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在他来时精心打扮,态度殷勤。
时间自然会冲淡这些不快。
萧景榕连着吃了好些天的药,本就燥得慌。
这会子见苏棠笑吟吟地在自己跟前晃悠,顿时坐不住了,忍了又忍终是起身回太极宫。
不知这阵子进补的是否有效用,还是再等等。
刚踏入寝殿便有人来禀,“启禀皇上,太后安排了新入宫的季美人过来伺候,皇上可要见?”
萧景榕微微蹙眉,却也不好驳了太后的意思,“传吧。”
进来的季美人萧景榕没什么印象。
小姑娘虽强装镇定,但仍是能瞧出些许紧张。
萧景榕示意她平身之后便不再搭理,自顾自又看了会儿折子。
季美人紧绷着身子站在原地,不敢有多余的动作,连呼吸都刻意放缓。
直到萧景榕放下手中的笔往寝殿走去,她才挪动步子跟上。
该如何伺候皇上自是有姑姑专门教过。
季美人回忆着姑姑所讲,小心翼翼地上前替萧景榕褪下外袍。
随后便开始解自己的衣物,她来之前就已沐浴焚香过。
直到只剩最后一件遮羞才停手。
萧景榕瞥了一眼少女曼妙的身姿,压下莫名的心绪侧身卧在床上。
他在意苏氏的想法,却并不在乎其他人如何。
若是用以发泄欲望也无不可。
只是到底与过去不同,肌肤之亲早已带上不同的意味。
“将烛火熄了。”萧景榕沉声吩咐。
现下让季美人出去,既让她颜面扫地,也不好向太后交代。
只能如此将就一阵。
季美人察觉身边的皇帝没有动作,只能浑身僵硬,躺着一动不动。
到了时间,司寝的太监宫女便进来将季美人接走。
苏棠知道萧景榕宠幸新秀女的消息也不算太在意。
人家从小就没接受过男性对伴侣要忠贞的教育,反倒被灌输了一堆三妻四妾,传宗接代的思想。
这方面肯定是不能钻牛角尖强求。
否则痛苦的只会是她自己。
翌日,苏棠悠哉悠哉端着血燕羹往嘴里送的时候,萧景榕顶着一颗痘出现了。
那颗痘就长在嘴边,看着跟媒婆痣似的。
萧景榕皮肤一向很好,苏棠还从未见过他长痘。
见苏棠一直盯着看,萧景榕眼神一凛。
苏棠这才别开眼。
萧景榕见她没再盯着自己眼神立马转为幽怨。
今日来请平安脉的太医竟说他气血亢盛。
着实颜面尽失。
虽说他已是失过一回了。
苏棠还以为萧景榕仍是要走,结果他以一副不愉之色留下了。
还一直避着她,不让她往脸上看。
长颗痘痘而已,不至于这么介意吧?
苏棠强忍着嘲笑他的冲动,给他涂了一些芦荟制的药膏。
“这药涂上,不过三两日便消了,皇上不必介怀。”苏棠将药膏放回妆奁,“便是长痘,皇上一样姿容不凡。”
萧景榕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眼前这个罪魁祸首还敢暗中笑话他。
苏棠被人用满含怨气的眼神盯着,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梳洗完便被人往榻上带。
她起先是配合的。
萧景榕本身不是个在女人身上发狠的人,动作倒算不上粗鲁。
只是这回着实有些不加节制,磨得微微发疼,后背跟床单接触的地方也满是黏糊糊的湿意,浸得人难受。
苏棠感觉气都有些喘不匀了,赶紧软乎乎抬手推拒。
萧景榕也累。
但是更想证明自己。
苏棠听见对方贴在自己耳边轻语,本来热度就还未降下去,顿时整个人都红温了。
萧景榕自然说不出什么荤话,但是这么赤裸裸的问法是谁教的?
竟然问她舒不舒服?
“嗯。”苏棠只能捂着脸答了一声。
“嗯是何意?”
