍下来了。
后来,何文青时常向她抱怨,说你母亲种种不好,说劳家如何粗鄙,阎氏的心便又活泛起来,她施展全身解数,让何文青认定她才是最好最适合自己的那一个。
你母亲和何文青成亲之后,在京城租了房子住下,何文青却悄悄把阎氏也接到了京城,竟然就住在同一条胡同里!
都是我的错,是我没有教会你母亲识人,她太傻了,她竟然到死也没有发现,附近有一双眼睛正在对她虎视耽耽!”

第38章 清风明月(让你想不到万赏加更)
阎氏发现自己有了身孕后欣喜若狂,何文青也很高兴,他哼着小曲回到自己家,迎面却遇到了郎中,郎中向他道喜,他这才知道,妻子劳氏竟然也有了身孕。
怀孕后的劳氏脾气不稳定,何文青又常常激怒她,二人时常吵闹,又有何老夫人时不时写信过来煽风点火,于是便有了劳氏大腹便便独自出京。
虽然两人是差不多时候诊出有孕的,但是阎氏的孩子比劳氏的略大一些,就在劳氏离京前的两天,阎氏生下了一个女儿。
何文青的心思都在阎氏母女身上,下仆告诉他,劳氏回真定了,他不但没有去追,反而很高兴,那个讨厌的女人总算走了,他可以抽出时间好好照顾月华和他们的爱情结晶了。
后来他接到消息,得知劳氏半路早产,消息送到衙门,当着一群同僚,他不得不请假出京。
后来的事,阎氏不知道了,那时她也是刚刚生下孩子不久,何文青身边的长随何长福忽然回来,要带走她的女儿。
阎氏不明所以,但是何长福带来了何文青的亲笔书信,阎氏只好把刚刚出生几天的女儿交给了何长福。
几天之后,阎氏收到何文青的信,劳氏死了,他们的孩子已经送回何家,有乳娘,还有丫鬟婆子,让她放心,好好坐月子。
不久之后,何文青便回到京城,女儿则留在真定,阎氏已经出了月子,何文青搬了家,与阎氏悄悄过起了日子,几个月后,阎父和阎大舅找上门来,何文青便正式向阎家提亲,回到真定办了婚礼,对外则说是女儿太小,没娘不行,为了孩子,他这才提前续弦。
至于劳氏,何家对外的说法是产后血崩,丫鬟吓坏了,担心被责备,自己跑了,何文青找到时,劳氏奄奄一息,一句话也没能说出来,便咽气了。
而那个孩子,何文青则亲口向阎氏承认,那孩子又瘦又小,肯定养不活,再说,刚出生就克死亲娘,这个孩子留下也是个丧门星,生就不吉,索性让她跟着亲娘去了,也好让她们在黄泉路上做个伴。
孩子是被何文青“不小心”捂死,扔到了结了冰的河面上,当时还在下雪,那孩子肯定已经死得透透的了。
阎氏的孩子比这个孩子早出生几日,其实是有区别的。
可谁会怀疑呢?
何文青亲自抱回来的女儿,亲爹都认了,别人还能说什么?
再说,因为劳氏死了,所以这个孩子的洗三、满月、百日全都没有操办,外人也根本看不到这个孩子。
等到劳家两个舅舅赶到真定府时,这件事已经过了半年,何淑媛也已经六个月了,就更加看不出区别了。
因此,当武安侯夫人认定何淑媛是假的时,何大老爷和阎氏是心慌的。
当然,他们可以说孩子被人换了,茫茫人海,找不到亲生骨肉,武安侯府也不会拿他们如何,顶多就是将亲事作废,从此两家人桥归桥路归路,再无瓜葛。
可是何大老爷舍不得,阎氏也舍不得。
这么好的亲家,谁又想放弃呢。
所以他们要去找孩子,可那个孩子早就死了,上哪里去找?
可若是一直都找不到,就要继续找下去,不知何年何月才是个头。
于是他们索性便不找了,让刘妈妈和燕儿去了黄河边的万春县,一口咬定好不容易找到的大小姐,回来的路上遇到贼人,大小姐掉进了黄河。
黄河凶险,人呢,肯定是死了。
可他们万万没有想到,大小姐居然被找到了!
阎氏招供时,已经被折磨得伤痕累累,可她还是咬牙切齿,说找到的是个假货!
真的早就死了,一出生就死了,哪有什么真的。
这个假货只不过恰好脚上有红痣,若是这颗红痣长在何淑媛脚上,哪里还有她什么事。
说到这里,上官夫人一把抓住何苒的手:“好孩子,你就是我们劳家的骨血,你是我的外孙女,是不是,是不是?”
