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两世见过的男人都是看中利益的。
包括她现实世界的父亲。
他和她母亲感情出问题很长时间了。
不过碍于他经营中医馆,又在中医协会等官方组织机构挂名,不想因为家庭问题败坏名声就一直在演给外人看。
包括对她也是一样。
她如果什么地方做得不够优秀,她父亲恨不得装作不认识她这个女儿。
不然她也不会创作出萧韶安这个人物。
肃和皇后丧仪前前后后耗了几月才算完。
各式祭奠持续的时间更长。
虞祭过后,叶舒妤以惠妃的身份入宫。
宫里无数双眼睛死盯着她,谁都清楚她是继后的热门人选。
毕竟这宫里的女人对萧景榕一往情深的没几个。
就算有,这么多年也早该看清地位权势才是根本。
哪怕以死这件事为例亦可见一斑。
皇后薨逝,举国哀悼,三年不辍。
寻常嫔妃去世,若不得宠些的,尸体还没冷就被抛之脑后了。
这宫里没有一样仪制不是在阶级地位高地。
皇后凤冠是能精美到苏棠盯着看一天都不带腻味的。
谁不想要呢?
要不是她没背景,没本事去争那个位置,她说不定也会动心。
叶舒妤看着稚嫩,处理起宫务却是一把好手,没让宋贤妃在她手里占着便宜。
白淑妃就更不必说了。
再加上萧景榕暗里也是站在她那一头,宫中局势很快一整个大逆转。
苏棠既然捞不着,自然也就没打算参与到纷争中去。
倒是叶舒妤时不时主动相邀。
苏棠有时候找理由推拒,次数多了也不能总不给面子。
二人的话题自然是围绕着共同的熟人——肃和皇后。
叶舒妤偶尔会说些肃和皇后还未出嫁时的趣事。
苏棠便回忆潜邸那阵子。
两人聊到投机处,叶舒妤冷不丁来了句,“德妃姐姐不必对我如此防备,我素来找你,也不是为了笼络。
不过是因为堂姑与你相交多年,所以我也信你,想在宫里找个说话的人罢了。
我就是颗平衡后宫势力的棋子,后位、圣宠都同我无关,我没打算争。”
苏棠一时不知该不该信她所言。
不过她要真是因为家族被迫进宫,倒也是个可怜人。
宫里多的是这样的可怜人。
叶舒妤似是透过苏棠的神情看出她的想法。
“德妃姐姐也不用觉得我可怜。其实那回马车的事过后,我见男子时常觉得恶心。能入宫摆脱嫁人的命运,于我未尝不是件好事。”
苏棠都想上去捂住她的嘴。
这话传出去可不得了。
由此也能看出叶舒妤和肃和皇后虽然说是一家人,性格却有明显的差距。
肃和皇后打死也不会说这种话。
苏棠只好装聋作哑,打哈哈过去。
日久见人心,叶舒妤所言是真是假,时间长了自然能看出来。
总不能光凭她两句话,真就觉得她人畜无害。
不过苏棠有意保持距离,叶舒妤却是三天两头来乾祥宫。
“白淑妃脖子都被抓破了,只差一寸就得伤着脸,听说气得满殿抓猫呢。”
叶舒妤将鬼火的娃二二放在腿上撸,当个笑话讲给苏棠听。
白淑妃平时跟叶舒妤也不对付,她自然有些幸灾乐祸的意思。
“怎么会被猫抓?我记得她不曾养猫才是。野猫最是怕人,若非被惹急了,都是避着人走的。”
就好比鬼火的老公小黑。
苏棠养了小黑这么多年,它却仍然不愿意让她抱着撸。
见着她也是能躲则躲。
叶舒妤狠狠撸了一把二二,家里人不让她养猫,没想到能在德妃这儿全了她的心愿。
“谁知道呢?过会子兴许就有消息了。”
叶舒妤显然也觉得这事另有隐情。
按理白淑妃受伤,她们是该过去探望,但事情不明的情况下,谁都不想上赶着冒头。
又过了一阵,打探的小太监来回话,说是白淑妃请了皇上。
叶舒妤和苏棠对视一眼,率先站起来,“走吧,咱们也去瞧瞧热闹。”
二人刚踏进白淑妃的宫殿,皆是被眼前的场景惹得蹙眉。
地上三只猫糊着血,其中一只微微颤动,另两只不知死活。
白淑妃的脖子已用绢帛缠盖,看不分明。
“听闻淑妃姐姐受伤,可有大碍?”叶舒妤状似关心,一张年轻的脸上满是老成。
“不劳惠妃妹妹费心。”白淑妃抬手虚抚脖间。
话音刚落,一旁的太监用布捧着土渣子混着不知什么杂乱树根的东西到白淑妃跟前,“禀娘娘,全都在这儿了。”
白淑妃只看了一眼就嫌恶地别过头,“劳烦陈太医瞧瞧,是不是同刚刚寻到那些一样的。”
陈太医正仔细嗅闻,萧景榕恰好赶到。
他抬手免了众人的礼,“怎么回事?”
