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周便告诉他,其实自己是奉长庆王来助他继位的人。
小寿王下意识就听了沈周的话。
开始计划着谋反一事。
并不难。
长庆王给他提供兵力。
他只需要带着他们杀掉新皇就行。
当小寿王按他们所说的做以后,脖子上却多了一把剑。
小寿王终于意识到自己被人背叛了。
明明他一直以来都只相信他。
也都是按照他所说的做。
他却反过来说什么替天行道。
什么是天?
什么是道?
但沈周没有杀他。
和他争位置的大皇子也死了。
小寿王以为自己赢了。
只是很快他便腹痛难忍,甚至开始呕血。
身边没人想要救他。
每个人似乎都想要他死。
他知道自己中毒了。
是谁下的都不重要了。
因为这世上本就没人希望他活着。
意识朦胧之间,小寿王似乎看到了一个女人。
她好似朝他挥动巴掌。
却又牵着他将他从地上扶了起来。
更像是想把他困住,不让他再闹她们。
乳母们以为凭他的年纪还记不住她们的抱怨,实际上萧韶鄞都懂。
拿一样的工钱,她们却要伺候更麻烦的人。
换做谁都不会乐意。
“可不是,日日如此也不见好,咱们还得守着,生怕有个好歹。”
乳母打着哈欠,手上轻拍萧韶鄞企图哄他入睡。
但萧韶鄞鼻子堵得厉害。
喉咙也痒。
躺着只会更不舒服。
他浑身都疼,耳边还充斥着这些人的念叨,让他烦躁不已。
萧韶鄞讨厌自己。
为什么活着都比别人痛苦。
再长大些,萧韶鄞得知了皇后不是自己的生母。
他是罪臣之后。
所以他得拖着这副一辈子好不了的身体,当一个被人遗弃在角落的皇子。
皇后虽然表面对他还过得去。
实际上真正关心的也只有她亲生的大皇子而已。
他生病时,她只会喊太医和乳母照顾,从来没有亲自管过他。
只有病得厉害时,她才会在一旁守着。
不过很快她就甩掉了他这个麻烦。
六岁时之后,他的身体逐渐稳定下来,不至于随时都能丢了性命。
皇后便将他送到了皇子的住处。
他那父皇也没有管过他。
可他知道他并不是对每个儿子都如此。
大皇子就经常被他带在身边。
因为身体缘故,他比别的皇子晚了三年才进崇文阁。
萧韶鄞不想让外面的人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
只是病得厉害时,便只能告假。
老先生不知内情,总以为萧韶鄞小病小痛就总要告假,觉得他矫情懒怠。
这些老学究最在乎尊师重道那一套。
当了皇子的先生,便总把自己摆在高处。
更何况萧韶鄞本就是个不受重视的皇子。
后来不管他课业如何,那老东西总能找到借口用戒尺教导他一番。
他的身体不比常人,一点小伤对他而言都是雪上加霜。
等他长到十余岁,皇后逝世,贵妃掌权。
他的日子彻底落入冰窖。
贵妃暗里在不显眼处克扣他的份例。
像是巴不得他早点死。
萧韶鄞想不通自己已经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了,怎么还会有人与他为难。
冬日里他又因为炭火不够生了一场重病。
小太监去请太医,却没能请来。
面对乳母的质问,小太监解释道:“这年节跟前又是大晚上的,宫里执勤的太医本来就少,恰逢六皇子生病,贵妃将人都叫去了。”
“再去贵妃处请啊,总不能由着六皇子这样。”
“太医院的小药童已经去传过话了……贵妃摆明了有意拖延。”
“她怎么敢?”
乳母有些气不过。
她虽是嫌照顾萧韶鄞麻烦。
但毕竟拉扯这么大了,总归是有感情。
乳母只好亲自再去找贵妃。
萧韶鄞终是等来了太医。
照顾他长大的乳母却被贵妃以言行冲撞的罪名打了五杖。
过后没多久乳母便因伤重不治撒手人寰。
萧韶鄞不信仅仅五杖就能将人打死。
他这才明白事实如何不重要。
得看掌权者如何编撰。
为了让贵妃不再对他下手,萧韶鄞只能装作羸弱至极,不利于行。
他就这般苟延残喘了几年。
直到贵妃彻底失势。
他那父皇听说也不知患了什么病,如今越发不像个人样。
朝廷也乱成一锅粥。
萧韶鄞知道,此时便是他翻身的良机。
只是他还需要一个垫脚石。
汪度打量着眼前身形纤细,面容苍白,似是禁不住风吹的少年。
那单薄的身躯在宽大宫袍下显得格外孱弱,每一步都似是带着千斤的疲惫。
“老夫早已不居庙堂,二皇子怕是找错人了。”
“先生若愿意出手相助,我自对先生唯命是从。”萧韶鄞朝着汪度拱手。
汪度见少年一双潋滟的眸子里盛满恳切,倏地改了主意。
“二皇子此话当真?”