萧景榕本来也是有些欲色上头才问出口,说完便后悔了,听到不清不楚的回复反倒又想要个确切的答案。
言语刺激远比身体刺激露骨。
两人这这那那的时候苏棠都没这么羞过。
愣是把蓄在眼睛里的水雾挤了两滴出来。
萧景榕见她久久不答,也懊恼自己言辞孟浪,披上衣服起身点了灯。
入目便是软白的肌肤透着惑人的绯红。
一瞬间,他好似懂了什么,跟着升起一股热气。
萧景榕用衣裳将她裹着抱起,在眼角湿痕处落下一吻。
后才叫人送了水来,将两人收拾妥当睡下。
苏棠次日起来,便见萧景榕的痘稍稍瘪下去了些,但这种大红痘痘跟那种挤出来就消的类型不同。
恐怕还得一段时间。
“再涂几回才能好全呢。”苏棠把取完药的瓷罐盖上,“皇上让人拿回太极宫用吧。”
李培顺得到萧景榕的示意,将罐子接过。
苏棠正感叹自己的温柔体贴,就听萧景榕来了一句,“朕姑且算你将功补过。”
她只觉纳闷,“请皇上明示,臣妾做得何处不妥?”
“朕患痤痱之症,同你那方子脱不了干系。”
萧景榕甩下一句话,转头便去上朝,留下苏棠懵在原地。
苏棠以为那方子真有什么问题,叫来何长意一问,方知自己闹了乌龙。
她也算明白萧景榕昨夜反常的缘由,顿时哭笑不得。
不过也不能全怪她吧?谁让男人都这么在意这事呢?
苏棠等萧景榕再来时,煮了些清火润肺的茶向他赔罪,解释自己没那个意思。
姩姩正好赶上要了一杯,皱着小脸说是“比药还苦”。
力宝不信邪非要尝一口,直接被苦得淌口水。
未经炮制的新鲜草叶难免格外苦涩。
萧景榕自然也不肯喝了,只将杯中的茶水放到凉透都没动过。
苏棠等到夜深无人时才好劝他,“皇上好歹用一些,不然再生出痘来。”
“清火的法子又不止这一种。”萧景榕半卧在床把她圈在怀里,垂着眼帘沉声低语。
“……那不一样,伤身。”
萧景榕恨恨掐了一把她的腰。
苏棠赶忙转移话题,“臣妾此番也是关心则乱嘛,皇上就别计较了。皇上除了腰腹上的刀剑伤,可还在战场上伤到过别处?”
萧景榕霎时想到险险躲过敌军投石的那回。
苏氏此言,兴许是知道什么。
“不曾。”萧景榕紧了紧环住苏棠的手,下巴蹭蹭她的发顶,“别怕。”
“当真?”苏棠回头看向他。
不应该啊?
这竟然都跟原剧情不一样了。
总归是好事一桩。
早知道她还不如直接问,害她白担心。
萧景榕笑骂,“你倒像巴不得朕有个好歹似的?”
“臣妾冰心,日月可鉴。”苏棠竖起两根指头发誓。
萧景榕握住她的手,柔嫩满盈掌心,心口亦是快要溢出的欢喜。
苏棠却是觉得有些太腻乎了。
如今两人的岁数早过了甜甜蜜蜜谈恋爱的时候。
用劲想挣开,反被握得更紧。
苏棠无奈。
果然表面正经的人都是闷骚。
随便吧。
两人夜话几时,相拥而眠。
第二日晨起,苏棠送走萧景榕,自己也赶着去向皇后请安。
行至未央宫门口时,正好远远瞧见大皇子妃从里面出来。
这会子天色才堪堪翻白,可见她到得有多早。
苏棠怕自己认错人,又再向时鸢确定了一遍。
时鸢颔首,“回娘娘的话,该是没错。奴婢听闻大皇子妃最近日日都来向皇后娘娘晨昏定省,今日娘娘比往常早一刻钟,这才恰好碰上。”
“日日都来?”苏棠还真不知道这事。
光顾着打听林瑜的行踪,她对这位大皇子妃知之甚少。
在大雍晨昏定省不是必须的,只有恪守礼教的人家才会以此要求。
就好比她们这些嫔妃向太后请安也不过是偶尔一回。
再说但凡清醒点的婆婆都知道,新婚燕尔哪有让儿媳丢开儿子,围着自己转的道理。
皇后必然不会如此。
约莫是大皇子妃在萧韶安身上讨不着好,转而想从皇后这边下功夫吧。
也不知萧韶安认出林瑜就是桑楹没有。
大皇子妃回到寝殿,屁股还未坐热,便忙着听掌事回禀大小事宜。
临近晌午才算得了片刻清闲。
自小伺候的贴身侍女看不过去,劝道:“皇后娘娘既说了无需大皇子妃您日日都去,咱们这儿离未央宫又远,您何必起早贪黑作贱自己的身子?”