“禀皇上,臣妾无故被野猫子抓伤,本只想擒住这些畜生,怕它们伤了宫中其他姐妹。
没曾想竟在树根子底下发现了些不干净的东西。”
陈太医道:“这土里混着些药粉,微臣虽不能道出全部药材,但依稀能辨别其中曼陀罗、秋石的味道,许也有淫羊藿等物。请容微臣再化水细辨。”
白淑妃问,“这些猫发狂,可与这药粉有关?”
“此类药材的确可能使牲畜受惊发狂。”
苏棠闻言都想给他竖大拇指。
不得不说太医还是有两把刷子的,磨成粗粉了都能知道里面有什么。
曼陀罗、淫羊藿两样就已经很明确了。
这东西多半是壮阳催情的。
至于猫抓人跟它有没有关系已经不重要了,关键早转移到这药粉上。
白淑妃冷冷看向一直呆在角落毫无存在感的刘小仪,“还不禀明皇上,你到底埋的什么腌臜东西?”
刘小仪是新入宫嫔妃里唯二侍过寝的之一。
跟白淑妃同住一宫。
刘小仪颤颤巍巍跪下,“妾身……妾身没有。”
那股子心虚都快写在脸上了。
“这仪秋宫就你我二人居住,不是你,还是本宫不成?”
白淑妃捂着脖子,气得横眉瞪眼。
萧景榕对这场闹剧显然也没什么耐心,果断下旨让人搜宫。
没曾想还真从刘小仪殿中搜出一小包来。
“这是奴才从刘小仪的褥子底下找到的。”
陈太医接过干净的药粉一搓一闻,更确定了是迷情的药物。
萧景榕眯了眯眼,“带下去,赐白绫。”
没给任何解释的机会。
苏棠心肝一颤,萧景榕一辈子至少在这上面栽过两回,可不得生气吗?
刘小仪急得喘气,“妾身,妾身没有要加害淑妃娘娘的意思,更不敢……算计皇上。”
刘小仪一副老实怯懦模样,倒真不像做得出这事。
只是她哭哭啼啼脸皮又薄,支支吾吾半天才算说出个大概。
刘小仪被选中进宫之后,家里人也重视这事儿,归家那几日专门从外面请了有经验的姑姑调教。
自然不是单纯教规矩,而是教讨好男人的法子。
“那姑姑说偶或掺一点儿在酒茶里,对身体无害,还能让妾身更得皇上青眼。
妾身一时鬼迷心窍将它放在衣服夹层里带进宫来,早也忘了,上回妾身未能承宠才想起它来。”
刘小仪吸着鼻子慌忙解释,“但,但妾身不敢轻易用在皇上身上,便想着让野猫试试……”
苏棠听得两眼一黑。
其实迷情的东西在皇室也并非禁忌。
主要看皇帝怎么想。
据说汉朝皇帝刘欣就是依赖这种药,壮年时便纵欲过度死了。
只是让猫试人的药,确实有点不讲科学。
但小姑娘还算实诚,她完全可以编个更能撇清自己的理由。
萧景榕约莫也是看出这一点,免了她的死罪,改为将人幽禁到掖庭去。
对外只宣称是她冲撞白淑妃,以下犯上。
苏棠等人自然默契地选择三缄其口,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不过刘小仪在苏棠眼里就是一被带歪了的小姑娘,她也不忍心让人一辈子拘在一间房子里。
毕竟掖庭还是她管着。
苏棠便私下跟萧景榕求了个恩典,好歹让刘小仪在掖庭能出入某些院落,多见着几个活人。
“兴许是皇上传了她侍寝又没宠幸她,她觉得皇上身体有恙,才急着献药。”
苏棠说着不禁觉得有些唏嘘又好笑。
萧景榕前面才用了壮阳药,假如再吃些春*药,也是没谁了。
“没良心的。”萧景榕冷睨苏棠一眼。
