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秋稀里糊涂地回到家里,和家里人说起这件事时,才忽然想起,她连那位姑娘姓什么都不知道。
果然,她娘第一个反对:“这怎么可以,现在兵荒马乱的,只有家里最安全,再说,那几个姑娘都是骑马来的,看上去就不像好人,咱们连她们的来历都不知道,万一她们把你给卖了,那怎么办?”
但是她哥和嫂子的想法却不一样:“阿秋,她们有没有说给你多少银子?要不要签卖身契?她们出手很大方,要不明天我们和你一起去,和她讲讲价?”
她娘一听就急了:“老大,你们这是什么话?还要签卖身契?你们是想把阿秋卖掉吗?”
话音未落,只听砰的一声,小弟一脚踢翻了放在地上的板凳,冲着她娘没好气地吼道:“难道不应该把她卖掉吗?你还要把她留在家里?”
次日天还没亮,阿秋娘便带着阿秋来了。
看到何苒,阿秋娘便紧紧拉住何苒的手:“小姐,我家阿秋粗手笨脚,长相也一般,她嫁过人,成亲三年也没有生孩子,可能也不能生,她这样的,做不了花娘,卖给山里的老光棍,人家也不要,她只能干点粗活,靠力气吃饭。”
小梨和流霞几人脸色都变了,小梨上前,便要把阿秋娘拉开,何苒示意她退到一旁,对阿秋娘说道:“你放心,我是让她来给我做饭,不会让她做花娘,也不会把她卖给老光棍生孩子。”
何苒声音不大,但语气坚定,阿秋娘却没有留意,她还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
“小姐,求求您,如果我家阿秋以后犯了错,您不想要她了,就把她给我送回来……”
何苒用另一只没被握住的手,轻轻拍了拍阿秋娘的手背:“好,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会让人把她送回来。”
阿秋娘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就像是完成了一件人生大事。
她无疑是疼爱阿秋的,她用她那并不强壮的臂膀保护过女儿,但是她并不是只有阿秋一个孩子,她身后还有一大家子。
阿秋只带了简单的行李,还是昨天那只小包袱,只是鼓囊了一些。
阿秋娘抹着眼泪:“阿秋,你要怪就怪阿娘吧,阿娘对不起你,可阿娘也没有办法”
“阿娘,您没有对不起我,是我不好,给家里惹麻烦了。”
阿秋娘叹了口气,直到这时她才想起一件事,她看向何苒:“这位小姐,请问您贵姓,哪里人氏?”
何苒微笑:“免贵姓何,真定府人氏。”
“哦,原来是何小姐。”阿秋娘连离得最近的扬州府都没有去过,至于真定府,她听都没有听说过。
日上三竿,何苒一行离开了借住的房子,沿着官道往扬州而去。
阿秋与流霞一骑,她还是第一次骑马,身体崩得紧紧的,骑在马上一动也不敢动,可当马儿渐行渐远时,她还是大着胆子回头去看,却已经看不到阿娘的身影了。
从离开徐州开始,至今已经三天,这三天里,何苒便没有收到战报。
此地距离扬州城已经很近了,愈往前走,人烟却愈是稀少,放眼望去,官道之上只有她们这一行人。
“大当家,您看,前面就是咱们的大营!”
何苒也看到了,猎猎风中,苒字大旗迎风招扬。
“咦,好像没有开战啊!”小梨诧异。
对于前线的战报,小梨最是清楚,很多时候,都是她念给何苒听的,她知道何秀珑每天天不亮就开始攻城了,现在这个时辰,正是打得最激烈的时候。
何苒笑着说道:“没打仗不好吗?走,去看看他们练兵。”
她了解何秀珑,长年累月听到鸡叫就开始练兵的人。
到了军营外面,守营士兵并不认识她们,小梨笑容温和,掏出一块牌子:“我们是军医监的,从徐州过来的,劳烦大哥通报一声。”
守营士兵接过牌子看了看,他没见过这种牌子,但却听说过军医监,现在随军的军医都是军医监派出来的。
“你们是新来的军医?”守营士兵问道。
小梨点头:“是啊!”