何苒点点头,没有说话。
上官夫人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是吧,是吧,我就说是,老天有眼,我的外孙女没有死,她长大了,她回来了!”
“是,我回来了。”
何苒把自己的手从上官夫人手中抽出来,下一刻,她张开手臂,把上官夫人拥进怀中。
上官夫人瑟缩着,浑身颤抖,忽然号啕大哭!
马车漫无目的走在大街上,也不知走了多久,终于停下,何苒撩开车帘,目光所及之处,劳光怀站在那里。
两名婆子将已经平静下来的上官夫人搀扶进另一驾马车,何苒没有下车,劳光怀走过来,车帘撩起一半,一老一少一个在车里,一个在车外。
“谢谢。”
声音沧桑,但睿智,却又透着淡淡的疏离。
何苒明白,他知道她不是他们的外孙女,但是为了妻子,他不会说破。
何苒微笑:“应该的。”
她借用了这个身份,那她就应该为他们,为那对已经死去的母女做些事情。
“以后我会留在京城,直到乞骸骨,你若有事,只管找我,我能给她的,同样会给你。”
或许也只有何苒知道,劳光怀口中的这个“她”是谁。
是那个被亲生父亲杀死在漫天冰雪之中的小小婴儿。
何苒弯腰,行礼谢过。
再抬起头来,老人削瘦的背影已经消失在暮色之中。
何苒坐回到座位上,对车把式说道:“去老磨坊街。”
老磨坊街就是何苒现在住的地方,这里有各式各样的小吃摊子,何苒吃饱喝足,这才回去。
一进门,小八迎面飞过来:“大当家,你总算回家了,没有你的地方不是家。”
何苒拍拍它的脑袋,任由它站在自己肩膀上,小梨从屋里出来,递上一支竹筒:“大当家,鸽子送来的。”
鸽子不认识这里,京城里鸽子能送到的地方,便是惊鸿楼,显然,这是何苒离开惊鸿楼后再送来的消息。
何苒打开小竹筒,将里面的纸条打开:白林山下一老妪被四名侍卫带走,此刻正在前往晋阳的路上,放或不放?
“放。”何苒淡淡说道。
小梨应声而去。

第39章 说走就走(求月票)
清晨,陆臻正在用早膳,陆畅跑了进来:“三哥,今天你去惊鸿楼吗?”
陆臻一怔:“我去惊鸿楼做什么?”
这就是不去了?
陆畅一脸失望,在桌前坐下,自己动手舀了一碗粥,无滋无味的白粥,再看桌上,只有一碟水煮青菜。
她夹了一口青菜,什么味道也没有。
“三哥,白粥配酱瓜,要不你试试?”
“不试,吃什么都一样,反正我也尝不出来。”
陆畅吐吐舌头,她这张嘴啊,是真不会说话。
三哥的味觉……
陆臻已经喝完最后一口白粥,站起身来。
陆畅连忙把碗里的粥喝完,对陆臻说道:“三哥,要不你送我去惊鸿楼吧。”
陆臻意味深长看她一眼:“说吧,你有什么事?”
陆畅讪讪:“我其实,我其实就是想看看,何大小姐在不在惊鸿楼。”
陆臻从鼻子里轻哼一声,转身就走,陆畅冲着他的背影做个鬼脸,她觉得何大小姐挺好的,她就是不明白,祖母和何大小姐那么合得来,可为何又请媒人给三哥另寻亲事呢?
同样的问题,陆臻其实也觉得奇怪,他没有见过何苒,但是却听母亲说,祖母与何苒一见如故。
显然,祖母喜欢何苒,可也显然,祖母仍然不同意这门亲事。
陆臻也不喜欢这门亲事,倒不是因为何苒,而是不想因为这门亲事夹在祖母与母亲之间,他烦!
他牵马出来,还是去城外遛马吧。
可是没走多远,他便远远看到了钟意。
钟意没有看到他,但是钟意去的方向,还是惊鸿楼。
这让陆臻非常恼火,这些锦衣卫就是苍蝇,明知道惊鸿楼和武安侯府有关系,却还要紧盯不放。
“走,去惊鸿楼!”