大皇子妃自是有苦不能言。
若不如此,她不知道还有什么办法能让殿下看中她几分。
她起初本来没把林氏这个侧室放在眼里。
只要她安分守己便罢了。
大皇子妃怎么也没想到,成婚后自己的丈夫竟然一次都没在她房里留宿。
反倒和林氏浓情蜜意。
只怕长久下去,自己正室的位置都会不保。
侍女看出大皇子妃的忧心忡忡,压低声音道:“大皇子妃莫不是在担心林氏?”
大皇子妃垂眸默认。
“依奴婢看,合该给她些教训才是。”侍女义愤填膺,“她也太不把您放在眼里了。作为妾室,她竟从未主动来向您请过一次安。”
“殿下喜欢她,她自然有嚣张的本事。”大皇子妃语气中满是苦涩。
“您才是大皇子的发妻,她算什么东西?您若任由她得意下去,万一……她先有了殿下的第一个孩子……”
侍女小心翼翼地闭上嘴。
大皇子妃自是明白这个道理。
届时她只怕在这府里就真的再无容身之处了。
小姑娘言行举止让人觉着很舒服,丝毫挑不出错。
可惜萧韶安似乎没他父皇那般拎得清,对这个正妻说不上厌恶,也能称一句疏远。
唯一能帮上她的皇后,在入冬前又病倒了。
众嫔妃前去探望,无一例外都被谢绝。
直等到寒川冻浦时,未央宫竟主动来人传唤她。
苏棠不敢怠慢,顶着鹅毛大雪匆匆而至。
“窗纸明晃晃的,可是又下雪了?”
苏棠踏进皇后寝殿,正听见她柔婉的声音。
叶舒妤站在皇后身侧扶着她起身,大皇子妃则从荷露手中接过垫子放上。
苏棠怕斗篷上的寒气侵了皇后,在珠帘外褪去,才掀帘而入。
她边向皇后行礼边道:“皇后娘娘说得不错,正是下着鹅毛雪。”
“难为你顶着寒风过来,快坐在炉子边捂一捂。”
皇后虽是憔悴,但发髻衣襟都很整洁,精神也似是不错。
苏棠走到炉子边坐下,宫女很快奉上热茶。
“昨夜本宫混混沌沌梦见许多从前的事,醒来却是记不大清了,咱们自潜邸相识,便想着同你说说话。”
“若和娘娘梦中相会,那倒是臣妾之幸了。”苏棠放下手中的茶杯,含笑看向皇后。
皇后轻笑着垂眸。
苏棠见皇后有意提起旧事,顺势回忆起来。
叶舒妤和大皇子妃两个小辈也插不上什么话,只在一旁听着,间或附和一句。
几人言笑晏晏,一室温馨。
待皇后到了用药的时辰,苏棠也怕打搅她休息这才起身请辞。
雪天路滑不利于行,苏棠慢慢悠悠走了一半的路程,沉重迟缓的钟鸣声自虚空处传来。
起初苏棠还没反应过来,直至看见周遭的太监宫女全都不顾满地的积雪跪倒在地,俯身叩首。
丧钟鸣,鸣的自然是皇后。
原来……不是大病初愈,是回光返照。
苏棠瞬间红了眼,机械地由时鸢搀着替皇后哀悼。
丧钟响尽,众人赶着回去换上素服。
顷刻间,原本带着年节喜庆的皇宫彻底和周遭雪景融为一片素白。
新搭建起的灵堂内充斥着檀木香烛的味道。
众人静默跪着,耳边只闻道士诵经声。
苏棠也不觉得腰酸腿软,脑子里一片空茫。
不知几时过去,今日的丧仪算是尽了,毕竟总也不能让满宫嫔妃皇子一直跪着。
众人都赶着回去歇一阵吃口饭,入夜还得轮流守灵。
苏棠刚踏出灵堂,便见一小宫女满脸焦急候在门口,快步走到萧韶安和大皇子妃面前,支支吾吾道不清楚。
林瑜只是侧室,还不够跪在皇后灵前,是以今日不在。
“何事慌张?”宋贤妃亦是注意到异常,先一步开口询问。
皇后薨逝,宋贤妃暂理宫务,如今宫里的大小事都由她决断。
萧韶安的事,只要发生在后宅,她自然也有权过问。
不过她此番与其说是关心萧韶安,不如说是巴不得抓住他的错处。
毕竟她如今也是有儿子的人了。
大皇子妃板着脸训斥了小宫女两句,小宫女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宋贤妃唱起白脸,“罢了,她虽举止莽撞,却兴许是真有什么要事,且听她一言吧。”
萧韶安自是察觉出宋贤妃不怀好意,“这宫女是儿臣宫中之人,儿臣自会处置,不好耽搁贤娘娘。”
“大皇子为嫡为长,你的事便是头等要事,若是出了差错,本宫如何对得起肃和皇后在天之灵?”