萧韶鄞闻言立马故作惊喜地抬起头,“自然当真。”
汪度附在萧韶鄞耳边低语几句。
随后直起身子,“如此殿下也愿意?”
“……愿意。”萧韶鄞别开眼,长睫投下阴影。
“哈哈哈,好。”汪度鲜少有笑得这般狂浪的时候,“殿下如此聪慧,定是成事之人。”
两个时辰之后,萧韶鄞乘马车回宫。
那长袍之下的白瘦躯体上,已是带着青紫之痕。
他费尽心机调查了汪度五年之久。
汪度表面德高望重,实则内里早已被欲望蚕食一空。
他无一不想。
却又始终无法满足。
他一直都在寻求更新鲜的快意,从不寻常人一般留恋酒色之地,贪求高官厚禄。
因而将新帝压在身下肆意蹂躏的机会,他怎能拒绝?
萧韶鄞眼睛直直盯着车壁,毫无神采。
嘴角却勾起一抹弧度。
他这副残躯也不是全然没有用处。
萧韶鄞从马车上下来,在宫道上被人用轮椅推着。
抬眼竟看到一宫女略带好奇地盯着他。
竟还掺着两分心疼。
萧韶鄞将头偏向红墙一边。
当真是他魔怔了。
不出几日,寿王带兵攻入京城。
皇宫四处都充斥着急促的脚步声和刀剑碰撞声。
原本繁盛的宫廷似乎一夕之间变成了炼狱。
萧韶鄞却仍是倚在殿中软榻上。
偶或咳嗽两声。
“殿下,我们已经将人抓来了。”
太监将一个五花大绑的女子扔在萧韶鄞面前。
“杀了吧。”
“啊?殿下不是要用她威胁大皇子吗?”
萧韶鄞一个眼神直接让太监把所有好奇心都咽了回去。
“将头砍下来,送到我父皇的寝殿去。”
女子惊恐地睁大眼,却连说一句话的机会都没有,便被抹了脖子。
仅一夜过去,皇帝驾崩,寿王谋反,大皇子自戕。
整个朝局彻底乱了。
很快便有朝臣推二皇子继承大统。
萧韶鄞登基,改年号为化佑。
化佑三年,德高望重的濯缨先生被人发现不着寸缕死在家中,胯下二两物不见踪影。
第235章 番外:邢奕风和姩姩2
邢奕风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总能感觉到长公主的视线若有似无地落在自己身上。
他又怕是自己自作多情。
毕竟日复一日如此,他也有些把持不住。
长公主尚且年幼时还好。
他虽有些羞意,却也不会生出什么不干净的心思。
只是随着长公主过了及笄之年。
光是看一眼,都会让他心跳如鼓。
甚至产生了想要亵渎的念头。
邢奕风不敢胡思乱想,只能每日多去校场操练,挥去不该有心思。
更令他可气的是从前那些说长公主脾气不好的同僚。
他们眼见公主长成风华绝代的佳人。
竟纷纷变了态度。
邢奕风知道自己不配,但他们更不配。
他宁愿公主不再出现在他面前,也好过被这些人肖想。
“邢奕风,你真一点儿不倾慕长公主?上回咱远远一瞧,跟天仙似的,她还冲我笑呢。”
“滚,那是冲我笑。你也不看看自己长什么样?”
“你别打岔,诶,邢奕风你还没答话呢。”
“不。”邢奕风留下一句话,径直转身去校场。
不是不想喜欢,是不配喜欢。
公主要嫁的人。
不说是王侯将相。
至少也得出身书香门第。
而他靠着父亲的军功,才有机会进宫来当个八品侍卫。
等他能够格娶公主,只怕公主早就儿孙满堂了。
邢奕风有时候也想自己或许该去战场上搏一搏。
可他若是上阵杀敌,朝不保夕,又如何能给公主安稳的生活?
更何况他还有寡母在家。
邢奕风只能将心思埋藏,不敢吐露分毫,生怕污了公主。
“听说皇上要给公主赐婚了。”
“真的假的?”
“公主早已及笄,赐婚不是理所当然的吗?而且我是听司礼监的人说的,应该错不了。”
“哪家啊?”
“这我哪儿知道?”