守营士兵大喜:“太好了,这阵子军医正不够用呢,你们稍等,我这就进去禀报。”
何苒看了看流霞几人:“一会儿你们都去帮忙吧。”
“是!”她们虽然不是军医,但是也学过简单的包扎。
这时,何苒才留意到阿秋,她正在发呆,脸上都是惊讶之色,但并没有害怕。
“你不是想来投奔那位苒军的女将军吗?这里就是她的军营。”何苒说道。
阿秋茫然地点头,原来她还是来当伙头兵啊。
片刻之后,一个年轻女将小跑着从里面出来,她只有十五六岁,眉宇间透着青涩。
何苒记得她,这是何琳琳,上一次见她还是在何家村,跟着何是乡去参加野外训练。
一晃几年,当年的小女孩已经成长为一员女将了。
看到何苒,小姑娘眼里是掩不住的兴奋:“大”
她强硬的把脸扭向小梨:“小梨姐姐,一路辛苦了,快随我进去吧。”
此地是战区,不但有军队,还会有来自各方势力的细作。
何大当家既然自称军医,那便是不想让人知道她来了扬州。
到了营帐外面,何苒对流霞说道:“你们去帮忙吧。”
她又看向阿秋:“你也跟着一起去。”
阿秋的脑子已经转不过来了,下意识地点头,下意识地跟着流霞一起走。
何苒带着小梨走进营帐,一进去,便看到满脸激动的何秀珑。
“大当家!真的是您?”
何苒找了把椅子坐下,说道:“说说吧,这几天都发生了什么?”
何秀珑便把这几天的事情一一汇报,当听到扬州城门上接连三日挂着周池牌位,何苒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可惜了,钟意还在京城。
否则这件事可以交给他,让他自己去处置。
何苒有些遗憾,多好的机会啊,就这样错过了。
要知道并不是每个人都有直面自己牌位的机会。
她问道:“你送了一个假的荆老三过去,那真的呢?可否找到?”
何秀珑点头:“当天就找到了,也不知道周大元帅对他做过什么,他先是呆呆怔怔,后来就一惊一乍的,看到战马就吓得到处藏,不过这两天不让他看到马了,他就好了许多,可以正常交流。”
何苒笑了:“看来还是个有心理阴影的,你安排一下,今天我要见见他。”
“大当家,如果他们一直挂着太祖的牌位,那咱们怎么办?”何秀珑问道。
何苒反问:“你想怎么办?”
何秀珑:“已经整整三天了,将士们也休整得差不多了,明天早上若是他们还是如此,我准备一箭射坏那块牌位,然后强攻,不过恐怕要连累大当家了,这扬州城里有很多读书人,听说天天都在府衙外面静坐,明天我一箭射出去,那些读书人的笔杆子就要掉转过来了。”
何苒哈哈大笑,说道:“读书人的笔杆子不能轻易得罪,不过,真得罪了也不用怕,再说,他们把牌位当成免战牌来用,咱们有样学样,也抬个牌位出来不就行了。”
闻言,何秀珑怔住,脑子里灵光一闪,她明白了何大当家的意思。
“可是这样,真的行吗?”那可是太祖啊。
何苒:“我说行那就行,这样做总比你一箭把牌位射穿要好吧。”
何秀珑想想也是,马上让人去安排。
伤兵营里,军医和医工们忙得脚不沾地,流霞伸长脖子看了看,终于找到一个熟人,她走过去,说道:“晴空!”
一名年轻的军医听到有人叫她,一抬头,便看到了流霞。
“流霞姐姐,金波姐姐、壶觞姐姐、清酌姐姐,”她不认识阿秋,便冲她点点头,“你们怎么来了?大当家呢?”