苏棠再不想管闲事,也得为了刚逝世的皇后阻止宋贤妃插手萧韶安的事。
“贤妃诸事缠身,不如先由我过问此事,若是当真棘手,再一并禀报给皇上。”
苏棠为了不给宋贤妃辩驳的余地,复又补上一句,“亦或是我先向皇上请旨也是使得的。”
宋贤妃自是知道苏棠近年在皇帝跟前得脸,都快成了专宠。
真要闹到皇上跟前,自己也不见得能讨着好。
她想蹚浑水,便让她蹚去吧。
“如此,那便依德妃所言。”
苏棠打发走宋贤妃,另寻一僻静处同萧韶安和大皇子妃听这小宫女禀报。
“奴婢,奴婢偶然间发现了此物。这才慌不择路,来此寻大皇子和大皇子妃。”
小宫女从怀里掏出一样用手帕胡乱包着的东西。
展开来赫然是一个焚烧过半的巫蛊娃娃。
苏棠没想到自己还能有第二次见这东西的机会。
苏棠余光见萧韶安抿唇皱眉,大皇子妃则略显惊骇。
“你将事情的经过细细说来。”
“奴婢是负责照看门户,监察火烛的宫女。近日宫中多用灯油蜡烛,昨夜风又刮得紧,奴婢怕吹倒了蜡烛,便比平日多走了两趟四处察看。
岂料五更前仍见人在偏房后的园子角落烧东西,奴婢本以为是祭奠皇后娘娘,没曾想刚一出声便吓跑了那人。
走近一看,只留下烧了一半的这东西。奴婢心里怕得很,不敢同人讲,又恐遭人灭口,只得来找大皇子定夺。”
“可看清了烧东西的是谁?”
小宫女摇头,“不曾。不过看轮廓应该是个女子。……对!她慌忙逃走时被刺藤划了衣裳,奴婢听着了。”
苏棠也不废话,转头看向萧韶安,“既是大皇子宫中的人,想必大皇子和大皇子妃自能把人揪出来,该打发便打发了。
这个节骨眼上,此事还是息事宁人为好,莫扰了肃和皇后安宁。”
两人双双应道:“儿臣明白。”
苏棠怕这巫蛊娃娃牵扯皇后的死,又是出在萧韶安的宫里,所以不想闹大。
等皇后安稳下葬,再追究不迟。
皇后出殡没几日,本来暗中压下去的事却似雨后春笋般四处冒出头来。
“说是肃和皇后看中大皇子妃,总帮着她打压林氏,林氏心生不满才做出这档子事来。”
宋贤妃忙完葬礼,自然有了闲工夫指手画脚。
“贤妃也瞧过了,那东西烧得不成样,未必同肃和皇后有关。”
苏棠没销毁那巫蛊娃娃,就是怕幕后的人不肯善罢甘休。
届时反咬一口说她毁尸灭迹。
宋贤妃摆明了巴不得此事闹得越难看越好。
“烧东西那宫女是林氏的人,便是大皇子已经处置了她,也不能不过问背后指使之人。
即便那东西不是用来害肃和皇后,在宫中行厌胜之术总归是罪无可恕。”
苏棠自然知道林瑜不会用这种手段害人。
毕竟她一个现代人哪儿会信这些。
不过苏棠打从一开始就只是为了保全萧韶安的颜面。
这会子事情已经传开,她倒也没那个必要继续插手,归根结底是萧韶安自己未能在合适的时机解决后患。
至于林瑜,她更犯不着保她。
幸而宋贤妃才刚掌权,凡事也得揣摩萧景榕的意思,在此事上还留了一线,没硬牵扯上肃和皇后的死。
若看作寻常后宅争斗,要不了多久便能风平浪静。
苏棠却没想到自己光顾着防宋贤妃,萧韶安转头就给她拉了泡大的。
萧景榕沉着脸告诉她萧韶安请旨休妻时,她差点以为自己是在幻听。
他不处置林瑜就算了,转头废了大皇子妃算怎么回事?