苏棠听这话,侧目调侃,“皇上难不成是为臣妾守身如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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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2章 林珣和汪度
对刘小仪同情是有的,但萧景榕就算真是因为她没碰刘小仪,苏棠也不会觉得愧疚。
毕竟这皇宫嫔妃众多,就算没有她,承不了宠的依旧比比皆是。
承宠一回就被抛之脑后的也不少。
甚至很多一辈子见不着皇帝。
说到底王权之下,女人都是牺牲品。
能不能挺到最后,得看个人命数。
就好比肃和皇后,她要是身体康健,指不定又是另一番光景。
萧景榕没答话。
其实也说不上。
他就没听过男子守节的道理。
只是没什么兴致,也便罢了。
再者他年岁渐长,总得早早节制保养,否则哪日只怕会当真不能使某些人尽兴。
“胡言乱语。”萧景榕掐了一把怀中人的腰,拒绝回答。
“痒得很。”苏棠掰着他的手指,不让他乱动。
肃和皇后丧仪刚过,再加上萧景榕因为萧韶安的事心情不佳,两人睡在一起都没往那方面想,聊了一阵便阖眼入眠。
翌日一早,苏棠刚替萧景榕整理好衣装,沉鹭便来回力宝在外面候着。
得到首肯,小家伙揉着眼睛进来,“儿臣参见父皇、母妃。”
“别揉眼睛。”苏棠把他的手拉下来。
小家伙直接抱住萧景榕,用脸在他衣服上蹭蹭止痒。
苏棠扶额,抓住他后领把他提溜开,“在衣服上蹭也不行,更不能在你父皇身上蹭。”
都怪上回萧景榕没呵止他抓自己的龙袍,这小子一点都不知道轻重。
沉鹭递来用净水沾湿的帕子,苏棠接过给力宝稍微擦了擦。
“不睡了?”苏棠看小家伙还有些睡眼惺忪的样子。
给皇后跪灵祭拜那段时日都起得早,本来力宝这个年纪意思一下也行。
但苏棠想着肃和皇后毕竟养育他几年,他于情于理都得好好祭奠一番,便按照大人的规矩要求他。
小家伙倒也讲道理,乖乖照做,不曾哭闹。
许是习惯了早起,现在不用跪灵,仍是天没亮就醒。
“不睡。”力宝摇头,又打了个哈欠。
萧景榕也不计较力宝蹭了自己衣服,反正不是第一回。
同母子俩用完早膳,转身上朝去了。
李培顺看着自家主子对三皇子异于其他皇子的疼爱,心里有些咯噔。
这么些年皇上将肃和皇后生的大皇子带在身边亲自教导,众人是有目共睹。
明面上不敢表露,私底下都默认大皇子是太子之选。
只是近来大皇子闹的事,宫里其他人不知道,他却门儿清。
还真说不准将来是怎么个结果。
萧景榕离开不久,萧韶鄞便来向苏棠请安。
每逢旬休,他都会在乾祥宫待上一日,跟当初的萧韶安差不多。
所以要说像原著剧情所述,萧韶安认为皇后对他过分严格,苏棠是第一个不信的。
他要是真因此心生怨怼,他自然能有一万个理由不在皇后跟前晃悠。
苏棠先过问了萧韶鄞这段时日的生活琐碎。
萧韶鄞紧跟着却向她解释起国子监的考试为什么没拿到前三名。
他身体不好,不常奔波去国子监,仍在离住处比较近的崇文阁听学。
但国子监的考试少不得还是要参加。
“陆先生说过儿臣要取前三甲不难,并非儿臣离了母妃懈怠,儿臣只是不想太过引人注目。”
苏棠本来也没多在意这事。
萧韶鄞的学习完全不用她担心,毕竟天赋在那儿摆着,再加上崇文阁国子监汇集天下名师,再差也差不到哪儿去。
只要他身体不出问题就行。
但她倒没想过萧韶鄞小小年纪竟然会想着藏拙。
要不说最后这皇位该他坐呢?