她就是杜惠的徒弟何晴空。
苒军南下,杜惠把两个徒弟全都送到了军医监,何晴空和妹妹何暖阳被编到了何秀珑军中。
两姐妹曾经跟随杜惠到过老磨房胡同,见过流霞四人。
流霞嘘了一声,示意何晴空不要多问,她笑着说道:“听说这边忙不过来,我们几个是来干活的。”
何晴空指着前面的几个伤兵,说道:“他们要换药了,姐姐们去看看吧。”
流霞几人卷起衣袖,先去净了手,便忙碌起来。
阿秋虽然没有学过,但也可以帮忙打下手,一盆盆的清水端起来,又把一盆盆血水端出去,忙得满头大汗。从刚开始看到伤兵时的惊吓,到渐渐适应。
这时,一名女军医大声说道:“来两个人帮忙,把她抬出去吧。”
阿秋连忙跑过去,这才看到那是一个女兵,还很年轻,可能只有十七八岁。
“她没救了吗?”阿秋声音颤抖。
女军医摇摇头:“抬出去吧。”
阿秋抖着手探向女兵鼻端,已经没有了气息。
望着那张年轻的脸,阿秋悲从心来,她从怀里掏出自己的帕子,盖在了女兵脸上,和另一名医工一起,将女兵抬出伤兵营。
营外停着两辆平板车,车上已经放了几具用草席卷起的尸体,乌黑的头发从里面露出来,都是年轻人。
女兵的尸体被放在板车上,阿秋不忍多看,转过身去,快走几步,忽然蹲下身,呜呜地哭了起来。
这还是她第一次直面死亡,第一次见到这么多年轻人失去生命。
那名医工走过来,拍拍她的肩膀:“没事,见多了就习惯了,这是战争。”
阿秋抬起满是泪水的脸,这就是战争吗?
她忽然发现,之前的自己有多么可笑。
曾经的她,以为只要从军做一名伙头兵,就有了安身之所,而且还能吃喝不愁。
她的娘家距离这里只有二三十里,大家都知道扬州打起来了,可是只要没有打到自家门口,便不会想到战争有多残酷,打仗会死人,会死很多很多人。
医工见她不哭了,笑着说道:“我第一天来这里时,不但哭了,而且还吐了,你比我强多了,至少不会闻到血腥味就呕吐。”
阿秋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是啊,我没吐,走吧,干活去!”
到了吃饭的时候,大家忙得没有时间去吃饭,伙头营的人抬了干粮过来,每人两个饼子,一块老咸菜,还有大骨头汤。
阿秋却是一点胃口也没有,一名小兵眼巴巴地看着她手里的饼子,阿秋问道:“你没有吃饱?”
小兵不好意思地点点头,他受伤的是腿,长矛刺穿了大腿肌肉,好在没有伤到骨头。
阿秋见他只有十四五岁的样子,这个年纪正是长身体的时候,阿秋记得弟弟这么大时,饭量也是大得惊人。
阿秋把手里的饼子递给他,把大骨头汤也端过来:“都是你的,吃吧。”
来军营的第一天,阿秋忙到很晚,流霞把她带到伤兵营后面,那里有一张式样奇怪的小床。
流霞指着那张小床说道:“运气不错,找到一张行军床,你就在这里睡吧,放心,军营里很安全。”
行军床很窄,只能躺下一个人,阿秋问道:“流霞姐姐,你们怎么睡?”
流霞笑着说道:“你不用担心我们,我们跟着大当家,夜里还要执勤。”
“大大当家?”短短一天,阿秋已经不止一次听到这个称呼了。
她忽然想起了何苒:“大当家就是何小姐?她是”
流霞笑了:“你该不会没听过何大当家吧?”
阿秋脸红了,她的确没有听说过。
流霞说道:“那也不能怪你,村子里是闭塞一些,何大当家姓何名苒,苒军的苒,她是咱们苒军的大当家,也是惊鸿楼的大当家,以后还会是这天下的大当家。”
阿秋张大了嘴巴,她不知道何大当家,因为这是尊称,而这里是江南,是朝廷治下,这里的人对何苒直呼其名,官老爷们甚至称她为反贼。
但是对于老百姓来说,他们只知道军队打过来了,扬州打仗了,带兵的是女将军,军队里也有很多女兵,所以阿秋才会想到来投军,有女兵的军队,是她能给自己想到的最好出路。
只是她做梦也没有想到,她真的来到了军队里,可是她还没有见到那位传说中的女将军,却见到了苒军的何苒。
这是何苒啊!
她知道这个名字!
她竟然见到了何苒,不对,她还跟了何苒,不对,现在她不能直呼其名了,她要像流霞她们一样,称那位好心的小姐为何大当家。
或许是第一次住到家以外的地方,也或许是今天的经历太过震撼,阿秋直到后半夜才睡着,她睡得正香时,忽然听到一阵号声,她从梦中惊醒,听到有人在喊:“来二十个医工,二十个,过来集合!”
阿秋下床,寻着声音跑出去,营帐外面已经站满了人,亮着火把,还有人提着马灯,她正不知所措,不知道应该站在哪里。
“阿秋,这边来!”