苏棠自然想到了整件事是大皇子妃策划。
毕竟萧韶安统共就那么两个女人。
如果林瑜是无辜的,自然只能是被另一位栽赃。
只是萧韶安但凡有点脑子就该知道,母亲新丧,他立马休妻,这事传出去得多难听。
这事发生在寻常人家都免不了遭人诟病,更别说他身为皇长子,天下表率。
况且大皇子妃对林瑜心生怨怼,完全是他一手促成。
若不是他过于冷漠,人家也不至于心理扭曲。
不过听萧景榕的意思,约莫还是希望她去劝一劝萧韶安。
对于儿子后宅之事,他一个父亲可以依理驳斥,却不好从情干涉。
苏棠为此事找到萧韶安,却也犹豫着该如何开口。
她到底不是他亲娘,更何况他是嫡长子,她只是他父亲的妃妾而已。
倒是萧韶安先一步料到她的来意,“德娘娘可是受父皇所托前来训诫儿臣?”
苏棠也不否认,“肃和皇后新丧,大皇子便要休妻,实在……”
萧韶安朝她揖身,“儿臣自知荒唐,却是心意已决。”
苏棠饶是对萧韶安有十二分耐心,听到这话也忍不住想要发火。
这是到了青春叛逆期不成?
平时越乖顺的小孩,叛逆起来越难以理解。
“本宫只问你一句,是不是为了林氏?”
苏棠知道那些弯弯绕绕的劝说该是没用了,冷下脸来。
萧韶安大概也未料到她会问得如此直白,一瞬沉默。
苏棠当即怀疑他一定看出了林瑜就是桑楹。
“你想保林氏,自然还有法子,没必要把事情闹到这一步。”
苏棠又苦口婆心劝了两句,萧韶安却是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
她张着嘴都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只能搬出皇后来,“无论如何,切勿因为此事伤了你父子二人的情份,否则肃和皇后便是在天上也难安。”
“儿臣明白。”
苏棠看着萧韶安。
少年低垂的眉眼似乎掩藏了某些心事。
她从他身上看不到冲冠一怒为红颜的莽撞,反而是说不出的压抑。
“时候不早了,本宫也不便久留。”
苏棠越看越觉得难受,只好起身离开。
原著中写萧韶安的孤寂煎熬是因为皇后的过度鞭策,萧景榕的疏忽冷漠。
可她以前见过的萧韶安,明明是个被爱着的孩子啊。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好像真的变得跟书中所写一样了。
英容笑貌都只是挂在脸上的一张皮,无人能窥见内里。
苏棠本以为萧景榕不同意,萧韶安好歹还能稳一段时日。
结果不出一月,她便听闻大皇子妃被高僧点化,出家做了姑子。
正好是肃和皇后三七请法师入宫诵经那日。
何其荒唐。
但古来更荒唐的事也不是没发生过。
苏棠却是下意识问了一句,“可当真?”
“这会子大皇子妃正要出宫往玉华寺去呢。”
苏棠思量再三,还是打算去瞧瞧。
大皇子妃入宫时敲锣打鼓,红绸满庭。
如今却是孤零零一辆马车。
苏棠让人拿了酒钱给车夫,想单独见她一面。
“德妃娘娘?”大皇子妃见到苏棠,眸中闪过讶异。
“山高路远,本宫来送大皇子妃一程。”
“德妃娘娘称贫尼空慧即可。”
对方没摸清她的来意,还带着几分防备。
苏棠见状解释道:“你不必多虑,正如当日本宫没料到肃和皇后突然薨逝,本宫也未曾想过会走到这一步,不过送送你罢了。”
大皇子妃脸色一变,眼眶微红。
她到底年纪不大,哪能说遁入空门就看破红尘。
“妾身同殿下成亲以来,上事姑舅,下掌中馈,夙兴夜寐,不敢有失。”
苏棠只能安慰道:“此事自然有目共睹。”
大皇子妃含泪笑着摇头,“可这些有什么用处呢?”
她微微仰头止住泪意,“多谢娘娘还肯相送,霜寒风凛,娘娘请回吧。”
苏棠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这种时候再多的安慰都显得苍白。
此时的林瑜在屋内烤着暖洋洋的炭火。
好不惬意。
“殿下又吩咐送来好些赏赐,侧夫人可要现在过目?”