接下来的两天,陆臻都在惊鸿楼门前转悠,看到锦衣卫的人,陆臻便会走过去质问,甚至也质问过钟意。
到了第三天,锦衣卫果然不再明目张胆在惊鸿楼附近打转了,陆臻这才离开。
何苒没有去过惊鸿楼,但是惊鸿楼外发生的事,她全都知道。
盯着惊鸿楼的不是锦衣卫,而是闵兰。
何苒觉得,她有必要让闵兰做点正事了,省得还想从惊鸿楼里找到她。
“小梨,收拾一下,我们出京。”
“是!”
小梨转身便去收拾行装,太姥说过,大当家永远是对的,大当家让做的事,只要去做就行了。
小八凑过来:“宝儿,带上你的心肝小鸟吧?”
“好。”何苒拍拍它的脑袋。
小八一下子兴奋起来:“可爱不是罪,逗比让你万岁!嘿嘿嘿,开心到不自觉傻笑!”
此番出京,除了小梨和小八,何苒还带上了四名新来的侍卫。
四个小姑娘,何苒一时也想不出好名字,索性便取名:流霞、金波、壶觞和清酌。
李锦绣初听这四个名字,只觉有一点绕口,后来才知道,原来这是酒鬼才会取的名字。
早晨,城门刚开,何苒一行便出城去了。
六人六马,小八在空中飞,飞累了就找个肩膀停下来,遇到驿站便换马,马停人不停,次日下午,她们便到了忻州。
一群农人正在劳作,周围都是还没有开垦的荒地。
流霞走过去,问道:“老乡,这些地是谁开垦就归谁吗?”
农人抬起头来,看看流霞,又看向路边牵着马的年轻人,见他们年纪不大,却都是读书人的打扮,想来是书院里五谷不分、不事生产的学生。
“怎么可能?这些地全都属于官老爷,官老爷让咱们开荒,开一亩地给二十文钱呢。”
流霞问道:“二十文钱?那也不多啊。”
农人打量他,叹了口气:“小公子不愁吃喝,自是觉得二十文不多,可是对于咱们庄户人家,二十文钱却已经不少了。”
流霞又问:“那这些地属于哪位官老爷?”
农人却是不知,向着一个方向指了指:“你去问那边的军爷吧。”
军爷坐在树下,对着茶壶嘴,正在喝茶。
这边的动静他已经看到了,可他没有在意,和农人一样,也是认为这就是哪个学堂里的学生出来看农桑。
农桑有啥可看的,真是闲的。
没一会儿,六个少年走了过来,他们七嘴八舌向军爷打听种田的事,开了荒还要做什么,是不是马上就能种田了,要种什么呢,种瓜还是种豆,于是六个人为了是种瓜好还是种豆更好争论起来。
军爷大手一挥,六个人去旁边争论,片刻之后回来,其中一个对军爷说道:“我们分不出胜负,军爷不如卖给我们四亩地,我们两亩种瓜,两亩种豆,一较高下。”
军爷烦了:“去去去,这里的地不卖,一亩也不卖!”
“为何不卖,哪有不卖的道理,就是城中大户偶尔也会卖地。”一名少年据理力争。
军爷更烦,读书人就是这般令人讨厌:“什么城中大户,这些地全都属于军队,军队懂吗?”
六个少年却像是没有听到他的话,还在为种瓜种豆争论,好在他们终于走了,军爷摇摇头,烦死了。
六个少年回到大路上,翻身上马,向着另一处而去。
亲王最多只能拥有三千卫军,晋王的三千卫军全部驻扎在晋阳,忻州有忻州卫,这是朝廷的军队,可晋王却悄悄往忻州增兵四千,而忻州卫对外宣称这四千人是从其他地方调来的,只是为了帮助忻州开垦荒地。
然而,何苒亲眼看了,开荒的都是真正的农人。
这四千人是分几次调拨来的,而这几次带兵过来的却是同一个人——田广。
最后一拨人到达忻州,田广没有马上离开,他还要督促忻州卫指挥使符燕升把这些人化整为零,安插进各个军营。
符燕升待田广为上宾,田广在忻州住得很是惬意。
田广没有住在军营里,他住进了邢家堡。
邢家靠卖豆腐发家致富,子孙争气,先后出过三个进士,五个举人,邢家堡一修再修,如今已经有了规模,田广住在这里,自是比住在军营里更舒服。
今天晚上,邢老太爷请他喝酒,不但有酒,还有美人。
酒是汾阳春,美人则是忻州月明楼的两大头牌,月月和明明。
认识田广的人全都知道,田广有两大爱好,一是美酒,二是美人。
今夜,既有美酒,亦有美人,田广醉了。
今天三更,后面还有~

邢老太爷也醉了,让人扶了田广去休息,他也睡觉去了。
半个时辰后,邢家堡外面的官道上,一骑疾驰而过
忻州卫的军营里,符燕升打个哈欠,放下手中的军报,时辰不早了,他要去睡了,最后那一千人,还没有全部安排妥当。
他虽是一卫指挥使,可手下的各个军营,也并非全都是他的人,这四千人太打眼了,全部安插下去并非易事。
仆从打来热水,伺候符燕升脱了鞋袜泡脚。
符燕升舒服地闭上眼睛,每晚的泡脚,是他一天里最放松的时候。
“舒服吗?”一个声音从旁边传来。
“嗯。”符燕升随口应道,忽然,他心中一动,这并非仆从的声音,再说,仆从也不会这样和他说话。
符燕升猛的睁开眼睛,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那里,坐着一个少年。
少年一袭黑衣,显然是夜行衣,头发高高束起,黑衣墨发,衬得一张脸雪白晶莹。
少年正在翻看桌上的军报,察觉到符燕升的目光,少年放下手中的军报,笑盈盈地看着符燕升:“我让人把田广带走了,听说他是你的客人,所以我特地过来和你说一声。”
符燕升双拳握紧,田广
“你是何人?”