寻着声音,阿秋看到了流霞,她连忙跑过去。
流霞说道:“马上要开战了,你不用跟着,去了也是添乱,就留在伤兵营里照顾伤员吧,今天还会有伤兵送过来,有的忙了。”
阿秋点头,却一眼瞥见流霞手里捧着的东西,那上面盖着绸子,看不到绸子下面是什么。
“这是什么?”阿秋问道。
流霞抿嘴一笑:“这是牌位,是世祖皇帝的牌位。”
原来是皇帝的牌位,好厉害啊,阿秋只听说过太祖皇帝,这位世祖皇帝是哪一位?
第362章 周池的亲友团
阿秋没有读过书,身边也没有读过书的人,在她没有遇到何苒之前,她见过最大的官,就是村里的里正。
没有人在她面前说起过仁祖,所以,她不知道仁祖皇帝是哪一位。
然而还是有很多人知道的。
流霞把仁祖皇帝的牌位交到了何秀珑手中,何秀珑冷然一笑,高声喝道:“众将士,随本将军攻城!”
定国公的嘴巴歪了,军医不会施针,现在给他诊病的大夫姓张,祖上做过太医,他会施针,昨天施了一次,大家都说有好转,但是口水还是会顺着嘴角往下淌。
定国公的身体底子不错,除了嘴巴还是歪的,右手依然麻木以外,其他都与常人无异。
尤其是脑子,定国公现在很清明,他知道这三日都是靠着太祖皇帝的牌位,苒军才没有轻举妄动。
定国公没有见过太祖皇帝。
他对太祖皇帝的认知大多是来自祖母孟老太君。
不过,孟老太君说起最多的,并非是太祖皇帝,而是何惊鸿。
初时他以为那是因为孟老太君与何惊鸿彼此都是女子的缘故。
直到几年前,他才从孟老太君口中知道真相。
原来祖父老定国公,当年以四十多岁的年纪爱上了一个十五岁的姑娘。
并且想要与孟老太君和离,给那女子正妻之位。
谁也劝不住他,关键时刻是何惊鸿出手,可以和离,但是要在和离之前把爵位传给世子,自己带着美人去庄子,过那只羡鸳鸯不羡仙的幸福日子。
祖父当然不肯答应,好不容易立朝了,正是要享受胜利成果的时候,何况他还不算老。
但是他能与妻子针锋相对,却惹不起何惊鸿。
何惊鸿让他把爵位让出去,那是能直接把圣旨甩到他脸上的。
最终,和离之事不了了之,美人连个姨娘都没有捞到,老定国公和孟老夫人依然夫唱妇随,是京城里公认的模范夫妻。
定国公想到这些往事不由苦笑,如果当年祖父祖母和离了,定国公府恐怕早就分崩离析,他虽是祖父的孙子,在这件事上还是要感谢何惊鸿。
所以祖父太傻了,为了一个小官之女便要铤而走险。
定国公苦笑,他就从未想过与夫人和离。
无论谁做他的正妻,只要贤良淑德,大方得体,他全都可以接受。
因为除了惠山,这天下女子在他眼里全都一样。
可惜,他却把惠山的孩子给弄丢了。
现在的他,已经知道那具尸体并非真正的荆老三。
周沧岳、何秀珑,这两个小兔崽子把他耍得团团转。
他看着自己的右手,想要握拳,可是试了试,仍然不能做到。
他叹了口气,坐起身来。
自从他到了扬州,苒军便雷打不动,每天五更便过来叫阵攻城,哪怕现在明知城门前摆上了太祖牌位,苒军仍然会来走个过场。
如同恶狗,咬上骨头就不肯松口。
扬州城就是那块美味的肉骨头,而苒军就是恶狗。
此时又是五更天,定国公睡意全无。
他听到门外有人在窃窃私语,知道是有人来禀报苒军又来叫阵了。
这个何秀珑,还真是锲而不舍。
可是叫阵又有什么用呢?
只要她敢不管不顾来攻城,便是扯下了何苒的遮羞布,撕下何苒的虚伪面具,让何苒的狼子野心彻底暴露人前。
当然,何苒野心暴露是迟早的事,但如今拥立昭王的人还不少,何苒的威望还不足以令她无所顾忌。
所以,只要太祖周池的牌位还在,扬州城便是安全的,何秀珑也只能每天过来走过过场。
当然,这并非长久之计。
定国公再次试图握拳,可是仍然没有成功。
那就再等等吧。
外面的声音还在继续,声音很低,听不清楚。
定国公高声说道:“让他进来!”