她都还没顾上嘱咐呢,人自己就领悟了。
苏棠倒也不是真忘了,只是没想好该如何。
萧韶鄞从出生开始,不利的条件就占满了。
生母是罪臣之后。
身体弱不禁风。
她这个养母也出身低微。
皇宫内外,朝堂上下约莫没多少人把他放在眼里。
她再强行让他隐藏自己的才能当一个默默无闻、泯然众人的皇子,对他实在不公平。
一方面是出于他的安危考虑。
一方面是出于他心理健康的考虑。
所以苏棠才有些犹豫。
结果孩子心里比谁都明白,倒显得她的担心多余了。
苏棠自是表示支持萧韶鄞的做法。
萧韶鄞复又道:“还有一事,阿娘让儿臣拜访小皇叔,儿臣两回都扑了空。”
皇后丧仪期间苏棠自也远远见过小寿王两回。
他一副心事重重之态,叫人放心不下。
但她没找到机会和他单独说话,信里问了他也闭口不提,只能让萧韶鄞趁出宫时瞧瞧。
也不知道这熊孩子神神秘秘在做什么。
如今朝中局势波谲云诡,苏棠是知道的。
勇毅侯和贵妃倒牌本就余波未平。
上回苏成来信道韩禧升官,顺带也提了林珣调任一事。
林珣在大理寺没待上三五个月便被调往工部任职,离京赴任一年,如今又去了户部当度支郎中。
更离奇的是他刚离开工部,工部尚书就换了人。
具体枝节苏棠身在内宫想搞清楚还得费些功夫,但再怎么看这事都不简单。
另一边,在京郊拜访濯缨先生的林珣忽觉鼻腔微痒。
他轻轻呼气压下,加快脚步行至坐在亭中的濯缨先生汪度面前。
对方用半是调侃的语气质问,面上挂着笑意,眼里却是噬人的凶光。
“如今老夫想见你小林大人一面,还得吁请再三。”
林珣拱手,“先生言重了。”
汪度见林珣连敷衍的解释都不曾有一句,顿时有些压不住火。
但他还不至于在一个小辈面前气急败坏。
“小林大人得鱼忘筌,就不怕有朝一日吃不上你那嗟来之食,还需捕鱼为生?”
林珣将不断沸鸣的茶壶从炉子上取下,提壶斟茶,直至茶水漫出浸湿茶台。
“有人递网,何须用荃?”
汪度怒不可遏,“你当真是要与老夫作对?”
“师恩如山,莫不敢忘。”林珣将盏中的茶倾入竹根杯中递给汪度,“可惜先生曾教过弟子……道不同不相为谋。”
林珣自是丝毫不觉得愧疚。
汪度打从一开始收他为弟子就是把他当任意支使的狼犬。
驯养、教化。
最后替他攀咬,撕扯。
便是有两分恩义,这么些年他替他做事也早该还尽了。
他恨天子无情,却也不屑与豺狐合污。
汪度有些难以置信。
饶是他不居庙堂已久,却从未有门生敢如此赤裸裸地背叛他。
林珣违背他的命令,擅自替皇帝肃清工部。
工部尚书失势也就罢了,他安插多年的耳目亦被一一拔除。
想必林珣靠的还是他当初让他帮工部尚书一把时搜集到的证据。
汪度怎么都没想到自己做惯养蛇人,也有被毒蛇反咬的一天。
两人不欢而散。
林珣沿着石板路离开,周围尽是还未红透的枫树。
他脑中忽然浮现一个念头。
自己当初要是像苏成一般不见汪度,又会是怎么一番光景。
若不背满身血债,他或许也能像韩禧似的考取功名。
堂堂正正做官。
但他何曾是从那时候开始才行差踏错的呢?
兴许早在他为撇清自己栽赃苏成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了。
林珣倏尔勾起自嘲的弧度。
世上没有后悔药……他亦不悔。
林珣乘马车回住处。
虽是官身,林珣住的仍是草庐荒院。
林珣刚到院门外,便见院外停了辆马车,还站着几个护卫样的人。
烟囱口升起袅袅炊烟。
几个护卫见了他对视一眼抱拳,“想必您就是林度支吧?大皇子怜惜林侧夫人不曾三日回门,特令属下等今日护送林侧夫人归家探望。”
“有劳诸位。寒舍陋窄,不便招待。诸位若渴了,自请在缸中打水喝吧。”林珣从怀中掏出几粒碎银递给几人,“诸位买点酒肉吃。”
“大人客气。”
几人都是宫中侍卫,品阶不比林珣低太多,遂无需过于低声下气。
虽没受到招待,但林珣这态度,他们也生不出不满来。
只是好奇为何他为官几载还住在这样简陋的屋子里。
“兄长回来了?”