邢奕风心口抽痛。
却也只能祝福。
愿长公主平安顺遂,长乐安康。
很快,邢奕风在大比中获胜,升为六品。
结果并未收到任何祝贺,反倒得了一顿暴揍。
只是他们都默契地没打脸。
“你小子,跟我们玩阴的是吧?藏得够深啊。”
被推出去接下赐婚圣旨的邢奕风好半天没反应过来。
“凭什么是你啊?长公主看上你什么了?”
邢奕风又惊又喜,只顾着将圣旨展开一遍一遍地看。
突然有人锁住他的喉咙,“说!你是不是背着咱们私会公主了?”
“就是,你小子回回都说去校场,该不会是在骗人吧?”
邢奕风直接将人捞过肩摔在地上,“你们如何说我都无妨,不许玷污公主清誉。”
众人调侃道:“哟,这就开始护上了?”
邢奕风将圣旨珍之重之地收好。
“不过听说当了驸马,官途也就到头了。我看你平时挺较劲的,你真舍得?”
“世间本无两全之事。”邢奕风轻描淡写地回应。
翌日,邢奕风归家,太监又在邢家再宣了一回旨。
邢家众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打懵了,邢奕风耄耋之年的祖父战战巍巍起身,好半天才张开嘴。
“这,这是真的?”
邢奕风上前扶着他,“圣旨在此,如何能有假?”
“咱家这何德何能啊?”邢祖父忽然猛地抓住邢奕风,“你老实说,你是不是对长公主做什么失格的事了?”
邢家其他人也有些忐忑地看着邢奕风。
邢奕风顿时哭笑不得。
虽说他也觉得自己配不上公主,却不至于这么想他吧。
“孙儿怎敢?”
没曾想邢祖父闻言反而怒了,抬手就要打邢奕风,“你不敢?意思是你还真想过是吧?”
邢奕风也不敢躲,连忙解释,“孙儿不是这个意思。”
但他嘴笨,怎么也说不清。
幸而邢祖母及时将邢祖父拦下,邢奕风才避免了屁股开花。
“不管怎么说,此事对咱家是莫大的荣耀,你可万万要珍视公主。”
“孙儿知道。”
邢奕风犹疑一瞬,还是坦言,“可孙儿听说,娶了公主,仕途便会受限……”
邢祖父拄着拐杖反驳,“凡事有得必有失,若好处都让一个人占全了,天下岂不大乱?”
邢奕风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如此家里人便不会对长公主有任何成见。
他不想长公主受一丁点儿委屈。
成为准驸马之后,邢奕风很快又连升两阶,一跃成为左千牛卫中郎将。
升官的速度可谓是史无前例。
即便邢奕风的确有点本事在身,也没理由如此。
很多人一辈子都只能当个普通侍卫罢了。
更何况邢奕风的出身也很普通。
众人自然而然把他升官这事和长公主联系在一起。
邢奕风收拾行李离开那日,他往日的同僚险些哭晕在床上。
“凭什么!不是说好当了驸马就不能有实权在手了吗?”
邢奕风被好几个人用手脚缠住,动弹不得。
“行了,我赶着去赴任呢。”
邢奕风先用巧劲脱离其中一个人的钳制,随后很快便逃脱几人的魔爪。
“你不说你是怎么被公主看上的,我们就不放你走。”
邢奕风自然也仔细想过这个问题。
怕他们再传些没有边际的流言出去污了公主名誉。
邢奕风只好说出自己的猜测,“兴许是因为当初长公主被冤枉时,我说了实话吧。”
几人这才想起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
他们当时因为害怕得罪白淑妃都选择了装聋作哑。
早知道……可惜哪有什么早知道呢?
几人也只好认了,放邢奕风去赴任。
再见之时,他们就得恭恭敬敬朝他行礼了。
赐婚的圣旨虽已下,吉日却是没定的。
邢奕风虽想早些将长公主娶回家,却也尊重她的意思。
仍是和从前一样。
专心做自己的事。
直到一日公主亲自召他相见。
邢奕风连呼吸都不敢大声,只敢垂着头看地。
见他这样姩姩依旧摸不清他是否喜欢自己。
“你若有心仪之人,或是不想当驸马爷,今日在此皆可直言。
本公主不会与你和邢家为难,父皇会做主退了我们的婚事。”
“不……不是。”
“不是什么?”姩姩有些好笑地看着他。
“能娶公主为妻,是臣之幸。”
“你这话可是真心的?”