“拿进来吧。”
林瑜粗略瞧了瞧,便抬手让人放到库房里去。
“殿下对侧夫人当真是极好。”
见林瑜动了动身子,明显是一个姿势坐僵了,宫女连忙走上前给林瑜捶腿。
林瑜打了个哈欠,没接过话茬。
宫女表面虽奉承,心里却很是不解。
这大皇子妃不论是从长相家世都比林侧夫人好上许多。
也不知大皇子为何偏偏更宠林侧夫人。
依她看大皇子妃哪里是被点化,所以皈依佛门。
分明是被气走的。
也不知这林侧夫人是给大皇子灌了什么迷魂药。
大皇子如此宠妾灭妻也着实不厚道。
不过宫女想归想,讨好林瑜动作却是一直没停。
同她一样想法的宫人自然也不少,都上赶着巴结林瑜。
伺候起来格外尽心。
其实苏棠去见大皇子妃一面也没什么特别的目的。
只是觉得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好歹相识一场。
虽说栽赃人不对,但从她只言片语也能听得出来,萧韶安确实是过分了。
她和林瑜的矛盾不止是两个女人争一个男人那么简单。
这个时代,只有正室是担任妻子的角色。
妾室不过是玩物外加传宗接代的工具而已。
任谁被一个玩物骑在头上都不会开心。
肃和皇后大度少不了是因为萧景榕从来没因为哪个女人下过她的脸。
林瑜却不像是会忍气吞声,遵守阶级尊卑的人。
说到底还是萧韶安的错。
不过萧景榕才是被气得饭都吃不下去的那个。
这事儿还是太后看不过眼让苏棠去劝一劝。
“肃和皇后新丧,皇帝斋戒以示悼念。只是冬日的新鲜蔬果不比春夏丰足,难免寡淡。皇帝这两年对你颇为爱重,凡事你也当多尽心才是,自该变着法儿劝皇帝多进一些。”
只听过夏天热得厌食,没听过谁冬天吃不下去饭的。
苏棠觉得太后约莫也知道萧景榕胃口不好的原因,只是不曾明说而已。
这差事不好做,苏棠却只能应下。
倒也不怪萧景榕生气。
他明面上已经驳回了萧韶安的请求,转头萧韶安就将人逼得出家。
换作脾气差点的皇帝,被儿子违抗到这地步,早二话不说把他废了。
好在苏棠备上食盒去找萧景榕时,他给面子多吃了几口,也算勉强完成太后交代的任务。
皇后薨逝,约莫外戚那边要处理的事情不少。
苏棠在旁边伺候笔墨,她站得腰酸萧景榕都不曾停下。
萧景榕将手上批完的折子放到一边,微微凝眉,“回去歇着便是,作何守在这儿?”
“臣妾近来自省未能时时恭顺勤勉,不曾伺候好皇上,故不敢懈怠。”
萧景榕听出她语气里的促狭,“朕批再两个时辰折子,你还能站得住两个时辰不成?”
苏棠一噎。
再站四个小时,她的老腰就废了。
萧景榕见她吃瘪,暗觉好笑的同时软了语气,“自有下人伺候,回吧。”
苏棠福身正打算往外走,又蓦地顿住脚,“其实……大皇子他兴许有苦衷。”
换作从前她肯定没胆子说这话。
如今却是不同。
一则是为了感恩皇后这些年的照拂。
二则也是相信和萧景榕之间建立起来的信任。
没曾想萧景榕闻言却是沉下脸,精致的眉眼都显得有些晦暗,“此事无需多言。”
他话说到这份上,苏棠自然也不可能再犯颜苦谏。
她和萧景榕之间隔着君臣之别,这一点她从来没忘。
以萧景榕的性格来讲,不论亲疏,他都不会放松自己的底线,让她插手这件事。
他能忍她说完这一句不发火,已是算顾及二人的情份。
“臣妾告退。”苏棠再次福身,退出殿内。
不过她也算确认了一点,萧景榕这回是真挺生气的。
萧景榕这种人就是他越在乎的人惹了他,他就越压不住火气。
怎么说呢?
换作谁精心培养的继承人因为一个女人违背自己,都会像吃了一口屎一样难受吧。
难怪霸总文里面那么多恶婆婆。
另一边就连林瑜都没想到萧韶安为自己做到这一步。
萧韶安单纯因为那女人栽赃自己,就用计把那女人逼出宫。
林瑜总不能装傻充愣,“殿下不必为妾身做到这一步。”
萧韶安唇角勾起,眸中是化不开的柔意,“从前让你受了许多委屈,今后断然不会。”
林瑜心念微动。
饶是知道对方只是个虚假存在,她也不禁有些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