少年微笑:“我是谁不重要,可是符指挥使,前年和去年,你和军部要的那两批盔甲去了何处,你可还记得?”
符燕升的心里硌登一声:“盔甲?当然在库房里。”
“库房里的盔甲我看了,都是破烂,你忻州这两年没打仗没剿匪,士兵们就是屯田种地,怎么,你让士兵穿着盔甲去种地去拉犁了?”少年语带嘲讽,顺手把一份符燕升已经签属过的军报揣进怀中。
符燕升的脑袋嗡嗡作响,盔甲,库房?这个人去过库房?
他怎么进去的?
“你有何条件?”符燕升沉声说道。
少年一笑:“符将军不愧是经过风浪,见过大场面的,不过,我要的人已经带走了,所以没有条件了,符将军继续泡脚吧。”
少年起身欲走,符燕升急了,霍的站起身来,光着脚,洗脚盆被他踢开,咣啷一声,水花四溅,守在外面的亲兵却没有闻声进来。
符燕升心里一沉,自己的亲兵也和仆从一样,被这人治住了吗?
不知是不是心理原因,符燕升忽觉四周是死一般的寂静。
“你是从京城来的?”
“是啊。”少年爽快承认。
“把田广留下,其他好说。”符燕升说道。
“哪有那么多好说的事,晚了!”
少年说完,头也不回向外走去。
符燕升急了,顾不上自己还光着脚,抬腿便追,可少年身形飞快,几乎是眨眼之间便已经到了帐外。
符燕升追出去,果然看到自己的亲兵东倒西歪倒在地上,人影一闪,那少年消失在夜色之中。
“来人,来人!”
符燕升像疯子一样放声大喊,好在军营里的人并没有全都倒下,很快便跑过来几人:“叫符海过来,快,调集人马,快!”
符海是符燕升的侄子,也是他最信任的人。
片刻之后,符海派出去的斥侯便传来消息,已经发现贼人的下落。
“只有一个人,马背上有个麻袋,可能就是田先生。”
“追!”
符海没有犹豫,伯父说了,田广身份重要,绝不能被带去京城。
虽然伯父没有明说,但是符海心里清楚,田广是晋王的人,这次调兵就是田广经手的,真若是被带去了京城,晋王会不会牵连出来,他不知道,但是伯父,肯定是要出事,出大事!
所以无论如何,也要把那个贼人杀了,夺回田广。
“除了田先生,一个活口也不能留!”
符海带了五百人,五百人追捕一个,虽然小题大作,但肯定事半功倍。
可惜符海还是轻敌了,他很快便发现,这事情不好办。
因为那个带走田广的家伙,竟然一路往东跑,眼看就要跑出忻州地界了。
过了忻州,那里便不是符燕升的地盘了。
可符海已经顾不上这些了,手中马鞭一扬:“继续追!”
五更天,蒲吾千户营的刘千户抱着小妾睡得正香,外面响起亲兵的声音:“千户大人,千户大人,出事了!”
刘千户被吵醒,小妾害怕地抱住他的胳膊,刘千户摸摸她的脸蛋:“乖,别怕,我出去看看。”
刘千户披上衣裳走出营房:“大呼小叫地做什么?”
“千户大人,忻州卫符海带兵进入咱们的地界,刚好和赵总旗的人遇上,双方打起来了,赵总旗的一条胳膊被符海砍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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