很快,一名小兵战战兢兢地走了进来,定国公问道:“何秀珑还没走?”
看来,这是不死心,往常这个时候已经鸣金收兵了。
小兵的嘴角子抽了抽,大着胆子说道:“没,没走,现在,现在,现在开始,开始攻,攻城了。”
定国公一惊,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何秀珑在做什么?”
“在,在,在攻城。”小兵两股颤颤,国公爷的样子好吓人啊。
定国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沉声问道:“今日没有抬出太祖牌位?”
小兵的声音在颤抖:“抬,抬了,可是没有用,何秀珑抱着仁祖的牌位攻城呢。”
定国公的脑袋嗡的一声,仁祖的牌位!
仁祖,周池之父!
周池登基之后便追封了祖上四代,高祖父为德祖玄皇帝,曾祖为懿祖恒皇帝,祖父为熙祖裕皇帝,其父为仁祖武皇帝。
也就是说,他用太祖牌位退兵,何秀珑便捧着太祖他爹的牌位来攻城。
“只有仁祖的牌位?”定国公沉声说道。
小兵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一副你怎么知道的表情。
“何秀珑捧着的是仁祖牌位,不过,他们来叫阵的人说了,他们今天只请了仁祖他老人家过来,如果不行,明天就把懿祖和熙祖也请过来,如果还不行,就请德祖他老人家出马。”
定国公.
难怪何秀珑这几日这么消停,原来是在赶制牌位。
他错了。
因为出了个不要脸的周沧岳,所以他竟然忘了当年的何苒也是个无耻之徒!
何秀珑是何苒带出来的,当然有样学样,也是个无耻的。
所以他好端端的王师,为何要去挑战苒军的无耻呢?
定国公还真是冤枉何秀珑了。
出主意的是何苒。
而定国公也低估何苒了。
何苒让何秀珑派人制作的,可不只有这区区四个牌位。
而是足足十八个!
周池的十八代祖宗,人人有份。
当然了,除了这四位有封号的以外,余下的十四位连名字都没有,全都是以周氏第一代祖先、周氏第二代祖先来命名的。
你说这是错的吧,没错,就是一代二代,说是对的吧,连名字都没有。
总之,这些牌位全都准备好了,做为太祖周池的亲友团,随时准备前来助威。
此时此刻,仁祖的牌位还在何秀珑手中,何秀珑一手抱着牌位,另一只手里高举一面小红旗。
“准备——放!”
轰隆一声巨响,厚实的城墙被炸出一条大缝。
这是前天刚刚送到的奔雷炮。
奔雷炮由董近真研发并且主持打造,第一批奔雷炮只有二十门,刚一出来就被冯赞和陆臻给分了,老实人何秀珑一门也没抢到手。
现在送到何秀珑这里的,是第二批奔雷炮。
让何秀珑欢喜的是,第二批奔雷炮比第一批更加精良,而且为了弥补她,何苒还多给了五门,现在何秀珑手里有十五门。
刚刚射出的这一炮,是何秀珑军队放出的第一炮,炮无虚发,一炮即中!
苒军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照着这样打下去,不用云梯爬城墙了,直接把扬州城的城门楼炸平就行了。
这声巨响,还在府衙门的定国公也听到了。
“什么声音?”定国公问道。
亲兵并不知道,连忙跑出去询问。
片刻之后,亲兵回来,把这个不幸的消息告诉了定国公:“是火炮,苒军出动了火炮!”
定国公一怔:“怎么可能,苒军什么时候有火炮的?”
话一出口,定国公便想起来了,鲁云成兵败亳州,送来的战报中便提到了火炮。
陆臻十门火炮齐发,把亳州的城门给炸飞了!