“臣不敢有半句虚言。”
“如此,本公主便与你说清楚。若你将来腻了烦了,本公主可与你和离,却不会许你纳妾。”
“臣绝不纳妾。”
“本公主要照顾三皇子长大,所以得等本公主十八,甚至更晚才能成婚。”
“臣愿意等公主。”
………………………………………………………………………………………………
生怕因为自己牵连长公主和二皇子。
更奇怪的是本以为新皇多少对他有几分忌惮,但新皇竟并未刻意刁难他。
也只说让他好好照顾长公主。
邢奕风实在摸不透这些皇家人到底在想什么。
不过照顾长公主,他心甘情愿。
邢奕风数着日子算自己什么时候能娶长公主过门。
没曾想竟让他撞见皇后呵斥长公主的一幕。
邢奕风当即便确定皇后不是什么好人。
以后要更仔细地保护长公主。
直到公主双十年华,邢奕风终于娶到了她心心念念的人。
“你傻愣着做什么?”
新婚头一遭。
姩姩本来也是羞的。
但遇上这么个呆头鹅似的丈夫,姩姩那点紧张倒都散尽了。
明明平日里板着一张脸,怪威风的。
千牛卫里的人都怕他。
“臣……”
婚礼前学的那些邢奕风给忘了个干净。
一身红嫁衣衬得公主比花还娇。
叫人不敢碰。
怕碰坏了。
“臣什么臣?”姩姩带上了两分娇嗔,“歇息吧。”
“是。”邢奕风亲自替姩姩脱去发冠。
相拥之际。
二人感受着对方如鼓的心跳。
邢家人本来还有些担心不能让公主满意。
没曾想公主竟半分没有架子。
亲自来敬了茶。
趁着姩姩不在的功夫,邢母瞪着自家儿子,“你怎能让长公主来向为娘请安?”
“长公主执意要来,儿子也无法。”
邢奕风表面无奈。
实则欢喜到了骨子里。
姩姩进门没多久便有了第一个孩子。
都怪那呆子日日缠着她。
不过她本就出嫁得晚,寻常女子这时候早该生育过了。
姩姩这么一想倒觉得也挺好。
她不许邢奕风纳妾,总不能不给邢家留后。
后来姩姩初怀孕的紧张愣是被邢家人给抚平了。
尤其是邢奕风。
自打见过她孕吐以后,他就开始如临大敌。
他母亲亦是将太医的嘱托记得牢牢的。
姩姩七八月的时候,邢奕风恨不得十二个时辰守着。
不过却没有他施展拳脚的地方。
时鸢姐姐和沉鹭姐姐打知道她怀孕便赶来寸步不离地照顾她。
时鸢姐姐仍是在宫里当差。
不过不在哪个主子手底下。
沉鹭姐姐出宫嫁了人,孩子已有三岁。
见着她们姩姩便仿佛觉得阿娘还陪在自己身边。
倒也不觉得怕了。
吉羊和力宝也来看过她好几回,若不是她拦着,他们都想把她接回宫里去。
邢奕风敢怒不敢言。
只在晚上委屈巴巴地看着她。
像小狗似的。
姩姩也不知道他平日紧绷着的脸是怎么做出这种神情的。
“你宽心吧,我不会回宫里养胎。”
邢奕风这才安下心来。
“不必按了,你也早些歇息吧,明日还得去宫里当值呢。”
邢奕风却是不听。
“还肿得厉害,不按松泛怕晚上抽着。”
“那你上榻来按吧,蹲在下面怎么舒服?”
邢奕风微微脸热,上榻闻着公主身上的味道,他难免心猿意马。
不过公主发话他总是要听的。
姩姩怀孕虽也受了些苦楚。
但身边的人比她还受累。
她反倒不觉得如何了。
这一胎也争气,发动以后一个时辰不到就生了下来。
孩子被裹上襁褓放在她身边。
小小的一点儿。
这是她和邢奕风的第一子。
邢奕风不等产房清理完就冲进来守在她床前。
握住她那只手手心全是汗。
姩姩轻笑,“倒像是你生了孩子似的。”
“公主还疼不疼?”
“不疼。”姩姩哪还敢让他担心。
不过除了还有些乏力之外,的确比生产前好多了。
姩姩把取名的权力交给了邢奕风的祖父。
邢奕风的名字就是他取的。
年年觉得不错。
阿娘说过尊重是相互的。
邢家人对她好,她也愿意孝敬邢家长辈。
邢老爷子激动得连夜翻典籍。
又请人来算过。
最后用了瑀字。
两年后姩姩又生了一个女儿,凑了对儿女双全。
值得庆幸的是邢奕风待她始终如初。
不过不是她庆幸。
而是邢奕风庆幸。
孩子有人照料,姩姩便在闲暇的时间重新修改大雍有关女子的律例。
后世女子皆称颂庆阳长公主善心明德。
是为天下女子典范。