林珣刚进门,便见林瑜端着饭菜往桌上放。
“你如今身份不同,无需再做这些杂事。”
林珣略显冷淡的态度让林瑜有些挂不住脸。
“妹妹难得能归家一趟,兄长又无妻妾照料,自是想让兄长吃上一顿热饭。”
林珣径直坐下,没再说什么。
林瑜让跟来的侍女退下,“我与兄长闲话几句,你们不必在这儿伺候。”
侍女将门带上后,林瑜给林珣夹了一块肉。
林珣并未动筷,起身到灶房将放在木柜里的剩菜端出热了热。
随后回到屋内就着一碗开水吃起来。
林瑜见林珣吃残羹冷炙都不愿吃自己做的饭,也收起了亲近之意。
“我的提议,兄长考虑得如何了?”
“杀头的事,岂能妄动?”
“事到如今兄长还是不信我?”
林瑜没想到一个林珣会这么难搞。
明明原剧情林珣一直支持萧韶安,寿王夺位失败也是他煽动沈周一手促成。
她如今只是想在寿王作恶多端之前将他除去。
林珣却是油盐不进。
林瑜知道林珣生性多疑,怕自己表现得太急切会适得其反,只能退一步,“兄长再好生想想吧。”
“无人时,你还是直呼我的名字吧。”
林珣将自己用过的碗筷收好,起身对外面的侍卫道:“劳烦诸位送舍妹回宫。”
林瑜只好假笑着和他辞别,坐上马车。
林珣表面否决了林瑜的提议,心里却不是没考虑过。
比起其他皇子,大皇子最大的竞争者是寿王。
这点那女人说得倒是没错。
除长庆王之外,朝中还有不少想扶持寿王上位的人。
想必也是先皇临死前的算计。
他知道朝堂不安,怕江山落入异姓之人手里,才无奈交给昭南王一脉。
可惜到头来总归是想把皇位传到自己的亲生血脉手里。
将寿王推到风口浪尖上,朝局大乱,民心不稳。
离自己复仇的目的也就更近一步。
只是……
林珣抬眸看向万里无云的天空。
依他所见,寿王并非十恶不赦之徒,当今圣上也非昏庸无能之辈。
江山社稷,黎民万千。
一己私仇,满门血泪。
怎论孰轻孰重,孰是孰非。
大雍盛世之下,已是空心之木。
不然皇帝也不会铤而走险任用他肃清朝堂,扶大厦之将倾。
林珣静立半晌,到前巷乘车至解语茗。
难得今日在枫山想起老朋友,合该去见见。
苏成听见林珣来找自己有些诧异,但仍是开门迎客。
看见林珣的一瞬,他更是不解。
他虽时时探听林珣的消息,却也有将近一载没见过他了。
林珣除了身量比从前拔高了些,并无其它改变。
瞧着仍像一介布衣。
摸不透林珣的来意,苏成也不急,慢悠悠分茶。
林珣端起来轻嗅,随后满饮上两口。
又捻起桌上的糕点送进嘴里。
汪度的茶不能喝,林瑜的饭不能吃。
苏成的东西反倒让人放心。
林珣用茶水将糕点顺下去后道:“原以为这里只用作消息往来,没曾想茶点也做得如此精妙。”
苏成见对方直接点破,知道瞒不住,“没有生意,哪来的消息?”
他一直在查林珣,林珣反过来摸到解语茗的秘密并不奇怪。
“我只是觉着跟外边常见的比起来,另有一番滋味。”
苏成不得不承认林珣的确心思缜密。
几块糕点而已,换作寻常人只知可口不可口,他却往深一层想。
这糕点的确是阿姐重新改良过的口味。
但苏成自然不可能明说,“林度支谬赞了。”
林珣勾唇,“你我倒也不必生分至此吧?”