朝廷军当然也有火炮,前朝便有了火炮,但是太过笨重,太祖年间从红毛人那里高价购买了五十门,这五十门火炮,有一半给了边关,另一半给了闽地沿海。
定国公年少时在边关见过这些火炮,虽然比前朝的火炮要轻便,但是命中率不高,而且点火也很麻烦,往往火炮手还没来得及点火就被敌人一箭射死。
加上年代久远,又缺少维护,如今还在使用的红毛火炮只有十几门了。
亳州的战报当中提到火炮,定国公想到的便是红毛火炮。
太宗在位的最后十年,提高了各项赋税,因此,这几十年来,在王朝境内已经鲜少能够见到来做生意的红毛人,也不知道何苒是从什么途境买到的这些火炮。
直到此时,定国公仍然以为何秀珑正在使用的就是红毛火炮。
亲兵说道:“属下不知道,可是据说有十几门,装在车上,苒军是推过来的,很是轻便,对了,第一炮就把城墙给炸裂了。”
定国公一怔,红毛火炮虽然比传统的火炮要轻便,可也没有轻便到可以装在车上的地步。
边关的红毛火炮当年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抬到城墙上的,抬上去便没有再动过,哪怕后来废了,也还在上面没有移动过,至今已有几十年。
难道苒军用的并非红毛火炮?
没有一个将军会对武器没有兴趣,更何况还是杀伤力如此之大的大杀器。
定国公说道:“取我的铠甲来,我要去城楼上观战!”
话音刚落,又是轰隆一声巨响,且,这次的声音比刚才更大。
“这不是一门火炮,这是两门,或者更多!”
几炮齐发,地动山摇。
兵荒马乱中,定国公穿戴整齐,走出府衙。
这是他自从那日晕倒后,第一次走到街上。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他似乎闻到了火药的气味。
定国公的右手还在发抖,不仅是右手,右侧半边身子都不太协调。
其实就连说话也有些口齿不清。
生平第一次,定国公上不去自己的战马了。
两名亲兵帮忙,他才能端坐马上。
战马一直走上城墙,定国公正要下马,像是在向他示威,又是一阵炮声响起。
城墙上的定国公,可以清楚地感受到脚下的震动,战马受到惊吓,发出阵阵嘶鸣。
炮声响过,定国公接过千里眼,极目四望。
他终于看到了传说中的火炮!
这竟然真的不是红毛火炮,整整十五门,崭新的火炮,全部装在车上,下面有轮子,可以用马拉,也可以用人力,载着这些火炮走向四面八方。
而在这些火炮旁边,一名女将端坐马上,一手托着一只牌位,另一只手则手持红旗。
何秀珑!
此时,何秀珑刚好抬头,定国公在千里眼里,与这个年纪可以当他女儿的女将四目相对。
年轻的女将军,目光坚定自信,脸上写着胜券在握的从容。
与何秀珑的镇定相反,此时的朝廷军已经乱做一团,被炮火席卷得阵脚大乱,今天领兵的是清远侯世子朱宽,他是定国公亲点的虎将。
如果不是全大人胡乱点兵派了丁伍过来,定国公原本属意的将军便是朱世子。
而到了扬州之后,朱世子的表现也是可圈可点,如果说王朝的年轻一代还有谁能堪大任,那一定是非朱宽莫属。
可朱宽还是太年轻了,只不过几声炮响,就让他乱了阵脚。
定国公看着下面已经没有了阵形的军队,叹了口气。
其实如果下面的不是朱宽,而是他,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
叹息未停,何秀珑手中的红旗便再次挥落,炮声再次响起,炮火卷过本就乱了的阵形,血肉横飞!
一名副将跌跌撞撞地跑到定国公面前,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国公爷,请下令退兵吧,血肉之躯怎能与炮火相抗,此时退兵还能保存实力,国公爷,为大局着想,求您下令退兵吧!”
定国公一言不发,像是在向他示威,几炮齐发,城楼被击中,砖石飞溅,亲兵忙将定国公护在身后,尽管如此,定国公的脸颊上还是被碎砖划出一道血痕。
那名跪在地上的副将来不及避让,被砸得头破血流。
这一下,就连亲兵也慌了:“国公爷,属下护着您下去吧,这里太危险了。”
定国公正要开口,忽听城楼下面一片欢呼,一个还略显稚嫩的女声高声喊道:“本将何琳琳,重创清远侯世子朱宽!”
“琳琳将军威武,琳琳将军威武!”
定国公怔了怔:“.朱宽还活着吗?”
上一章结尾时的世祖,改成了仁祖,此处借鉴明代皇帝庙号,在此向洪武皇帝致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