“你我更不必虚与委蛇。”
林珣闻言略微上挑的眼睛硬是弯出含着笑意弧度,“这倒是。”
苏成不知他在乐些什么,“所以你大可直言。”
“今日我去了一趟枫山,想起从前之事,特来叙叙旧罢了。”林珣又吃了一块糕点。
听到“枫山”二字,苏成便猜到林珣是去见了汪度。
这些年他多少也探出汪度这个人不大干净。
只是他现在愈发看不清林珣和汪度之间到底如何。
“换作从前,你可不会在我们面前大快朵颐。”
林珣不以为意,再次咽下一块糕点,“从前多是你们付账,我拉不下脸罢了。穷苦人家出来,哪有不爱吃喝的?”
中午那顿剩菜配白水,他确实没吃饱。
况且这糕点味道确实上佳,清甜不腻。
苏成这才发现林珣不是没变,至少脸皮变厚了。
“你放宽心,今日我也不是来吃白食的。”林珣敛去笑意,“城东锦华巷那个案子,让韩禧收手吧。”
苏成蹙眉。
那案子只是死了个平民,表面上是意外。
韩禧的确觉得不对劲,有继续查下去的意思。
做官忠直是无错,但也得看时候。陈司直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清水入清池自然为清,清水入浊缸只会被蚕食,便是当今圣上也难保他。”
“……你没有理由帮韩禧。”
“原本是没有,毕竟这两年他有意无意给我使了好几个绊子……姑且算是还你的人情吧。”
苏成略带疑惑,看向林珣。
林珣轻描淡写道:“当年偷书一事,以你家姐的地位要是出手惩治我,我还真不一定躲得过,岂料你最后竟选择饶了我。”
苏成没想到有朝一日还能听林珣亲自提起此事。
“这些年我没少让人落得家破人亡,不过那些人或多或少都沾了些罪孽。唯有你,我的确是愧对三分。”
“是你自己有本事,让人找不出破绽。再者并非是我不想报复,是我阿姐惜你年少,我们又无实证抓你罢了。”
“看来德妃也并非如坊间所言,粗鄙无识,恶毒谄媚。”
眼见苏成脸色变得不好看,林珣找补道:“传言罢了,我并没这么想过。”
还不待苏成说什么,林珣便起身,“太阳将落,我便先告辞了。对了,这糕点我带走你不介意吧?”
林珣离开后,苏成仍坐在原处,思考林珣适才所言真假。
片刻外面的小二拿进来几两碎银,“这是刚刚和东家一起的那位公子留下的。”
苏成微愣,随后摆手,“让掌柜的拿去再买一套杏林春燕碗碟吧。”
这人拿糕点,愣是连碟子一起顺走了。
家里是缺装菜的盘吗?
林珣坐在马车上,摩挲着糕点碟子边沿。
那女人自称可以预见未来,事实却并非全然如她所述。
他倒不觉得她在说谎。
如此必然是有另一个人在试图改变这一切。
是他第一个想到的。
一个从村女做到妃位的人。
今日找苏成这么一试,果然能嗅出些端倪。
倘若她跟那个女人一样,知道一些旁人不知道的事。
她养育了二皇子。
和寿王交好。
还生了个三皇子。
那么她打从一开始就该把他这个威胁除掉。
更何况他陷害苏成,她完全有名正言顺的理由。
除非她跟那个女人有同样的目的。
但显然不可能。
或许真是妇人之仁饶他一命?
林珣抓起一块糕点丢进嘴里。
味道真好。
林瑜憋着一口闷气回宫。
如果林珣靠不住,她必须另寻出路。
林瑜刚踏进院门便有侍女迎上来。
“奴婢参见侧夫人,殿下吩咐您回来不必急着向他问安,先由奴婢们伺候您沐浴更衣。”
“嗯。”林瑜颔首。
回到房中,浴桶中装着氤氲热水,水面飘有新鲜清香的花瓣。
伺候林瑜沐浴的宫女没话找话,“殿下对您当真头一份的好。知道您爱洁,怕您出去这大半日沾了尘灰,早早就让人备好了热水。”
旁边整理衣物的侍女附和,“可不是嘛,吃食也是一直温着的,就怕侧夫人在外面用得不合口。”
侍女虽是奉承,但语气中的羡慕不假。
一个侧室,享受的待遇比正室还好。
殿下对她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怪不得大皇子妃要一气之下出家呢。
搁谁谁都忍不了。
宫女内心诽议,嘴上却是不停说着大皇子对侧夫人有多宠爱。
林瑜初时不以为意,听得多了倒真觉得萧韶安的确给足了她荣宠。
不过也不奇怪。
毕竟是男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